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罪案故事馆》
警察踢开我家门的时候，我正在用骨头汤给女儿拌饭。
「妈妈，这个肉汤好香啊，明天还可以吃吗？」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门口严阵以待的警察，「可能有点难了。」
一
婆婆已经一天一夜没了踪影。
大嫂来了我家三趟，都得到了我没有看到婆婆的回答后，只能打电话给了在省城里做工的老公和大哥。
两兄弟连夜收拾东西赶了回来。
坐了五个小时车才到家的兄弟俩虽然疲惫不堪，但也只来得及将背包放下就匆匆地出了门。
看方向应该是去了村长家。
不一会村里的大喇叭响了起来，让家里有青壮劳力的，每家来一个，半个小时后在村长家集合。
「妈妈，我饿！」
女儿扯了扯我的裤腿，我这才回过神来，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乖乖去看电视，妈妈这就去给你做饭。」
柴火在灶炉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我呆呆地看着灶台上正在大锅翻滚的肉汤。
女儿又跑了过来，「妈妈，好香啊，是昨天的肉汤吗？」
我胡乱地应了一声，将女儿推出厨房。这才掀开锅盖。
锅里只能看到两根白森森的大骨头。骨头上的肉经过一天一夜的熬煮已经自动脱落在锅里。
我面无表情地将骨头捞出，用一旁的帕子擦干后丢入燃烧的灶台中。
橱柜中放着几只缺了口的破碗，我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一个稍微好一些的。
在碗中添了半碗饭，再在上面浇上肉汤和肉沫，「你自己在家里吃饭看电视，我去看看你爸爸他们有没有找到你奶奶。」
女儿乖巧地应了一声，端着饭吃得香甜。
二
我并没有走远，只是来到屋后的茅厕旁。
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绑上石头，轻轻地放入粪坑中。
用手电筒照了又照，确定看不出什么端倪我这才起身。
刚转到屋前，就碰到正巧回来的王毅。
「找到没？」我站在水管边一边洗手一边问他。
王毅摇了摇头，「整个王家村都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踪影。村长说等天亮了进山看看，看是不是在山上迷了路。」
我没再说话，只是进了屋给他端了一碗饭，然后用肉汤烫了几片白菜，再从橱柜里端出一盘凉拌心肺。
「吃吧，吃了早点睡，不然明天爬山没力气。」
我们两人本来话也不多，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闷着头吃饭，我摇着扇子听着树上婵儿的叫声，看着他一片接着一片地往嘴里塞着心肺。
「几个月不见，你这做饭的手艺渐长啊。这猪心肺拌得不错。等我走的时候再弄一些。」
我看着他那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好啊，看你走的时候我能不能买到。」
还不等他说话，我接着问：「如果明天还找不到妈，要不要报警？」
王毅终于停下了吃饭的手，一脸戒备地看着我，「说不定只是在山上迷了路。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
我知道他在防备什么，不过现在无所谓了。
我点了点头，起身进了屋，「吃完就放在这里吧，我等会收。」
三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正要往外走的王毅差点与我撞上。
他问我：「这么早，你去哪里了？」
我把背篼放下，让他自己看，「村里人帮你找了两天人，不管有没有找到，不得请人吃顿饭？」
背篼里是几棵白菜和萝卜。
王毅帮我把背篼提到屋檐下，低头看到一旁的锄头，「这上面红色的是什么？」
我用余光瞄了一眼，锄头背上有一片红色的印记。
「一只大耗子在地里偷菜，被我一锄头打死了。可能是耗子的血吧。」我面不改色地告诉王毅。
他还想说什么，正好大哥过来喊人。他只来得及丢给我五百块钱和说了一句：「让大嫂过来帮你做饭。」
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不可察地说了一句：「好呀。」
四
大嫂在我快要做好饭时才慢悠悠地出现在厨房门口。
「不好意思啊弟妹，家里两个小子磨人，又要吃这样，又要吃那样的，弄到现在才来。」
我看了她一眼，「没事，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她没有看到我脸上多余的表情，大失所望，继而压低声音问我：「哎，你说妈这是去哪里了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我停下切菜的手，看着灶台，「也许你早就见到了呢？」
大嫂停下了往灶台中放柴火的手，连忙否认：「我可没有见到。前天她老人家起来就走了，我跟她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
她不懂我的意思，我也不想解释。反正我发现今日的火格外地旺，也比以前更加经烧一些。
我刚把菜端上桌子，王毅就带着二十来个男人出现大门口。
「这两天大家辛苦了，快坐。张霞，快去拿碗。」
张霞是我的名字，但很少被人叫起。
我看着这二十几个人，计算着锅里的肉汤够不够分。
大嫂刚把肉汤端上来，累了一天的汉子连忙盛了一碗。两大口就喝光了，「嫂子这手艺，绝了！」
我笑了笑，「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因为人多，中午我往肉汤里加了白菜和萝卜。二十几人吃应该没有问题。
「张霞，昨晚的凉拌猪心肺还有吗？拿出来。」
哦～我忘了，还有其他菜呢。
男人们吃着菜，喝着酒，时而夸夸我的手艺，时而讨论明天应该去哪里找人。
「咦，这是什么？」
一个大汉从嘴里吐出一片东西，放在手中打量。
我正好端着菜，连忙走了过去，将他手中的东西碰掉地上，「可能是这鱼我没有处理干净。鱼鳞落在汤里了。」
我将手中的鱼放在桌子上，认真地解释。
五
大汉也没有纠结，拿起筷子又开始吃菜。
「你看你们，吃饭吃着烟都不要了。」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烟盒，「呀，怎么是空的？嘿，我还以为是你们丢的呢。」
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我退出了堂屋，坐在院子中借着月光，打量手中的指甲。
还是太不小心了，差点被发现。
「妈。」
我转过头，发现女儿站在屋檐下看着我。
女儿朝我走了过来，依偎在我怀里，「妈妈，还有一颗。」
她张开小手，手中静静地躺着一片指甲。
我平静地接过来，「你看到了？」
女儿抚摸着我的脖子，那里有掐痕，「我看到奶奶在欺负妈妈。」
我抱着她，看着堂屋中推杯换盏的男人们，「娇娇乖，以后都没人会欺负我们两个了。」
六
刚把女儿哄睡，一具充斥着汗臭味和酒臭味的身体就欺身上来。
我僵直着身体没有反应。
「给地窖里送过饭了吗？」
我点了点头，「送了，按照你和妈的吩咐，两天送一次。」
王毅停住在我身上作乱的大手，「我去看看她。」
「去吧。」我不但没有阻拦，反而还叮嘱他最好洗个澡再去。
王毅笑着夸我懂事，摇摇晃晃地往不远处的地窖走去。
我坐在床边等了一会，确认女儿睡熟了，不会中途起来，这才起身。
远远地都能听到地窖里传来骂娘的声音。
这都半个小时了，王毅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不见一点虚弱。
哎，果然是城里来的没有力气。杀个人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我慢慢下到地窖，王毅的双手正在使劲掐着一个女人的脖子。女人紧紧抓住王毅的手想要挣脱束缚。
可惜力气太小，所有的挣扎都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我面不改色，一锄头重重地敲在王毅的后脑上。
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我一眼，带着一脸错愕昏了过去。
女人躺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有说话的力气。她看着我，满脸感激，「谢谢你，」
我白了她一眼，「真是白瞎了我一天三顿，一顿两碗大米饭。吃了那么多居然还打不赢一个醉鬼。」
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我也没有吃那么多。」
我对她每顿吃多少不感兴趣，从角落里拿出一卷绳子递给她，「你不是说教我如何拆分零件吗？快点吧。」
七
女人叫云明瑶，光听名字就能知道她跟我不一样。
她是王毅从外面带回来生儿子的。
我从十五岁起就在这个小村庄打转，最远是在十六岁那年去过一次的镇上。
云明瑶说外面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与村里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
云明瑶说如果我能帮她离开这里，就带我出去看看。
我不想出去，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年，对于外面的生活我并没有向往的情绪。
她见我不为所动，继续诱惑我，「你不为自己想，你也得为你女儿考虑吧。你难道想让她跟你一样，十几岁就随便嫁个人，像猪一样地不断生孩子吗？」
她的话提醒了我，十五岁嫁给王毅，这十年我生了六个孩子。
死了两个，卖了三个。娇娇是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留在我身边的一个。
因为我生娇娇的时候大出血，导致子宫脱落，以后都不能再生了，王毅大发慈悲留下来的。
不过也没有安什么好心罢了，毕竟，成年的孩子比婴儿更值钱。
云明瑶虽然浑身是泥土，但周身的气质是无法掩盖的。
我没有读过书，形容不出来她跟我的区别。
但我想要娇娇成为她那样的人。
「好啊，我帮你。」
答应帮她以后，我们开始制订计划。
「如果我直接将你放走，你是跑不掉的。出村的路只有他们王家村的本姓人才知道，而且不知在什么地方埋伏了眼线。如果被找到，就只用被打死的份。」
「那怎么办？」
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读过书，许多事情都是从电视上看到的。
我的生活环境很简单，除了种地就是做饭、养猪。我的认知让我无法制订出什么完美的计划。
我跟云明瑶看着彼此，一时没了主意。
还不等我们制订出一份可行的计划，王毅的妈赵春花就上门了。
她先是对我进行了一番辱骂，我毫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剁我的猪菜。
反正这十年来，她翻来覆去也就是骂我生不出儿子来。
听多了，腻了，就没有感觉了。
她见我没有反应，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火气，捡起地上的柴火就往我的身上打去。这一棒结结实实地打在我的背上，让我闷哼了一声。
八
我是被父母卖到王家的，卖了我之后他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除了王家，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这也是他们肆无忌惮欺负我的原因。我就像一条狗一样，不管他们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离开。
所以被打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这十年来我都习以为常了。
这次我本来不打算像以前一样不反抗的。反正她打累了，自然就停手了。
可是娇娇被她尖锐的辱骂声吵醒，揉着眼睛出现在大门处。
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女儿看着婆婆打我，顾不得她自己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就扑上来想要保护我。
我连忙推开她，又结结实实地用后背接了一棒。
「不要打妈妈，求求你不要打我妈妈。」
娇娇也很怕赵春花，因为赵春花一点都不喜欢娇娇，有时还会掐她、打她。
毕竟作为赔钱货的闺女，还害了我不能再生的娇娇，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丧门星！赔钱货，一天除了吃就只会哭！看我不打死你！」
她扬起手中粗重的柴火就要打娇娇，我一急，连忙推了她一下，谁知她从台阶上滚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娇娇乖，自己回去把衣服穿好，我去扶你奶奶。」
我把女儿哄进了屋，走下台阶认真打量着婆婆，手中的菜刀握紧了又松开。
谁知她突然睁开眼睛，双手用劲地掐着我。
还好我手中的菜刀并没有放下。
我将她按在地上，她再也没有张口的机会了。
我怕吓着娇娇，只能将婆婆带到地窖。
九
云明瑶是医学生，但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新鲜的尸体。
我也是第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奇的平静，甚至看到她在地上抽动的模样我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看她还抖个不停，只能扯了扯她的衣服，让她看着我，「这下怎么办？」
她咽了咽口水，可能是想要冷静下来。可惜还是失败了，「你说过村里到处都是眼线，这么大个人不好处理，只能分尸了。你……你把刀给我。」
我把菜刀给她，想要看看她如何处理，我也想学。
拿着刀的她感觉变得不一样了。
「把这些东西分别处理之后找地方埋了吧。」
我很听话地按着她的方法爬了上来。
女儿正在看电视，我锁了厨房的门，往灶台中加了几把柴火。
其实王家是有钱的，可惜都是在赵春花那里，她才不会拿给我这个只会生女儿的媳妇用，她都揣着给了大嫂家那两个小子以后娶媳妇。
我和娇娇想要吃肉，就得等王毅回来，他有肉吃，我和娇娇就有汤喝。
我并没有什么心理挣扎的过程，想吃就捞出来，重新加了水开始新一轮的炖煮。
什么动物的肉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肉，能填饱肚子就够了。
看，我家娇娇多喜欢，「妈妈，明天还可以吃吗？」
我揉了揉娇娇的脑袋，笑着说道：「好，只要娇娇喜欢。」
十
云明瑶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整个教学过程细致又认真，我学到不少东西。
「还是跟上次一样吗？」
云明瑶点头，「不处理的话后面如果被人发现会很麻烦，这样就提取不出指纹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那些什么指纹是什么意思，她让我煮我就煮。
我看着她盯着锅里看，以为她是饿了，掀开锅盖，「要吃吗？」
她连忙摇头，甚至还吐了出来。
我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现在王毅也死了，这家中一分钱也没有。这肉啊，可能是我和娇娇未来一段时间的能量来源。
不吃？等着饿死吗？
我和云明瑶刚把尸体处理好，王毅的大哥王明就来了我家。
他打算今天再进山里找一天赵春花，找不到就算了。
「可是王毅昨晚上接了一个电话。连夜就出村了。」
我看着王明，一脸的为难，「要不我把娇娇带去给大嫂照看一天，我跟大哥进山去找？」
王明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你快一点。」
「好，我收拾一下马上就来。」
十一
我跟着王明进了东边的山。
王家村四周都被山包围着，很是封闭，一条条小路在山上盘根错节，每一条都像生机，却每一条都是死路。
这出村的路也只有他们王家人自己知道。
记得十六岁那年王毅带我出村，还蒙着我的眼睛。
「大哥，如果今天还找不到妈，怎么办？」
王明看着远处的悬崖，「只有这座山没有找过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就算了。」
也是，王家兄弟俩能专门回来找三天就不错了。
听说以前这个村子没有做那种行当的时候，穷得一家只有一套衣服，谁出门谁穿的地步。
都穷成这样了，还不断地生孩子，就为了生个香火。
有了香火就有了吃饭的嘴。没饭怎么办？那就老人不吃呗。
只要没有了劳动力的老人，都会被背到南边的那座母子山上自生自灭。
这种情况持续到十几年前，村里一个出门挣了大钱的年轻男人回来了。
男人发财了不忘乡亲。回来带着大家一起发财致富。
整个村里的人都叫那男人做大老板。
王毅两兄弟现在就是跟着大老板干，好像是给他们开车，专门送货。
「大哥，喝点水再找吧。」我从身上携带的保温杯里倒出一杯水递给王明。
王明没有多想，接过来就直接喝了，没有走几步，就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抽动着身子。
我蹲在不远处，按着云明瑶的吩咐，等他彻底断气了，才把他推下悬崖。
十二
我一身狼狈地往回跑，哭着进了村长家。
「村长，你快去救救我大哥吧，他从山上滚了下去了。」
村长带着人来到我将王明推下去的地方。
那处悬崖很深，从我们站的地方往下看，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到。
「这王明怎么往这里来了？」
面对村民的疑问，我哭着回答：「他说他看到一个脚印，觉得是我妈的就想看看。可是突然窜出一只野鸡，吓到了他，脚下一滑就滚了下去。」
村里人听到这话，没有任何人怀疑我。
在王家村这十年，我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样，没有想过逃跑，也没有想过反抗，是他们教育那些拐来女子的标杆。
每当村里来了新的女人，基本上都是我去用我自己作为例子劝导她们。
所以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会说谎呢？就是王明自己救母心切，然后又不小心掉下去罢了。
悬崖太深，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下去找一个必死之人。
「王佳，打电话给你王毅哥，让他回来吧。」村子叹了一口气，只能让他儿子打电话给王毅报丧。
王佳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我适时开口：「昨晚半夜王毅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听电话那头，感觉是很急的事。」
村子马上阻止王佳继续打电话：「既然大老板那里安排了事，那就别打了，不能打扰王毅为大老板工作。你们也收拾收拾，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就知道，村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得罪衣食父母。
只要提到那边，村里人都不敢说什么。
村里人把这个噩耗通知了大嫂，大嫂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有些同情她。
她比我早嫁过来五年，这十五年她前前后后差不多也生了八个孩子，女孩都被卖了出去，唯二的两个男孩，就养在了她的身边，等以后长大了，又花钱买媳妇进来生儿子。
就这样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将她安顿好后，我带着娇娇回了家。
家里已经没有别人，云明瑶就躲在我的房间里。
我看着她手上拿着王毅的手机，地上的王毅的身份证，一脸的颓废，就知道报警没有成功。
「怎么？解不开密码？」
整个王家村的女人都是不能用手机的。除了男人，就只有村里那家小卖部有一个座机电话。
我和王毅相处了十年，他已经完全信任我了都没有告知过我他的手机密码。就算我并不会用这什么手机他都防着我。
「解开了，但这手机被改装过，我不知道里面是否插入监听软件。如果我打了电话反而暴露了怎么办？」
我不懂一个手机如何做到监听，我只知道，我们计划拿到手机，打电话报警或者通知家里人已经行不通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这件事我比她更着急，我会做这些事，是为了能让她带着娇娇离开这里。
我不想我的娇娇长大后重复我的命运。
她已经四岁多了，再过两年，应该进学校读书。
云明瑶抬头看着我，眼中有跟我一样的光，「知道百草枯吗？」
十三
虽然王明掉下悬崖尸骨无存，但按着风俗还是要办一场丧事的。
我将云明瑶从农药里提取出来的百草枯加入这一坛坛的酒水里，看着它们被端上男人的桌子。
男人们推杯换盏，喝得酩酊大醉。
云明瑶说少量的百草枯不会让人马上死亡，但不能剧烈运动。
吃了百草枯会呼吸衰竭，剧烈运动会加快呼吸的速度，这样就容易死了。
等他们吃完饭，还得去挖一座空坟出来，将王明的衣物放在里面，也算个念想。
这样一来，那些男人就不是死在我们家，村里人也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我们的计划无比顺利。
村里的男人都上山了，云明瑶从家里出来，她穿着我的衣服，弯着腰在村里走着。
「找到出村的路了吗？」
我点头，「我发现有人守在母子山上，那应该就是出村的路。」
不得不说王家村的人很聪明。
母子山上随处都是尸骨，一般是没有人，特别是胆小的女人往哪里去的。
所以他们把出村的路设在哪里，降低了不少风险。
我带着云明瑶悄悄地往母子山走去。
母子山的半山腰果然有一条小路，云明瑶激动地拉着我，「对对对，就是这里，我被送进来的时候，被这种刺抓到过。」
她指的是我们这里特有的落地果，它的刺又尖又有轻微的毒。
但是落地果的果子能吃，这也是把这座山选为遗弃老人的地方的原因。
我们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木房子，一个男人坐在房子外面玩着手机。
我们两人配合得很好，很快男人就没了动静。
「走吧，张霞，我们自由了。」
云明瑶拉着我的手就想往外走，可惜没有拉动我。
她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把娇娇放在她手上，「如果我也跟着不见了，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你带着娇娇先走，找警察来救我。并且……这个村里，不光只有你一个被拐卖来的。我想一起救她们。」
云明瑶急了，「百草枯的数量太少，那些男人不可能每个人都会死的，只要有一个人活着，他们一定反应过来。到时候查人发现少了我和娇娇，你就是第一嫌疑人，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紧了紧手中的菜刀，「所以我更要回去了，我不允许谁阻止我家娇娇获得自由的未来。云明瑶，你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娇娇的！」
「你跟我一起走，我对她再好哪有你这个亲妈好？走吧，我们出去马上报警，警察会很快过来解救她们的。」
我摸了摸娇娇的脑袋，「娇娇乖，跟云姨一起去找警察叔叔来救妈妈，好不好？」
娇娇红着眼睛坚定地点头，「好，妈妈你小心一些，躲在柜子里不要出来他们就找不到你了。我会马上找到警察叔叔来救你的。」
十四
跟我们想的一样，那点百草枯没有让所有男人都死了。
有些不爱喝酒的，现在只有轻微的呕吐，被安排抬到各自的家中。只要多休息一会，应该就能恢复。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将家里的刀都揣在身上，在夜晚，走进那些还活着的男人家里。
我先去的是村长家。
村长作为一村之长，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当然看不上村里的土酒，只是意思意思地喝了两杯就回家了。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不然也不会在大老板回来说带村里人一起发财的时候拍板做下决定。
不过现在他也不好过就是了，我看着他躺在床上，时不时地还要起身将呕吐物吐在一旁的盆里。
盆中臭气熏天的呕吐物充斥着整个房间，让人头昏脑胀。
村长的小媳妇出去给他做饭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我走到他床边，他才反应过来。
「王毅家的？你怎么过来了？」
我露出了平时不会在我脸上出现的笑容，「过来……要你的命啊。」
我力气很大，让村长一刀毙命。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一把子力气。
「你在做什么？」
十五
我被发现了，发现我的人是村长的小媳妇。她手中端着还在冒热气的鸡汤。
我将杀猪刀从村长的胸口拔了出来，提着刀就往女人面前走去。
女人端不住鸡汤，鸡汤洒了一地。她颤颤巍巍地看着我，「你……你要做什么？」
我看着她，「想回家吗？」
村长的小媳妇也是被拐卖来的，不然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怎么可能娶到二十来岁的媳妇？
其实村里有很多格格不入的女人，她们有些很漂亮，有些很有文化。
在认识云明瑶之前，我一直觉得他们是跟我一样，是被父母卖给这个村子的。
可是云明瑶告诉我，卖和拐卖虽然都是作恶，但还是有区别。
至少她们的父母是疼爱她们的，不愿意自己辛苦养大的女儿在这种地方吃苦受累，不成人样。
我告诉她，想走的话，拿着防身的东西，一路往南，上了母子山，再往南走，就能看到出口。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觉得她是恨我的，因为她刚被送来的时候，是我每天都在劝她，「别哭了，在哪不是活？没什么区别。」
我不知道是我劝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她自己想通了，之后她都没有闹过，反而真心实意地跟村长过起了日子。
不过平时在村里遇到，她也不跟我讲话。
「你为什么不走？」
我一愣，「我往哪走？我跟你们又不一样。」
她们有在期待她们回家的亲人，而我？除了娇娇什么都没有。
我也不管她，用床单将血擦干净，就往外走。
她追了上来，「你要去哪里？我可以帮你吗？」
「好啊，多找些绳子，把那些还没有死的男人绑起来。原本我想着要不全杀了算了，可是想想，等会警察来了一个活人都没有，不得吓死？那就不能追查这个团伙了？所以还是留他们几天吧。」
十六
我没想到，最终被绑的人居然是我。
我不解地看着大嫂，「你绑我做什么？为什么要帮他们？」
我和村长的小媳妇刚出来，就被围住了，带头的居然是我大嫂。
大嫂红着眼睛，「是你，是你把王明推下悬崖的，对不对？」
我确定我推人的时候山里没有第三人，那大嫂她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我没有，大哥是自己滚下去的。」
我不能承认，至少不能跟他们承认。
我要为云明瑶争取更多的时间。
「好！你不承认也罢，可你杀了村长是不是事实？」大嫂有些癫狂地揪着我。
我杀了村长被大家看到了，他们不会放过我。我该怎么办？
「王霞家的那个女人不见了。」不知是谁去我家看了一眼，她们发现云明瑶不见了。
被拐进来的女人丢了，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群中开始混乱起来，叽叽喳喳的好让人心烦。
王佳是村长的儿子，村长死了，大家肯定是听他的话的。
他给母子山的守山人打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他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你们两个，快去母子山看看王苗。」
我看着他们乱成一团，只能闭着眼睛计算时间。
已经三个小时了，她们应该跑掉了吧？
哎，早知道就忍一下，如果我不忙着杀村长的话，他们肯定就不要这么快发现了。
我以为至少在离开这个村子这件事上，所有女人的心都是一致的。
谁知道出了个猪队友。
我看着大嫂不管其他事，只是死死地盯着我，像怕我跑了一样。
我忍不住问她：「大嫂，你不也是被拐来的吗？为什么要帮他们？」
我不知道大嫂的名字，村里人平时也都是叫她王大嫂，或者柱子他娘。
大嫂也是被拐卖来的。
我听王毅说，大嫂刚来的时候也是不听话，就算每天被打也要想尽办法地跑出去，后面没了办法，只能用铁链拴着关在猪圈里，这样过了三年，直到大嫂生了两个孩子才算安定下来。
所以我觉得，最不会做出举报这种事的，就是大嫂了。
可惜啊，结局让人意外。
大嫂双眼充满了恨意，「我给王家生了两个儿子，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我。婆婆也渐渐把家交给我。我明明已经开始过好日子了，可现在被你毁了！」
大嫂还说，其实王明带她出过两次村，在她的帮助下，王明成功拐到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你知道吗？我就跟他出去了两天，他就挣到了五万块钱，他不但给我买了金项链，还给了我一万块钱，他还夸我！」
哦，原来她已经被这个村子同化了。
十七
他们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云明瑶，去母子山的人打电话回来，说王苗已经死了。
云明瑶已经逃跑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哥，现在怎么？她会不会报警？」
「报警」二字又在人群中掀起一阵狂潮。
王佳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许久才开口：「给毅哥打电话。」
我低着的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王毅？他的肉都在猪肚子里消化完了，怎么可能接电话？
「喂，毅哥？哦，好，好的。嗯，我们都听你的。」
我抬起头，看着王佳在跟电话那头的王毅不断地交换情报。
怎么可能……
王毅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接电话？
不对！
王毅的电话在云明瑶手里！
电话那头是云明瑶！可是……王佳和王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毅哥说了，那小婊子刚出门就被他逮住了。正好大老板在，他们带着那小婊子打算卖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让我们不要担心。他们晚上就会过来。」
王佳的话让村民们安下了心。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我就说嘛，天高皇帝远的，能出什么事？」
大嫂不甘心地指着我，「那她呢？她可是杀了你爹啊！」
王佳看着我，眼中有恨意和纠结，「他是毅哥的老婆，我得给他一个面子！先把她带下去，等毅哥回来处置！」
哼，什么给面子，只不过因为王毅跟大老板有交情罢了。
王毅酒醉后跟我吹牛，说三年前大老板差点就被抓了，是王毅带着他逃出来的。老板为了感谢他，才会把运输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他。
十八
我被关进了我的家里，门外守着两个大男人防止我逃跑。
我无所谓，拿着娇娇的衣服坐了一会，想着她是不是安全了。云明瑶说她家很有钱，那应该会给娇娇安排一个很好的学校吧？
娇娇应该会像电视上那些小孩一样穿着漂亮的裙子，坐在明亮的教室朗朗地读书吧？
我家娇娇那么聪明，长大以后应该会有大出息。
忙前忙后搞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还好前几天的肉还没有吃完。
那些肉大部分被我为了猪，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留了一些。
我点了火，眼巴巴地看着锅里。怎么还不熟呢？
警察踹门而入的时候，我正在拿着一条手骨啃得正欢。
我们相顾无言，一言难尽。四五支枪指着我，让我放下凶器，举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