我侧着脑袋,强忍着恶心,好不容易熬到二叔把伤疤揭完。
抬头一看,还是没能忍住,酸水从胃里翻了上来。
满身脓水的尸体,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腐烂气味,让这间封闭的屋子彻底变成了和臭水沟一样的地方。
尸体我是不敢再碰了,二叔只好自己动手,用水将尸体上的脓水擦拭干净,这才让我去拿之前沥了水的豆皮。
被擦拭干净的尸体,像极了过年时熏干的腊肉,只是那因削瘦变得恐怖的脑袋和皮肉下时不时冒出的脓水,让我绝了将它和腊肉继续比较的念头。
豆皮被二叔一张张铺开放在桌上,他从袖子里面摸出一把木尺,沿着尸体的肩部往下量,一边报着数字,一边让我记录。
他的举动,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娘给我做年衣的情形。
不过二叔明显要细致很多,就连脚后跟的位置都认认真真量了好几遍。
量好了尺寸,二叔便按照我的记录,拿着小刀一点点在豆皮上刻。
看着二叔刻画豆皮时柔和的手法,我才明白他冷淡的性子是怎么来的。
这种对精度要求严苛的职业,足以把一个正常人磨成凉薄的怪人。
等所有的豆皮都被刻出来,二叔就一张张地贴在女尸上。
他手里忙活着,嘴上也没空闲,念着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
「纣绝纣绝标帝晨,谅事构重,炎如霄中烟,趯若景耀华。武城带神锋,恬照吞青,阊阖临丹井,云门郁嵯峨。七非通奇盖,连宛亦敷魔,六天横北道,此是鬼神家。」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这场景却是让我想到了爷爷装殓时,那个老和尚也是一边忙活一边神神叨叨地念着经文。
想必,这也是二叔这行的规矩。
仅仅是一张豆皮,二叔足足用了半个小时才收手,桌上大大小小十好几张,估摸着要忙活到下半夜。
果不其然,等二叔把最后一张豆皮贴好后,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此时的我已经昏昏欲睡,脑子里嗡嗡作响了。
二叔却拍了拍我的脸,让我清醒些,然后递给我两方砚台,说是要研墨。
一方砚台里搁着一块黑色条状物,这东西我在书上见过,叫作墨。
可另一方砚台里面的红色方条,摸上去有些膈手,质地和黑墨完全不同。
二叔根本不给我问话的机会,摆摆手就说,「快些,我急着用。」
我甩了甩发沉脑袋,双手并用,不一会儿两种颜色的墨水就装满了两方砚台。
二叔拿着两支毛笔放在两方砚台里来回搅拌,等毛笔彻底浸湿后,这才刮去多余墨汁,抬手就落在了尸体上。
我心中好奇,不知道他要在尸体上画些什么,甩着发酸的胳膊就凑了过去。
一抬眼,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先前还是麻麻赖赖的尸体,在二叔的一顿忙活下,变得光滑平整,尸体和豆皮完美贴合,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真假。
顺着尸体往上看,发现二叔叫我研的黑墨水,原来是用来给尸体描眉的。
二叔绣眉的手法十分轻柔,甚至要比那些化妆达人还要厉害,看得我啧啧称奇。
画完眉毛,他又拿起了蘸着红色颜料的毛笔,开始给尸体描上红唇,轻重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有些怀疑,二叔平时把自己关在屋里,是不是就在拿自己练手。
做完这些,二叔才直起了腰杆坐下来喝了一杯茶。
我这才发现,这女人竟然长得很美,不禁让我想起了那句骚包的句子。
「弯弯细眉淡扫如远山,玲珑腻鼻,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孤傲妖冶,简直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可美中不足的是,二叔竟然没有将这她的眼睛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忘了。
正想问,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先生,我来了!」
二叔示意我打开·房门,就见那中年人带着一帮抬棺的人站在门前。
中年人刚想说话,二叔就指了指他,「你一个人进来!」
等中年人进屋后,二叔却起身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先生,你这是?」
中年男子大为惊讶,不解问道。
二叔并没有急着回答,冷冽的眸光瞥了中年男子一眼,随后点了根香烟,这才缓缓开了口。
「我不喜欢别人骗我,她真是你女儿?」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神色微变,但随即就恢复了正常,笑呵呵地说「先生真会说笑,我山长水远来这里,花费大把钱财寻求先生帮忙,莫非还不足以证明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况且,我也没有理由欺骗先生,对吧?」
乍一听,似确实如此,我下意识点了点头,但过后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再看二叔,眼中冷冽之色似乎又增添了几分,看样子,并没有放低戒心。
这我就纳闷了,从没见过二叔露出过如此神色,难道这个中年男子真是个骗子不成?
也不对,对方钱都给了,骗二叔对他也没好处。
「先生好手段!」
一声由衷的赞叹将我从胡思乱想当中拉回了现实,中年男子神色激动,绕着尸体走了好几周,连连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二叔好本事!过后,他红了眼睛,声音哽咽,跪在女尸身旁,嘴里囔囔着对不起女儿,白头人送黑头人之类的话。
看着他一副悲痛欲绝,痛失至亲的伤心模样,我心底的怀疑算是彻底打消了。
这人要是骗子,那未免他的演技也太好了些!
「闻名不如见面,先生本事果真令我大开眼界。」良久,中年男子擦去眼角的泪痕,先是赞叹了一句,随机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先生为什么没有把我女儿的眼睛露出来,难道是我来早了,打扰了先生?」
「要是这样,我现在就出去,等先生完工了再进来。」
中年男子的疑问,正是我最好奇的,当即把视线转向了二叔身上,期待他给个解释。
「规矩如此。」
我翻了翻白眼,二叔的回答,预料之中。
我这个二叔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冷淡,惜字如金。对自家人也好,对外人客户也罢,一概如此!
「规矩?」中年男子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各行有各规,我理解先生的难处,但无论是哪一行,向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先生既然收了我的钱,总得满足客户的要求吧?」
「希望先生能破例一次,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个父亲。」
在女尸是否该露眼的问题上,中年男子态度坚决,一改此前的处处妥协,变得异常强势。大有二叔不退让,他就誓不罢休的趋势。
二叔深深看了他一眼,眉宇微蹙。
我心头一紧,看在眼里,不由得替中年男子捏了一把汗。
二叔性子如何,短暂的相处下来,我也能摸个大概。像中年男子这种,明摆着在二叔道明缘由的情况下,还要逼迫他破规矩的,估计不会有好下场。
要知道几百斤的棺材,二叔一人说抬就抬,真惹怒了他,二叔不得跟拎小鸡一样将中年男子扔出去?
房间内,气氛越来越紧张压抑,二叔眉头紧蹙,眸子冰冷,中年男子寸步不让,与之针锋相对。夹在中间,我吞了吞唾沫,下意识退了两步,生怕二叔会突然发怒,不小心把我给牵连进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二叔却眉宇舒展而开,这一松,便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压抑感一扫而空。
「据行内规定,若是出于家属要求,我倒可以帮你的忙。」
「不过,我得事先提醒你一一句,一切后果,自行承担。」
「你确定要我替你女儿开天眼吗?」
二叔冷笑,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中年男子。
天眼?
中年男子被二叔凝重的模样给吓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干二叔这一行的,难免神神叨叨的,所谓的开天眼多半是称呼邪乎罢了,说到底,其实就是帮女尸点睛。
举手之劳,能有啥后果需要承担,难不成点了睛之后,女尸还能活过来?
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中年男子就大喜着答应了下来,为挽回刚才冲突,同时,还表示愿意在原来的基础上追加两万块,就当是补偿二叔
两万块,不少了,尤其是在农村,一年到头下来,能挣个一万几千已经相当不错了。
到这里,我都有点开始怀疑二叔是不是故意诈对方的。
恰好此时二叔提起了笔,下笔之前,他借势低头的间隙给我使了个眼色。
什么意思?
我一脸懵逼,没等我搞明白,就见二叔手起笔落,轻沾墨汁,一左一右,简简单单的两笔,便让女尸露了眼。
笔触至简,却恰道好处。
站远了一看,杨柳宫眉,美目紧闭,仪态恬静的女尸像是陷入了沉睡当中的美人。
「先生果然不同凡响!」
中年男子注意力全在女尸身上,对二叔高超的描绘技巧赞不绝口,没有注意到,二叔已经开始悄然退后。
「退!」
突然,二叔暴喝一声,神色凝重,背负双手往后倒退一大步。
下一秒,阴风大起,吹得门窗咔咔作响,平静躺下的女尸,似受凉惊醒,突兀平坐而起!
轰!
如遭受五雷轰顶,我瞪大了眼珠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整个人僵在原地。
女尸活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
「先生,救我!」
距离女尸最近的中年男子险些被吓得一头昏死过去,想要逃,却被女尸一手扼住喉咙,提了起来。
任他如何挣扎,始终徒劳无功,挣脱不开。
与此同时,女尸紧闭着的双眼徒然睁开,猩红色的瞳孔,充满了怨毒。
环视之处,阴冷气息紧随而至,令人胆寒,四肢百骸如坠冰窖!
「妈啊,鬼啊,诈,诈尸了!」
刺骨的寒意肆意弥漫,女尸来自地狱一般的眸光,很明显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哭喊着要逃出房间,却被二叔提前一步,一把拉住,将我扯到了身后。
「二叔,她,她……」
「不想被她盯上,你最好给我闭嘴!」
我躲在二叔的身后瑟瑟发抖,眼前发生的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在此之前,我是压根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鬼魂这种虚无缥缈的存在。
直到现在,我不信也得信!
二叔的手段不寻常,我知道,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能通过一直画笔,唤醒一个死去的人!
不对,准确来说,是个女鬼,还是个怨气冲天的厉鬼!
本来豆皮房的空间就有限,此刻,女鬼的怨气几乎化成了实质,似薄雾盖顶,笼罩四方。
置身于其中,别提有多难受,要不是有二叔在这,以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估计心脏都得停止跳动!
「救,救……」
中年男子脸涨成了酱紫色,额上青筋绽起,他艰难开口,连个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只得挪动眼珠子看向二叔,请求他救命。
说来也奇怪,女鬼只对中年男子有兴趣,暂时没有对我们动手。
两者似有深仇大恨一般,女鬼充满怨恨的目光恨不得将眼前的中年男子焚烧成灰!
妈的,这人九成是骗子!
看到这里,我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了,这人,是不是女鬼的父亲我不敢断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女鬼之所以落得个体无完肤的悲惨死状,多半是拜中年男子所赐!
如此看来,女鬼把矛头对准他一人,也就解释得通了。
「二叔,那人快坚持不住了。」
我缩了缩脖子,小声提醒道。
倒不是我善心大作,而是女鬼是二叔唤醒的,一旦中年男子死在我们这里,到时警察找上门,解释不清楚,二叔就麻烦了。
「正有此意,他还不能死。」
二叔往前踏出一步,才有所动作,女鬼猩红的目光顿时就对上了他。本来女尸躺在棺材里,经由二叔画皮过后,怎么也算得上是美人一个。
而如今,二叔为她缝制的人皮寸寸断裂,黄的绿的恶心脓液顺着皮肤断裂处汩汩往外冒,模样实属是让人作呕。
「先放开他吧,留着他,还有用处。」
对他人冷淡就算了,二叔连面对厉鬼这种邪异之物也是如此。
我看得额冒冷汗,真替他担心。
回应二叔的是女鬼凄厉的尖叫,声音之尖锐,震得窗户玻璃碎了一地。
哪怕我死死捂住了双耳,依旧感觉似乎有人拿着牙签,不停戳着我耳膜似的,手掌温热,一摸,全是从耳朵里头渗出来的血迹,钻心的疼。
也唯有二叔这样的神人,才能在这样的冲击之下,安稳如山。
「二叔,快让她停下。」
「够了!」
二叔还算护短,一见我受伤,便不再跟女鬼客气。手中画笔投掷而出,目标直指对方,女鬼冷笑几声,随手一抬,一道阴风拔地而起,卷向画笔。
那画笔却像是拥有灵性一般,在半空徒然一转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避开阴风,飞至房梁,随即急速而下!
女鬼骇然,再想阻止快速逼近的画笔,已经为时已晚。
高速旋转的画笔比回旋刀还要锋利,如入无人之境,寒芒在女鬼的脖子处一闪而过。再次现身时,已然回到了二叔的手中。
吧嗒!
头颅坠地,短颈处整齐得吓人。失去脑袋的尸身摇摇欲坠,重重倒地。
没有了束缚,中年男子得以捡回了一条性命,看他拼命喘气,脸红得跟火烧似的,估计二叔再慢上一小会,他就得窒息而亡。
厉害啊,连女鬼都在二叔手中撑不住一招!
这一手飞笔斩尸,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二叔的崇拜更上一分。甚至顾不得受伤,心里开始盘算等这事过去了,得好好向二叔讨教讨教,能学得一招半式,走遍天下都不怕!
「别分心,还没完。」
「啊?」
女鬼还没死?!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阻止我!」
尖锐的女声响起,先前的尸体化作了一摊脓水,一道红色的虚影渐渐浮现!
是她?!
看清了女鬼的真面目,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女鬼,我先前居然见过。
难怪我看到尸体上面的耳环会觉得有些眼熟!
是之前那个带着面纱的红衣女子!
当初我还以为她是来找二叔的,结果一眨眼就不见了。
不得不说,女鬼脱离了那具恶心的皮囊,确实长得很漂亮,起码,对着她,我生不起厌恶之心,甚至看她悲愤的样子,还生出了几分同情。
「留着他,对我还有用。」
「呵,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害我遭受烈火焚烧而死,就在我死后,他还打算用我的尸体做文章,你认为,我会放过他?!」
后半句话,女鬼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里头透出来的刻骨仇恨,令人动容。
「小雪,你可别乱说,不是我做的。」
中年男子赶忙矢口否认,他是彻底怕了。
「不是你?」
「徐天林,你当真以为我傻?」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慢慢陪你玩,正好,我也可以让你尝试一下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当中慢慢死去是什么滋味!」
女鬼骤然身形暴涨,露出了骇人一面,如同一张张开的人皮大网,朝着徐天林,也就是中年男子铺天盖地而下。
「先生,救我,救我啊!」
徐天林吓得声音都变了,拼了命地后退,却只能蜷缩至角落,退无可退!
「我说了,他还有用!」
二叔再度出手,掷出了手中的画笔,女鬼对画笔颇为忌惮,没办法,只能暂时后撤。
徐天林得以保住一条性命。
一阵骚臭味传来,我一看,这货居然湿了裤子,尿了一地。
「杀了他,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所以呢,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放走他?!你知不知道,在绝望当中慢慢等死有多么的痛苦!你又知不知道,这个人曾受过我家恩惠,到头来,却恩将仇报,将我困在车里活活烧死!」
「他毁了我的一切,我只不过是要他以命偿命,难道这很过分吗!」
女鬼声嘶力竭,说到最后,已然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我看着她哭泣的模样,能清晰感受到那种无力感,一时间,心里头也堵得慌。
我不算疾恶如仇之人,但要是真如女鬼所说那样,徐天林的所作所为,死在女鬼手里头,的确不算冤枉。
当然,前提是她所说的是真的。
「我们凭什么信你,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我鼓起勇气,站出来说了一句。
二叔瞥了我一眼,我讪讪一笑,赶紧说,「二叔,这女鬼看着挺可怜的,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再作决定?」
二叔皱了皱眉,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觉得那样确实残忍了些,便不再开口,算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呵,是真是假现在还重要吗?」
女鬼自嘲一笑,显得失魂落魄,看样子,并不愿意再提起以前的伤心事。
「说吧,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如果你还想报仇的话。或许徐天林的确是导致你死亡的凶手,但我猜测,他多半是受人指使的。」
「如果真的是那个人,不但以你的实力对付不了,而且你也逃不出对方的手掌心!」
二叔冷不丁的一句话,既让女鬼意外,又让徐天林身躯一颤。
后者看待二叔的目光,就跟看待女鬼的时候是一样的,惊惧到极点。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徐天林结结巴巴问道,这是属于他的秘密,没有外人知道的秘密,居然二叔能看出端倪,他如何能不慌。
「小雪,你听我解释,真的,都是他,是他指使我做的。」
「不关我事,真的不关我事啊,我也是被威胁的。」
二叔犹如徐天林肚子里的蛔虫,清楚地洞悉对方所做的一切,徐天林根本绷不住,心态彻底崩了。
他顾不上颜面,跪在地上,对着女鬼不断磕头,哭喊着向她求饶,还不停解释,自己是被人威胁的,并不是有意要害死小雪。
女鬼迟疑了片刻,见徐天林如此,心里头已经相信了二叔五成。
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将遇害的过程一一说了出来。
女鬼名叫龙雪,和我年龄一样,不同的是,她出生在县城的一个小资家庭,家里经营着几家工厂,是典型的富家千金小姐。
去年年尾,上面整治工厂污染,她家的工厂做的只是一些农副产品加工,相对于其他产业并没有多大污染,可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被查封了。
这年头大多数企业都是借本通商,手里面只留下一些应急资金,其余的大多投入到市场和商品中了。
可是工厂倒闭之后,没办法按时交货,农产品的保质期很短,又没有销路,这导致两头亏损。
她家的负债越来越多,每隔几天就有人上门催款。她父亲承受不住巨大压力,最终选择了跳楼。而她母亲,没过多久也随她父亲去了。
银行上门收走了她家所有的不动产,饭来张口的日子一去不回。
在家破、人亡的双重打击下,龙雪一蹶不振。
这时候龙雪父亲的旧属徐天林,也就是中年人找到了她,说是可以给她提供一份工作。
工作十分简单,偶尔去下面的工厂收收资料就行。徐天林看在已故老板的份上,特意给龙雪调高了薪水。
雪中送炭的情谊,龙雪怎能不记在心里。千恩万谢之后,就跟着徐天林回去办了入职手续,当天下午就接到通知,要去隔壁县去拿调研资料。
好心的徐天林特意把自己的车借给了龙雪,临走前还叮嘱她注意安全。
「其实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的了,我才入职半天不到,工作流程尚未熟悉,不应该叫我出差才对。后来回想起来,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徐天林给我设的局!」
话说到这,女鬼龙雪面容微微扭曲,一脸愤恨。
「车子刚开上高速公路不久,车内就冒起了滚滚浓烟。我赶紧将车停在路边,想要逃离,却发现车门车窗都被人家动手脚,已经锁死,怎么也拉不下来。」
眼看浓烟越来越大,伴随着明火不断往车内窜起,情急之下,龙雪拨打了求救电话,但她却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后面,在连连的求救声当中,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物被火焰点燃,随即蔓延到全身。
「你们不置身其中,体会不到那种绝望,更体会不到暗中痛苦,我是看着自己是怎样被火焰一点点吞噬的!」
女鬼牙关紧咬,盯着徐天林,恨不得将对方抽骨扒皮!
徐天林浑身抖若筛糠,根本不敢抬头看龙雪。
「事后警察给出的结论是,车内线路老化发生了自燃,判断成意外事故,但真身经历了那场太火,我很清楚,必定是徐天林在其中动了手脚!」龙雪咬牙切齿说道。
同时她还告诉我们,徐天林这个人妒忌心很强,当年他在龙雪父亲手下受了不少罪,为了报复,当初龙家工厂一落千丈时,他没少在暗中落井下石。
后来龙雪父母双双去世,可能是处于愧疚,徐天林才找到了龙雪,答应给她一份工作。而龙雪明知道徐天林这个人的德性,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寄人篱下,为了吃饭,也只能忽略掉这下些过去了。
万万没有想到,徐天林竟然如此歹毒,害得龙家破产不算,还打着照顾的旗号接近龙雪,将她推进万丈深渊,最终导致龙雪死于火海。
「人渣!」
听完龙雪的讲述,我目中怒火中烧,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给徐天林脸上甩上一拳!
「妒忌心可以使得一个人变得扭曲,徐天林盯上你,原本究竟有没有打算害死你,我不敢确定。但在你入职的第一天就对你下手,绝对是有人在他背后推波助澜。」
二叔罕见话那么多,他看了徐天林一眼,见他跪地低头,害怕得要死,心生厌恶,直接一脚将对方踹翻。
「报复心那么强的人,居然会好心将尸体带来我这让我画皮,让其走得体面?徐天林,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那人教你用火将龙雪烧死的吧?」
烧焦的尸体面目全非,扭成不成人样,用这种东西来考验二叔的画皮功夫最为合适不过!
徐天林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剩下满腔的恐惧。
见他这样,明显是被二叔说中了一切。
「我,我也是被威胁的。」徐天林好半天,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然而,底气不足,明显是心里发虚。
「那人告诉我,只要我带着尸体前来找你,就可以送我一场大富贵,而且他也答应我,我按照他吩咐的去做,烧死龙雪,就算事后警察到场,也绝对从中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徐天林颤抖着说道,他没有办法再隐瞒,只要将一切说出来。
「他说查不出就查不出?你怎么确定?」
「当然!」徐天林猛地抬头,肯定道。
但确定是什么让徐天林死心塌地听随对方吩咐,他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了。
我对其无比厌恶,认定他多半是被吓得神经都有些错乱了,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只为龙雪感到不值得,居然死在这种人的手里。心里头更好奇,指使徐天林的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能耐。
毕竟从龙雪的讲诉当中不难看出,徐天林能够压垮龙家工厂,绝对算是有钱人之一。这种人,居然也会听命于他人?
真是匪夷所思啊。
最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人的目的是试探二叔,莫非是二叔的同行不成?
想着想着,我突然之间想到了可怕的一点,如果不是为了试探二叔,那岂不是龙雪就不用死?!
活着说就算徐天林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至少她也不用被烈火活活烧死!
这是不就等于,龙雪是因他而死的了!
我的天,这……想法浮现,我瞬间被吓了一大跳,偷偷看了龙雪,见她也是一脸震惊,良久才抿了抿嘴唇,一脸不甘看向了二叔!
显然,她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如果那人不是为了试探你,岂不是我就不用死?」龙雪嘴唇颤抖,哽咽着问道。
二叔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就算没有那个人指使,你顶多也只是在徐天林的手中多活些时日罢了。」
二叔的干脆出人预料,我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尤其是二叔那副冷漠姿态,仿佛就算龙雪是因他而死的,他也不会有任何波澜,更不会有任何愧疚。
他就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冷酷到骨子里,不具备任何感情。
「不要做无谓的争斗,你不是我的对手,也不是背后那人的对手。」
得知实情,龙雪数次哽咽,眸光闪烁,好几次想要冲上去和二叔拼命。但最终还是忍下来了,原因也简单,无论这事因谁而起,或者是受谁指使,龙雪死在徐天林手中都是不争的事实。
二叔答应龙雪,等徐天林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后,这人交给龙雪随便处置,要杀要剐,随便她,前提是,龙雪不得当着我或者二叔的面前动手。
当然,这交易徐天林并不知道,吓破胆的他早已经昏迷多时。等二叔把他叫醒时,他的本能反应竟然是跪地求饶,还和龙雪打起了感情牌,想要得到对方的原谅。
二叔简单干脆,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可以滚了。」
「真的?」
徐天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昏迷醒后,龙雪和二叔居然态度大变,答应放了自己?
「试探我,你还不够资格,不想死,帮我传句话,让那人自己亲自上门拜访。」
「我脾气不好,明晚凌晨前不见人,后果自负。」
二叔一手提着徐天林,推开了大门,将其扔出了豆皮房。
先前跟随徐天林一起来的那些人,早就已经不见踪影了。不用想,肯定是先前的动静早已经将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
躲过一劫,徐天林连滚带爬往村口方向冲去,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头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就是感觉,他是二叔放出去的诱饵,用来钓大鱼的。
除此之外,徐天林毫无作用,就连他的性命都是一文不值。
哎,不知道徐天林得知龙雪和二叔达成的交易之后,心里会是何种感想。
甚至我还有种感觉,给龙雪开天眼,甚至不用徐天林开口,最终二叔也会顺手而为。因为龙雪和徐天林,都是关乎背后那个人,只有他们两个有任意一个在,二叔都可以寻着蛛丝马迹,找寻到对方的藏身之地。
「麻烦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你先留在豆皮房吧。记住,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肆意外出,不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想要顺利报仇,你就一切听我的。」
二叔想了想,龙雪暂时没有好的去处,就让她留下,先住在了棺材里头。虽说现在龙雪摆脱了那副恶心的身躯,成了幽魂一样的存在,模样也漂亮了很多,但始终是鬼魂啊,超出常理的东西。
俗话说,人鬼殊途,和鬼魂接触多了,受到阴气的侵蚀,容易生病。
谁愿意和这种东西多接触,反正我是不想。
我向二叔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表示龙雪留在这里并不好,没想到二叔却来了句,「你年轻,阳刚之气十足,不怕。」
「……」
二叔的话,竟然让我无法反驳,没办法,我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临离开之前,我还抱着一丝希望问了问二叔,预计什么时候龙雪能离开。
他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将我赶出了房间,让我和躺在棺材当中的龙雪独处。
鬼怪本是阴厉之色,气息冷冽,整个豆皮坊在龙雪的入住后,变得阴冷毫无生机可言。明明都没到腊月寒冬,我已经感觉到刺骨的阴冷了。
最终,我还是没有按照二叔的吩咐老老实实待在豆皮坊,接着上厕所的功夫,跑了回家
没办法,实在是看着女鬼我心里头发慌,赶她走又不行,只能是我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我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却又被噩梦折磨得不轻。
豆皮房里头的一幕,实在是印象深刻,每当闭眼,我都会看到龙雪化成厉鬼的模样。
就这么半睡半醒,想着明天不用去豆皮房,能睡个懒觉,结果倒好,一大早,就被我娘给叫醒了,说是村口来了一大群人,看阵仗,还来头不小。
「我听隔壁你林婶说,你二叔过去了,那些人貌似是来找他的。」
「找二叔的?!」
听到这话,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想到肯定是徐天林带人过来了,我也不含糊,忙下床穿好衣服,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见我走的心急,我娘也知道可能出事了,没有拦着我,只是给我塞了两个包子,还叮嘱我,如果是二叔遇到了麻烦,我一定要帮忙。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往村口处赶。绕过村中央的小山坡,隔老远就看到了村口处围拢了一大群人。
除开围观的村民之外,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停靠在村口处的几辆轿车,看样子,对方这次来的人还真不少。
离着村口越近,我已经能看到二叔的身影了,他就站在人群中央,正和来者对峙。对面的人,清一色黑色西服打扮,个个身材魁梧,目测一下,起码有七八个之多。
我心头一沉,随手捡了块石头,想着,万一对方是过来找二叔算账的,要动手,我就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这车看着真漂亮,得七八十万起步吧?」
「是啊,这种级别的有钱人,也得过来请李家老二帮忙,咱们村也算是跟着沾了一回光了。」
「就是李家老二不知道咋想的,居然不乐意。难得有钱人上门求帮忙,事后能得一大笔报酬,这种好事上哪找去。比他窝在村里头买豆皮强多了,那才挣几个钱?」
听村民们的议论,对方貌似不是过来找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