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死亡暗语:始料不及的神级反转》
不久前,我县连续爆发杀人案件。
一者现场找到 2 条舌头,一者现场发现 8 颗眼球。
受害人的身份并无关联。
共通处在于,凶手行为残暴,刻意将现场布置怪异,颇似进行某种病态创作。
警方决定并案调查,甄选人员参与特别行动组。
我第一个报名。
只因,这两处死亡现场,让我想起了童年的一幅画。
1.
我从小对色彩敏感。
父母觉得我有绘画的天赋,不顾我的意愿,强制让我拜画家陈轩青为师。
可我对于画人像、风景、动物都无任何兴趣。
我只喜欢画自己脑海生成的图像,分裂尸体、人面章鱼、蛆虫恶魔等……
所有作品中,我最钟情的是一幅未完成的怪物图像。
那头怪物生有八目,口藏双舌,肩胛骨处伸展由手掌组成的翅膀,下半身是粗壮的触手。
我给这幅画取名叫——未来。
但画到一半,这幅画就被陈轩青以毫无美感,只有悚然为由,扯成碎片。
因此,当我将连环杀人案和这幅画扯上关联,没能得到任何一个人的支持。
负责本案的队长没好气地说:「既然画中途被撕毁,怎么有人知道你接下来要画什么?」
2.
两天后,我们发现第三位受害者。
受害者是男生,十六岁,身材瘦小,被铁锥钉在墙上,数十只手掌沿着他的肩胛骨向外延伸,被井然有序地钉成「翅膀」。
密密麻麻的手掌,千疮百孔的尸体。
触目惊心,惊悚诡异。
就连身经百战的队长也忍不住捂嘴干呕,其他同事更是没有一个人敢直视这具惨遭折磨的尸体。
出于工作需要,我强忍着从喉咙冲上来的腥苦,在尸体的后背,找到一行滴血刻字——
「我来自于未来,代天降下雷霆。」
未来!
我悚然地默念这个词汇,脑海又涌现出那幅未完成的怪物图画。
队长审视过后,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查这些手掌的来路!」
他向一位同事嘱咐完,转而将目光抛到我的身上:
「陈琦,咱们要聊聊。」
我跟着队长走出现场,他迫不及待地问,那幅怪物的图像还能画出来吗?
我犹豫了下,摇头。
放弃画画多年,技艺早就丢得一干二净,现在想要重现图像,绝无可能。
队长没在此事过多纠缠,换话题道:「除陈轩青,还有谁看过画?」
「没了。」我笃定地说。
「就连你的同学、家人也不知道?」队长不死心地追问。
我默然点头。
队长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这是因为,陈轩青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亡。
陈轩青是著名画家,又因为死状凄惨,生殖器被割,当时也闹得满城风雨。
「你确定怪物完全是你想象出来的,不是根据某些画面?」
「绝对是我的想象。」
3.
连环杀人。
凶手的作案逻辑是根据一幅画。
而这个世界上,看过画中内容的只有我和一个死人。
隔天,我就被调离行动组。
队长安慰我说,这是将我调任破案核心位置的前提工作,等我经过专员调查,就会被重新调回行动组,担任本次案件的指导工作。
不幸的是,我没能通过调查。
我六年前杀害陈轩青的事情在调查中暴露。
拘捕令下达极快,队长亲自为我套上手铐,他目光流露惊惧,似乎难以置信同事竟然是罪犯,除此之外,还有深深的疑惑、不解。
「你背着人命,为什么还要把那幅画说出来?」
队长低声在我耳畔询问,「难道你不知道,这会让你做过的事被查出来?」
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
可是不这样做,我就永远无法摆脱杀害陈轩青的污名。
因为,这个世界,有两个我!
4.
「两个你?」
审讯室内,队长拍案而起,烟被抖掉在地,他连忙弯腰捡起,重新塞回嘴里。
「两个陈琦?」他不确定地重复。
我咬牙道:「是,杀害陈轩青的凶手不是我,是另一个陈琦。」
队长再度拿起我的精神检验报告,眉头紧锁。
这是因为我在被捕后做过数次精神检验,结果都显示正常。
而我说的话,又太过耸人听闻。
「让专家进来。」队长喊道。
很快,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落座在队长身边。
我见过此人,他是跟我们县局合作的微行为观察专家,负责案情审讯时,判断受审者的言语是否可信。
待专家做好准备,队长才冲我点了点头,示意我开始讲述。
——
我是想要杀死陈轩青。
因为,陈轩青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7 岁时,我被送到陈轩青门下学习绘画,他时常让我躺在画纸上,用手摸我。
后来,他变本加厉,对我进行过多次侵犯。
我尚不懂事,在陈轩青的诱骗之下,误以为那是正常接触。
当我意识是遭受到猥亵,已经到懂得自尊的年龄,为了不被嘲笑,我从来不敢声张此事。
我的父母从不知情。
他们只是惊讶于我突然对画画变得十分抗拒,转而一门心思想要考取警校。
——
「考警校?」队长惊讶道。
我握紧拳头,冷声道:「我想把陈轩青绳之以法。」
队长面露疑惑地望向专家,见专家没有反驳的表示,他不禁挑了挑眉。
「不符合逻辑,就算是成为警察,你不愿意暴露被猥亵的经历,有什么理由抓陈轩青?」队长疑惑道。
「陈轩青不会只对我下手。」
我搓动发麻的拇指,犹豫了下,坦诚道:「而且,在内部,我有机会把自己受辱的遭遇藏起来,永远不被人知道。」
——
后来,我如愿成为警察。
为了复仇,我一直盯梢陈轩青。
这个变态年事已高,但还是收了个名叫「徐民」的少年作为关门弟子,其用心,不言自明。
我暗中收集证据。
最后,我可以肯定,陈轩青对少年进行过侵犯。
我准备将此事告知少年的家长,让他们报案,以此为契机对陈轩青实行拘捕。
但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一个穿兜帽衫的男人翻墙进入陈轩青家。
不多时,便有惨叫传出。
陈轩青家是独栋别墅,附带小院。
我连忙爬上院墙,目睹到,少年赤裸地躺在画布上,兜帽男则将陈轩青按倒在地,用匕首插进他的胸口。
我吓得浑身冷汗。
一时间,整个人都愣在围墙上。
院子里,兜帽男连刺数刀,最后用刀狠狠扎进陈轩青的两腿中间。
——
「你没有制止?」队长愤怒道。
「我害怕。」
话音刚落,专家伸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说谎。
我无奈地捂住,低声道:「好吧!还有兴奋。
「我家教很严,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即便复仇,我选的也是成为警察,运用法律讨公道。但当我看到陈轩青死于这种方式,我很激动。」
我攥住拳头,咬紧牙齿,身体因为紧张,陷入微微的战栗。
队长惋惜地叹了口气,点燃两根烟,将其中一根塞进我的嘴里:
「接下来呢!」
——
接下来。
兜帽男发现了围墙上的我。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我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兜帽之下,竟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兜帽男对我毫无畏惧,反而威胁道:「我就是未来的你,现在,我做了你不敢做的事。
如果你敢报警,你就会发现,指纹是你的!」
我中了他的威胁。
太像,真的太像,就算是双胞胎也绝不会有如此相似的程度。
紧接着,兜帽男离开现场。
我抱着怀疑的态度,对现场做了简单的指纹核验。
一瞬间,恐惧遍布全身。
兜帽男留下的指纹,与我的指纹完全相同!
——
「所以,你清理了凶案现场?」
「是,我有这个技术。」
我揉着发烫的额头。
「我又惊又怕,根本没脑子思考,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现场被发现,我跳进黄河也说不清。」
专家没有制止的示意,队长略有所思地垂下头,而后再一次翻动精神检验报告,表情怪异。
「陈轩青死有余辜,可那天之后,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我深呼吸了口气,努力维持声线的平稳,「我无时无刻都在害怕,怕那个声称来自未来的陈琦再次出现,他会把全部事情都搞砸。全部!」
想到那张戴兜帽的脸,我顿时脾气失控,怒火冲上脑海:
「可他又出现了!
「我只能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这也是揭开陈轩青死亡真相的机会,我是无辜的。
「我调查陈轩青的记录,你们都拿到了,有专家,有精神鉴定,有我调查连环杀人的行动记录,人证,物证。
「所有证据都能证明,我没有说谎。
「是另一个陈琦,在杀人!」
5.
队长错愕地盯着我,眼里透露出浓烈的怀疑。
对此,我也很无奈。
世上存在两个陈琦,的确匪夷所思。
唯一能让他打消顾虑的方法,只有让他亲眼目睹另一个陈琦的存在。
「暂时按照你的说辞继续。」
队长起身踱步,好奇地问,「你能想到接下来另一个陈琦会做什么吗?毕竟,你们是一个人,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他。」
我皱起眉头。
另一个陈琦的行为模式与我完全相反,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别急,尝试代入去想。」
队长绕到我的背后,双手死死按住我的肩膀。
「如果是你,接下来你会做什么?」
如果是我……
我努力平复情绪,依照队长的话,将心沉下去,设身处地地思考。
如果是我在进行连环杀人,我会怎么做?
——
如果是我。
我依照怪物画像的逻辑杀人,想要将尸体作为画布,一一展现怪物的特征。
口,眼,翼。
接连杀死三人后,我内心肯定处于浮躁、兴奋状态。
那是类似于,画家即将完成一幅巧妙画作的迫不及待。
我会迅速投身接下来的创作。
锁定第四个目标,杀死对方,将他的下肢锯掉,然后用章鱼触手堆成他的下半身。
——
「这就是你的想法?」队长嘶了口气,说道。
他站在我身后,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仅凭语气也能听出其中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是你让我代入去想。」
我急忙辩解,「连杀三人,人性早泯灭了,肯定是抱着某种变态欲望,想要将怪物的特征集齐,越快越好。」
短暂的安静后,队长的声音再度从背后传来:
「用不着紧张,你代入其中,还是保留童年学画的创作惯性。
「接下来,你想想另一个陈琦会怎么做?」
我迫切道:「他和我相反。」
——
如果是他。
在案件刚发生,警察绷紧弦的情况下,他大概会很谨慎,暂时不会有下一步的举动。
他会选择深居简出的方式,躲藏起来。
他也不是急于完成创作的激情型人格,而是对每一步都认真,力求完美的逻辑型人格。
所以,他大概会对自己的创作流连忘返。
趁看管疏松的时刻,他会潜回第三起凶案的发生地,再次欣赏。
直到时机合适,才会进行下一次犯罪。
——
「激情型人格,逻辑型人格。」
队长嘟囔着两个词汇,重新落座在我的对面。
我提醒道:「这是我随口说的,但在绘画上,确实有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创作方式。」
队长正欲说什么,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他出门接电话,片刻后,再度返回屋子,他的神情仿佛撞了鬼般。
「刚才蹲守案发现场的同事来电,有个兜帽男子在附近转悠,他们想去询问,对方撒腿就逃,没能追上。」队长讶异道。
「肯定是另一个陈琦。」
我焦急喊叫,一时间忘却手腕的镣铐,用力想要起身,却被镣铐扯得生疼。
队长犹豫片刻,道:「这暂时没法确定。」
虽是这样说,他还是将纸和笔摊放到我的面前:
「如果是你,你会藏在哪里?」
6.
依照我代入凶手所想象到的藏身之地,警方沿用完全相反的逻辑,将地点圈定在一处高档小区,对凶手实行拘捕。
拘捕行动结束后,我再次被提审。
「不用铐。」
队长有气无力地招呼了声,挥手示意狱警离开,然后将一份档案袋放到我面前:
「凶手警惕心很强,我们破门前,凶手从阳台溜走。不过有人拍到他的侧脸,我们比对过你的照片,很像。」
说着,队长忽然捏着我的下巴,将我脸扭向侧面。
审视片刻,他心有余悸地长叹口气。
「看文件吧!」队长道。
我打开档案袋,从中取出报告。
一份是发丝的 DNA 检验,一份是室内指纹提取的检验报告。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实验比对证明。
证明结果是,凶手的 DNA 和指纹与我完全吻合。
「还是没法想象这种事。」队长搔动鸡窝般繁乱的头发,「会不会是你有孪生兄弟,就连你都不知道。」
我放下报告,怜悯地望向队长。
现在的他就像曾经的我,对于有两个陈琦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完全无法相信。因此,不择手段地想要找到各种牵强的理由,来解释其中不现实的逻辑。
只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就算是孪生兄弟,DNA 相似,指纹也不会完全相同。」我出言提醒。
队长又是长吁短叹,过好一阵子,表情才趋于平静,看起来,他暂时接受了两个陈琦的存在。
「你到底什么时候发现,连环杀人和画之间的关系。」
我紧张地舔了舔皲裂的嘴唇。
其实,早在第一具尸体被发现,我就联想到那幅画,大概猜到连环案的凶手是另一个陈琦。
但我始终抱有侥幸心理。
现在,队长回过头怀疑这个细节,也在意料之内。
「这时候说谎没意义,只会打消我们对你的信任。」队长皱着眉提醒道。
我愧疚地低下头,道:「第一个死者。」
「揭露陈轩青死亡真相是其次。」队长冷哼一声,语气失望道,「你真正怕的是,我们找到凶手的 DNA 和指纹,会将你误认为是凶手,才故意说出怪物画像,驱使我把你调离行动组,并以调查为契机,置身于嫌疑人的位置,让我们相信你与连环案无关。」
「我是自救,不这么做,不等你们亲眼目睹,你们永远不会相信两个陈琦这种事情。」
队长被我的话所激怒,脸色涨红,一拳砸向桌子:
「你早点说,或许我们早就抓住凶手,但因为你自私,不信任组织,凶手仍逍遥法外,随时可能有下一个无辜者遇害。
「陈琦,你忘了你的身份!」
从小到大,类似的话,我听过无数遍。
所有人都用身份来绑架我,强迫我选不想选的路,强迫我安稳做人,强迫我忍受委屈。
可,凭什么?
凭什么,一切事情都要以牺牲我为前提,来成就他人。
我凭什么就要忍受卑劣,不能还击,不能出格,不能自私。
凭什么!!!
我挣扎起身,毫不畏惧地直视队长。
他的目光像是尖锐的刺,落在我的身上,灼得我生疼。
我嘶哑道:「我也是人!」
7.
审讯期过后,我被释放归队,担任连环案件的行动指导。
了解内情的同事们,无一不对我安慰、鼓励,同情我的遭遇。
但在温柔的话锋背后,我还是察觉到,不信任。
我佯装未知,努力融入气氛,井然有序地安排任务。
偶有痛苦,我就安慰自己,一切质疑都会在抓到凶手后烟消云散。
很快,凶手又有新动作。
第四位受害者被发现。
男,十二岁,下半身被残忍锯掉,大量章鱼触手被铁丝穿刺,衔接在尸体之上。
对于凶手的作案手法,我们早有预料。
可面对如此惨不忍睹的现场,队长还是忍不住崩溃大骂。
我同样愤怒,但还是及时将队长拽出去,防止他不小心破坏现场。
负责检验的同事结束工作后,汇报道:「死了至少 24 小时。」
队长黯然低头。
24 小时前,他们在开会。我则因刚放出,在家休息。
这次,我们又慢凶手一步。
「现场发现指纹,和先前的检验结果一样。」
同事顿了顿,看我一眼,便迅速扭过头。
「不知道凶手是意识到指纹已经泄露,所以不在乎;还是这次凶手作案要比平常仓促,来不及打扫现场。总之,唯一作用就是,让咱们更清晰意识到,此陈琦非彼陈琦。」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最大的发现是这个。」
同事从包里拿出一个密封袋,递给我,「防水材料的胶纸,凶手把它卷成团,塞在尸体胃里。」
我颤抖着将密封袋举起,在阳光的折射下,我看清胶纸上的图案,正是那个名为「未来」的怪物。
口含双舌,八目,背后伸展人手组成的翅膀,下半身是凌乱的章鱼触手。
怪物栩栩如生地立在纸上。
光影折叠,将它衬托得愈发狰狞,阴森。
「怪物没有其他特征。」队长眯起眼睛,认真端详,「难道凶手不会再继续犯案?」
「我小时候画的怪物,胸口没插剑。」
我盯着怪物胸口的断剑,这多出的部分,让我莫名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死死地缠在我身上。
「停,把胶纸倒回刚才的角度。」队长突然惊叫。
我愣了下,赶紧将胶纸重新调整回 60 度角,正对阳光。
特殊角度下,胶纸中赫然浮现出黯淡的文字:
「怪物组成怪物,光无法指引他们向善。」
「唯有从根源驱除,一切恶!!!」
8.
驱除,一切恶!
对于胶纸中的文字,大家百思不得其解,受害者都是未成年,能做出什么事情才谈得上罪恶?
行动组内部对于这段字的看法,分成两派。
一派主张凶手完全是神经病。
我认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从根源还不相信本案的离奇。
为扭转他们的想法,确保力量往一处使,我在案情分析会上说出自己的想法。
在我看来。
另一个陈琦将自己当成惩罚罪恶的英雄,并非无稽之谈。
首先,他来自于未来。
必然会接触到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最能附和字条描述的作案动机,就是所有被杀死的受害者。
未来,都是罪犯。
我的话引发轰动,没有人相信我的推断,但同样没有人反驳。
他们也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释。
经过争执、讨论,我总算力排众议,让一部分同事暂时放下对于凶手的追捕,而是集中精力调查受害者。
很快,资料收集完毕。
1 号死者,女,父母是煤矿工人。
死者跟随家人在矿山生活,童年时,死者曾多次被其父母的同事以零食诱骗进矿洞,进行肢体猥亵。
后来此事暴露,双方选择私了。
2 号死者,男,单亲家庭,父亲是包工头。
死者童年时期曾多次向父亲反映,老师趁午睡时拨弄他尿尿的地方。
但死者的父亲认为死者是男性,此事无伤大雅,从未追究。
3 号死者,男,单亲家庭,父亲为无业游民。
死者的父亲长期流连在麻将馆、红灯区等低俗场所,对于孩子并不上心。
经过走访,查明死者童年时曾被一名醉酒的舞女强暴。
死者的父亲冷眼旁观,事后,勒索赔偿。
4 号死者,男,父母均为医生。
死者的父母忙于工作,极少关注孩子的生活,亲子关系疏离。
孩子遇害前不久,父母带其体检,查出肛门损伤。
父母迅速报案处理,但孩子全程拒绝配合。
最后,经查证,证实对孩子进行强暴的犯人,是一名患有严重痴傻的流浪汉。
因犯人不具备承担法律责任,移交相关管理机构。
队长看完资料后,失望道:「和你想的不一样,死者们没有做坏事,反倒是都遭受伤害。」
我被资料内容气得浑身发抖,怒火中烧:
「你想没想过,被侵犯的孩子长大会什么样,他们会不会心理扭曲,会不会想要报复社会!
「你觉得他们必须小时候就是坏种,才会成为坏人?」
队长愣了下神,嘴唇嚅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每一个受害者,都可能会变成凶手。」
发泄完怒火,我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无力地瘫倒在椅子里,双手捂脸哽咽。
队长一言不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塞我嘴里一根烟,帮忙点燃,离开了房间。
我狠狠地嘬烟,冷静慢慢回归身体。
我将对死者进行过侵犯的人员名单全都写下来,交给负责调查的同事。
9.
两天后,名单中的人均已查明。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性侵者全部死亡,死状与陈轩青相同,生殖器被暴力摘除。
由于性侵者的身份没有任何连接,死在不同省份,甚至立案机构都完全没有关联。
所以,从来没有并案处理。
如今却因我们县城的连环杀人案,被牵扯出来。
「杀死性侵者,也杀死受害者。」
队长烦躁地将所有文件都推开,把烟灰缸摆在正中,点燃烟重重地抽了口,神色茫然:
「真的因为他们都是罪犯吗?」
随着线索逐渐丰富,不但没有让迷局豁然开朗,反而让整个案件更加错综复杂。
我舔着发干的嘴唇,对于早先的判断,也有点拿不准主意。
队长见我不言语,又问:「你觉得他还会作案吗?」
「会。」
队长抛来疑惑的眼神。
我犹豫了下,道:「怪物胸口多出来的断剑,一定意有所指。
「难道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胸口被刺所死。」
队长沉吟片刻:
「你不觉得这手法平庸得,根本不像他吗?」
10.
一周过去,凶手迟迟没有动作。
越来越多的同事觉得凶手不会继续作案。
但我坚信,凶手是在斟酌目标。
只是,我从未想过,凶手的目标竟然是我!
11.
这还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我们举行案情分析会到后半夜,索性就在局里睡下。
清晨,外面忽然响起鞭炮声。
我被吵醒,还没来得及思考是谁在警局门口放鞭炮,便见队长着急忙慌地冲进来。
「都过来看!」
队长怒吼一声,把手里的豆浆油条随意扔桌子上,直接走进会议室。
我疑惑地跟过去,只见队长正拿着一张胶纸,站在窗边,不断挪动脚步。
胶纸!
不正是凶手之前留下怪物画像用的东西。
我猛然惊醒,睡意全无。
「哪里来的?」我问。
「外面的鞭炮声,我跑过去,地上留下了这个。」队长目不转睛地盯着胶纸,脸上逐渐露出喜悦之色,「能看见了,快点过来。」
我凑到人群的最前面,将胶纸上面所写的字小声念出:
「我的任务完成。」
「只要你们将陈琦交给我,我杀了他,死者都能复活。」
「你们可以拒绝。」
「接下来,我会继续杀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但是杀十个,一百个人,轻而易举。」
「而你们,永远抓不住我!」
念完后,我顿时愣在原地,霎时间,我明悟过来。
怪物胸口为何插着一柄断剑,那是因为,怪物就是另一个陈琦,是未来的我。
也是现在的我。
而我,就是他最后的目标。
队长错愕地望向我,急促道:「放心,绝不会把你交出去。」
不等我回答,队长便又嘶哑道:「他为什么想杀你,如果他来自未来,杀掉你,他不是也会死。」
我意识到队长是有意找出恐吓信内的逻辑不合理,想让我对自己的安全放心。
我报以感激的笑,低声道:「或许,他就是想自杀。」
队长神色诧异。
应该说出来吗?我犹豫了下,扫视满屋子的同事,不禁咬紧牙关。
「你们先出去。」队长恰到好处地说。
「不用。」我仰起头,揉着痛如针扎的太阳穴,「让他们留下来,没什么是不能听的。」
——
其实,我和陈轩青的故事,有一些隐藏。
我在意识到自己被陈轩青猥亵后,就告诉了父母,但他们对此并没有特殊反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很茫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误。
难道,陈轩青对我的所作所为,仅仅是师生间的正常肢体接触?
直到我发现家里不对劲。
父母总会隔三差五带回一些价值不菲的画作、雕塑,而这些东西,我分明在陈轩青家里都有见过。
我猛然意识到。
或许,父母让我拜陈轩青为师,并不是让我学画画,而是另有其他目的。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追查。
直到我亲眼目睹,我妈在从陈轩青手里接过画。
她殷切地问,我家小孩还听话吧!
而后,他们相视一笑。
那笑容很默契、很诡异,就像是某种货物交易成功的欣然。
——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我,忽然,一名女同事哭了起来,她捂住嘴,满脸都是怜悯。
我想起来,她去年刚生过孩子。
「靠!」又有一名同事怒骂,不顾场合地将椅子踹倒。
而后,有人问,你家里很穷吗?
队长恶狠狠地盯住说话的人,对方赶紧将头缩回去。
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都已经坦然说出,还有什么能刺痛我?
我笑了笑,道:「不穷,相反我家挺有钱,所以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或许他们爱艺术,或许他们对钱的贪永无止境。」
队长递给我根烟,轻声叮嘱,跳过这个话题。
我耸了耸肩,示意无碍。
「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痛苦里,哪怕是现在。我想,或许在未来,我真的再也无法忍受,所以,我疯了,变成另一个陈琦,想要杀死自己,就像没来过这个世界。」
这时,我猛然感觉肩膀一重,扭头看去,是队长。
「别这么悲观。」队长搂住我的脖子,干笑道,「如果真是你这样的想法,另一个陈琦完全没必要在胶纸上留下那么多信息,他只用杀你就够了。
「最重要的还是他所提到的任务,特意说明复活。
「按我说,未来的陈琦是不愿意让那几个孩子被侵犯的事情蒙尘,所以特意制造这么一出骇人的连环杀人来引起我们的注意,查明孩子们身上发生过的事。」
队长的话,得到其他人的热烈响应。
我不知道大家究竟是为安慰我,还是内心真这样想。
但另一个陈琦的暴行,无疑是错误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我抿了抿嘴,低哑道:「无论是什么原因,现在都是杀了我,那些受害者才能复活。」
刚有所好转的氛围,瞬间冷场。
队长没好气地拍了我一巴掌,怒道:「老子当然知道。但你又不是凶手,另一个陈琦才是。甭管他来自未来还是过去,犯了事,老子就铁定抓到他。」
「抓不住。」我摇头道,「我也不想死,但他杀我一个,就能换回那些孩子。」
「如果是假的呢?」
「假的,那我只是成为他的人质,没准能逃出来。而且,万一是真的呢?」我扫视一圈,苦笑道,「案子到这一步,难道大家还有不信的吗?」
队长勃然大怒,脱掉帽子,指着上面的警徽,咆哮道:「真的又怎样?我们从来就没有以命换命的说法,你这是向犯罪分子妥协!你不是一直想把杀害陈轩青的污名洗干净,只要亲手抓住他,就都能解决。」
「以前是想,可现在我知道,我死的话就能救人。
「我们都是陈琦。
「他杀了人。
「我就要赎罪!」
我再也无法故作镇定,痛苦的泪水汹涌而下:
「他就是我啊!!!」
12.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队长允许了将我作为人质的方案。
交易地点,定在县城内人流最为密集的市场。
凶手很狡猾,威胁我们不得做出任何疏散的行为,指明了要把无辜人作为筹码,而我们能做出的反制手段极为有限。
临行前,队长忧心忡忡地问:「你真想好了?」
事到临头,我反而出奇地平静,不再感觉到紧张,仿佛多年来扎在背后的刺被拔去。
我笑着应允。
队长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扯掉我的外套,把防弹衣套在我的身上。
「穿这玩意干啥?」我挑眉道。
「命令。」
队长没有解释,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送上车。
半小时后,车抵达市场。
两名同事将我护送到市场中心,之后按要求撤离。
我盯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寻找,并未发现另一个陈琦的身影,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来电,但另一端的声音却很熟悉,与我的声音很相似。
「商贸楼。」对方冷冷地说。
我依照电话指引,走进商贸楼,在楼道的垃圾桶内翻出一包兜帽衫,替换身上的衣服。
之后,我将褪下的衣服塞回袋子,藏进垃圾桶的底部。
一阶阶爬过楼梯,我终于来到指定的房间。
敲门。
房门拉开,门内的男人长相与我几乎一模一样,但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到他脖颈多出一块浅淡的胎记。
「来得很慢,难不成有点后悔?」
话音未落,他猛然冲到我跟前,将我狠狠抱住,一只手则死死扣住我衣服下的防弹衣。
……
我们两人不断撕扯,然而对方更加年轻,身体素质在我之上,争斗中我一直落于下风。
好不容易我找到机会,将其一脚踹开,往客厅逃去。
路过窗户,我猛然感觉外面有某种东西正在注视我。
我扭头望去,一枚黑乎乎的东西,闪电般穿透玻璃,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玻璃后知后觉地炸裂,与此对应的是一声爆破音。
来自未来的陈琦。
陡然栽倒在血泊之中。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狙击枪。
紧接着,房门外传出繁杂的脚步声,以及撞门的声音。
「都在计算中。」陈琦说。
……
同事们涌进屋内,有人举枪包围已经被击毙的陈琦,有人在房间内采集证据。
队长从人群中露头,冲我问:「没事吧!」
我盯着血泊中的尸体,咬了咬牙,满腔怒火地冲过去,薅住队长的衣领,吼道:「为什么杀他?」
我狠狠地将队长抵在墙上,泪止不住地流。
「我们说好的,我去死,让那些孩子们复活。」
队长面露苦色,过会儿,表情又重新坚定。
他甩开我的手,沉声道:「我也说过,从来没有以命换命的说法。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无辜的人。」
「带陈琦去包扎。」队长冲人群怒吼,然后才指着我脖子的伤口道,「小心伤口撕裂。」
我没搭理他,用衣服捂住脖子,独自朝屋外走去。
13.
一周后,连环凶案的所有案情资料整理完毕。
凶手的尸体被法医解剖鉴定,警方所担心会因为时间导致凶手的尸体消失,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而在凶手房间内搜出的录像带,内容竟是四名少年受害者生前录制。
拍摄的手法趋近于纪录片。
穿着兜帽衫的陈琦在视频中也有出境,他和少年们坐在一起,吃东西,聊天,看起来简直就像朋友。
在陈琦的引导下,每个少年都在视频内坦然讲述自己遭受性侵,家人对此不闻不问的痛苦遭遇。
陈琦问,因为这种事,你不想继续活下去?
少年们的回答都是肯定。
陈琦又问,那你想要报复伤害你的人吗?
这一刻,所有的少年都收敛起天真的笑容,他们紧盯镜头,眼睛里的仇恨和愤怒仿若实质。
「想,想要他们死。」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你们拜托我报仇,又拜托我杀掉你们。我帮你们这么多忙,那我也提一个条件,能不能把你们的尸体借我用?」
死在煤矿里的女孩满不在乎道:「我无所谓。」
「你要真能引起轰动,让更多孩子避免受伤害,我的尸体也随便你怎么用。」
说这话的男孩年龄最小,在连环案内,他被残忍地锯掉半身,用章鱼触手顶替下肢。
视频中的陈琦爆发出凄厉的惨笑。
突然,他将脸牢牢贴在镜头前,面目狰狞道:「那么,就用我们的死,来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受的伤害!」
这一幕,陈琦仿若从地狱中归来的恶魔,向所有观看视频的人,宣布最疯狂的誓言。
随着话音落去,画面变为黑暗,但视频并未就此结束。
深邃的黑暗背后,响起剧烈的欢呼。
陈琦的声音和少年们的声音混在一团,他们齐声咆哮:
「我们是,自杀者!!!」
14.
连环杀人,因为视频的缘故,变成嘱托杀人。
一个来自未来的人,一群遭受性侵的少年,用生命闹出如此令人惶恐的案件。
只为让人关注到他们曾受的伤。
他们想要的目标似乎合理,但本案太过残忍暴力。
经过内部讨论,自然而然地达成统一,为防止产生效仿犯罪,案情细节不给予公开。
录像内容对于社会严格保密,其中也包括死者的家属。
不过,他们的行为还是产生了一定的推进作用。
县局联合相关部门,制定长期对孩童的性教育科普计划,同时,加强城市安全工作,部分猥亵儿童旧案再次被放进侦破工作。
我的父母也没能逃脱,落入法网。
协助完相关工作后,我提交辞职报告。
毕竟我在本案中产生的影响难以作为正面,反而成为某种需要被隐藏的东西。
队长力排众议,想要将我留下,但最终见我去意已决,无奈应允。
临别时。
队长问:「还在埋怨我背着你制订狙击计划吗?」
「不怨了,只是想到那些孩子,就有点心疼。」
队长苦笑着将一根烟递给我,道:「大家都很心疼你,以后好好生活,不要再想那些痛苦的事情。」
「谢了。」我咬着烟说。
「未来的你死了,那你活到那个年纪怎么办?」队长似是觉得氛围伤感,突然讲了个冷笑话。
「谁知道呢?」
「哈哈,别放心上。辞职准备去哪里放松?」队长咂吧了下嘴,又改口道,「算了,别告诉我,最好再也不见!」
我握了握队长的手,告别道:「总觉得还会见面!」
15.
再见队长,已是三年后。
我在一家电子厂充当廉价劳动力,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喊陈琦,扭过头,看见队长站在门口。
那是夏天,队长就站在光里,两个真枪荷弹的武警跟在他身后。
我撇下手里的活,无奈地揉搓脖颈的疤痕。
「果然又见面了。」我苦笑道。
队长也面露苦笑:「想不到,还是要见面。」
他一如既往地掏出烟,递给我一支,帮我点燃,淡淡道:「陈琦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咬着烟,脑海想起那张与我相似的脸。
——
七年前,陈琦敲开门。
「来得很慢,难不成有点后悔?」
我笑着冲到他身前,狠狠抱住他,一只手扣住他的防弹衣。细微的坚硬,我意识到,那是窃听器。
「已经屏蔽过了。」陈琦提醒。
我松了口气,笑道:「爸!」
「别他妈乱叫!」
陈琦一把将我甩开,脸上却笑得很开心,他迅速将防弹衣脱下来,然后帮我穿上。
我理了下隆起的外套,问:「和你进来时穿得一样。」
「对,站直我看看。」
我按照他的吩咐,将身体挺拔站直。
「敬个礼。」他又说。
我举起右手敬礼,他啪的一巴掌拍在我手上,怒斥,应该更利索点,还有,腰再挺直点。
过会儿,他笑道:「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咱俩年龄本来也没差特别多。我在心里暗暗抱怨。
「就是这个胎记。」陈琦接过我手里的匕首,在我的脖子上划拉,一边低声安慰,「忍忍。」
之后,陈琦将血迹清理干净,又将匕首戳到自己身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冲我喊了声:「开始吧!」
「确定他们真的会准备后手?」我紧张地问。
「别低估警察。」
陈琦这样吼了一声,然后一拳砸在我脸上,于是,我陪他开始演最后一幕戏。
我们撕扯殴打,其间,我谨慎地不留下指纹以及其他线索。
陈琦向客厅跑去,将自己暴露在窗口。我也跟过去,但与他保持了安全距离。
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远远盯着我们。
紧接,一发子弹穿透玻璃,射进陈琦的身体,他倒在血泊中,头上的兜帽跟着松开。
这时,门外传来繁杂的脚步声,撞门声。
陈琦露出得意的神色,笑道:「都在计算中。」
——
「果然是那时候换的身份。」
队长给我套上手铐,将我推进车里,煞有兴趣道:「真差那么多吗?管他叫爸。」
「都这么叫。」我朝里挤了挤,笑道。
「你参与杀人了吗?」
「没有,他不准我做这种事。」
「难怪第四起案件发生时间那么蹊跷,就在陈琦出狱后,两次留给我们指纹,也是故意为之?」
队长揉着脑袋,表情既有挫败,又有懊恼。
「第一次留给你们指纹,是计划制订就确定好的事。我爸会引导你们去抓我,不过那间房子里面有我爸早就准备好的头发和指纹,我配合着露个侧脸给你们,界定结果后,你们就会更加相信他的说辞,把他放出来。」
我吐掉烟头,舔了舔发苦的牙龈。
「第二次就是我爸杀第四人时,在现场留下的指纹,也是为了让你们进一步相信,有两个陈琦。」
队长恶狠狠地拍向我的后脑勺:
「别他妈一口一个爸的,你小子是叫徐民吧!」
已经太久没人称呼我的真正名字,以至于,我一时间竟有些恍神,觉得队长说的是另一个人。
当我反应过来,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名字就像是一只鱼钩。
我封藏多年的记忆,全都钩了上来。
16.
我叫徐民。
小时候,我热爱画画,于是父母将我送到陈轩青门下学画。
那是很屈辱的经历,陈轩青让我躺在画纸上,用手抚摸着我的身体。他说,这是每个画家感受人体的最佳方式。
我知道,他在猥亵我。
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陷入绝望。
陈轩青说,你父母把你送过来,是为了每个月的五万块钱。但只要你听话,我会帮你成为出色的画家。
我当然不肯。
陈轩青就掐住我的脖子,用绳捆住我的手脚,他一边在我身上作画,一边讲述陈琦的故事。
据说,陈琦是我师兄。
同样也是,被父母卖给陈轩青的另一个受害者。
我屈辱地忍受,在脑海想象那位叫陈琦的人,经历相同处境时他的心里又在想象什么。
直到某天,陈轩青在我身上作画时,一个身穿兜帽衫的男人从围墙跳下来,他一脚踹倒陈轩青,用匕首捅穿陈轩青的身体,扎进陈轩青的两腿中间。
我痴痴地盯着浑身是血的杀人凶手。
他虽面露癫狂,却浑身正气。
他说,他叫陈琦。
原来这就是那位师兄,惊慌之余,我突然生出一丝亲切。
陈琦说,陈轩青死有余辜,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想杀,但从来不敢,直到看见我受辱,他忍不住了。
我陪着陈琦打扫现场,将陈轩青的生殖器狠狠地割下来。
陈琦问我,要不要回家?
回家?
我想到父母的脸,忍不住颤抖,慌忙摇头。
我说,我要跟着你走。
我像是藏在暗处的寄生虫跟在陈琦身边,毕竟,人世间已经没有属于我的位置。
但即便是这样,我也很开心。
我们组建了一个名叫「自杀者」的小组,里面的成员都是跟我们有相同经历的可怜人。
重要的是,他们都不想活下去。
陈琦为劝他们珍重生命,学了很多疏导心理的技巧。
但就算再怎样疏导,又怎么能真的打开一个被家庭无视、被猥亵伤害的孩子的内心?
最后,反倒是陈琦在负能量的感染下一步步疯魔。
他变得很容易落泪,他哭着咆哮,凭什么,凭什么那些伤害我们的人逍遥法外,被伤害的人却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无法重拾?
凭什么?
凭什么为人父母,却能对孩子的伤痕视若无睹?
凭什么,受到伤害的人,就连愤怒,就连复仇,就连以牙还牙都不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接受,都是过错?
陈琦问了很多,每天都问。
我跟着他一起痛苦,但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是凭什么?
直到某天,陈琦突然问我,想不想活在阳光底下?
我当然想。
于是,陈琦送我去整容,将脸变得和他相同,还好他算不上特别高,不需要我做增高手术。
陈琦调笑说,臭小子,你现在变老很多!
我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不等我开口,他便又神色一正,严肃道,以后,你就是陈琦,要用这张脸好好活下去!
那天之后,我生命的目标就只有一个。
作为陈琦,活下去!
是他拯救了我,所以,我理应为他而活!
17.
讲述结束,车也恰好行驶到监狱。
队长押着我下车,脸上浮现些许不忍:「妈的,你们脑子那么灵光,为什么就不能用在正途。」
「怎么才算正途?」我问。
「比如不杀人,用其他办法解决问题。」
「我爸最讨厌的,是别人提醒他别忘了身份,你知道这事吗?」
队长陷入沉思,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
「应该跟他的经历有关,但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晃动发僵的身体,望向不远处的监狱。
「我们的计划真的有那么精湛吗?
「分明许多细节都有纰漏,可你们宁愿相信凶手是未来穿越来的,也不愿意换位思考,去想一个遭遇猥亵长大的人,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愤怒。
「归根结底,最深处的想法,大概还是觉得,一个人,就应该依照他的身份做事,才是合乎规矩的自然逻辑。」
我望向监狱的围墙,隐隐地,似乎看到数不尽的风前仆后继撞上去,撞得满头是血。
「可我们都会愤怒,都会失望,都会痛苦,都会疯狂。
「如果呼救无人理会。如果全世界都希望我们牢记身份,安分守己。如果全世界都不注视我们的伤痕。
「我们只能拼命地去发出火光,即便那是一种错误!
「因为,我们也是人!」
队长保持着苦笑的表情,一言不发地将我带进监狱,他始终以一种注视天真的孩子的视线凝望着我。
直到他将要离开,才间隔着铁栅栏,肃穆开口:
「孩子,正义是有代价的,这世上更多的邪恶是我们亲手打败,一条条正义是用我们的牺牲堆积而成。
「你固然可以痛苦、仇恨,并被它们驱使做出坏事。
「但是,可别低估警察!!!」
队长转身离去。
我隔着重重栅栏,凝望着他的背影。
苍白的灯光渐渐从他背后褪去,他走进一条晦暗的长廊,背影变得模糊不清。
但很快,他就走到了大门处,他弯曲的背影愈发笔直,简直像是一杆枪,迈开大步,刺进金色的阳光中……
番外——最初的自杀者
1.
我叫陈琦。
请相信,世界上只有一个陈琦,独一无二。
但在大众看不到的地方,存在许多与我相似遭遇的人。他们可能在遭遇猥亵时没有任何反制手段,他们可能忍受嘲弄也想要让凶手付出代价。
他们拥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生长环境,不同的爱好。
唯一的共同之处,是生命陷入泥潭,没有光,只有阴冷和晦暗。
这一刻,他们都是陈琦,我们都是陈琦!
这是自杀者的格言。
「如果我们能阻止罪恶,那我们一定会做点什么,哪怕献出生命!」
2.
徐民是自杀者的第一位成员。
从我们认识开始,我就心疼这个与我遭遇相似的少年。
我们被同一个怪物所伤害,拥有几近相似的畸形家庭。
但我的本质更向往阳光,我想忘却那些痛苦的事情,倾尽全力地活下去。
而徐民,或许是因为一次次折磨,已经将他磨损崩坏,从他的身上,我窥见无边的愤恨和疯狂。
看着他,有时候会让我感到恐惧,就像是在与一口深不见底的渊洞对视,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进去,被疯狂吞噬。
我想劝他,只是真的好难。
每当他叫我爸的时候,我就会产生犹豫。
如果是我的孩子,遭遇这些,作为父亲,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孩子?
难道,以牙还牙才是正确的方法?
3.
我决定做一个疯狂的计划。
原因有二。
第一个原因,自杀者中的孩子们都叫我爸爸,作为父亲,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二个原因,则是徐民,我看得出,他很向往这个世界,他想要自由自在地走出去,活下去。
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既然是自杀者,那就用一场轰轰烈烈的死亡,来让所有人聚焦于我们的伤痕。
我问徐民:想不想活在阳光底下?
徐民兴奋地说:当然想。
我又问:哪怕只是一刹那,你会像一颗流星,火光四射地划过天际,但转瞬就化作黑乎乎的石头。即便如此,也想吗?
徐民坚定地点头。
于是,我送徐民去整容,将脸变得和我完全相同,身材形似,我对他严格管教,要他模仿我说话的语气,包括一切微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