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我皆黑马

对方怒而加了个零。

我开开心心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高马尾看我不爽,吹毛求疵地开始挑剔:「字真丑,回去好好练字吧你!」

其实我字不丑,我的毛笔字至今都是教科书级别的,但是我不太用得惯铅字笔,偶尔会控制不住笔锋。

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虚心地接受意见:「谢谢提醒,我回去就买字帖练字。」

高马尾一拳打在棉花上,郁闷地瞪着我。

我收好保证书,终于顺利地走人。

全程没再看那什么周煜学神和继妹一眼,满脑子是该挑什么字帖好。

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学习啊,努力刻苦,向光生长。

一切风言风语都是身外之物。

唯有装进脑子里的知识,练进肌肉记忆里的好字,刻在人格里的优秀思维方式,才是青春奋斗的方向,才是绘就绚烂人生的底色。

18

下一次全年级一起排名的大考,应该是期中考试,还有两三个月时间。

这几个月里,我把陌生的知识点,先易后难,慢慢梳理,这一阶段提分很快。

张娟自从那天之后,看我越来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课上冷不丁就喊我起来,让我阐述某题的历史背景。

说不出来就冷嘲热讽。

脑子有病,高中阶段哪道题是死记硬背史实就行了的?

历史我才背到世界近代史,她问的那一题,我正好没背到,然而并不影响我就题论题,从古至今,看待问题的角度可以是一以贯之的,根据题干给的材料,条分缕析列出几个要点,然后加了一句:「张老师,这道题主要从经济政治方面切入,和当时的历史文化背景并没有太大关系。」

张娟嘴上不服输,刺了我几句,「你倒是比我这个当老师的还懂」,挥手让我坐下了。

我……确实感觉自己比她懂。比起一中的其他老师,她好没水平,只会让学生背背背,对于学科根本没有自己的见解和教学方法,讲题也一通乱讲。只会:因为 BCD 都错误,所以 A 正确。

把她分到最差的班,真的不是因为分配的人眼瞎,而是她本来就没那个水平。

期中考试前一晚,高马尾还特意来三(11)班找我,提醒我:「赌约,别忘了。」

我抱着一沓笔记准备回家:「忘不了。」

一场考试值一万块钱呢,人傻钱多的「情敌」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19

期中考试那两天,我特意早了一点睡,拿着新的铅字笔和刚削好还没用过的涂卡笔走进考场。

就算经历过无数次考试,还是会有点小紧张。

有所期待,就会有所紧张。

我不是期待赢那个高马尾,我期待我的努力和付出,可以换来预想中的进步。

考完试,一身轻松,刚好是周末的休假时间。

下午我难得没刷题背东西,买了一杯奶茶,悠闲地在校园里乱逛,还没有好好逛过这个学校,秋天的红叶飘飞,很少人去的地方铺了一层落叶,我甚至看到了恩师的雕像。

有些感慨。

一转眼就隔了几百年的时光。

转悠到了一个小广场,看到学校在举办书法大赛,我凑过去了解了一下。

是市里面牵头,联合各个学校进行的书法比赛,分两轮,现在是初赛海选阶段,趁着假期,在各个学校设了海选的摊位。

书法啊,宣朝强盛,文人墨客众多,那时我便以一手漂亮的行楷独占鳌头,现在网上挂着的「女生必练毛笔字帖」,大部分都是我的字。

一眨眼从古代穿越到现代,还能看到自己的作品流传至今,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我一口气嘬完剩下的奶茶,把杯子扔垃圾桶里,走上前去,打算屠榜。

因为宣传海报上写着,一等奖奖励五万块。

贫穷的我,不放过任何一个赚小钱的机会,攒够足够的钱傍身,才有底气脱离那个乌烟瘴气的原生家庭。

到主持报名的老师那填写报名信息,还没写完,就听到别人冷嘲热讽:「江吟溪,你还说没有缠着周煜。他来参加书法比赛,你也来。」

20

写字的手一顿,我没理会出声的人,细致地把报名表填完,检查了没有错误,这才转过身去看看谁这么烦人。

是一群眼生的女生,又有点眼熟,好像有些是那天和高马尾对峙时她身边那些 1 班的学生。

一说,我才发现,那边周煜已经在写字了,更多的女生围着他附近,看他落笔,激动得不行。

对不起,刚刚嘬奶茶太专注,没注意到他。

注意到了,也不影响我屠榜。

我懒得辩解了,扒拉开那几个女生:「让开让开,我赶时间。」

参加完,正好回去就是饭点了,阿姨早上偷偷告诉我,考试加油,今天做我喜欢吃的菜。

书法比赛很重要,阿姨特意为我做的菜也重要。

我随着工作人员到了一张桌子边,桌上放着简单的纸笔,那几个女生居然跟过来,不去看周煜写字,盯着我写。

可能是想看看我能写多丑。

「江吟溪,你太过分了,我们跟你说话你居然不理!」

我有些头疼::「你们去看周煜写字好不好?」

没把人劝走,她们还喊了其他人来围观我,准备看我笑话。

算了,反正这种场面我很习惯。

我沉下心来提笔写字,就算只是一场小小的书法比赛,我也写得很认真。我从来都是,认真对待每一个出自我手的字。

沉浸得太深入了,写完才发现,周围一圈人,连主持的老师也跑过来了,估计是正好没人报名,闲着无聊。

写完工作人员拿走给到另一头的评委,评委们传阅作品,开始讨论起来,出分特别快。

21

海选是过线就行,分数无法表达评委的赞赏激动之情,主评委甚至亲手把复赛的邀请函送到我手里,热情地邀请我:「下周复赛,同学,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接过来保证道:「好的,我一定去。」

那可是五万块钱呢。

出了条幅拦着的赛场区域,一群人就围上来,打头的是那群女生,什么小女生的矜持都一把丢了:「卧槽江吟溪,你居然这么厉害!」

「牛哇!你以前是不是故意扮猪吃虎?」

牛蛙?

扮猪吃虎是什么?

我似懂非懂,摇头。

曾经有人跟我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我这个人啊,从来都是锋芒毕露。

与其平庸地泯然一生,不如爬上神坛光芒万丈,即使会跌下去,至少热烈过,张扬过,后世人人称羡于我。

那头周煜也出来了,看到我有些惊异:「你毛笔字写得这么好?」

我谦虚地浅笑:「嗯嗯是,比你好挺多。

他尴尬地笑笑。

注孤生直女回答一出口,这下没人误解我是因为周煜才跑来参加书法比赛的了,我非常满意。

回到家把复赛的邀请函给阿姨看,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看着阿姨高兴的样子,心情好好。

22

期中考试改卷很快,陆陆续续各门试卷都发下来了,但是成绩还没有统计统一排名好,高马尾就抱着一摞自己的试卷来了三(11)班,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原主在学校真是太出名了,上次的赌约传开来,很多人都等着我被打脸呢。

一把将试卷放在我桌上,她自信满满:「我们来对一下分数吧?」

我看看周围一堆其他班的人,挑挑眉:「一定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吗?」

她:「你怕了?」

不是的……算了。

我把试卷都拿出来,一旁我班上的同学,有男生主动站出来说要当裁判。

男生叫李杨,非常活泼的性子,拿着两沓试卷,放在同一张桌子上,还非常有仪式感地,不知道临时从哪个老师那里薅来一个计算器,按了一下,「归零」的播报相当响亮。

一群人等着开盲盒似的激动兴奋。

李杨翻开最上面的一门试卷:「夏轻轻,数学,95,靠!差一点就及格了!」

我才知道高马尾的名字叫夏轻轻。

「江吟溪,数学,90。」

数学我底子:薄弱,是我目前最差的一门。

夏轻轻嗤笑:「不及格没关系,比江吟溪分高就行。」

李杨简单列了个表,把这一门分数记下来,接着翻:「夏轻轻,英语,103。哎?这门及格了。」

「江吟溪,英语,98。」

夏轻轻得意地看着我。

我懒洋洋地托着腮,朝她一笑。

23

接着:「夏轻轻,语文,101。江吟溪,语文,136。」

「夏轻轻,政治,65。江吟溪,政治,88。」

「夏,地理,59。江,地理,82。」

「夏,历史,56。江,历史,89,卧槽!江吟溪,你这是吃了兴奋剂?」

最终算下来,夏轻轻总分 480 左右,我总分 580 左右,正好多她一百多分。

其实这个成绩,无论是我自己的,还是她的,都比我预想的要高很多很多。

我看她一眼,夏轻轻眼底有些青黑,估计也是熬过大夜努力复习的。

夏轻轻不敢置信地拿起我那一沓试卷,一张张翻过去,表情越来越龟裂,最后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

感到丢脸,抱着自己的试卷赶紧走了,临走狠狠都丢下一句话:「算我输,红包改天给你。」

她走后,其他班的同学也慢慢散了,但是三(11)班还在激动,我的试卷被全班传来传去,王悦拿着我的历史试卷:「江吟溪,这次历史题出得巨难,你怎么考上 89 的?你这个分数,在全年级都能排前排吧?」

「你想知道啊?」我眨眨眼睛,「每一道题做完,订正一遍,过一段时间,再做,直到能把所有点道踩到来。一直重复,强迫自己快速转换思维。」

没有什么捷径,都是笨办法。

最关键的一点,是要走出学习的舒适区,不能一直在舒适区里走弯路,转圈圈。

很多人喜欢做自己擅长的题,不做自己不擅长的题,很多人订正就只是把答案抄一遍,不去根据答案完善自己的答题思路。

这样学习,很舒适,但进展很慢。

无效努力。

王悦半懂不懂,把试卷还给我:「江神,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班的霸霸了。」

倒也不必如此,我有些不好意思。

24

第二天下了晚自习,夏轻轻偷偷拦住我:「江吟溪,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跟着她来到一个没人的拐角,她从书包拿出一个大红包递给我,不太服气的样子:「拿着!」

还真是一个红包,用带星座的红包纸装着。

可能是觉得丢脸,塞给我红包过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完全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真有钱,这么大的红包真的说给就给。

我受宠若惊地捧着漂亮的红包,回去的路上,还好心情地抽了一张放到路边的流浪汉身边。

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诧异地看我一眼。

大概因为难得有人像我这么大方。

我把剩下的九千九百块仔细收好,我还不到可以办银行卡的年纪,只能先把现金存放起来。

今天排名出来了,我的排名一下蹿到了年级中上游,进步非常大,早上江登峰在饭桌上提起这事,还没表态,后妈就酸溜溜地插了一嘴:

「忽然分这么高,别是抄人家的答案吧?」

江琳雪这次没考好,退步了,和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登峰放下手里碗筷:「吟溪,成绩是次要的,人最重要的是要诚信。」

我也放下碗筷:「爸爸,你忘了我原来成绩也是很好的?」

「就是有人啊,见不得人好,一直贬低。听过一个词,叫打击式教育没?」

眼看我就要扯到她身上了,后妈这段时间也算有点长进,知道说不过我要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吃饭吃饭。吟溪啊,你妹妹周末要参加一个书法比赛的复赛,要带你去见识一下吗?」

「去啊。」我说,我才想起来没跟他们提过,我也进了复赛,正准备告诉他们,后妈急着炫耀,洋洋得意,「琳雪书法可厉害了,肯定能拿头奖,到时候你负责给我俩拍照。」

我嘴角抽抽,没打击她,默默闭嘴。

25

复赛那天,后妈强烈要求我坐她的车一起去。

行吧。

复赛在会展中心举办,办得很正式,请了市里乃至省级的书法协会专家来当评委,到了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

江琳雪拿着邀请函进场,我也打算过去,被后妈拦住了:「你跟着去干什么?你又进不去。」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被折成一团的邀请函,朝她晃晃:「去比赛啊。」

「什么?你也参加了这个比赛?不对,你竟然进了复赛?」

后妈震惊。

「是啊。」我看着她,「怎么了?」

后妈气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笑:「告诉你们,然后让你有时间想办法给我找点麻烦无法参赛?还是给你嘲讽我不自量力的机会?」

她哑口无言,终于又想起来被我按着怼的恐惧,闭麦了。

我嗤笑一声,转头进场,工作人员看着我皱巴巴的邀请函,连连看了我好几眼。

其他人都是珍视地保存好,怕折了不好看,就我一通乱揉,丝毫不见郑重和紧张。

进了场,按照主持人的提示就坐,提笔,等待评分结果。

意料之中,我被评了头奖。

一等奖是我,二等奖是周煜,三等奖也是我们学校的,是三(1)班一个仅次于周煜的女生,叫林诗。

江琳雪什么也没捞着。

我拿着奖杯,站在一群人的中间,会展中心高处悬挂的射灯照在我身上,官方的宣传人员疯狂拍照。

我瞥了后妈和继妹一眼,看到两张铁青的脸。

26

散场的时候,周煜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林诗上前来跟我打招呼,柔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你是江吟溪?你的字真好看。」

我也朝她温柔地笑:「谢谢夸奖。你的字也很好看的。」

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算是认识了,然后她也先走了。

后妈带江琳雪怒气冲冲过来:「江吟溪,你是不是故意给琳雪难堪?」

江琳雪在她身后,红着眼睛,眼泪要掉不掉。

我懵逼:「关我什么事。就算我不参加这个比赛,比她优秀的大有人在,也轮不到她拿奖啊?」

成功把后妈和继妹气跑了,只管把我载过来,不管把我带回家。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带了学生卡,等会坐公交回去。

主办方要我留银行卡号,方便打钱,我直接要了现金,在工作人员担忧的目光中,大大咧咧地把钱和奖杯装进书包里:「放心,丢不了。」

把钱打到江登峰或者张霞那,肯定有去无回。

坐公交回到家,下了车,从公交站往家走,又路过那个流浪汉,今天心情也好,我拿出两百块钱放在他身边。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他叫住了。

流浪汉把三张毛爷爷塞回我手里:「小妹妹,赚钱不容易,不要乱花,拿回去吧。」

我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发现他和别的乞丐有些不同,落魄,但还算干净,而且他居然不收大额的馈赠。

「你和别人不一样。」我说。

他苦笑。

然后我俩不知怎的就开始攀谈起来,我于是知道了,他原来也算个富豪,后来破产了,老婆带着他留的最后一笔钱跑了,妻离子散。感觉人生无望,就开始在各地辗转流浪。

明明才五十左右的年纪,去打零工也能勉强养活自己,可是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便没有了奋斗的动力,流落街头,得过且过。

我察觉到机遇。

我问他:「你想东山再起吗?」

27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东山再起。」我平静地说。

我拿出书包里的奖杯:「这是我刚得的书法一等奖,热乎的。这样,我出钱买材料,写毛笔字,你在街头支个摊,帮我卖掉。二八分成,你二我八,怎么样?」

他有些好笑:「小妹妹,做生意没有这么简单的。学生比赛的书法奖,拿去贴金可以,但是在真正老到的书法家面前,还差点火候。」

我也不辩解,拿出包里备用的纸笔,当场写了个「昭衡」给他看。

他果然是曾经富过的人,有基本的鉴赏水平,惊讶:「小妹妹,你这一手书法练了几年了?」

我算了下:「十年左右吧。」

我把那三百块钱又给他:「你的形象很像个落魄大师,比我这个样子更有说服力。等赚了第一桶金,有了本金,再去网上宣传营销一下,还可以赚点流量钱。」

如果没赚钱,损失也不大。

随手投资的事我不是第一次干,古时书本笔墨很贵,没有钱是求不了学的,我跟着一些行商学了一手。

流浪汉仍然不太信任我,我高中生的样子一点都不靠谱,费了我好大力气,才说服他至少尝试一下。

等我回到家,已经快下午了,我拿出三千块给阿姨:「刘阿姨,今天我拿了书法比赛的头奖,你去做一桌好菜我们庆祝一下呗。剩下的买菜钱你自己拿着。」

刘阿姨高高兴兴地应了。

晚上江登峰回来,才知道江琳雪没得奖,反而是我拿了头奖,很是意外,不过都是他女儿,谁得奖他都倍有面儿,积极地拿着手机在那发朋友圈晒奖杯。

问我要什么奖励,我就说,想要一部和他同款的手机。

江登峰那个手机很贵,但他话都出口了,总不好反悔,只能肉疼地答应了。

晚上一桌人吃着大餐,市电视台放着白天比赛颁奖时的画面,后妈和继妹气得饭都吃不下。

真是浪费了一桌好菜。

28

期末考试过后,剩下的半个学期,我有条不紊地按计划完成学习任务,成绩稳步提升,到了后期,提升的幅度就慢慢减小了,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我第一次总分达到 610 分。

我的进步有目共睹,加上书法大赛的头奖,在学校的名声有所好转,进了班级总算不是冷群体质了。

拿着江登峰不情不愿地买的手机,我加了班级群还有 1 班的林诗。

梳理完所有知识点,总会有一些自己不明白的,偶尔去向林诗讨教,一来二去也熟起来了,她真是个很温柔很有耐心的小姐姐,和我们班语文老师是一个类型的。

在查找经验帖的时候,看到一句话「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我对这种意气风发的句子没有抵抗力,随手写进了摘抄本里。

越看越喜欢,后面还单独拎出来,写出来挂在了房间里。

江琳雪最近状态不好,可能是陷入了瓶颈期,不进反退,心浮气躁,老是没考好,自己不高兴了就跑来我这里,企图让我跟她一起不高兴。

看到我墙上挂的那一句话,冷笑:「乾坤已定,你就是牛马。」

我不耐烦地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一般都是一击必杀:「那你这个我的手下败将算什么?牛氓?」

江琳雪又噔噔噔地给我气跑了。

与我进步神速形成对比的是,夏轻轻自从期中小小往前提升了一把过后,后面连连退步,我和她不熟,不过因为打过赌的关系,很多同学都爱和我八卦她的成绩。

一次晚上回家,撞上了夏轻轻和一群小太妹混在一起,嚷嚷着要去酒吧。

路过,我随口嘲讽她一句:「输了就开始摆烂?」

然后迅速溜走。

身后夏轻轻跟上来,愤怒道:「江吟溪!」

我在一个小吃摊面前停下来,眼看着夏轻轻怒气值满点,追过来跟我吵架,吵了半天,那群小太妹才不会等她呢,早就走了。

我把手里的炸串分她一半:「回家洗洗睡吧你,你融得进她们那个圈子吗?」

夏轻轻咬牙切齿地吃着烤串。

走之前,我提醒她:「对了,你还有一个东西没有给我。」

「什么?」

「之前那封情书,你说好帮我要回来的。」

「你都不喜欢周煜,你把那封信要回来干嘛?」

我忽然有一阵感动,终于有人不再把我看成周煜的舔狗了。

「就是想要回来。」我说。

29

我还以为,夏轻轻这个 1 班班主任亲闺女出马,把一封被没收的信拿回来,是轻轻松松的事呢。

结果这货努力了一个多礼拜,愣是没说动她爸。

一班的班主任夏正清,是一丝不苟,非常严厉的人,对待班级很认真负责,唯一做过不符合他形象的事,就是把夏轻轻捞进了重点班,在眼皮底下看着。除此之外,也没有给她什么旁的优待。

夏正清以前也收缴过很多情书礼物,都是等到学生毕业以后亲手还给人家。

了解到情况,我摆手:「那就先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

夏轻轻却忽然不服输起来,好像憋了一股劲,仍然每天去找她爸。

几个学校联合组织了一场讲座,请了北大的历史系大牛教授来主讲,给学生们激励动员,一中所有高三学生都要参加。

刚落座,夏轻轻坐到了我旁边,红着眼眶:「他从来不会为我妥协,也从来不关心我干什么。」

说着,眼泪就忽然掉下来。

我手足无措,连忙找出纸巾给她。

讲座还没开始,四周还很嘈杂,所以她在我身边说话也并不突兀。

我拉起她的手:「出去说。」

到了没人的后场,夏轻轻放开来,抱膝哭起来,哭完,恨恨地说讨厌她爸爸。

我这才了解到,她为什么最近都在摆烂。

在夏轻轻的眼里,她爸爸偏爱学生,偏爱她哥,对她就严厉得不行,可能是觉得亲生女儿成绩这么差丢了他一张老脸。

期中考试前,她刻苦努力复习,进步了很多,兴冲冲地把成绩单给她爸看,本以为会得到夸奖,结果他爸依然嫌弃她成绩不够好,连他手底下的学生都比不上。

夏轻轻那天开始,就憋了一股劲,你说我不学无术,我就不学无术给你看,开始迟到早退,认识了一群其他学校的小太妹。

当然,正当她和小太妹打得火热差点大晚上跑去酒吧的时候,被我一通套路,痛失狐朋狗友。

30

她哭得稀里哗啦,我却有些好笑,丝毫不留情面地嘲笑她:「你为什么不去你爸面前哭?是因为不敢吗?」

夏轻轻收了眼泪,不哭了,开始瞪我。

我翻出最后一包纸巾给她:「我没开玩笑。做人,嘴巴不能白长,你可以试着和你爸爸说开来。」

她爸都豁出去一张老脸把她这个关系户捞进班里了,肯定不是对女儿漠不关心的那种。

看得出来,这父女俩都是执拗、傲慢、不善沟通的那种。

看到女儿进步,她爸说不定心里默默高兴呢,只是嘴上依旧严厉惯了。

夏轻轻擦干净眼泪,忽然说:「江吟溪,期末考试,我要再和你打个赌。这次赌约两万块。」

「不赌。」我直截了当地说。

她诧异:「为什么?」

再来两万块,我怕她挨揍。

我想了想:「我其实不喜欢和别人打赌。」

所谓打赌,必有一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努力向上爬,但我不希望踩着别人。

之前我和她不算熟,她又挑衅我,我可以答应她打赌,现在熟了一点,我不希望自己输,也不太想看到她输。

我从来,更喜欢双赢。

「但你可以和自己打一个赌,就赌,期末成绩能不能超过期中。你输了,没影响;你赢了,我请你吃饭,给你一个宰我的机会。」

这一次,换我给她一个稳赚不赔的赌约。

夏轻轻有些犹疑。

默了片刻,我问她:「今天来的教授是专攻宣朝那段历史的研究的,宣朝,昭衡,你听过吗?」

她白了我一眼:「小学生都知道那是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状元吧?」

是呀,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我本以为自我之后,女状元会多起来,结果并没有,后来朝代更迭,理学兴起,女孩身上的意气反而被打压得更厉害。

现代,真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时代,文明高歌猛进的同时,某些方面,思想却不断退潮。

31

时至今日,依然有人觉得女生天生某科不如男生,明明没有调查研究的基础,却依旧信誓旦旦。

时至今日,高考给了所有人一个尽量公平的机会,教室给了所有人遮风避雨的学习场所,老师们慷慨地把知识和经验传授给学生,资源富足,衣食无忧,父母支持,亲朋期待。

这样的条件,是古时的我想都不敢奢想的,可依然很多人,生在这样好的时代,却不懂得珍惜机会。

当年我在同窗身上看到的坚毅、勇气、矢志不渝,反而很少在这些衣食无忧的学生身上见到。

「你觉得要是女状元穿越到现代的话,你能考得过她吗?」

夏轻轻理所当然:「当然啊。古人穿到现代,就算是状元,也早就被分流了吧?」

「不一定哦。」我眨眨眼,「她当时学的知识自然比不过现代人,可一直向前奔跑的人是不会甘于原地踏步的。她能在古代从籍籍无名的人成为魁首,不是靠她满腹经纶,而是靠她学习到满腹经纶的能力和毅力。」

「知识有些会过时,可是学习知识的能力不会。」

「你别看现在学的东西很枯燥,这可都是文明大浪淘沙留下来的瑰宝,语文教会你理解,政治教会你思辨,地理教会你视野辽阔。知识或许会过期,可是理解、思辨、辽阔的视野不会。」

「这些将来都是构成你这个人人格的底盘。」

十几岁的人生像一个黑白线稿,现在是填色的阶段,有人填得充实,人生绚烂多彩,有人填得敷衍,人生乱七八糟。

我看着她眼睛:「你不是为了你爸爸学习,也不是为了赢过我。学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充实你自己。你不需要超过我,或者谁,你只需要超越过去的你自己,就足够了。」

「打赌吗?」我问她。

夏轻轻将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好,我答应你。」

32

回到会场的时候,讲座已经进行到一半,台上的教授姓陈,陈教授儒雅随和,讲话幽默风趣,轻易地就调动起学生们的学习激情。

讲座结束以后,有陌生的老师喊我过去。

跟着那个老师,我见到了陈教授。他好像特意在等我。

等到小会客室没人的时候,他拿出一幅字:「同学,这字是你写的吗?」

我看了一眼,是我委托那个流浪汉帮我售卖的字。

流浪汉名叫戴闻知,这几个月,我俩的生意慢慢做起来了。看人也是一门学问,我没看错他。

没想到,这字能流到北大教授手里。

「是我写的。」我好奇他的用意。

陈教授忽然激动起来,拿着纸张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看我像看快灭绝的珍稀保护动物:「你叫江吟溪?」

「是。」

他克制着激动:「历史上那个女状元,字昭衡,所有人只记得她的字,极少人知道她的姓名。她也叫江吟溪。她死的那年,十七岁。」

我心脏猛地一撞,预感他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陈教授拿出电脑,翻出几张博物馆馆藏的字画图,泛黄的纸,承载了悠长的岁月。

他说:「我在网上看到有人卖字画,买了一幅。我仔细对比过,你和她的字迹,一模一样。不是模仿她练出来的那种,就像她本人手写。所以我借着讲座的由头,特意来了 C 市一趟。

「你是那个江吟溪吗?」

老头紧张地等着我的回答。

33

否认的话,他也不会相信的吧?

顶着陈教授殷切期盼的眼神,我含糊地回答:「现在我是 C 市高三(11)班的江吟溪。」

以前,是宣朝金榜题名的江吟溪。

算是承认了。

陈教授又激动起来:「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然后,他就翻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好多他研究过程中遇到的疑问,挨个问我:恩师师从何人?我那年的殿试题?师兄真的被贬到海南了吗?他真的和大鹅打过一架才作出的名词?……问得我不顾形象,直翻白眼。

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激动了,因为遇到了一个活的、会说话的研究材料。

最后,他还问了我一首诗的作者是谁,说是之前一直有争议,有说法说是我写的,有说法说是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我拿起来一看,好家伙,是我手稿里一首诗,还没公布出来,我就倒霉嗝屁了,后来被人冒名公布了出来。难怪会有争议。这诗明显是我的风格。

「我写的。」我撇嘴。

盗我诗文,臭不要脸。

陈教授推推眼镜记下来,终于结束了,老头塞给我一张名片,要走了我的联系方式,依依不舍地跟我道别:「江同学,改天见。」

我礼貌地跟他说再见。

34

接下来又是废寝忘食努力学习的一段时间,一些疑难知识点我也攻克了,开始刷套题练习。

才刷了几套,期末考试就到了。这一次,我没那么紧张了,游刃有余地做完试卷,出了考场,看到戴闻知在校门口等我。

他收拾干净了,确实很有大师气质,可能是经历过人生的起起落落,加上眼角的细纹,有一种大叔型淡然处之的磊落。

「考得怎么样?」他问我。

「感觉还不错。」做起试卷来畅通无阻的感觉真的很爽。

关心完了我的学习,他开始说正事,说他想注册个公司,主营文娱相关的业务,问我要不要入股。

「可以呀。」比我预想得还要快一点。

看吧,有生意头脑的人怎么会甘心一直摆摊。

回了家,江登峰和后妈都围着江琳雪询问考试怎么样?江琳雪非常有信心:「这次我考得很顺。」

我直接绕过去,从别的门回了房间,刘阿姨敲敲门,抱着一束向日葵进来:「阿姨亲戚家开了花店,让我随便挑一束送我,我觉得这花好看,你的窗台向阳,摆在你的房间正好。吟溪,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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