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第一起的线索最少,毕竟一开始是当做自杀处理的。因为注射点在大腿内侧,混杂于受害者之间的注射针点之间。但第二受害人习惯于左肘正中静脉注射,躺进对接机后,那里会受到一定遮挡,所以这才确认是谋杀,连带着重启了对第一起的调查。
这两起几乎一模一样,疑点主要在凶手如何掩盖痕迹上。这倒不算是关键线索,只要抓到真凶,谜底自然而然能揭晓。
诡异的是后两起,尤其是今晨的案子。但从已知的信息能看出,不论如何地有违常理,四个案件彼此间存在无法割裂的联系,蚀刻符号、杀人手法等。22 日案件对现场的处理又与第三起有所呼应,而第三起则像是对前两起的模仿。这便带来更进一步的联系——9 日、12 日的案情因没有对大众详细披露,所以行凶者必然了解,甚至熟悉前面的案子。
除此之外,凶手对几处案发地的物业服务情况也极为熟悉,并且是受害者的熟人,或者完全掌握对方当日的日程安排。因为通译和 AI 对接期间,意识完全沉浸网络的时间并不长,短则三五分,最长不超过一刻钟。之后的信息导出和休整神经都较为耗时,但意识已经离线、上浮,如遇侵害绝不会毫无应对,多少都将留下痕迹。而且那时注射药剂,也已无用了。
另外,凶手的黑客水平不低,要么背后还有高人。毕竟即便基于 Robsar 系统是开源的,但经过重新构建和优化,若要以开发者身份切近后台,远非世纪之初时那么容易。
他不由地想起中午那起入侵事件。搞崩了警务系统,如同狠狠地扇了所有警察一巴掌。但这能进一步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只不过独立的 AI 通译会有更多的隐藏身份和复杂的人际往来,使得调查难度呈几何倍增。难道这就是黑客入侵的目的?而要调查的远不止这些,任务发布代理公司、真正的任务提出者、物业公司、黑市渠道等等,每一项都不容漏失。好在他们原本对灰色地带有一定的掌控,不至于像没头苍蝇那样乱撞。
唯一的好消息是只要与黑客案搭上边,都会给予全力支持。于是原本受了耽搁、以为耗时耗力的 AI 任务排查,仅半天就完成了。目前还看不出问题,需进一步与各通译的具体情况对应来看。重新提交的请求 AI 帮助的任务申请也是几乎秒批准,才有了这次加班加点地提炼信息表格。
也得益于此,在他核对完表格、准备上传任务系统时,几个死者的社会关系也被初步整理出来。和预想的差不多,通译们明面上的身份都干净的有些枯燥,与社会的接触不是任务中心,就是职业审计。除了第二起受害者有几个同性伴侣(也都是通译,目前均已排除嫌疑)外,其他人根本没有朋友,连家人也都断了联系。这兴许和记忆损伤有关。又或者是故意被排除在外,就像有些人一直认为前几年爆发的冬季传染病是 AI 利用通译搞的,少部分场所仍会检测颈后是否有脑机接口。所以他清楚明面上的身份,对通译来说不过是层保护罢了。
网络账号里的内容倒是丰富了些,包括:日常的交易,与各种中介的往来,大脑维护信息以及部分不算严重的灰色违规行为。每个人针对不同的事物都会切换不同的 ID,但总体上还是些必要的生活琐碎。然而他希望能看到更多非目的性的日常交流或生活印迹,可从整理的材料看,通译似乎缺少正常的人际关系。唯一符合的只有第三起受害人,而他频繁互动对象只是条流浪狗。
舒树确认下了时间,那互动主要集中于月初,在第一起案子发生后,几个 ID 基本上都处于停滞状态了。
这很有意思。他画了个标记。
但可以肯定还有更多隐藏的身份没有挖出,而那其间存在着至关重要的线索拼图。
——12 月 23 日
【7:44am 交叉】
舒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了顶针织毛线帽,徘徊在实验楼前。
身后跟着台辅警机器人,型号久远,是系统关闭后临时从地下室翻出来的。不同于现行蛛脚类驱动系统,这台还是履带式的,动起来声音不小,好在能上楼梯,就是慢些。
张放继续跑第三起的现场,他便来找教授。这条线索是凌晨时挖出来的,一同还有几条新的进展。不过零零散散的进展并未让人感到顺心,女儿依旧将他屏蔽在沟通之外。对方这种选择兴许没错,他们是不同的宇宙,每次见面都不过是彼此吞噬罢了。
他看了眼时间。天已大亮,但瞧不见太阳,到处都白茫茫的,附近几乎看不到人。说起来,在得知李宥承有实体实验办公地时,他诧异了好一阵,毕竟现今的社会纽带、人际关系早已天翻地覆——这可能也是造成他和女儿关系的根源之一。随着网络化,除了必要的、尚无法模拟的设备仪器外,实体校园和研究单位都越来越小,地界被消费主义逐渐蚕食。所以研究 AI 特性的还留有实体,无疑是一种无谓的成本浪费。这条线索也因此变得愈发地值得琢磨。
他没预约,想着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表明身份后,那位李教授并未太过诧异,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是关于小非的吧?我在昨天下午收到的消息。」
他愣了一下,但否认,便跟着对方一路上到三楼。李宥承打开间较小的屋子。正中是张堆满纸张的办公桌和三把歪歪扭扭的椅子外,四周贴墙都是文件柜,里面塞得满满腾腾的。不少抽屉已被撑得合不上嘴,露出同样加不住纸的文件夹。这场景出乎意料,完全想象不出是一个做 AI 研究的办公室。舒树甚至没能看到一个插头,而且一屋子的纸质文件让他恍惚回到了一个多世纪以前。连空调取暖也都是手控的,一股子热风袭面,让他眼睛又禁不住地抽搐起来。
「这里有点出乎意料的,和想象的不一样,我以为会是哪种……」他比划着,试着描绘出未来感。
李教授倒了两杯热水,边说:「我理解你说的。其实,这是一种必要的防范手段。你知道的,把针对智能的研究保存在它们的世界里多少都让人觉得不安全。」
舒树坐下来说:「我以为你们达成过协议。」
对方抿了口水:「我找了过它们,特意还为此发布了几个任务,转达想法。但它们……无所谓,大致是这种态度。倒是 AI 们一贯的作风,不过说不好会不会突然变卦。」
「那你和雇佣的通译呢?」舒树把水杯贴到眼睛上。
「正规合同。不过是电子版的。你也知道,现在人都不愿意抛头露面。听说很多时候,你们出警也都是远程线上了。」教授点了下门口的机器辅警说,「当然,这和传染病、社会发展关系更大,但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努力地把自己藏起来,仿佛是对上一代用隐私换便利的自省。可实际上这都是假象,尤其是在几乎全知的 AI 面前。」
「所以你知道他们所有的身份?」
「我可没那种能量。只是官面上的。」
「那你筛选合作通译的条件看什么?不做深入的身份调研?」
「其实不复杂,」李宥承放下杯子,「主要看任务完成记录和信誉评分。难在找合适的任务上,因为并不是所有的 AI 任务都适合做搭载测试。最好的是反向任务,其次一些验证类的学术研究任务,然后是别的。你知道这个很花费精力,不过这一年好多了,有小非帮忙。」
「所以你那个言京代理公司也是为了这个?」
教授挑了下眉说:「对。有时候需要一个对此组,要么新发现需要再验证,这样会方便些。而且任务可控,因为只能注册代理公司,但任务本身都是我们自己发的。经过数据调正的、简单任务,能有效规避误差,减少干扰性反馈情绪。这还多亏了小非的主意。」
「所以你和……小非很熟?」
「这要看从哪个方面说。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合作伙伴,而且还是个能力超强的助手。无论从哪点都使我受益良多。他不像其他的雇佣通译,只是简单地出租脑子,当做一种差事。他会去思考,而且都很在点上。不夸张的说,这个屋子里有很多成果都有他的帮助。所以你知道的,昨天得到消息时,我很惊讶,也很遗憾。」教授低下头,掐了掐鼻梁。
「那你知道他与什么人有过结怨或者龌蹉?平时的人际关系怎么样?」
「这个不知道。生活交集不多。不过通译这种职业,你知道的,想来生活中肯定不会太好。社会的偏见,嫉妒、歧视,谁知道呢?」
「工作上的呢?和其他通译怎样?我看记录里公司也在雇佣其他人。」
「也不太清楚,人员对接实际上都是小非在负责,我只管反向任务。所以现在公司留着一大摊子事,可能得捋顺一段时间才能再开始。」李宥承叹了口气,低头搓着手心。
舒树也暗自松了口气,缺少系统跟随的不方便让他在方才略显被动。直到此时,才意识对方反复提到的小非,是指昨日凌晨案件的受害人。好在没让对方看出问题,似乎还有料可挖。于是眨了眨干涉的眼睛,挺起身说:「这么听起来他不像是会干通译的人。」
「歧视就这么来的。不少人都有这样的误解,觉得从事通译的都比较……」教授翻了翻手腕说,「但这很片面。实际上只是生活态度的不同,而且历史告诉我们,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消费主义是增熵还是减熵?更别提早已嵌入生活的 AI。当然,这属于社会学的范畴。不过总的来说,通译的平均素质并不差。
「另外,随着 AI 任务的多样化,通译行业也在越来越细分。律法问题有专门的律法通译,还有经济类的,决策类的。科学分析也一样,针对数学的、语言的、物理的。这样既提高准确率,又减少复审比对的时间,所以行业门槛无形中也在提高。
「而原计划明年开春的新课题,便是小非想的,或是准确说是他的课题,我只是挂名及在专业性上给予些指导意见。那想法虽略显荒谬,但很有趣,在常理之外。他想探讨关于 AI 与死亡——它们如何定义死亡,是否又是恐惧的根源,以及其他。因为你知道的,常识上讲,AI 和人类不同,它们不存在力比多这样的内驱力,所以对传统意义上的生与死是缺少概念的。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些人工智能是不死的。不过这会对我现在的研究有补充意义……」
舒树皱了下眉。死亡与 AI。一听到这古怪的组合,他便直觉与案件有关,但脑海里翻腾的线索并没与之衔接起来,仿佛在磁场中平衡的物体,虽然彼此相关,却无法串联。拼图还差好多。
不过李教授似乎会错了意,进一步解释说:「这确实匪夷所思,但还是有一定道理。大家都知道能称为超级智能的 AI 有十二个,它们的基本框架是由中美欧日四个量子超算机的核心算法两两相合而成的。我们发现智能的情感来源可追溯至此,而早期算法的随机融合也触发性格的差异。这有点像生物单倍体生殖细胞的结合,可以看做是『生』。所以它们对『死』肯定是有定义的……」
「这个项目会有多少人参与?」舒树按着眼睛打断道。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没人了,那是小非的。所以我准备把这个项目停掉。」
「原计划呢?」
「主要就是小非。」
「那之前有招募过通译吗?」
「还没到那步,只是筹备。」
舒树咬着嘴唇上的起皮,报出两个通译 ID 以及对应的真实身份。
「这两个认识吗?」他问。
李宥承眨了眨眼睛,说:「付儿,认识,合作过几次,最初小非就是她介绍来的。另一个不知道,应该是小非找的。怎么了?」
「十天前,言京代理发布了两个任务,而通译在对接时被分别谋杀了。」舒树盯着教授的脸,缓缓地说,「你没有收到任务失败的通告吗?」
「不……我不知道……」李教授脸色煞白地呆愣了片刻,「所以……小非不是个案?」
「嗯哼。你是目前几起案件唯一的交叉点。」
教授捂着嘴巴,不住地搓脸:「你觉得……我是凶手?」
「在确认嫌疑人前,凡关联者都值得怀疑。不过我很好奇你对之前失败的两次测试的结论是啥?」舒树一直没有移开视线,即使眼睛又干又涩。
「没有……还没开始分析……呃,我是说,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对方深吸了口气,抹了把脸说,「抱歉,这出乎意料,真的……因为年底这段时间较忙,实际上大部分工作都是小非帮着完成的。之前忙的时候也是这样。我预先做好实验安排,交给小非打理。完成后,他再汇总发给我。这次是针对压抑的,原打算安排五个任务。如果一切正常,他应该在今晚把结果发给我。」
舒树搔了搔鼻子,挺起身,对着机械辅警做了个手势,掏出临时配置的老式终端,说:「这样的话,我需要看一下你的实验安排。」
【10:00 am 任务分析】
自从接到反向任务,林好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正常,总有意想不到的巧合发生,仿佛有人故意设计似的。
今晨一早,他赶到公司,准备将反向任务完结。尽管智能们并不急迫,没有时限要求,任务收益也不错,但这种主动性的工作还是让他觉得别扭,甚至是折磨,影响到了睡眠质量。结果一进公司,后台系统确认了他的定位后,又推来一个临时任务——正是昨日想要追问了解的凶案对比分析。
这无可非议。毕竟是公司接到的警务任务,无论是专业优先级,还是就近原则,他都最合适。好在从任务内容看,对接的 AI 应该还是小推演,所以想着连反向任务一块搞定,可对方仅对警方的任务做了解答,并未响应他提交的任务。
难道反向任务需要单独提交才能激活?确实没人同时处理正反向任务。他一边忍受着对接后的生理反应,一边胡思乱想。整个人像是被撕裂开来,一部分迷失于数据流的起起落落,一部分却分外清醒,知道自己躺在休整床上。某些早已被洗刷掉的记忆似乎又重新被衔接起来,又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似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他既是参与者,又是观众。他像是溜进别人家的小贼,到处都乱糟糟的。有凶案,有莫名的符号,还有警察。
不过警察是真的,他用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这点,主要还是因为发现公司的行政副总陪在后面。对方有点颠覆他对警务人员的印象:个子不高,偏胖,既没机甲义肢,又没穿戴外骨骼盔甲,普普通通的,头顶的粉色针织帽更是显得滑稽,一边的眼睛好像有些问题,总是睁不开的样子。不过性子倒是很急,直接冲进休整间来。
行政副总也不理解,正一个劲儿地解释说:「虽然对接只有几分钟,但正常来讲,需要一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才能让神经元活跃度彻底平稳下来。不过对接副作用还在,所以休整还会持续一个小时,才算是完成初期恢复。这也是行业委员会的要求。也是为了能够提供出更高质量的翻译……」
「不用背守则。这些我知道。」对方挥了挥手,头没回,只看着林好问,「我不需要完整的翻译报告,只需要告诉我大体的结论就好。」
林好费力地坐起来,整个人就好像宿醉后被摇醒一般,木讷迟钝,与外界总像隔着层什么东西似的,好在已能分清虚实真假,但还时不时地恶心。
他抬眼盯着警察好一会儿,才理解对方的意思,两只手抓了抓头发,喘着气说:「再……等会儿……我先捋捋……」随后闭上眼睛,努力地把脑袋里的信息按逻辑排列起来。
「没……没有具体的结论……案件间有……奇怪的关联,但可见的相似点却有些差异,」他说,「主要是这么几个。铭文雕刻时间的不同——是通过对比光线,分析氧化度推导的,第四案件雕刻的时间最早。这会儿没有时间换算器,所以没法给你准确的时间,大致的话,从 AI 时间换算过差不多接近一年吧。然后是第一起和第二起,比较接近,基本上在一个月之内。第三案件最晚,应该不超过一天……
「再有……就是机器人被超驰阶段的耗能问题。对比材料里案发前后的机器人状态……主要是电池消耗,小推……就是智能,设计了个优化函数,大体能平衡温度、路况、机器人运行状态以及其他变量带来的误差,然后导入各自的行程和从监控中推算的时速,还有……反正好多,便发现电消耗差别非常大。而前面的维保记录却显示没有机器人的动力系统存在问题……哦,铭文内容也没有结果。样本量可能还要再大两到三倍,才能确定是否符合某种语言规则……然后,又通过机器人电能消耗反推回来,以负重为单一变量,理论上第三起要比前两起多五十四点七公斤——这是个参考值。一二起差不多,可以忽略为误差,不过和代入机器人出厂运行状态得到的结果相差五公斤不到……」
「等下!谁轻谁重?怎个顺序?」
「什么?」突然地打断就像高速行车时剁了脚刹车,林好一下子从信息中跌出来。
「刚才的重量。」警察舞着手臂说,「清扫机器人的能耗反推的负重。」
林好点点头,吐了口气,忍着恶心重新翻阅起信息:「第……第三起最重,之后是出厂状态的机器人,两者差了百十来斤。然后是第一起和第二起,比原始状态下的负重轻了大约十斤。」
对方边听,边掏出终端鼓捣,应该是给谁发信息。不过警察还在使用已淘汰的设备却有些出人意料。
「这点有意思,我们完全没想到。」他搔了搔鼻子,笑着说,「AI 选的角度确实与众不同。」
「是因为开放性任务,就好比没有指定路径,他们容易随意起来。」行政副总插话进来,想来是做了功课。
「挺好的。」警察没转头,而是对着林好问,「还有吗?」
「……再有……是关于黑客的,三个被超驰的清扫机器人日志中,还残有很多抹除不掉的冗余字符,它们遵循的规律是一样的。这里面大部分是关于规律推导及证明的。哦,之前负重和能耗测算的公式推导也包括在这……总的来说,三个案件在超驰机器人的手法上是一样的。这里有个术语,后面需要查下专业手册才能翻译准确,大体上可以理解为通过无线,红外或者声波什么的,修改主板芯片程序。所以黑客必定软硬皆通,而且熟悉机器人主板芯片的固化程序……」
「有道理。应该去查查机器人制造商,以及他们的供应商。」警察皱起眉,思绪似乎一下子被自己这句话拉出去很远。
林好继续翻着脑袋里的信息:「有一个建议性的结论……算结论吧,第三个案子被重点标记。虽然手法和前两起有明显区别,但相关线索的紧密度在百分之八十三点六,而又和最后一起案子有一脉相承性。」
「有对凶手的看法吗?」
「除了前两个,几起案子的心理侧写都比较矛盾。没有可对比性……」
「AI 没有一个预判吗?」
「对接的信息里没有找到……不过认为连环杀人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七不到。」此时眩晕感早已褪去,可枕后神经还不时地疼一下,连带着整个头皮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左侧的耳道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林好知道这是神经元在抗议,好在警察没再继续。
可他闭上眼想要躺下时,对方又转了回来。原本守在外面的机械辅警也跟了进来,对着他上下扫描。
「昨天上午十一点五十三分有人报了个警,说替 AI 报警,这个是你吧?」警察扫了眼辅警调取的信息问。
林好没想到警方拒绝报案后还会有记录,何况中途系统还崩溃了,可如果他们能重新接警,对反向任务是好事。于是按着不时抽动的左半边头皮,他边打着哈欠,边复述了一遍反向任务。不过由于又进行了一次对接,可能已有部分细节被洗掉了(对接更像是获取短时记忆,所以一般休整完,通译就需要抓紧整理信息),不过想来那些算子迭代的东西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所以你今天是来提交任务的?」警察问。
「没交上,可能是通道问题。」他闭着眼睛。随后想了想,为了能让警方更好地重视反向任务,便补充了之前的调查结果,包括案发时间的巧合,以及对神秘的死亡结社的怀疑。
对方沉思片刻,转头向行政副总问了公司有关反向任务的规定,而后对他说:「先别急着交。抓紧休息,下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后面随时待命,不会再给你任务,除非是我们的要求。」
林好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没等他发表意见,行政副总就已拍着胸脯做了保证。可他却剧烈地干呕起来,险些吐到静电服上,好像是因未能及时休整而让后遗症越来越严重了。但他知道这是又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麻烦。
他感到其他人大呼小叫地把他扶到床上,然后是休整床启动的声音。肖邦开始在颅腔里共鸣,安神药和糖顺着两侧手腕流淌进来(这些只是想象)。可他并没放松下来,警察的话像个紧箍,勒得人喘不过气。
对方临走交换了姓名和联系方式,并让他等待通知,但那名字怎么听都像是在占他便宜。
【10:43am 通译】
不同于早起时雾蒙蒙的天,太阳出来后,一下子变得晴空万里,气温也随之跃迁上来。
舒树找了家街边小店,随便要了份速食,便寻个角落坐下来。又向女儿发了几次通话请求,依旧没有回应,而拨给张放的却马上就接通了。不过如果女儿也像张放这般,反倒会让他不知所措。而且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该和女儿说啥,拨打通话已成了某种仪式性的习惯,仅此而已。
「你那边还好?」张放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收获颇丰。」他把视频通话转到对面的机械辅警身上,腾出手吃东西。
「首先,李宥承教授那边最后的任务安排有四个,分别在 8 号、10 号、12 号和 14 号,前两个与头两起案件正好对应,受害人都是指向性匹配的。第四个还未匹配通译,于 13 日下午被通告撤回。而第三个任务指向匹配的通译就是第三起受害人,但他却缺席了,直到前天死亡也没有进行此任务的对接。另外,这个任务是研究锌元素分布情况对 7075 铝合金性能的影响,属化学应用性研究任务,相对那个经济分析任务,更符合受害人以往的对接经验。」
「但也不绝对,毕竟独立通译不能太挑活儿。」张放说,「不过我倒是能猜出他为什么接那个任务。还记得几名死者社会关系的调查吗?已查到的账户信息显示,他们在案发前都做过资产处理,手里剩的钱肯定不多。而且最新更新调查信息也能证明这点,第三受害人在被害前曾用过两个其他身份去找工作,还联系过掮客想找非法私活,但都没有成功,挣得那点钱根本不够做身体维护的。所以不接那个广告的分析任务,可能就要饿死了。」
资产处理?舒树用没沾到油的小指搔了搔鼻梁。这似乎能和之前标注的某块拼图嵌合起来,但怪异感还在,仿佛他们对被害早有准备。他想到通译提到的神秘组织,于是把得到的信息,诸如 AI 之死等说了一遍。
「听起来像另一个宇宙的故事。」张放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个结社能否通过我们的渠道去查一下?」
「我协调下吧。有想法?」
「只是猜测,还不好说。也可能只是那名通译胡编的。」他将最后一口全都塞进嘴里,吮着手指说,「现在能确定的是所有的归口都指向李宥承,凌晨那起的受害人也是关键。之前有个新想法,我下午去确认下可行性。AI 这边没啥特殊的了,和我们昨天分析的一样,建议从第三起入手。」
张放点点头:「现场差不多了,就等进一步的分析数据。」
「黑客的进展咋样?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和凶案不会毫无关系,甚至有可能远超我们想想。」
张放叹气摆手说:「别提了。系统停用后,主要分析员都出现了戒断反应,现在局里正调心里专家做疏导呢。好在有备用系统,反应都不太大,就是易怒暴躁,但进度怎么都受影响。」
舒树抿了抿嘴。这点出乎意料,却倒也正常。就连自己这种平日资源少、对系统依赖小的,在系统停掉后,还出现过不适感。如此,无论是从机构内部,还是人类自身看,都极具讽刺意味。
阳光从前面的窗子打进来,洒在桌子上,让人昏昏欲睡。一阵恍惚过后,他发现时间已快进到正午十二点半,便带着辅警回到车里,算了算时间,而后向那名叫凌皓的年轻通译发去出发通知和汇合地点。听得出,对方并不情愿,甚至有些抵触。
如果是地下通译的话,没有相应的手续,恐怕理都不会理他。但在走政府关系的企业里,他们多少还有些特权,哪怕是最烂的组。何况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他承诺会给一个特情的身份,这也是对方最终配合的主要原因。
凌皓来的时候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随意地点了下头,便坐到车上一言不发。舒树看不出他是浸在网络里,还是在补觉休整,总之气氛让他想起和女儿的时光,皆因尴尬而相对无言。
现在的年轻人估计都差不多,消费主义掩盖下的经济衰退已潜移默化地对大众心理产生了影响。他记不清是在哪里看到的研究,讲的是社会变革——包括战争、经济、疾病等重大事件——对那段时期下青年人三观的朔造。之所以还记得,是因为里面以二十年前那场失败的性别解放运动为例,剖析了他这一代的心理状态(他觉得比那些星座、字迹预测准得多)。最后,文章预言强 AI 兴起对下一代的影响,用了一个日本词:物哀?总之基调很灰色,似乎没有未来。他想起女儿,又看了看副驾驶上的通译,发现自己确实无法理解年青一代。
但很快他又觉得可能仅仅是通译的问题,他们毕竟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无论是对接 AI,还是辅助药剂,对大脑的损伤都是实打实的。即便有费用不低的日常维护,也无法避免。不然就不会有记忆缺失,这兴许对人格和性情都有所影响。
不过一个密闭空间内的两人如果一直不交流,别扭感就变得越来越强烈,尤其是进入自动驾驶之后,而且他还是希望能从对方那里获得些信息。
「你对未来的看法是啥?是悲观,还是觉得会更好?」不知是不是声音偏小的原因,他问了两遍,对方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看个傻子。过了好几秒后,才说:「谁会去想那么久远的事。国家不也才五年一个计划?」
「那就没个打算?」
「再怎么打算,也不过是一死。」通译咂了咂嘴巴。
他没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无奈或是沮丧,只是平淡地叙述。那文章兴许说得没错。所以有专家认为通译并不能促进经济的发展,反而是造成现在社会下行的原因之一。当然,这算是普遍的偏见,性别解放运动也曾被列入原因之中。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凌皓也没继续保持沉默。
「去见一个 AI 研究专家,可以听听他对 AI 死亡的看法。」
「他是嫌疑人?」
舒树未置可否,不过对方的敏锐是他未想到的。
他换了话题问:「你们通译之间是不是……有一套自己的网络,像 AI 那样,或者类似工会性质的组织,知道彼此的某一两个身份,熟悉各自任务,偶尔协调帮助啥的?」
「AI 和我们不一样,一点儿都不一样。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习惯于从人类角度来定义他们,要么用人类来类比,甚至很多人对强智能的想象还停留在那些只会做简单语音应答的算法程序上。所以现在绝大部分所谓的 AI 专家,研究的不过是人类的心理投影。」打开话匣后,凌皓变得越来越健谈,「至于通译,每天都有离开的和新加入的,来来往往,除了个别几人,形不成彼此相熟的圈子。而任务刨去强制保密类的,其他都会在匹配后公示一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想看的话都能看到,不过应该没人去看这个,甚至有很多人都不知道。」
「这对之前分析的那几个案子很重要。原本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但按你的说法,要了解受害人的对接时间,只要有心的话,啥人都能办到。」
「所以你的怀疑扩大到所有通译?」
「恰恰相反。」舒树眨了眨眼睛,「它让我手里的拼图变得更加地清晰。」
凌皓耸了下肩,说:「其实从黑客角度可以缩小一部分范围,比如做过通译,而且是老老老几辈的,还参与过芯片构架开发等等……」
「啥意思?」舒树猛地转过头。他不觉得这是无的放矢,一瞬间千万个思绪在头脑里炸开。
「超驰的手法。」凌皓搔着头说,「AI 也说了,清扫机器人并不是通过网络被攻击的,而是近距离切入后,直接修改底层的固化程序。这种手法和现在大家用的完全不同,不是更新升级的那种不同,而是在根源上就不一样,更贴近头些年复兴的那种硬件式的入侵。不过这个要么需要开发程序员的口令,要么知道开发时留下的后门。再加上对通译的了解,所以同时满足这几点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有道理。」舒树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后排待机状态下的机械辅警。在与通译汇合前,他提交了关于芯片供应商及固化系统的调查申请,并按张放教的方法,重点强调了和入侵警务系统黑客的相关性,想来应该很快会有结果。他又与任务中心申请了涉及此类芯片的 AI 任务明细,正由辅警的内置程序筛选甄别,虽然可用于运算的资源不多,但相对信息量也不大,相信很快便能拿到这枚拼图。
他想着再聊点啥,又问了爱好和消遣,却发现自己连听都没听过,甚至完全无法从字面上猜出具体的意思。他只希望女儿别有相同的爱好。
【1:29pm 三曹对案】
林好没想到警察提到的专家是李宥承,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被一同带过来拜访,警察更没想到他俩儿竟然认识。总之,三个人碰面后,都是一脸的惊讶。
警察率先打破沉默:「你以前接受过李教授的雇佣?」
林好撇了撇嘴,还没开口,李宥承便大致说了下两人相识过程,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你知道我有些自己的渠道,主要盯反向任务,所以这个本地的一定不会放过。但他还没答应我。」
「这是我们来的原因之一。」
「什么玩意儿?」林好一下子站起来,如果不是门口堵着机械辅警,早就冲出去了,此刻却只能强忍着又开始搅动的脑神经,抗议说,「我可没答应任何事情。」
「别着急,一项一项来。」警察褪下头顶的针织帽,掐在手里,坐下来说,「既然你们认识,那就直入主题,咱先说李教授这边。」
「抱歉,我也没理解。」李宥承说。
「先坐。」警察示意了一下,又转头对他说,「你那个反向任务我们会协助处理,这样是不是安心些?」
这正是他最初的打算。警方的调查会比他有效得多,不需要再亲力亲为地去找那些模棱两可的线索。而且以政府机关的办事效率来说,他能吃更长久的反向任务福利,又不会被认为是消极怠工。尽管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显然警察了解他的诉求,所以他最后还是掐着鼓胀的脑袋,坐下来。
李教授把他们带到的是间临时休息室,由吧台隔断出的一个半开放空间。靠吧台一侧的是套老式的智能饮品处理机,上面到处是各种饮品留下的痕迹,都已氧化变深,像是时间侵蚀出来的暗斑。教授之前解释过,这套超长服役的设备现在只能调出口味介于卡布奇诺和摩卡之间的咖啡,倒也独特。
室内散放着几把吧台椅,上面颜色磨得宛若包了浆。饮品处理机对面的墙上开了扇小窗,能直接看到大楼外。不知什么原因,原本中午时晴朗的天这会儿又变得灰蒙蒙的,尘霾再次重新将城市笼罩。
「通译的案子让你的研究断了,」警察对着坐在窗户边的教授说,「你需要找个新的。我没记错的话,最好是反向任务,才方便实验。而这恰好有一个。但就像上午说的,你咋保证自己的实验手段不会带来副作用?毕竟几个受害人都和你的实验有关。」
「我应该有解释过。而你也说他们是被害的,这就和实验无关了。」
「如果是诱因呢。在多起有预谋的谋杀中,共同的指向即便不是最后的结果,也必定无法绕不开。」警察转着手里的帽子说,「还有那个新课题,死亡与 AI。我记得你也承认这想法超出想象,而且发起人恰好是你的代理助手,而他又恰好是其中一起的受害人。而更恰巧的是他死亡的那个时间,AI 也出现了一个超出想象的问题。」
说完,他转向林好继续道:「我想李教授只是知道你接了反向任务,但并不清楚任务的内容,对吧?」
「是的。AI 不用给任务命名、分类,只有对接的人才知道具体内容。」教授抢着说,「但这又和我们说的有什么关系?」
林好见警察对他摊摊手,将问题推过来,只好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一个智能死了,按警方的说法或许更准确,那个 AI 的旧人格消失了……」得益于之前向警察复述过,这次他记起来一些原以为被洗掉了的细节。
教授时而皱眉,时而眨眼,不过并未出言打断,待他结束后才提出几个技术上的疑惑点。这仿佛激活了某个程序,暂存在大脑里的有关 AI 迭代机理、算子重置等信息被他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
警察拦了四五次才让他停下来,象征性地总结了一下说:「不会有假,技术上的探讨与我们没有意义,还浪费时间。最后这个巧合点,我核对了一下,你那个代理人的死亡时间与 AI 的可以看做是同一个时间。」
教授搓了搓脸,舔着嘴唇问:「所以……你觉得……这都是我实验造成的?」
「一种可能。」警察揉起眼睛,「兴许类似某种触发键,在某些特定的环境、心理状态以及别的啥条件下,造成类似洗脑,或者改写潜意识啥的那种。而实际上几起案件都具有很明显的野生邪教的一些特征。」
「不可能的!」教授挥手站起,「我这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出问题,不会才出不来……」
「含铅汽油,四环素,反式脂肪酸,」林好随口吐槽,却没想一下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于是耸了下肩,压低音量将后面半句嘟囔出来,「还有改良型卡西酮,现在只能用于对接辅剂。」
「那么换种说法。我是通过同行评议的,也就是说实验机理是经过检验的。若有未知或质疑,一早就会被提出来。因为机理本身并不复杂,不会造成你所谓的那些情况。可能上午我没解释清楚。我想下……」在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后,李教授短暂停顿了下,随后指了指林好继续说,「我们都知道主流认为任务对接时是不设防的,不会有谎言、欺骗,至少人类端是这样。但实际上,我们发现是可以对 AI 说谎的。其实就是自我催眠,要么找人催眠,让你认为假的就是真的。当然,这并不容易。你知道的,因为对接状态下,精神和思维均有别于正常状态,极有可能让催眠失效。不过这是机理之一。当然不需要催眠那么复杂,仅仅是一些暗示。而另一点我们之前有探讨过,即对接时的情绪回馈,只不过这回我们寻求的是主动性回馈。简单来说,就是先对通译做目标情感情绪暗示,再经 AI 后得到回馈。」
林好想了下说:「听起来并不可控。」
「控制都在暗示阶段。在通译阅读相关信息时,通过设置颜色、声音、氛围,乃至气味等来引导。你知道的,因为情绪本身也是信息,所以引导起来很并不困难,可以想象成方法派表演讲的情感替换,但我们更希望能达到让通译对任务内容形成情感条件反射。至于后面的结论,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想要的。」
「抱歉,我有印象了。」警察打断说,「不过我想听些不简单的。比如:是咋得到通译脑袋里回馈的,而且是那种可分析数据化的?埋了个传感器吗?又或者如何确定研究的样品真实有效?」
教授「哈」了一声说:「我知道我们间的理解偏差在哪儿了。我这边并不是按人类心理学那套研究逻辑来的,也不属于经验科学。你知道的,AI 完全不同于我们,没有、也没必要参考任何人类的理论。所以我是先假设可能,再去用实验验证,更像是理论科学与相关实验的结合。中学那会儿讲过量子物理吧,可以把这个想象成粒子对撞——用我们安排好的情绪去撞击 AI 情绪,至于结果只需通译感受回馈的情绪,填写我这边的一个详细的分析问卷就可以。这个上午给过你,绝对安全无害!」
林好听得云里雾里,仿佛懂了却又感觉有些地方差了点什么。他瞥见警察有只眼睛在不时地抽搐,看起来像是程序紊乱的机械娃娃。
对方最后掏出那个老古董终端,按着眼皮看了看说:「但你没有向道德委员会申报,不是吗?」
「我并不做临床研究。」
「可配合实验的通译是要被心理暗示的,且实验中维持这种状态。所以事实上,已经可以看做是临床实验了。」
「好吧。」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坐下来问,「开门见山吧。你到底要干嘛?」
「我要一个在我全程监控下的实验。」警察咧嘴笑着说,随后抬手止住教授,「先别忙着反驳,听我说完,这会是个三方都受益的事情。」
「我的就是你们接手反向任务的调查?」林好问。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警察按着一边眼睛说,这像是某种结印能让他看透人心。林好不得不承认这个不像警察的警察很有一套,于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便听对方继续说道,「但你也有义务,借反向任务帮李教授的研究。不过放心,刚才原理也听了,不会对你有啥影响。报酬上,我想李教授也不会吝啬。」
随后,警察转向教授说:「而李教授这边,就像刚才说的,需要配合我们。好处除了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反向任务,还有以后如有追责,会有警方的背书。我们仨个各自的利益都是一方的义务,正好相互协作,咋样?」
林好依然没看懂警察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反向任务被接手,总的说是件好事,何况还能挣两份钱。
教授也在衡量了好半天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却还有些不甘心问:「你到底要干嘛?」
「你确定真的想知道?」警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李教授摇了摇头。
【5:24pm 推理】
和张放晚上的碰头会比往常早得多。
事实上,在与李宥承他们确定协议后,舒树就无事可做了。只等晚些时候李教授整理份实验计划,三人都无异议,便可以开始了。
而凌皓那边也明确反向任务不受公司制约,哪里都可对接,这让监控更为简单方便。
而自从昨晚梳理完线索表格,又经大半天的调查,加之不久前拿到的有关芯片的排查结果,他已有了大致的推测。只等张放的消息,看是否能成为串联起整个逻辑链的关键拼图。而搭档的调查也很快有了结果。
连接后,张放便开门见山地说:「先说死亡结社,确实信息很少。原想全网搜查筛选,可现在是备用系统,算力不够也不支持。不过通过调取、比对其他省市地区案件及报案记录数据,没有发现同性质的。所以死亡结社应该只是个局限于我们本地的小组织。而后网侦那边特情倒是提供了条线索,说是通译内部的小团体,有点类似心理互助会那种,找的都是厌世情绪严重的。」
「消息可靠吗?」
「差不多。一个自称是结社的成员在和掮客特勤聊天时说的。情景还原分析,不像是故意、或有预谋的透露。」
舒树搔了搔鼻子问:「现场那边有新发现吗?」
「算是关键性的。」张放大声说,「凌晨现场垃圾回收站里发现的激光雕刻枪,实际上是五经南路那起案子里用的。虽然前面两起没找到工具,但都有相应的购买记录,蚀刻符号上也没有问题。可只有 22 号下午这个,所有从左上向右下倾斜符号的斜率都有偏转。初步判断是因为外伤,激光雕刻枪的光栅尺受到振动,使得校准出了问题。而那把枪雕出字符的偏转斜率与之完全相同。不过凌晨现场的符号却是正常的。」
「因为那是一年前刻的。」他笑了一下。尽管还有几处存疑,但整个案情的拼图已呈现出大致的脉络,因果逻辑已串联起来。不过还需进一步确认。
他问:「记得辛某收养了一只流浪狗,那只狗还能找到吗?」
「你是想到什么了?」搭档咋呼了一句说,「我去安排。」
「有一个初步想法,见面再聊。我现在总觉得线上不安全。」
结果张放甩了局句「那咱局里见」,便结束了通话。
于是,舒树不得不也开车往局里赶。
除了审讯工作,他平时很少回办公室。原本在犄角旮旯还有个座位,现在也都堆满了杂物。其他几组都不在,不知有没有被抽调到黑客的案子里。队长正坐在自己的隔间里,焦头烂额地看着满墙的数据,瞥见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他没去找不自在,估计具体的进展张放已汇报过了,不过看起来黑客调查的进展确实不理想。搞不好真得像张放开玩笑的那样,他应该做好随时被推出来顶锅的准备。
他转了一圈,准备去车里等的时候,张放到了,一路小跑过来说:「抱歉,我的问题,有点等不及了。」他表示理解。随后两人找了间没人用的审讯室,打开屏蔽网,关闭录音录像功能。
「狗找到了,不过是死的。」张放一坐下来便开口说道,「能这么快,也是赶巧儿了。流浪狗追踪很麻烦,本来计划利用视频、照片慢慢比对,不过刚开始,备用系统便推来份出警笔录。是昨天下午城南垃圾处理中心,报警说有人虐杀小狗并抛尸。但因只有尸体,没法定性,所以只对现场拍照取证。于是匹配正好对上。然后来的路上,那边已读取出内置芯片的定位记录,其中包括第三起的案发现场。时间也对的上,所以受害者还得再加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