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 杀
暗宇识微光:深空、梦境和时间之外的科幻故事
蟾蜍同把二者唱,巴别和泡沫儿
——沢木欣一
——12 月 22 日
【4:06am 密室】
「说是个密室?」张放一连进来便嚷嚷着。
可舒树完全也不想提这个词。
在现今社会,绝不可能有人能想象或者设计出骗过科技的诡计。所谓的密室早在七八十年前,就已被科技刑侦打穿了墙,何况如今还有 AI 辅助。然而今晨这起案件的现场,从目前得到的信息看却是密室无疑。
这操蛋极了!眼皮不由得又抽搐起来,有几次险些让眼球发出错误的远程指令。使劲按了按眼睛后,他将临场远程机器人的全视角共享过去。
这是间典型的地下 AI 通译工作室。原本是由两个标准建筑模块搭成的单身公寓,门窗相对,纵深近七米,长宽比一比二,里面未做任何个性化修饰。沿墙码着一圈网络机柜,能看出开始时还摆放的有规划,可后面就随意多了。各种线缆从机柜里延伸出来,棚顶地上,彼此交错,宛若一张大网,而盘踞在网中心的是一台接入舱。
其相关信息已被后台同步推送过来,不过诸如型号等官方信息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备案注册码一看就是假的,相应的一系列交易手续也很干净。设备改装过,DIY 风格强烈,所以这次的受害人还是有些能力的,并非单纯的大脑售卖者。不过此时尸体已被机器警员运走。
舒树分线程在舱内还原出尸体的三维建模,说:「死者是名地下通译,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前,同样是非法辅助剂过量引起的猝死。机器人我安排到下面翻垃圾去了,毕竟收到的报警及时,还没到垃圾运走处理的时间,看能不能找到啥。再多再详细的信息就看全面尸检报告了。」
「所以能明确和前面两起一样?」
「大部分。这次是大腿内侧大隐静脉注射。」 舒树边说,边将还在不断更新的案件文档共享过去,想来张放应该还没看。
「但不知弄了啥,把整栋楼被从网络里踢掉了线,所以这次的报案人是通信公司。具体原因还不知道,通信公司等着现场勘察后,才能进来确认。我们现在能连进来,是因为辅警临时搭建了我们内部网络。至于 AI 任务中心那边已经发了通告过去,不过协调令还在审批,之后怎么都得去一趟拿数据。」收到报案后,他就联系了手里的特情,可由于是私活,具体的 AI 对接信息要倒几手或者利用非正规渠道才能拿到。AI 任务中心那边的数据相对会快一些,不过大部分私活登记的都是假身份,仍需穷举筛查,同样费时。但两手准备都要做。
「行吧。也只能往好了想,至少我们这次更接近案发时间,算是一个亮点。」
「但这更像是来自凶手的挑战。」舒树推起眉毛,眼皮抽搐得愈发厉害。这种间歇式的神经跳动兴许和起得过早有关。
「他似乎觉得我们之前的效率太慢,甚至都没破解出前面留下的谜题,」他下意识扫了眼接入舱,「便搞了这把,手法也升了级,目前应该都在他的计划里。我怀疑距离上一个案子之所以有十天,就是他在设计这个诡计。尽管不愿承认,但不得不说对方确实成功了。首先公寓门窗都是从内锁死的,没有入侵痕迹。门旁边墙上的洞,是机械警员为进入切出来的。已确认门上电子锁一切正常,没有被黑过。而且周边的监控显示在死亡前后一小时内,除了机器警员,没有任何人,包括清扫机器人进入或接近这里。屋内同样干净,各种探测设备的扫描结果几乎都是空白。除了一小部分受害者的痕迹,没找到其他人的,也没有自动机械的留印,没有气味,更没有 DNA 残留,干净得就好像被大水冲洗过……」
「看到了。材料的信息看起来像是他先进入现场,清洗了一番后,等着受害人进来、对接,留下痕迹,再行凶的。」张放一激动,声音就有些上挑,「他是鬼吗?死者竟然没看到他,现场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这他妈怎么办到的?见了鬼了!」
「所以这点非常不合常理,兴许正是密室诡计的关键点。而所谓的诡计不过是我们思维定势的盲区。」可舒树现在毫无头绪,眼睛不舒服连带着脑袋也变得迟钝,只好继续重复已知的信息。
公寓楼之前调整过两次结构。最早属于一家网络娱乐公司,破产后被银行出租做了酒店,三年前才由现在的投资人接手重组成公寓。重组后的大楼一共十层,每层二十四户,四间一排,整体成正六边体。所以房间上下左右都是同样的结构,如蜂巢般聚在一起。
案发房间在六楼东侧中间,临街。公寓楼的正门和各层走廊均有监控,街道上的监控也都能覆盖到楼体。
在反复对比监控后,他倒是发现了一处每四十分钟会出现 17 秒的盲区,可却是在街对面绿化带上。
「如果没有这个,就目前的调查来看,比第一起更像是自杀。」
他控制机器人,来到接入舱的旁边。接着推进镜头,数码放大。那是一圈看不出意义的非语言类统一码字符,利用激光蚀刻在接入舱的外沿。
在第一起案子时,大家都以为这只是某种个性化的装饰。直到第二起,才发现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签名」。
目前符号、密码方面的顾问都不认为蚀刻的字符具有实际的意义,语言学方面也提到和人类语言的逻辑规则不符。当然,这种结论也是因为样本数量过少。对此他提交了一个 AI 分析任务申请,不过一直卡在内部的审批流程上,多半黄了。
「我觉得有点邪教的感觉。」张放说。
「那样的话就是集体自杀,而不是连环杀人了。」
「不过这次的变化有点大,我怀疑和前面两起很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我也怀疑,不过心理侧写还得等信息汇总后才能更新。但不管咋说,我们都有的忙了。」舒树闭上眼,退出远程临场,但仍保持通话连接。
「有必要把几个受害人的社交账号都重过一遍,深挖大号小号,包括已停止运营的平台,还有各自终端上的信息,以及套用过的通译资质马甲,和后面的渠道手续。我不信发现不了啥。」
「这么搞任务量就不是一般大了。没想到这时候,赶上个这么麻烦的案子。可惜咱俩儿的资源太少,找不了 AI。」张放叹了口气,「我去想办法吧。看能不能插个队,用内部低级智能先跑一两个分析。」
「AI 任务的排查不用算在里面,我自己来。」舒树想了想说。他打算逆推排查,毕竟前面两起对接的都是同一个应用分析型 AI。这回也是的可能性较大。如果确认的话,那这条线索就值得玩味了。不过一想到那些早已脱离人类掌控的 AI,他就觉得连眼球也疼了起来。
所以通话结束后,他闭着眼睛缓了好半天,才扯掉头上的临场接入设备。眼皮的抽搐仍未好转,被提前叫醒的大脑也昏沉沉的,但却已被案件搅得睡意全无。不过他还是熄了灯,静坐于黑暗之中,试图放空纠结如麻的思想。
窗子外也是一片漆黑,城市还未从节能时段中醒来。天气预报显示外面在下雪,但只有用尽力气,才能发现正零星地飘着雪花。自打十天前和女儿谈崩后,天便一天天地凉了。
他已记不清两人是因何争吵的了。许是他试图让对方理解,又或者对方试图让他理解,但最终都如雪花般洋洋洒洒……
【6:30am 不死之死】
林好是被冻醒的。
身上的被子已硬得像块板子。若不是被窝里一点儿热乎气都没有,他着实不想起来。房间里仿佛有个能让一切分子运动都停止的玩意儿。
他吸了口气,只觉得鼻子不再是自己的了。供暖公司的后台肯定又打了新补丁,不过用不了一个上午,新的破解器就能在黑市上买到,只是今早会有些难熬。他有时怀疑这条取暖博弈的产业链,其实是供暖公司自己搞的。
接着他发现有一条新的任务提示,显示是凌晨三点十几分发来的。他还从没在要求睡眠时间内收到过分配来的 AI 任务,很怀疑是不是公司管理系统出了问题。不过具体任务信息,需要等接入公司的内部平台才能看到。
他又扫了眼现在时刻,比要求的睡眠时长还少三个小时,但已被冻得睡不着了。不过即便天气舒适,也很少有人能睡足十个小时,除非辅以药物。所以大多数 AI 通译都得靠中介公司修改监控数据,来应对职业审查。至于十个小时是如何定义出来的,没谁能说得清,可能只是为了给这个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强行加一个门槛罢了。
这种门槛还不止一个,例如:与 AI 对接二十次后,建议做一次大脑放松理疗。这也是不成文的规定,据说是这种理疗可以减弱对接造成的记忆损伤。计数显示再对接两次,他就得遵从建议,不过好在这个可以替代睡眠休整,而且费用由公司承担。
在语言上的隔阂无再需要人工后,通译的职业定义就发生了变化。随着强人工智能的兴起,现在特指对接 AI 的人。
和上世代那些幻想小说展现的不同,AI 们既没有叛乱接管地球,又没有老老实实地甘当工具。他们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无害却叛逆,又难以理解。而从他们的角度,人类可能只是群又蠢又笨的老古董(不过林好并没有在 AI 处收到过类似的反馈,也有可能他们已不屑表达不屑了)。
就比如他们摒弃了对话式的交流,认为那不仅低效,还会遗失或误读信息。然而他们对事物理解的逻辑却自成体系,得出的运算结果和分析报告对人类来说反成了另一道谜题。
不过后面的研究发现,人类大脑倒可以快速地处理此类庞大的数据信息,上亿的神经元如量子般纠缠工作,无需考虑逻辑或是因果,自然而然地就理解其中的含义,并能在屏蔽其他感知后,与 AI 们同步。
但这种通译工作会损害中枢神经系统,信息流更是让神经元重连,侵占记忆。而且对接需辅以兴奋药剂,有成瘾隐患。可对人员素质、技术修养没有任何要求,只要舍得脑袋。所以早期都是些走投无路的人来挣快钱,不过随后大批找不到工作(或者不想找工作)年轻人加入进来,仗着身体恢复快,迅速成了主力军。
然后和所有行业一样,大量的资本注入,各种中介公司、地下交易纷纷登场。好在职业规范随之建立、完善,细致到年龄、身体素质等等要求,以及各种准入(花钱)的审查证书。
而人类在面对同一事物时,天然就会划分成两个阵营,所以反对和抵制者从第一天起就没断过。一部分是从道德角度批判,认为这属于向 AI 出卖肉体,是一种变相的娼妓,一部分则出于嫉妒(基于身体或其他原因),还有的认为是人性堕落,甚者觉得这已是人类被奴役的第一步。
另外,就 AI 有无人权、该享受何等权利等等问题每天都有争论,此类消息占据日常新闻的大部分内容,人们仿佛只能靠此来挽救作为造物者的尊严,就像那些早已无法管教孩子的可悲家长。可惜却没人以此发布一个 AI 任务,询问智能们的意见。
林好边听莫扎特(这也是行业要求,所谓的α波谐振舒缓法),边随便吃了点东西,便穿戴好去往公司。他从没想过去揽私活,或者干脆自己单做,成为地下通译。前期的大投入不说,主要是麻烦,风险还高,以及身体支出和设备维护等等一大堆的隐性成本。除了冬天不需要操心取暖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处。至于到了强制退休年龄会怎样,他还不想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如果真的无路可走,反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好在现在所在的通译公司,虽然挣得不多(这也只是对比其他通译而言,因为公司会有抽成),但老板背景深厚,承包的都是政府项目。他负责对接的是推演决策型 AI,即从几条给定条件去预估后续发展,或推算出某种结论,诸如出台新规可能带来的民生问题、社会变化等等,偶尔会有些心里学、社会学的研究推算,以及个别刑侦案件的分析。不过推演类的任务并不多,所以只有接到新任务时,才会赶去公司。
他住的离公司有段距离,毕竟那里与赛博中心(北部地区最大的服务器群)仅一路之隔,寸土寸金。就像没人想到人工智能的崛起并没有取代基础职业,反抢了各种专家的饭碗一样,没人想到互联网深化至今,硬件制约仍未能有突破。尤其在连接带宽上,往往越靠近主服务器,速度越快。所以大家都一窝蜂地往那儿挤。
到了公司,他并没马上去领取任务,而是按往常的节奏,换上静电服,摘去后颈的防护软套,在植入式的脑机接口处均匀、缓慢地抹上药膏,又扫码领取今日份的改性卡西酮后,才登入任务信息。结果却大吃一惊——这竟是条反向任务。
所谓的反向任务是指由 AI 作为问题的提出者,任务内容则需要人类来帮忙解决。这种情况一年也遇不上一次。
说实话,林好也不认为自己能帮上人工智能什么忙。印象中听说过的反向任务都十分古怪,基本上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然而当对接后,他才发现此次任务更加地匪夷所思:首先,任务发起人是目前已知的所有 AI。当然,连接时十二个智能并没全都挤进他的脑子,而是由小推演做代理人。
小推演这名是林好起的。因为 AI 并不在乎人类对其的命名,更是在抛弃语言时,一同抛弃了最初人类给予的名字。他们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指代法则,不以固定称谓作为个体标识,与人类贫瘠的命名组合相比,更加多变难懂、不易记忆和理解。
所以为了区分 AI,通译们往往还会按各自喜好随意地起名。林好此前主要对接的 AI 就是小推演,想来这也是对方被推为代理人的原因。
而 AI 们的任务则是需要他调查一起造成 AI 死亡的事件原因,最好是能有详细的操作流程。但这怎么看都像是愚人节的玩笑。先不谈这种侦探工作能否胜任,就 AI 死亡上也与大众认知矛盾——所有人都知道人工智能是不死的,他们是群生活在网络里的幽灵。
目前主流 AI 学认为强人工智能的诞生更像是众纠缠量子计算机、极速互联网以及世界信息全面共享三者之间的化学反应,虽理论基础还不成体系,但各种实际例子都证明三个方面缺一不可。
所以他们并不需要固定的主机或是硬件实体,当然这点还有争论,不过一体于网络已被普遍接受。其中最常见的比喻是网络管道说:十二个 AI 可看做全球网路「管道」中必不可少的填充物,甚至是内芯。他们既彼此交融又相互独立,如不同频率的光汇成自然光一般,是构成了极速互联网的重要组成部分。
AI 们亦是这样认为的,直到这次死亡事件的发生。
【11:50am 谎言世界】
许是对接的信息量过大(近乎正常任务的三四倍),林好此次休整用了更长的时间,睁开眼就已经快中午了。
即便如此,他仍觉得大脑沉得要命,像是注了铅。
估计有不少神经元活跃度超过阈值,已烧糊了。记忆肯定也消逝不少。
忍着恶心,他回忆了一下,家庭住址、银行账号、几个主要身份都还记得,没啥不对劲的地方,然后慢慢捋顺起脑子里的信息。先反复确认了几遍,最终肯定 AI 说的死亡就是死亡,没有任何比喻、引申或者借代。
死亡发生在突发性的对接异常之后,一次长达一秒钟的卡滞。但实际上由于电力、网络、设备等硬件原因,又或是某种新型病毒,经常会出现对接异常,不过从没对双方造成过实质性的损伤,至少对 AI 如此。所以智能们也束手无策。他们做了一系列的分析推演,但都只是单方面的猜测。对接过来的信息中包含大量这样的论文,如:AI 迭代机理的猜测分析,算子重置可行性的二十一种方法验证及研究等等。
然而最为关键的异常触发原因、归属哪类异常问题等均不得而知。AI 们搜遍全网,未能找到一丁点儿与之相关的信息,仅能确定对接时间和任务内容,以及异常发生地的模糊定位。
后者指的是网路地址,由于死亡后的信息丢失很难精准对应到现实世界。因为网络发展进化至今,区域的划分已和现实地理位置迥然不同。往往一个服务器可能被分为几个或是十几个不同的网络区,也有可能分处地球两端的服务器在网络里是同一个区,有时区域还会重新划分,乃至互换服务器等等。这种方式能有效应对某些守旧派恐怖分子针对服务中心的袭击,也可避免硬件老化带来的电子信息丢失。可这次却带来了麻烦,模糊定位的范围正覆盖在三区交汇,与之对应的现实地址则涉及全球五个城市,其中一处便是这里。
于是 AI 想从人类这边入手,希望反推出引发的原因。
而林好算是 AI 最易接触到的本地人。
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在这种事情上能有什么作为。待神经元稳定下来,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应该甩给警察,身体也是这么做的。随后又后悔了,觉得欠考虑,不过没等挂断,通讯就接通了。
这让他一时间手足无措,也可能是大脑还没彻底正常,总之「呃」了半天,没能组织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对面的投影盯了他一会儿后,抿着嘴问:「您之前有过度饮酒,或服食违禁药品?」
「没……没有。你可以定位我的地址。」他拍了拍脑袋说,「是 AI 的诉求……」然后重复了一遍智能给他的反向任务。
开始时,还有些词不达意,捋顺不清逻辑。不过随着介绍,对接过来的信息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他便越说越快,越说越多,最后根本停不下来。
警务接线员不得不发出巨大的嗡鸣声,才打断他,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您报警是因为 AI 们告诉您,有一名 AI 受到袭击,然后死掉了?」
他点点头。
「那么您有确认事件的真实性吗?」
林好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先不说该如何确认,就对接信息的真实性,他也从未怀疑过,或者说大部分人不会去怀疑。当然 AI 是否会说谎,目前尚无定论。至少截止至今,在人类与之对接的事务上,还未发现有欺骗性的误导。而且通译对接时,因大脑直连,同样也无法提供虚假的信息。所以专家们都一致默认这种状态是对等的。于是主流论点倾向于 AI 无法说谎,这其中有一少部分人认为它们是不屑于说谎。
显然对方也想到了这点,解释说:「所以目前警方被赋予的权利只是针对具有行为能力的人类有机体,而没有对应数字生命或是其他生物的相应职责。因为我们对人类自身的了解都无法全面,何谈其他。」
接线警员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却没给插嘴的机会,便接着说:「而且从描述来看,AI 对死亡的理解与法理上的死亡定义有出入。不存在呼吸性死亡和心脏性死亡,也不是脑死亡。毕竟生理死亡更多指的还是肉体。所以它们这个死更接近于人格的消亡,而对人格的立法在我们这边还不完善……」
林好有点怀疑接线员是再就业的哲学教授,但这么解释没错。在异常恢复后,那名 AI 并没有消失,但按小推演的说法,物理层面上就已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波段、算子形态、核心公式群都较之前不同。记忆模块也发生了偏移,无法解码,只能读取公开信息。
最终接线员表示目前无法受理,不过会记录下来,一旦有关联案件或者法律扩充了警方职责,就会与他联系。对方准备核对他的身份信息,却突然定住了。
他扫了眼网络,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却再也无法接通警局,紧急呼叫也一样,收到的只是一大串 404 的报错提示。随后陆续新闻推过来,好像是警务系统因未知 Bug 崩溃了,但还没有官方的通告。他不由得一阵恍惚。自从反向任务开始,世界便仿佛一路向着荒诞滑去。
他按了按太阳穴,从休整床上站起来,透过窗子能看到路对面赛博中心的棚顶。青亮色的隔温涂层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是挂掉了鳞的鱼皮,以至于隐约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尽管知道这不过是残留药效对大脑的影响,但他仍好一阵恶心。
他决定先回去睡觉,等大脑彻底正常后,再去考虑反向任务、世界,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为了避免被再次冻醒,在睡觉前最好能搞到供暖的新破解程序。
于是他从公司网络断开,切到自己之前预留的马甲账号,一系列的伪装、跳转后,重新连回到网络,才去找地下中介。
他要找的人叫杜哥,不确定是名字还是代号,反正所有人都这么叫。
有流传的都市传说认为这些中介不过都只是些虚假的 ID 壳子,后面实际都是稳定的货源渠道。不过还有人说实际控制者是 AI、隐秘势力等等此类。但不管怎样,大家都保持着默契,各自伪装,从不彼此试探。
在网络里小心一些总没坏处。杜哥便从不接受直线联系,对外的 ID 只是个发布器,每次触发都会回复一个现时段他所在的网络地址,主要是一些服务器资源有限的直播平台。交易都是在直播间的私聊中完成的,这类口水文本会随着直播的结束被平台清扫一空。
今天的是个谈话类的直播,实际是转载至其他平台的。画面里的主导人是个十分活跃的政要,一直在呼吁赋予 AI 人权,与之对话的是位从事 AI 情感研究的专家。这位专家在通译圈子里很有名,叫李什么来着(许是大脑尚未彻底恢复,林好一时记不起对方具体的名字)。
他找过很多通译,来协助做数字生命的情感研究,却从不走正式的 AI 任务,说是为了避免被测方知道后产生某种影响结果的心理暗示——好像心理学上还有个专有名词。所以李教授都是和地下工作室合作,在其他任务中附搭情绪测试。
林好想象不出这种测试是如何做的,总觉得对方更像是某个集团的白手套,或者炒热点的骗子,就像现在的谈话内容,还是那套他们认为的 AI 应该具备的权利和义务,等等,都是些老生常谈,枯燥又乏味。
林好听了几句话,便点了静音,才去观众列表中找杜哥。
对方的昵称每次都不一样,但只要是打过几次交道,就总是一眼瞧出来,不会有错。
他打开私信,先复制了一大段无所谓的垃圾文本,得到对方确认表情后,便开门见山地问:「今早新升级的热羊毛能白嫖了不?」
对方回复了一个代表价格的数字。
随后,他便切到二手交易平台,在约定的网店里凑了一单,付款。再回到直播对话,待杜哥确认后,收到一条跳转链接——一个仅三分钟有效的下载地址。
就在他准备结束对话,转去下载时,杜哥又发来一条信息,问他现在还接不接敲门送货的生意。所谓敲门送货实际是一些不入流的黑客任务,帮客户做几个肉鸡跳转的路径。
林好想了下,委婉拒绝了。
莫名接到反向任务已让他头疼不已。
【12:42pm 黑客】
舒树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亲赴现场探查,毕竟现在大部分的刑警工作不过是躲在临场机器人后面。官方的口径是科技带来的必然变革,好在他们还没被科技取代。想来以后也不会了,AI 们的出现和发展几乎是飞跃式的,完全打得社会措手不及,除了最底层的文化工作,几乎没有过渡。
所以最终被取代的反倒是那些精英智能团们,不过这从经济效益上说得通——更大的付出就要创造更大的价值。但科技也同时带来犯罪的变革。
尽管已来过一趟,可那时是远程临场,感觉不大相同。临场时有增强实境辅助,一眼扫过,各种信息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出蹦,影响整体视感。
而现在裸眼站在公寓前,浑白的天空下,这栋淡蓝色六棱形建筑显得过分地孤傲,仿佛把整个天空的颜色都吸了下来,用以藏住内部的罪恶。不过由于缺少信息提示,仰头找了半天也未能确认案发公寓的窗户,却对大楼有了恍惚地似曾相识感。
原计划在任务中心一拿到数据,便开始排查。可直到中午才拿到协调令,结果数据只拷到一半,又收到这边的突发性严重警报。这使得本来好些的眼睛又疼了起来,他只好在来的路上顺便卖了几种药水,所以视觉上的不同感也可能是某种药剂的影响。
说起来,舒树也算是突发事件的受害人。毕竟黑客入侵后台时借用的是他身份。兴许因为他是最近的使用者。
这样看不会是老手所为,更像是某个捡到超级脚本的傻蛋,不分场合、时间的胡搞。然而对方技术并不差,几乎没留下破绽,至少到现在网络部门仍未能定位到对方的真身。
整个事件也充斥着这种怪异的矛盾感。从行为逻辑看,黑客与凌晨杀人案件相关的可能性不大。案犯很少会在几个小时后再次跑回现场,除非是无路可逃,又或者为了掩饰某些致命的疏漏,可凌晨命案的现场干净得堪称完美。
至于文学作品里经常出现的心理变态实际上并不常见,何况刚刚搞了出断网的挑衅,没必要几个小时后又节外生枝地攻击通信公司的无人机。然而恢复的机器人控制日志表明,对方确实破坏性地盗取了死者工作室的资料,而且目的明确,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些都仿佛在之前扑朔迷离的案件上,又套了一层迷宫般的枷锁。
张放到得早些,正在大门口等他。不知是不是看惯了视频的原因,线下看对方那张脸总有了种不真实感。要么就是因为喷在口鼻处的涂层防护罩,总在阳光下变换色彩。
「口罩不错。」他说。
「我这不是还没打冬季疫苗嘛。」张放拍了拍脸,边说边走进电梯,「现场已被前面几组轮过一遍了,其实有没有我们无所谓。要我说这里也找不到有用的,对方的一切痕迹都在网上。」
「流程要求。这时候我们更得小心谨慎。」舒树叹了口,「在系统彻底排查、确保再无漏洞之前,只要与内部网络连接的都得停用。」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如果处理不好,恐怕将引起整个警务系统的信任危机。前面所有的调查证据都有可能是被黑入后篡改的,每一个智能设备——血迹探测器、专职扫描碎片 DNA 及分析的无人机,便携式光分尸检仪等等都可能被超驰,甚至所谓的密室现场有可能就是这样篡改出来的。
张放撇了下嘴说:「所以上面人气疯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劣性事件』、『耻辱性的挑衅』。不过对我们是好事,资源优先,想搞几个 AI 任务就搞几个,都不用排队。这样也好,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破了,就是锦上添花。」
「确实好事,尤其对你和我。」舒树笑了下。
对方说的有些夸张,不过可调拨的资源确实有倾斜,但大部分都被调往搜检案件现场备份的数据库。上面的要求是「不放过每一比特」,也包括之前两个案子的证据备份,再对比,以筛查出黑客想找的东西。这是个很好的突破点,然而对于几起案件来说,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拼图。可系统的停用使得案件信息汇总、分析,以及部门间沟通明显慢了下来,让人一时不太习惯。
最新一条更新的信息仍是系统被入侵前,机器人在垃圾中找到了蚀刻符号的激光雕刻枪和辅助药剂瓶。这较前两起已大有收获。雕刻枪还能用,只是表面有不少的划痕。但与前两起不一样,并没有发现受害人的购买登记记录,有可能是借用的,上面的信息都被处理过。
药剂瓶一共找到三个,无法确定哪个是凶手的,都被擦拭过,没啥可提炼的信息。里面近乎没有的微量残留根本不够用来做分析。瓶子本身也是被重新利用的旧瓶,上面可读取的信息都是被篡改过的,无法追查出流通脉络。
这在意料之中。本来地下工作室的辅助药剂就来源复杂,虽然有官方正品保质保量,但因参照职业要求设了最大购买量的限制,对以命博钱的人来说根本不够用。何况药剂作坊没啥门槛,只要会上网、手脚勤快,几乎一个人就能搞出个批量化的小工厂,这还不算从外省市流入进来的货。
所以有人认为几起案子可能是反社会人格凶手故意生产和投放药剂的无差别杀人,但这解释不了接入舱上的字符。
因为现场接连两起事件,整个六层都被戒严了。一出电梯就看到几名警员错落地分散在环廊里,从公寓门口开始拉了一圈的黄线。原来的电子警戒已弃之不用,堆在锁住的楼梯间口。这有些矫枉过正,但符合上面的一贯态度,何况事发突然,没时间去细分哪些设备并不具备被入侵的价值,或者是否具有外接渠道。
而系统暂停带来的另一个问题是身份无法辨识,两人不得不利用外部网络,兜了一圈才拿到最新的加密证明,得以进入现场。
公寓内没有想象的那般狼藉:接入舱还占据在中央,天上地下满是蛛网似的线缆。只是四周的机柜翻倒了不少,尤其是窗户下面的几乎都有坏损,其中一个更是成了碎片,上面似乎还能找到无人机的残骸。而受控机器人作为黑客事件的证据已被运走。
来的路上,舒树多少对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所以结合现场基本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因为凌晨突发的大面积断网,通信公司一早就提出申请,想进入现场以收集各种设备信息,找寻可能触发的原因。所以在证据收集和现场勘察不再有建树后,警方便准许他们派无人机过来。这恰好遇上黑客正操纵机器人搜索受害人的服务器。所以能够快速地发现入侵事件,完全是巧合。而随后仿佛应激似的,对方竟跃起撞毁了无人机。机器人跃起时带倒了与之相连的机柜,引发连环碰撞,下落后又砸碎一个。再之后又如一击得手的刺客,从网络上逃之夭夭了。
如果不是前面有破开警方留下的封条密码,看起来就像是为了特意干掉通讯公司的无人机,才故意入侵远程临场机器人似的。
这是整件事最为诡异的地方。
舒树试着去理解黑客对无人机的过激反应,但却想不出合理性的可能。即便是将无人机误认为是警方的,正常来说,也没人会在有机会逃离时(随时下线)选择攻击,何况本来的目的是偷东西。
他弯下腰,在这堆电子坟场里找到了划伤变形的数据接口,从极度扭曲的针脚不难看出跃起的力道之大。
张放则在一旁按流程做着记录,一边嘀咕着今天遇到的嫌犯肯定都是疯子。
太多疑问如乱麻般纠缠。黑客和案件到底有没有关系?他在找啥?为何攻击完无人机就跑?这些和凌晨密室有无关系?是远程杀人?诡计呢?与前面的两起有是怎样的联系?一连串的问号让人屡不清头绪。
如果说整个案子是幅拼图的话,那么在他面前的是一地细碎的残片,不仅看不清图案,还混淆着其他拼图里的零件。唯一庆幸的是从入侵痕迹上看,对方是刚刚接入,就被无人机打断了,但这也让其真实目的变得愈发模糊。
不过舒树没能感慨太久,他和张放的通讯便一起响了——五经南路一座公寓里发现了第四起注射非法药剂致死的案子!
【5:08pm 死亡结社】
林好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间做了无数稀奇古怪的梦,睁开眼却全无记忆,只觉得脑袋胀胀的,似乎还未从对接的不良反应中缓解过来。
他在床上辗转了几次,最终确定睡意全无。
床头的监控显示,他早在一刻钟前就已脱离了睡眠,只睡了四个多小时。不过有反向任务在,倒不会马上就有新的任务,不必把睡眠时间赶出来,而且对反向任务公司也有一套更为宽松的绩效考核办法。所以这点来看,还算幸运。
不过一想到反向任务,便不免头疼,不仅信息过载,更让人无从下手,甚至报警无门。但又无法敷衍了事,胡编乱造,毕竟对接时大脑是不设防的。
或许网络上会有某些隐藏的线索?于是他将耳机贴在太阳穴上,激活α波舒缓程序后,便开始一系列的伪装操作,接入网络。
他先到几个大众论坛转了一圈,随后沉入下层,刷了刷常用的两个社交账户上的更新。通译圈子里和往常一样,大部分是辅助药剂、渠道中介的咨询和广告,还有些是吐槽 AI 任务和雇主的。
唯一有用的新闻是本月中旬广为流传的通译凶杀案,今天有了新的进展,凌晨和下午又分别发现两起。不过警方封锁了消息,大家只能通过头两起案件猜想可能,莫衷一是,甚至还有怀疑 AI 杀人的。
尽管流言中对案件的演绎神乎其神,但目前并没有关于几起案件的 AI 任务,要么这不算是什么大案,要么死的人还不足于引起多大的社会影响,而通译恰恰如此。
林好注意到凌晨那起的案发时间与 AI 异常事件的时间重合,或许这不仅仅是巧合。他套上另一件铠甲,继续下沉至其所能及的最深处。这里已是法外之地,只要肯出价就能搞到各种内部消息,无论是地区政府的还是跨国集团的。俱乐部制,每次进入都需要与在线的所有人彼此确认身份。他不常来,一是麻烦,二是没什么索求。
简单转了一圈后,他随便设了个悬赏,询问关于凶杀案的详情。但没人接,很快便因缺少热度沉了下去。大家似乎更关心警务系统的问题,即他报警时出现的崩溃。目前是怀疑有内部搞鬼,还在排查。原本能探听的警方消息渠道因此都偃旗息鼓,生怕在这个时候被逮到。
剩余的基本都是和盗窃电子货币有关,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年了。期间夹杂着几条有关期货交易和偷拍色情的悬赏。还有一条是关于死亡结社的说明,看起来像是假借名义的钓鱼骗子。
那是个神秘得宛若某种宗教的组织,圈子里流传有一段时间了,但传言都是些缺乏根据的风言风语。有的说是恐怖组织,纠结了一大帮看不惯通译的家伙儿,试图针对性地搞事情;有的则说是通译组建的,意在争取更多的利益保障,如让地下工作室合法等;有的说是为了让失去的记忆再生,还有的说是新兴的邪教,听名字就好不了;甚至有说是 AI 搞的,用来研究人类。但可以肯定,怎么都绕不出通译这个圈子。
林好有种直觉,所谓的结社很可能和反向任务脱不开关系,因为神秘感与匪夷所思绝对地相得益彰。可惜没有证据,显得略有牵强,不过再加上凶案与任务时间点的重合,多少还能强行扯出一条线索,想来足以对任务有所交代。再深入的话,他也没有办法了。
所以退出网络后,他感到一阵轻松,计划明天便去提交反向任务。心情转变让一切又都鲜活起来,就连听莫扎特都听出了动感,直到一个陌生的通话请求进来。习惯性地拒绝后,对方却锲而不舍。他这才注意到被请求的是公司 ID。
这个账号除了公司推来的任务信息外,很少会有其他人联系。难道是警方对中午报案有了反应?他简单伪装了一下视频背景,便接受了。
对方顶着个名人头,中午时才刚看过他的直播。不过监测软件显示对方并没有加滤镜,有实名登记,地址可查,说明是本人。这让林好很意外。
「请问是凌皓吧?冒昧打扰。我是李宥承。」教授先打了招呼。
林好点点头,对方问的正是他明面上的身份。
「你应该听说过我主要是干嘛的吧?那我就不再赘述了。」和直播时一样,李教授说话直来直往,不像是能研究丰富情感的人,「这次打扰,是不知你对我这边的配合研究工作感不感兴趣?」
「你们一直是随机选择通译的?我还以为是类似任务发布式的招聘。」
李教授摊开手说:「你说得对。我们找到都是志愿者,当然也支付报酬,而且给的足够让很多人自愿。这次也不是随机的,准确说是我希望得到你帮助。本来招募工作并不是我负责,但负责人……算了,主要是你比较特殊。当然酬劳方面可以放心,只会更多。」
酬劳的吸引力并不大,不可能超过一次任务所挣的,何况年龄在他和生活压力之间还起着巨大的缓冲。至于所谓的 AI 情感研究,也兴致缺缺。从职业立场,他更倾向发布一个 AI 任务,或许和人工智能们好好聊聊能收获更多。不过人类似乎痴迷于以研究者的角度看待一切事物。可断然拒绝又有损礼貌,他便推脱为公司制约。这也是事实,尤其接的是公家的活儿,稍微出点问题都是大问题。
「我无意让你冒犯这些。但反向任务的话,」教授扯了扯嘴角,解释说,「我不是在调查或是打探你,只是我一直在关注反向任务,所以你知道的,有特殊的信息来源。因为就像你说的,正式的 AI 任务牵扯的人类事务太多,而反向任务只需要对 AI 负责,这便是最佳的研究平台。也是我恳请你来帮助的原因之一。」
「我一直都以为 AI 情感是常识性问题。」林好搔着眉说,「他们有各自的爱好,而且每次对接都能感受到明显的情绪回馈,所以我没太理解这研究有什么用?」
教授显然没听出他婉转的拒绝,叹了口气说:「很久没人问这种根源性的问题了。这让我对合作更加期待。不过首先这要分开说。你提到的对接时感受到情绪,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情绪反馈。就是你在对接时的心情被数字化变换后,再重新被你感知。有点像照镜子,只不过是块数码哈哈镜。当然,实际情况会更复杂,更像是回馈和 AI 情绪的混合叠加态。所以对接测试中,这反成了干扰项。不过回馈的情绪多为欢快或者兴奋,我们总结了一套经验算法,大体能滤掉干扰。
「那么再说智能自身的情感。正是因为与人类的高度相似,它们才称之为 AI。所以我并不是在讨论它们有或者无,而是在找寻产生的机理。我们都知道底层算法是没有情感模拟的——这个也模拟不了,那更像是演算的衍生品。而情绪是情感的表征,更直观、方便且可操作,和人类一样,是一种应激反应。但 AI 和人类在感受事物,或是说,接受信息上又有着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视觉、听觉、触觉,即感知世界的方式完全不同,那它们这种应激是对谁的?它们的欢笑、悲伤是否和我们一样?还是说只是一种简单的表征,而缺少背后的情感?举个例子,人类的恐惧,根源在于死亡,那么对于不死的 AI,它们的恐惧又源自哪里?」
林好算是见识到了对方节目里的侃侃而谈,没想到一口气能说这么多,完全没有打断插嘴的机会。尤其这会儿,他很想打断告知,今早已证明智能是能死的了。不过这番宣讲倒也让他有了几分好奇,寻了个空挡问:「我能理解这些,但该怎么研究呢?一系列模拟算法?还是对接时夹杂套隐藏的心理测试?」
「你是第二个问这个问题的。之前,我一直以为通译不会关心这个,只要问能拿到多少钱就好了。」教授笑了下说,「所以不光是反向任务,你确实也会是个好的合作者。不过机理讲起来会占用不少时间,但情绪也是一种信息,所以如果感兴趣,你可以找几篇我之前的论文,里面都有阐述,并不复杂。」
他撇了下嘴,意料之中的答案。滴水不漏,听不出真假。而刚刚那点好奇心并不足以让他继续纠缠下去。不过灵光乍现,他有了个处理掉「麻烦任务」的主意。
「所以其实你有一个很适合的合作者,只不过他没接到反向任务。」他打了个哈欠说,「那么我们可以做个交接,我把任务转给他。你们熟门熟路,就不用像我这么麻烦了。」
转换任务这种替班行为,通译间偶有发生,只要做好登记和备案上报即可。不过反向任务还没有过变更任务人,但想来应该差不多。
这会是个不错的提议。
然而李教授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扯动嘴角说:「你说得对。但可惜他在今天凌晨死了。」
【8:53pm 整理】
舒树将下午案子的卷宗文件夹拖到第三的位置上,并做了标记,建议以此为突破口。
这是正确的案发顺序,十二月九日第一起,十二日第二起,之后隔了九天,昨天下午发生了第三起,今日凌晨是第四起,尸检明确的死亡时间也证实了这点。只不过由于大面积断网的原因,第四起被先发现了。
但第三起的现场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或者准确说是在做了应对诸如密室等各种复杂情况的心理准备后,却发现这次的作案手法降级了。甚至相对于第一起,这回的更像是首次犯案。
虽然也是借助清扫机器人潜入的,但凶手离开前刻意地全面清理了现场,完全没有前两起那般自信。而前两个现场也确实除了机器人的痕迹外,再无其他的入侵信息。杀人者将自身信息管控得近乎完美,所有可能的物质交换量都少得无法检测,混淆在日常的生活信息中。
会是模拟犯罪?但前两起舆论控制的很好,完全没有披露,且受害群体本身也缺少影响力。目前仅涉案人员才知道具体细节,那么被了解和模仿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舒树眨了眨略略发干的眼睛,改用手势把四个卷宗拽进执行框,点击「对比分析」。
这是 AI 任务前的必要工作,方便为通译提炼信息要点。可惜现在用的是备用系统,算力和功能都无法与原系统媲美,所以不少信息只能忽略处理,最终得到一个简单的模板式表格:
…
…
表格下面还附有四起案件中蚀刻签名的全文。这是他夹杂的私货,不过本身倒也算在寻找案件关联性的任务里。
当然,不会有哪个通译能看明白,但只要看过就会在潜意思层留下痕迹(舒树自嘲地笑了下,洛卡尔交换定律无处不在,然而在这几起案子里却似乎失效了),避免翻译时因信息不对等而出现误读。如果不是系统停用,提供给通译的信息还要更多,那些立体的关系网图也会更为直观。而 AI 们则有另外的输入渠道,所有的卷宗文件都会打包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