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了挑眉,「那我帮你梳发?」
这便又变成我坐着,他站在我身后,手指灵活地挽好发髻,还插了一根簪子,鹅黄花心,是那日在庙会摊子上买的。
我对着镜子看了会儿,以为好了就要起身,被他按住肩膀,「慢着,给你画个眉。」
他真是熟练得很,画眉、涂胭脂、贴花钿、抹口脂,每一样都做得有条不紊,反倒是我,盯着他凑得极近的眉眼,感受到他的呼吸,后背直接出了一层薄汗。
事毕,他俯身凑到我耳旁,对着镜子里的我笑道:「你看如何?」
如何呢?镜中的女子一身蓝裙,明眸皓齿;身旁的男子一身藏蓝,俊美清朗。看着看着,眼前的东西都模糊了。
「怎么了?」他擦去我眼角的泪,玩笑道,「我画得就这么丑?」
我注视着铜镜中的我们,摇了摇头,轻声道:「阿璟,你看,我们好像一对寻常夫妻。」
穿着该穿的衣服,如同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他拢了拢我耳边的发,「不寻常也无妨,我们会是夫妻就好。」
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偏过头,「好了,再不出门就晚了。」
戏楼人不少,我不免有些怕,却不想不少人认出了我,还和我打招呼。
「小江大夫也来听戏呀。」
「江大夫好呀,上回还没多谢你的药方子。」
「江大夫今日穿得好看嘞。」
……
每个人我都叫得出名字,甚至能回忆起他们都看了些什么病。
身旁的人握住我的手,对我笑了笑。就像前几日在房间里,他不厌其烦地安慰我,别怕,江鱼。
我想,我确实不必怕了。
这个人可以牵着我的手,走很远很远的路。而一路上也会有很多人,陪我们走一段路,不分长短。
因而戏散场后,和陆璟在河边吹晚风时,我对他笑道:「阿璟,我们做夫妻吧。」
他却凑到我颈边嗅了嗅。
我失笑,「你干嘛?」
他与我相握的手微微颤抖,「怕你趁我不注意,喝醉了,说醉话。」
我靠近他,吻了吻他的唇,「没醉。」
新的桃花酒还没酿呢,要醉也只能是晚风醉人,或是眼前人醉人。
后记
我与陆璟的婚事定在六月六。
本来两个人都孑然一身,不打算大办一场。奈何陈二娘不依,硬是给我们大张旗鼓地操办,甚至照顾到我们二人的特殊习惯,准备了两套嫁衣,尺寸不一,让我们想穿女装就穿新娘服,想穿男装就穿新郎服。
我给陆璟展示那两套衣服,「你要哪套?」
他思考了会儿,问道:「能否你穿新娘服,我也穿新娘服?」
他是想看我穿裙子,自己也想穿裙子。
我颇为为难,「客人也不少,这样不太好吧。」
虽然我俩都离经叛道,但拜堂成亲若是看着像两个女子一起,只怕可以连夜收拾东西离开镇子了。
「那就我穿新娘服,你穿新郎服。」他下了决定,「之前和你说好了,我嫁你。」
大婚当日,也没有什么花轿,我从我的房间出来,再穿过院子的空地,到他的房间接他。
开门时有些怔愣,这喜服穿在他身上,艳得不像话,就像第一次见,他一身的红裙,亮了我的眼,也亮了我原本黯淡的生活。
陆璟披着红盖头,手搭上我的,话里带着笑意:「都说十里红妆,我们的房间哪有隔着十里。」走了几步又听他说:「以前倒是觉得,和你相隔十里不止。」
我握紧了他的手,也不知在说什么,「往后都在同一间房了。」
半晌,他很轻地应了一声。
我牵着他,慢慢走到前堂。陈二娘坐在上方,笑得皱纹挤到一处去。陈文玉站在一旁,又是哭又是笑,惹得陈石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这大好日子你又哭什么呀?」
「我想到以后我嫁人的样子,提前哭一哭不行啊。」
「行行行,那你也别哭啦……」
「好了安静点儿吧。」陈二娘笑骂一句,看向另一边的司仪,「快开始吧。」
「一拜天地——」
拜向大门外的人群。
「二拜高堂——」
拜向坐在上头的陈二娘。
「夫妻对拜——」
我们面对面站着,一同弯下腰,不约而同听到对方的笑声,然后又戛然而止。
「礼成,送入洞房——」
于是我就在我的房间,挑了陆璟的红盖头。二人对视一眼,又笑了起来。
不知道笑什么,就是发自内心地想笑。
笑够了,他拉我坐到身旁,似是感叹,「像一场梦。」
我靠在他身上,盯着桌上正在燃烧的喜烛,「怎么了?」
「以前在王府,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用担惊受怕,不用钩心斗角。」他吻了吻我的额头,从怀里拿出两把同心锁,一把刻着「鱼」,一把刻着「璟」,「早就做好了,就等着今日送你。」
我接过来那把刻着「璟」的,好笑道:「你何时刻上的?」
他倒是坦荡,「刚买那日就刻上了。」
我侧过头看他,「那若是我对你无意呢?」
他吻了吻我的鼻尖,「那就留个念想,好做梦。」
「于我而言,你本来就像一场好梦。」
我眨了眨眼,轻声道:「那晚我醉了,但我都记得。」
他摆动的裙袂,他颤抖的指尖,他汗涔涔的额头,和他压抑的呻吟,都留在那个不可言说的夜晚。
陆璟闻言,直勾勾地盯了我半晌,随后遮了我的眼吻下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接纳他,顺便环住他的脖子,顺势把他压在床上。他松了手,脸上都是笑意。乌黑的发散在大红的被褥上,与我垂下来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新郎官是不是应该在上头?」他两手搭上我的腰,抿唇笑道,眼波流转,像个妖精。
那谁是新郎官呢?
穿着衣服,我是;褪了衣服,他是。
在我思考的这会儿,陆璟已解了我的衣带,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这新郎官,你做半夜,我做半夜。」
商量说是商量,他也没给我思考的时间。这手指灵活得很,四处挑火,弄得我口干舌燥,晕头转向,只能跟着他动作,时不时溢出两声呜咽,又被尽数吞了去。
他还故意附在我耳旁问道:「江鱼,你说是景中有鱼,还是鱼中有景?」
我直接堵住他的嘴,太聒噪。
喜烛燃了一夜,大概也没想明白,是景中鱼,还是鱼中景。
□ 谢拉格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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