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景和

出自专栏《故人往:怎堪红颜悲白发》

大婚之夜,我有了读心术。

权相大人说他饿了,于是我为他下了一碗面。

他却在想:荷包蛋为什么不放中间,心里没我是吧?

不仅如此,还要将我拆之入腹。

1

我是为嫡姐替嫁的倒霉妹妹。

倒也不能说是妹妹,不过是长得有几分像的替代品罢了。

尚书大人心疼他的宝贝女儿,便在暗市里买了我。

对外便说我自小身子不好,养在城山寺里才不曾见过。

我没有什么期望,只要能吃饱饭就好了。

至于地点在哪里,并不重要。

听闻左相沈风陵俊美无双,手段却极其残忍。

大抵一顿饭能吓哭七个小孩,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好在我身姿矫健,大不了跑了就是了。

2

跑,我为什么要跑?

看着面前俊美的男人我咽了咽口水。

大红色的喜服称得他妖冶无双,只是墨发高束便勾勒出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更谈何高挺的鼻、殷红的唇......

太帅了,太帅了!不亏,不亏啊!

我生是左相的人,死是左相的鬼。

这样的美男子,只可远观也值得亵玩。

他冰冷的指腹划过我的脸颊,像是在端详着一个物件。

我眨了眨眼睛,尽显娇怯之色,柔声道:

「夫君......」

接下去的事,我都已经想好了。

沈风陵微微一顿,将我垂下的发掠至耳后,在我期待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饿了。」

我轻轻地一笑,莫不是在说我秀色可餐?

没想到这年轻的左相藏得这么深,这么会说话。

3

直到我被关在北方呼呼的门外,我才知道他真的饿了。

我搓了搓手,还好做饭这事儿我比较拿手。

若我能抓住他的胃,那自然而然地便能抓住他的心。

我要做出天下独一份的美味,让他以后看到这样东西的时候便能够想起我。

「如何?」

我仰头看他,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他的面前。

沈风陵微微地皱了皱眉头,轻轻地扫了一眼。

我连忙解释道:「此乃翡翠琉璃长寿如意面,小火熬制半个时辰,待到飘香四溢时撒上葱花,品尝者便可如游于云端,似梦似幻......」

他紧抿着唇,依旧不语,还似乎......透出一丝隐隐的嫌弃。

怎么不说话,嘴巴长着当摆设是吧?

没想到下一刻,我便听到他在说:「此面的荷包蛋为何不放在中间,是不是心里没我?」

我确定他没有张嘴,眼里疑惑更甚。

难道他会腹语?

「沈大人......」

我恭敬地递上筷子,只待他一品为快。

沈风陵却微微地偏过头去,露出白皙的脖颈、线条分明的下颚。

只是他那耳根却微微地红了,如成熟的蜜桃。

我思虑了一番,沈风陵位高权重,有些小毛病是应该的,我的确应该宠着他。

我夹起飘香四溢的荷包蛋,将其慢慢地挪向中间,确保左右到中心的距离是一致的。

沈风陵的眉头慢慢地缓和,夸赞道:「倒也不算太愚蠢。」

我面色一喜,连忙回道:「多谢夫君夸奖。」

此时他的眉头又拧上了,说道:「我不曾夸过你,大可不必给自己扣帽子。」

他在耍谁?

与此同时,我又听到一声:「的确做得挺好吃的。」

哟,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呢。

沈风陵停下了筷子,矜贵地擦拭了一番唇角。

然后便静静地坐着那儿,美得不像话。

他见我呆愣,道:「你为何在这儿愣着?」

这下我是真傻了,原因为什么难道他还不知道吗?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忘记了吗?怎么谁家大婚只顾着吃饭啊?

还未等我反应回来,便又听得一声:「这小东西虽还算美丽手巧,但实在蠢得可怜。」

我疑惑地抬头。

却见沈风陵眉眼间清冷疏离,脊背挺直如一棵青松。神色孤傲,又如高山之巅不可攀的雪莲。

然后我低头,又听到一声:「冬日被褥寒冷,她莫不是等着本相去给她暖?」

我抽了抽嘴角,这下我是真懂他什么意思了。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个奇怪的能力,可能是老天看沈风陵太难伺候,赠予给我的。

我微微地一笑,点了焚香,将被褥暖了一遍。确保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左相,不会受冰寒的一丝伤害。

他静静地看着我,眸色幽深不可测。

懂事,他如是想。

4

我乖巧地看向他,我真是谢谢您啊。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左相大人终于舍得离开桌前,拖着他那尊贵无双的身子朝这边走来。

屋内烛火摇曳,他的脚步一下又一下地叩在我的心里。

宛若白雪皑皑的地上猛地炸裂出一丝火花来。

我露出一个脑袋静静地看着他,倒忽然觉得有些困意。

沈风陵扫了我一眼,节骨分明的手将我的被角往上掖了掖。

心里想着:倒还算几分可爱。

我忍不住抿嘴一笑,却又听到他道:

「可拆之入腹。」

我的笑容僵住了,他真的知道他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只是他好像真干过这个事儿,将活人大卸八块,难不成真将他们吃了?

我忽然间便感到一丝阴寒,连忙摸了摸我的脖子。

还好,还在。

沈风陵解开束冠,任由墨发随意地散在身后。他的眉眼间尽显疏离之色,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我往边上挪了挪,尽量地给他腾些位置出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勾起被角,溢进几分凉意。

屋内的暖炉理应暖了整个屋子,可他的身上的确是冷的。

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沈风陵低头看了我一眼,瞳孔之内静静地倒映着我的样子。

他当真就如个妖精。

「为何......不灭灯?」

我咽了咽口水,脸上有些热。

「不急。」他道,语气绵绵。

沈风陵勾了勾唇角,大手一揽与我靠得更近。眼里透露着几丝玩味,就像是故意的一般。

「夫人不是胆子大得紧吗?怎么如今缩头缩脑如个胆小鼠?」

我「啊」了一声,却没有再回话。

我忽然便想到他虽是我名义上的夫君,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万一我惹他不开心了,恐怕会一命呜呼。

这样死去,太亏了。

「怎么会?......夫君玉树临风,俊美无双。我被帅得都不好意思讲话了......」我连连赞叹。

男人嘛,只要捧得到位,再冷的石头心都会化的。

他挑了挑眉头,却不再说话。

心里却想:的确,倒是个眼神好的。

5

我眨了眨眼睛,他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什么事没做啊?

我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轻声地问道:「沈大人,沈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风陵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动,宛如灵蝶轻舞。

他良久叹息一声,了然道:「嗯,忘记灭灯了。」

我不是指这个,但我又担心他会不会踹我出去把灯掐了。

好在他并没有这么无情,只是起身熄灭了那憧憧灯影。

霎那间月光如流,倾泻而下。倒有些清幽地倒映着人影来。

沈风陵摸了摸我的头,道:「睡吧。」

我乖巧地应承,没有再问。

这个夜晚,我的确睡得很是安稳。

好似还做了一个美梦。

当初在尚书府,日子虽然过得并没有那么清苦。

但大家明面上对我客气,实际上心里面早就看不起我了。

我一个山野里出来的人,能为府里的大小姐做事已经是个福分。从未有人关心过我。

6

待到晨醒时分,我的身边早就空荡荡的。

我起得不算晚,可是沈风陵却更早。难道当官的都这么辛苦吗?

我掀开了外阁的帘子,却发现左相大人正在束发。

他只是一袭白衣,便称得他气质出尘,俊美无双。

沈风陵轻轻地看了我一眼,指腹叩在桌面上。

我一时呆愣,却也不知道该干吗。

尚书府的大小姐梳洗时常常带着一干奴仆,但沈风陵的府邸却是十分冷清。

「大人......」

我就杵在那里,忽然便觉得有些无措。

却又不得不感叹,沈风陵便只是坐着便可称得上是一副绝美的风景。

他见我没有动作,朝我招了招手。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传来一声:

本相就轻轻地这么一坐,便把这小东西迷成这般模样。

我抽了抽嘴角,的确挺煞风景的。

「过来。」

我乖巧地走过去,替他束发。

北国有一习俗,新婚夫妇彼此束发描眉,那便意味着夫妻以后自成一体,荣辱与共。

沈风陵的墨发在我指尖倾泻而下,带着些晨曦的薄光,也是极美的。

我站于他的身后,便恰到好处地看到了宽窄得当的肩、如玉般的脖颈,还有......哦,领子太高了没见着。

沈风陵此时听话得紧,乖乖地坐着任由我摆弄他的发,像一只单纯的小白兔。

他微微地闭眼,似有假寐之意。

我连忙戳了戳他,别睡啊,睡了的话全乱了。

沈风陵睁开眼,对入我充满期待的眼眸中。

「如何,如何?」我连连问道。

他端详了一番,随即淡然地说道:「甚好。」

接下去他便站起了身,指腹轻轻地勾起我的下颚看了看。

「坐下吧。」

我眨了眨眼睛,难不成左相大人要为我描眉?他如此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会干这种事吗?

我朝他咧了咧嘴,听到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看着好蠢。

我瞬间收了笑容,面无表情。

他的手轻轻地划过我的眉间,如春风拂面。青黛的影子倒映在我的眼前,有些酥麻之意。

我的心底也生出几分期待来,左相大人描的眉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我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认真凝视的眸,内心深处也有些欢喜雀跃得直冒泡泡。

「好了。」

他将一枚梨花镜移到我的面前,黄镜之内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没想到沈风陵的技艺倒还算不错,眉毛弯弯如柳叶。

我学着他的模样,也淡然地回道:「甚好。」

他微微地偏过头去,几丝墨发垂于身前。

「这样的待遇,你还是第一个。」他道。

7

我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我是第一个,我是第一个?

我支支吾吾地想要开口,却不知说些什么。

那些胆子不知什么时候瘪了下去。

沈风陵似笑非笑,拍了拍我的脑袋。

随即他慢慢地凑近我,霎那间冷香入怀,我的唇角忽然有些痛意。

我连忙捂住了嘴:「你......」

他的指腹轻轻地划过我的红唇,重复着我的话:「你......」

我揪着我的裙角,放也不是,捏也不是。总归觉得有些紧张。

「出门给你买几件衣裳,这便是提前讨要的补偿。」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若细蚊:「今日大人得空?」

沈风陵漆黑的眸子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头,道:「北国臣子大婚可休七日。」

「哦......」

我低下了头,抠着罗裙上的珍珠。

却冷不丁地听到沈风陵心底说了一句:这般脸红的模样,我可喜欢极了。

然后我的脸就更红了。

8

左相大人刚挽着我出府,便听得街上锣鼓震天响。

但是这几天不曾有节日呀。

还未等我问起,京城内来来往往的百姓便为我解了疑。

「唉,这侍郎大人又出来炫耀了!」

「上次他夫人给他做了一件衣裳,他来来回回地游了三天三夜!」

......

我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侍郎夫妇是京城出了名的恩爱。

张大人也是个实打实地怕夫人的,日日想着法子讨她的欢心。

沈风陵挠了挠我的手心,将我拉回了他的视线里。

那锣鼓声越来越近,张大人的队伍恰巧与我们撞了个正着。

侍郎大人大手一挥,叫后面长长的队伍收了声。

随即他一步又一步地在我们面前晃着,弹了弹脚边沾上的灰尘。

然后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衣服上精美的图案,缝补得当的银线。

此等绣工,全京城只有侍郎夫人才使得出来。

待到侍郎大人抬起头,他对我惊呼一声:

「哎呀,左相夫人的嘴上怎么被叮了这么大个包?」

我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回道:「被蚊虫咬的......」

顿时,我感到手腕顿时一紧。

张大人听此连忙从袖中掏出大小瓶子:「这是我夫人为我研制的跌打损伤药,治疗这些东西也是极好的......」

在他喋喋不休之际,他的夫人终于忍不住从小轿里出来踢了他一脚。

张大人捂住腿:「夫人,这是何意!」

随即张夫人对着我们歉意一笑,揪着侍郎大人的耳朵,连声说道:「走吧,走吧。」

「但左相夫人的伤......」

张夫人又朝着他踢了一脚。

「呜呜呜,夫人你欺负我,我走就是了......我走......」

侍郎大人哭哭啼啼地走后。

沈风陵终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聒噪。」

9

我抬眸看向他,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微微一顿,轻轻地看了我一眼。

「遇到喜欢的,买便是了。」

他领着我到了碧螺阁前,这碧螺阁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阁子,里面的首饰、衣裳,皆是最为精良的手艺,称得上「京城第一阁」。

「你不上去吗?」我问道。

阁上便是卖些发簪玉镯的小玩意儿,只是这样的地方我以前从未来过,倒有些生疏得紧。

沈风陵皱了皱眉头:「我便在此处等你。」

我点了点头,想来是他不喜欢脂粉味。

可是不巧,我在此处遇见了尚书大小姐。

她见了我却也有几分惊诧:「你竟然能完完整整地待在这儿?」

「为何不能?」我反问。

「左相不是手段残忍......」她止住了声。

本来,像沈风陵这般位高权重而又样貌出色的男子,应当是京城内外的梦中夫婿。

可奈何他的传闻实在是有些不太体面,无论谁家的父母都不愿自己的孩儿散了命。

我摇了摇头:「沈大人体贴入微,百里挑一,俊美无比......」

我比着指头数着,万一一不小心被听到了,左相大人还能夸我一句慧眼识珠。

大小姐张了张嘴,皱着眉头:「若真是如此,还真是尚书府替你搭了桥。」

我抬眸:「大小姐可是后悔?」

她冷哼一声,回道:「只是有些想念你替我端茶倒水的日子罢了。」

「嗯,可惜。」

大小姐微微颔首,笑道:「如今飞上了枝头,却也忘了给我行礼。也罢,你手上那根流玉簪便给我吧。」

流玉簪通透乳白,细腻光泽,便是在昏暗的地方都能熠熠生辉。

可是先来后到的道理,她难道不懂吗?

沈风陵跟我说过,既做了左相夫人那便无须忍让,不然恐怕还会丢了他的面子。

大小姐见我不语,却也有些挂不住脸。她以为我不过是她的替死鬼,但是如今我过得比她还好。

她扬起手便要教训我:「你当真以为,左相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若没有尚书府,你根本没有今天的机会,仔细地想想自己的身份。若是他知道你并不是尚书府的女儿......」

我轻轻地一愣,倒是未曾想过这件事,恐怕沈风陵只不过就是为了与尚书府结交,与他成亲的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待到大小姐的手要落下时,我忽然便听得一句:「小怂包,本相自会为你撑腰。」

我忽然不知从哪生出一分底气,转而便打了大小姐一个耳光。

她微微地张着嘴,捂住脸,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怎么敢......」

「我如今不是你府里的人了,自然不会受你宰割。」我轻声地回道。

我扭头便看到沈风陵倚在门边,薄唇紧抿淡淡地看着我。

他缓步走来揽住我:「本相若是想,一根手指便可掀了你们尚书府。」

大小姐含着泪,正欲委屈地开口。

却又听得沈风陵说道:「我只与她成亲,无论她在不在尚书府那里都不重要。」

我猛地抬头,当真?!

只是此刻沈风陵的心里并没有想什么,我也猜不到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真的是好威风、好霸道啊。

我眨了眨眼睛,抬起手伸到他面前,委屈地说道:「夫君,人家手疼......」

他微微地挑了挑眉,却是没有拒绝我。拉过我的手便揉了揉。

大小姐涨红了脸,跺了跺脚便跑了出去。

碧螺阁内来来往往,倒还有些人。

我不知道对于左相大人的流言又该怎么传了,可是,这并不是我要管的事。

10

看得出来,左相大人心情很好。

许是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的缘故。

「大人,你看我这件翡翠罗烟裙如何?」

沈风陵皱了皱眉头,回道:「花哨。」

「大人,那这件碧云烟笼纱裙呢?」

他回道:「像个绿粽子。」

「大人......」

一声声的大人下来,他终于忍无可忍。

「莫唤我大人,成了亲便该叫夫君。」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扭着手里的帕子,小声地说了一句:「夫君......」

「嗯。」

沈风陵的眉头终于缓和了下来:「继续。」

我眨了眨眼睛,掏出了一件墨水云间罗裙。

「夫君,你看这身裙子,淡雅别致,更重要的是,很是称你今日这身衣裳。」

沈风陵轻轻地扫了一眼:「还算不错。」

所以说,左相大人并没有好好地帮我挑衣裙吗?

这件墨水云间罗裙不是刚刚才给他看过吗?他还说素得像白米饭。

那他到底,在关注些什么呢?

随即沈风陵的心底传来一声:称我,甚好。

我:......

11

左相大人带我去买衣裳,倒也并不是因为钱多得没处花。

只不过是过几天便是宫宴了,我不能失了他的体面。

我不太了解宫里的礼仪,只想着不要出错就好。好在听说这个宫宴并不算很正式,不过就是群臣聚在一块唠唠家常罢了。

马车行到门口的时候,我们恰巧遇上了侍郎夫妇。

只不过这次张大人炫耀的不是夫人做的衣裳,而是夫人绣的香囊了。

听说还未打更侍郎大人便已经守在宫城门口了。

他露出腰间绣着云鹤的香囊,给诸位都看了看。

一个人接着一个人地问道:「户部大人,你看我夫人给我绣的香囊,针脚是不是很不错啊?」

「御前侍卫,你看我夫人给我绣了个云鹤,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

而后待到张大人问向我们这边,他便不敢说话了。

因为左相大人的眼刀实在是锋利,气场实在是冷得厉害。

本来刚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我正欲开口问一问,却见沈风陵在心里想道:

别人都有的,本相凭什么没有?别人都有的,本相凭什么没有?别人都有的,本相凭什么没有?

我抽了抽嘴角,默默地抬头望去。

却见沈风陵样貌依旧出尘,一脸清冷、矜贵之色。

于是我状作不经意地问道:「夫君,我看张侍郎那个香囊的确别致,不如我为夫君也做一个?」

沈风陵轻轻地看了我一眼,薄唇轻启:「不要。这般不入流的东西也能入眼?」

我点头称是。

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才听到沈风陵心里传来的叫嚣:

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我要......

我扶了抚额。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真的吵死了。

12

「此次宴会,诸位不必拘束。」

皇帝坐于上位出声道,他的手里还拿着仙丹。

北国的这位帝王,什么都好,只是年纪越发大了便越是喜欢这些修仙之事。

边上的小桌上坐着九王爷,听说他对于这个皇位依旧虎视眈眈。

九王爷生着一双桃花眼,眼尾轻轻地上挑看了我一眼,随即对着沈风陵笑道:

「相爷好福气,娶了这么个小美人。」

沈风陵微微颔首,回道:「自然。」

我的人,他也敢看?他在接着心里如是说。

随即沈风陵微微一顿,又道:「比不得九王爷一人潇洒,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未曾发愁。只是可怜到时一个人变成黄土。」

九王爷微微一噎,不可置信地说道:「沈风陵,我才二十八!」

沈风陵轻轻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的确,待我到这个年纪,也该子孙环绕了......」

九王爷不怒反笑:「你真是好得很,我便敬你一杯。」

他摇了摇方尊,替沈风陵倒了酒。

酒香浓郁,沁人心脾。

敬酒需饮是北国的规矩,更何况这是御赐的酒。

沈风陵轻轻地看了一眼,却没有动手。

说起来,我从未看到过他喝酒。

莫不是受不了这些?

他薄唇紧抿,微微地皱着眉。

此酒的确是上好的佳品,喝了便可容颜焕发、白里透亮......他心里想道。

我眨了眨眼睛,这酒,我替他喝!

「九王爷,我与左相自成一体,先干为敬。」

一杯下肚,倒还没有什么感觉。

随即沈风陵又在心里说道:只是这九王爷,并不是什么好人。

瞬时间,我酒气上涌,倒在了沈风陵怀里。

九王爷波光流转,打量了我们一番。

「左相夫人,当真是好酒量啊。」

13

沈风陵不语,宽大的衣袖遮住了我的脸颊。

随即他抱起我便远离了这喧嚣之处,途中还捏了捏我的脸......

我迷迷糊糊,却也看到他带着我来到了一处狭仄的地方。

好像是,某处墙角?

月影幽幽,我的脸有些发热。

「左相大人,这个酒挺厉害啊.......」

我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在我面前变成了一个,两个。

沈风陵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我的下巴,眸子幽深意味不明。

「张嘴。」他道。

我乖巧地照做,下一秒他的冷香便扑面而来。

顿时我的脑子一白,也清醒了一大半。

他竟然......他竟然用这样的方式跟我抢酒喝!

沈风陵弯了弯唇角,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道:

「甚好。」

我有些无措,轻轻地推着他。

没想到下一刻他却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那颗心便在火热地跳着。

「你听着,我心悦你......」他薄唇轻启,说道。

我的脸猛然一红,抬头便直直地撞进他的视线里,好像无论我去哪都无处逃遁。

沈风陵的领口微微地敞开,白皙的脸上亦是泛起几分桃色。

景和......他在心里轻声地唤道。

语气缱绻,如小猫挠心。

14

我微微一愣。

景和......李景和......

这......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咬着唇,心里也有几分紧张。

李景和并不是我现在的名字,自从被尚书府买走后,我便被叫作了沈容珠。

我是落河人氏,自几年前的落河一案后我便孤身一人了。

「沈风陵,你怎么会知道......」

他的眼角却也染上一丝绯红,眸子认真地看着我:「我当然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到嘴里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扯着他的衣服。

「给我看看。」

沈风陵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低哑:「莫闹。」

然后他的心里传来一声:我这可怜的夫人还有几个月才及笄。

他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我微微一顿,却是越发证实了我心底的猜测。

尚书府替我改了年龄,这事儿别人应该不知道才对。

只是......

十岁那年我与母亲救了一个带血的貌美娃子。

这少年奇怪得紧,伤成那样还在装酷,脸上戴着个面具。

我们将他藏在了柜子里,好生养了几天。好在并没有人找到此处,他也没有被发现。

京城里的风风雨雨我们不曾了解,只是他的确是气质出尘。

却也好生冷淡。

我问他:「哥哥能给我当马骑吗?」

他也只是说了一句:「可。」

想来是有些忍辱负重的意味。

但我终究没有下得去手,直到后来我撞见他在林间清泉里沐浴。

无意间看到了他如玉般细腻的腰间有一颗红痣。

与此同时,他的神色也终于生动了起来,透着半遮面具也能见得粉红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我直勾勾地看着,并无半分窘迫。

只是在心里细想:这样才对,这样才生动可爱。

看来我以后要多偷看偷看。

但是最后他悄悄地走了,我也没有机会了。

15

「沈风陵......你,我到时候再收拾你!」

他轻轻地一笑,把我按到他的怀里:「好。」

我本来以为是我想错了,没想到左相大人当真是一滴酒都沾不得。

自回去以后,他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

心里还断断续续地想着:玲珑牢......

还说要把我关进去。

难不成他特地给我做了一个牢?我犯了什么大罪,要这样对我?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我戳了戳他的脸,轻声地喊道:「沈风陵,沈风陵......?」

沈风陵双眸紧闭,睡得比猪还沉,当真是个安静的美男子。

我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我倒要看看他藏着什么秘密,什么牢还特地是为我做的。

我蹑手蹑脚地跑进了书房,摸索了一通。

终于让我发现后面还有一间小阁。

小阁的灯光很是昏暗,上头还挂着一些物件。

这些物件的确像是严刑拷打所用的东西,只不过更加小巧。沾了些灰尘,却像是没有用过的。

暗格之内还放着一本书,写着《刺刑十八式》。

我轻轻地翻开,里面的东西却是越发不对劲,未免也太详细了些。

第一式,杨柳鞭:鞭身轻盈似柳,散得羊脂白玉满怀......

第二式,双环扣:两扣精巧圆润,纵是水波也逃不出......

......

我越看,脸越是红得厉害。

结尾还题上了,吾妻景和。

我合上了书,不知该做什么感想。

左相大人手段真是高超啊,表面这么正经,实则一肚子坏水。

到时候全给他试一试。

16

沈风陵醒后,我沉默不语。

他看着我这般正襟危坐的模样挑了挑眉头。

「为何不过来?」他问道。

难道本相的魅力已经让这小东西看不上眼了吗?沈风陵想道。

「不。」我一口回绝。

我扭头却看见他的墨发有些松散地搭在身前,莫名地像个勾人的妖精。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问道。

沈风陵微微地抬眸:「我不曾瞒过你。」

果然他说不出口,看我到时候把他关在牢里。

「可想上街去?」

我摇了摇头。

「可想吃糖糕?」

我摇了摇头。

「可想去碧水湖畔游湖?」

我点了点头。

的确是忍不住,早便听闻碧水湖畔风景好,是京城不可多得的盛景,只是,这样大冷天的也能游湖吗?

「好,等我片刻。」

他站起身来,轻声地说道。

我有些无聊地理着裙摆,沈风陵当真是好慢啊......

17

真是抱歉,我千不该万不该更不应该离开沈风陵的视线。

在沈风陵梳洗之际,我轻轻地出了门。

却不承想便在自家大院,我被劫了去。

那些恶人将我一套麻袋,坐上了马车。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待视线清晰之后,入目竟然便是那宴会之上的九王爷。

而此处只不过是个小房间,外面亦是安静得很。

九王爷眯着眼睛,打量了我一番,随即勾唇笑道:「左相夫人,带走你可不容易啊。」

「为何要劫走我?」

他的狐狸眼轻轻地上挑,轻轻地说道:「不过是与左相做个交易罢了。」

沈风陵说得对,这九王爷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交易?」我问道。

但他并没有回我的话,而是悠然地站起身来剪断了花瓶里正开得好的花。

随即他轻声地问道:「没想到沈风陵竟然有如此软肋。」

他微微一顿,一双金丝靴停在我的面前:

「你说,你的夫君他要权还是要你?」

我抬头望向他:「王爷以为单单以我做要挟就可以完成心里的愿吗?那未免太简单了些。」

九王爷不语,随即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来:

「不过是赌一把罢了,赌错了难过的又不是我。」

屋内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去都听得清清楚楚。

九王爷这一举动不过是想牵制住沈风陵罢了,他那野心早就摆在明面上了。

「左相夫人,你可知道沈家世代忠臣?若是有人冒犯城内,他们定然会第一个上前吧。」

他继续补充道:「沈风陵自然也不例外。」

「毕竟几年前他为了将那一块虎符送到圣上的手里,可真是......」九王爷收了声。

几年前?我心中微动。

莫不是就是那个时候?

虎符这样的东西,定然会受到多方觊觎。他伤成那副模样,恐怕便是因为这个。

「真是可惜啊,王爷恐怕要把自己的愿望噎在肚子里了。」

他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你这说话的口气当真是与你那夫君如出一辙。」

「只是......沈风陵若是来了,便是放了权。若是不来,他位高权重自然是个制衡的武器。只是我那些精兵可等不了啊......」他絮絮地说着,眼里满是胜券在握的神色。

我轻笑一声:「我的夫君,才不是个只为情的......傻.......子呢.......」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间就噎住了。

因为那窗外顿时响起风尘之声,那匹骏马之上赫然地出现了沈风陵的身影。

他一袭黑衣,墨发飞扬,剑眉星目,宛如气势凛凛的杀神。

不仅如此,他的腰际上还别着我给他绣的大肥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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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不就来了?」九王爷笑道。

他随即起身出门相迎,还为沈风陵倒了杯茶。

「左相夫妇当真是伉俪情深,我真是感动得都要落泪了。」

沈风陵轻轻地扫了他一眼,说道:「当真聒噪。」

九王爷不怒反笑:「唉,不知道皇帝身边没有你,他会不会生气?」

沈风陵不再回他的话,只是一把拉过我。

九王爷看了我们一眼,依旧笑意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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