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杨岁停止了脚步，语气慎重，「明天早上有几百名学生赴考，交通也许会堵塞，所以能不能让司机再提早半个小时。」
徐老师不耐烦又极其敷衍地点了点头。
林音音观察到那边气氛有些不对劲，适时出现缓解氛围，笑着道：「杨岁，不用担心啦，徐老师一定会安排好的。」
杨岁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麻烦老师了。」
杨岁本还想坚持提前半个小时的，可想到林音音也要去比赛，有林音音在应该不会出现赶不上考试的情况。
虽然这种想法太冒险，但现在即使杨岁在说什么，徐老师也不会放在心上。
这天晚上杨岁一直睡得不太安稳，直到第二天大巴车准时到达酒店时才整个人放松下来。
「你看，车子按时到了吧，我说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徐老师走上车，还不忘回头讽刺杨岁一番。
杨岁握紧背包的带子，一言不发地走上车，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杨岁，吃面包吗？我带了点面包。」林音音看到后面的杨岁，小跑上去，坐到了杨岁旁边，「你是不是有点紧张呀？考试而已嘛，不用紧张的，不会的蒙上去就好了。考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已经保送 a 大了，竞赛最多就是锦上添花对吧。」
杨岁紧靠着车窗，轻闭上眼睛。
昨天晚上没睡好，整个人都很疲惫，没有精力再去与林音音争辩什么。
对杨岁而言，考试与竞赛似乎是唯一的方式，可以用来证明她也能凭努力得到想要的东西。
但很显然，林音音不会明白的。所以，也无需多费口舌。
「好吧。」林音音自讨没趣地闭上了嘴，起身坐到了前面的座位，参与到其他几位同学的聊天中。
一路上车子很多，但还好没有形成堵车，大巴匀速前进。
伴随着发动机的声音，杨岁有了些困意。
正当杨岁打算小眯一会时，大巴发动机的声音停了下来，而后是其中一名竞赛同学惊慌的声音响起。
杨岁睁开了眼，透过车窗玻璃望了出去，三个车道堵得水泄不通，催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徐老师看到大堵车人都慌了，死死盯着司机刚刚播出去询问情况的电话。
「前面发生车祸了，交警已经赶来了，应该再过一会路就会通了吧。」司机关掉手机，无奈说道。
徐老师听到司机的话，稍稍缓解了紧张，但额头还是起了一层冷汗。
在这间，他突然想起昨天杨岁对他说话。是不是……如果当时按杨岁说的提前半个小时出，就……不会遇上这场车祸。
徐老师不自觉地转头看了一眼杨岁，却发现对方一直在看自己，眼神异常平静。他赶紧收回眼神，可能是由于愧疚，不敢再去看杨岁。
「咚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窗声，引起了车上所有人的注意。
窗外一男生带着黑色头盔，骑着一辆拉风的摩托车，眼神焦急。
当车上所有人都在疑惑敲窗的人是谁时，只见林音音惊喜地拉下车窗，喊道：「周裴！」
周裴摘下头盔，看了一眼正在收拾背包的杨岁，又看了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林音音，迟疑了片刻，将手中黑色头盔通过车窗递给了林音音：「下来，我带你去考场。」
林音音拿着头盔，小跑下车，却在中途了停住脚步，看了眼车上其他人，眼神犹豫：「周裴，杨岁他们怎么办呀？」
说话间，杨岁已经背上背包，也走下了车。
周裴嘴角无法控制地扬起极小的弧度。杨岁也下车……是不是想来请求自己，将她带去考场。
「杨岁，我先送林音音去，等会再来……」周裴傲慢地微微挑起眉毛，但话还没说完，猛然发现杨岁下车后并未朝他的方向走来，而是准备朝考场的方向跑去。
意识到杨岁的想法时，周裴快速下车，抓住杨岁的手臂：「你疯了吗？你想跑去考场是吗？这里离考场六公里，等你跑到早就开考了！我说了，我送完林音音，就立刻过来接你！」
杨岁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开考后三十分钟之内都能入场，我现在跑去，还是能进去考试的。如果你现在不阻拦我，我已经跑了几百米了。」
「两个小时的考试，别人争分夺秒都完成不了所有题目！你还想着开考后入场，你他妈还想不想考第一名？！」周裴咬牙切齿怒吼。
「你送林音音去，再回来接我，再将我送去，整整三趟，不比我现在跑去时间少。这次有校集体排名，你们赶紧出发吧。」杨岁说完后，看向车内其余两个竞赛的同学：「你们要和我一起跑去吗？堵车有点严重，道路一时半会可能无法通畅……」
「我们还是在这里等道路通畅吧，师傅说了交通事故很快就能处理好的。」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显然不想跑这么远的路程，想等着道路通畅。
「好的。」杨岁点了点头，不再磨蹭。
她无法对他人的决定指手画脚，刚刚那句话已经尽到了她作为同学的义务。
幸好杨岁一直有晨跑的习惯，但六公里对于她而言，还是累的，尤其昨天还没睡好。
杨岁拼命地往前跑去，她无法奢望，这个时候也有辆摩托车停到她面前，这是属于女主的光环，不是她的。
在通过十字路口时，杨岁确认绿灯后，继续奔跑，突然一辆闯红灯骑得飞快的自行车横冲直撞出来。
杨岁躲避不及，狠狠摔在地上，膝盖磕地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在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时，自行车的车轮从她的右手上碾了过去。
霎时间，撕心裂肺钻心的疼，杨岁已经不知道是膝盖上更痛还是右手上更痛，又或者是哪哪都痛。
杨岁茫然地望着肿到发紫的右手，以及血肉模糊的膝盖。
除了疼痛之外，铺天盖地而来还有无法承受的无力感。
她从没想过能和林音音那样幸运，但是……能不能对她稍微……稍微公平那么一点点。
今天是全国性的奥数竞赛考试，坐满人的教室里安静地只能听见笔尖在纸上划写的声音。
除了一个位置还空着。
主监考皱眉看了一眼空位，再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开考二十五分钟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有学生弃考，如此不重视考试。也不知道哪所学校，选出了这么个学生，简直是浪费名额！
主监考拿起铅笔，正要走下讲台，在空位置的卷子上填涂缺考标志时，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
「老师……」
他循声看向教室门外，当看清门口那个学生样子的时候，整个人愣住，瞳孔放大。
白净瘦高的女生虚弱费力地在喘气，脸色异常苍白，左手领着背包，右手异常肿胀无力的怪异地垂在一侧微微发颤。而膝盖处的伤口更加恐怖，烂肉糊着尘土和发黑结块的血痂，伤口还一直在往外渗血。
杨岁握紧背包，嘴唇因疼痛不自觉地颤栗：「老师……我来参加考试。」
声音微弱，甚至连喘气声都能盖过。
主考官在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僵硬地看了看手表，冲杨岁点点头：「离禁止入场，还有三分钟，进来吧。」
「谢谢老师。」杨岁从包里拿出文具盒以及准考证，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坐下。
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三十六分钟，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她习惯性地想用右手拿起笔写上名字，可当右手握住笔的一刹那，剧烈的疼痛立刻侵袭而来，一层密密的冷汗浮现在她额头上。
杨岁咬着牙，竭尽全力忽略刺痛，坚持继续写字。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行，疼痛先不说，右手一直在发颤，根本没有办法完整地写上一个字。
难道右手写不了字，就要放弃吗？
杨岁在心里问自己问了无数遍，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可是她不甘心啊……
不甘心之前付出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也不甘心，都已经忍着剧痛赶到了考场，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大脑在飞快地运算每一个题目，可无法写在纸上，依旧只能是零分。
「不行啊杨岁，你不能放弃，你可以的。」杨岁小声喃喃，晃了晃涨得发疼的脑袋，竭尽全力让自己清醒些。
主考官一直在默默观察她，同时在思考自己是否应该让那孩子放弃考试，先去医院。
在犹豫时，他猛然发现杨岁左手拿过右手的笔，一笔一画速度不快地开始认真答题。
他又再次被这个孩子的坚韧与坚持震惊到。
杨岁尽力让左手写字清楚些，但写了几题之后，很明显感觉到了左手写字的吃力。以及写字的速度根本跟不上脑子思考的速度。这样子下去，即使她能在脑中把所有题目解出来，左手也来不及写。
考试结束之后，收试卷时，主监考特意在留意了杨岁的试卷，字迹怪异但工整清秀。试卷前几题写步骤很详细，但从第七题开始，步骤跳跃很快，尽挑着得分点写，多余的字一个不写。
主监考笑了笑，不置可否。
可即使杨岁尽可能的提高速度，还是一整道大题空着，只写了一个答案。
很明显不是不会做，而来左手来不及写。
主监考心疼又可惜地叹了口气，如果那孩子右手正常，这张卷子应该是能得到一个很亮眼的名次。
杨岁等到人群走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弯下腰收拾背包，一瘸一拐慢吞吞地走出校门口。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麻痹了，没有之前那么钻心地疼。可随即，她又发现了一件坏事，膝盖似乎已经无法自主弯曲，伴随着不受控制强烈的顿挫感。
杨岁想把腿裤撩起，查看下伤口。
「嘶……」她轻轻撩开裤腿，扯到小腿处就已经扯不上去了。没有及时的处理伤口，血水已经将牛仔裤黏在了伤口上，湿嗒嗒的，看着十分吓人。
杨岁沉默了片刻，拉下了裤腿，拿出手机想给带队的徐老师打个电话。
还没拨出号码，林音音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杨岁？你出考场了吗？大家在校门口附近的停车场等你，你快点来，司机师傅等得有点着急。」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下，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我会自己回去的。」杨岁尽力稳住发颤的语调，可声音还是有些奇怪。
如果有人稍微关注下，就会发现杨岁语调的异常。
但，没有。
「哦，好的。杨岁，你下次有事记得早点说，大家一直都在等你呢。」林音音从包里拿出一本小说，心不在焉地说道。
杨岁左手费力地托着手机，除了林音音说的话外，她还能听见其他人催促司机快开车的声音
「嗯。」她平静地挂断了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独自去往最近的医院。
在进行简单的包扎之后，杨岁坐在医院空旷的长走廊上发呆。
道路上莫名其妙的车祸，骑摩托车出现的周裴，十字路口突然冒出的骑得飞快的自行车，恰好伤到膝盖以及右手……
前面几个小时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没来得及好好捋顺。空下来仔细一想，每一件事发生得都太过恰好。
道路上的车祸，适时出现的周裴，是为了阻止他人准时达到的同时，让男女主准时赴考。
十字路口出现的自行车，则是因为杨岁没有老老实实的待在车上，而临时创造的阻碍。
膝盖磕地，就无法奔跑。即使侥幸达到，受伤的右手也会造成完不成竞赛。
林音音得意时，她就必须要失意。
林音音光鲜亮丽，她就要越要狼狈不堪……
所以作者是要将她强行变成……变成林音音顺畅人生的对照组。
那她这些拼了命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
「不对！不对！！杨岁，你不能想这些，不能想这些！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努力才有回报……」杨岁茫然地垂头，双手止不住地发颤，窒息的种种想法一步步将她带向不见阳光的漩涡深处。
「小杨老师？」
一声温柔沉稳的声音，像是救命稻草一般，将她从充满窒息感的恶性循环中拉了出来。
杨岁抬眸望去，电梯口站着的人，身型修长，穿着板正的定制西装，藏在金丝框架眼镜后面的眸子透出淡淡的疑惑和温雅。
「丁先生。」杨岁快速调整好情绪，将手中的药塞进背包里，礼貌回应。
丁瑞安知道今天 b 市有竞赛，因此并不疑惑杨岁会在 b 市，但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刚刚远处看去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认错了。
杨岁发现丁瑞安眼神瞄向她膝盖的时候，她默不作声悄悄扯下背包，挡住伤口。她不习惯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他人面前。
注意到杨岁挡住伤口的动作后，丁瑞安无奈笑了笑，直视别人受伤的地方，确实是突兀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问道：「小杨老师在 b 市有住房吗？」
「没有。」杨岁如实摇了摇头。
「不早了，我送小杨老师回家？」丁瑞安语调温柔，默默观察着杨岁脸上的表情，留意到她有些犹豫时，又继续道，「从这里回 c 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大晚上，我一个人开这么久，总难免会昏昏欲睡。如果小杨老师正好也要回去，不如一起，一路上有个人作伴，也不至于发困。而且，关于最近小喻学习的状态，我还要问下小杨老师。」
杨岁并不想麻烦别人，但目前自己的状态不太好，身体精神状态都不太好。
「谢谢，丁先生。这个周末补课的费用，就不用转给我了。」杨岁左手拿起背包，踉踉跄跄跟着丁瑞安。
丁瑞安无奈点点头，维护着杨岁自尊心。他本来想伸手扶住杨岁，但看到杨岁咬牙坚持的模样，他意识到像杨岁这样的人，会有超出常人的倔强心理。
他尊重她的倔强固执。
丁瑞安想了想，将举在半空中的手悄悄放下。
杨岁跟着丁瑞安坐上一辆黑色的宾利。
一路上车内十分安静，丁瑞安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叫了杨岁一声，却发现对方已经靠着车玻璃睡着了。
他笑了笑，调低了音乐的音量，同时把车内温度调到适宜睡觉的度数。
第二天，老陈给杨岁打去电话，了解清楚情况，给杨岁批了两天假。
杨岁起初不肯，老陈板起脸凶了几句，才妥协。
周裴烦躁不安地看向前面第二排空荡荡的座位，睡不着觉。
杨岁又请假了。
他起身走到蒋思右身边，脚尖踢了踢椅子，问道：「杨岁去干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蒋思右语气很冲，瞪了他一眼，「怎么？杨岁不在？找不到人刁难了？」
「我他妈在关心她！关心同班同学不可以？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刁难她了？」周裴听他这么一说，一股火气也上来了，吼道。
蒋思右讽刺地冲他笑了笑：「那可真是难为你了，我替杨岁谢谢你们假模假样的关心。」
林音音见状，也起身上来拉住周裴，怕周裴控制不出手：「蒋思右，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是真的关心杨岁。她如果经常请假的话，会跟不上课的。」
「杨岁就算天天请假，也比你成绩好太多。」蒋思右毫不客气怼过去，「真不劳你们二位关心。」
周裴怒火中烧，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蒋思右瞄了眼周裴拳头：「你要是打我，我绝对会添油加醋地告诉老陈。」
「周裴，算了算了。」林音音赶忙握住周裴的拳头。
周裴眼中无法遏制的怒火在林音音的劝说中，渐渐熄灭了一些。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杨岁空荡荡的座位，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座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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