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业不能断,爸妈跟我商量,能不能去读不要钱的师范,将来像我妈一样做个英语老师。
我不置可否,家里就终日笼罩着旱烟的浓雾,和爸妈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他们当然知道,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建筑系。就像我也知道,读师范能给家里减轻多少压力。
每天都要省下一块多的早饭,才能在周末寄出一封六块钱的跨国信件。信里不敢提生活的困苦,只敢说学业的压力。我悄悄躲在被子里流着眼泪问夏帆,我该怎么办,还要坚持下去吗?
那个时候我多期盼能收到一封回信啊,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加油」,都能像一道光一样撕开黑夜,让我看见阳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后来要不是一向一穷二白的舅舅突然给我家拿来了几万块钱,改善了家里的生活,我又如何有机会读心仪的大学、心仪的专业,然后又拿着奖学金,飞来瑞典?
可是夏帆面对 Sara 关于那些信件的提问,回了句无足轻重的「没看过」。
我看着夏帆那薄薄一叠的信,连拆开的欲望都没有,随手就丢进了抽屉的最下层。
13
北欧的冬天漫长又寒冷。
极夜很长,一天之中天亮的时间没多久,如果午饭吃得晚一点,就能对着餐盘看见天边昏暗的黑夜漫过窗口。
下课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从教学楼到宿舍要经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没有路灯。
手机的手电筒只能在雪地上晕开范围不大的一片光,仅够看清脚下的路。脚步踩在雪地上,我听见身后不远处有咯吱的声音。
是回声吗?我回头照了照,咯吱声也顺势停了下来。除了黑洞洞的树林,什么都看不到。
不自觉加快了脚步,身后的声音也逐渐快了起来,这次我听得真切,凌乱的声音和我的步伐并不同步。
我心慌得厉害,加快步伐,小跑起来。身后的声音也跟着加重,然后越来越近。
心脏怦怦的跳动声鼓着耳膜,我一边回头一边往前跑,没注意就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手腕就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扣住了。
我尖叫一声,下意识就抬手拿手电筒往那人脸上晃,惨白的光芒照出来好看的一张脸。
那人个子很高,被亮光晃得紧紧闭着眼,眉头蹙得很深,但是却没有偏开头去,而是就那样坦然地任由我照着他的脸:「洛洛,是我。」
明明是冷峻的长相,在此刻却让我心里发暖。
我喘着粗气,听见身后的动静停了,这才说出话来:「夏帆?」
声音一出,就带了哭腔。
夏帆想要揽住我的肩,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嗯。别怕,我在呢。」
我心安了不少,跟在他身边往林子外走。手电筒在雪地的反光有些刺目,夏帆微眯着眼,双手插兜,走得艰难。
一直到出了林子走到有路灯的地方,我才放下心来,回头往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树林的尽头,正不甘心地勾头看着我。
我吓得一哆嗦,顺手就挽住了夏帆的胳膊。夏帆的身子僵了一下,犹豫了几秒,就把那只胳膊往外抽。
我有些尴尬,刚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握住,抓着我的手揣进了他的衣兜。
我:「?」
夏帆面无表情:「天寒地冻。」
我:「那你手心还出这么多汗?」
夏帆绷着的脸垮了一秒:「……我是暖男。」
我也没有抽手,就这样任由他拽着。虽说从小也没怎么避讳过和夏帆的肢体接触,但此刻的我却又开始觉得脸上发热。
刚回到宿舍,外面又开始飘起了雪,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夏帆冻得鼻头发红,两颊也发红,衬得皮肤更加白净,微垂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我心软了一秒,打开门半侧了下身子:「进来喝杯热咖啡吧。」
夏帆站在门口不动,漫天的风雪在他身后飘舞。他认认真真地看着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才像是眼酸一般又把眼皮垂下去了:「不了。这就走。」
身子转了一半,又停下说了一句:「下次找人结伴一起走,或者打给我。」
手机震了震,我下意识就低了下头。
再抬头,夏帆已经走远了。
14
消息是舅舅发的:「下课了吗?」
他白天里没个正型,一到夜里就人来疯,刚好和我的时差对上。
我一句回复还没敲完,视频邀请就弹了出来。
我一边卸下书包一边接通,瞥了一眼对面那张大红脸:「……又喝酒。」
「刚到宿舍?」舅舅朝我挤眉弄眼,「小男生送你回家的?」
我手一抖,脱了一半的外套差点掉地上:「什么?」
「跟我还装傻,」舅舅扬了扬下巴,「脖子上那围巾一看就不是你的。」
我这才意识到,路上夏帆把自己的围巾套在了我头上,刚才他走得匆忙,我忘了还。
舅舅看我不说话,一脸得意:「叫我猜中了吧?谁啊,是不是姓夏的那小子?」
……摄像头拆一下谢谢。
「我就知道,」舅舅又咂了口酒,「那小子追着你去了瑞典,我就知道你俩的事早晚能成。」
「别胡说,」我皱眉,「他来瑞典是他的事,跟我可没关系。」
「嗯嗯嗯,丫头脸皮还挺薄。」舅舅一脸敷衍,「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行吧,追去机场跟你没关系,那几万块钱也跟你没关系行了吧……」
我手一顿,把眼睛凑到屏幕前:「追到机场,几万块钱?什么意思?」
舅舅这才像酒醒一样眼神一慌:「什么几万块钱?我说话了吗刚刚?」
我绷着脸:「……别装。」
舅舅尴尬一咳,耍起了无赖:「哎呀我手机只剩 98% 的电了,不说了拜拜。」
视频早已挂断,我保持着姿势没动,捏着手机陷入沉思。
夏帆回国费了好大力气,但来瑞典快一个月的时候却和他重逢了。夏帆一向清冷克制,追去机场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翘着指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打开相册,翻到飞机起飞前我拍的那张照片。夕阳映红了半边天,红霞倒映在航站楼候机大厅的玻璃上。
再放大点看,玻璃里面还有个人,呈奔跑的姿势,肩背绷直,高瘦挺拔。
15
信箱里又多了几封来自夏帆的信,我没忍住,还是拆开来看了。
信里是一张有些发皱的纸,没头没尾地说什么自己在学校的学习很顺利,上次跟我提的那棵树开花了,说如果以后我来了瑞典要带我去海边。
正奇怪着,瞄了一眼落款,发现时间是三年前。
抖开信纸,看见里面还夹着一个小一点的信封,开过的封口都磨得起了毛边,盖着中国的邮戳。
竟是我三年前寄给他的信。
再往后拆了几封,全都是一样的,大信封里套着我当初寄给他的小信封,另附的信纸上琐碎地分享着他在瑞典的生活,一字一句,都是回应。
这些信的时间线并不连贯,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整体基调大都是轻松和惬意。
但我却在这种轻松惬意里读到了一丝古怪,像是这种舒适并非常态,而是长久疲惫困苦后,偶然的一次喘息。
这座城市已经入夜了,外面的街道安安静静,鲜有行人会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走上街道。
我在地图上查了查,最终还是往头上套了个帽子,带上公交卡就出了门。
16
公交辗转了三趟,终于停在了一排红墙蓝瓦的居民小楼前。街口立着的牌子上标的是拗口的瑞典语,但对于我来说却无比熟悉。得益于过去六年的「唯手熟尔」,我闭着眼也能默写出来。
顺着门牌号一间一间地找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已经 12 月底了,他家窗户玻璃上贴着中国特色的窗花,显得和周围邻居挂满圣诞花环的院门格格不入。
走进院门按了门铃,等待的时间想了想,是开门见山地问他为什么这六年回了我的信却不寄呢,还是旁敲侧击地打听他这六年的生活?还是干脆开口就诈他一句「那几万块钱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再看他的反应见机行事?
门上的风铃一响,我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嘴里的话囫囵了一大圈,对着面前的人憋出来一句:「……夏帆住这吗?」
Sara 撑着门扬了扬眉毛:「小邻居?」
……他们俩,还住在一起呢吗?
我嘴唇发干,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来还他的围巾……」
「这天气来还围巾?」Sara 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但还是侧了侧身子,「他不在家,你放到他房间就行。」
我站在门口难堪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不用了,还给你应该也是一样。我走了,不好意思。」
Sara 挑着眉毛却不接,看了我一会,才回:「我可不敢碰他的东西,尤其是跟你有关的。你自己去吧,喏,那间。」
我蹙了蹙眉,还想追问,Sara 已经一扭头上了楼。留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心一横去了夏帆的房间。
他的房间干干净净,甚至有些过于清冷了。
只有一个行李箱敞开口摊在地上,衣柜门开了半边,里面已经空了。
……他这是,要搬走吗?
托了他整理的福,他的全部物品都摊在明面上,一目了然。包括行李箱底部塞着的,厚厚的一沓信,和一个软皮的本子。
我蹲在行李箱边,有些心虚地关上了门,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还是翻看了起来。
17
夏帆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是老夏和他妈妈结婚之前,和一个瑞典女人生的。
老家的小城不大,好事的老人跷着脚喝个茶的工夫,就能把八卦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传他没有妈妈,传他爸爸不着家,传他被姐姐 Sara 照坏了眼睛变成个半瞎。
夏帆不爱说话,听见流言蜚语就微微垂下眼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毕竟是个小孩子,哪可能真的不在意。他心里难受的时候就跑到家门口的楼道里坐着,脊背贴着凉凉的铁门。直到隔壁的徐洛洛发现他,把他叫到自己家里拿好吃的给他。
徐洛洛的妈妈是个老师,家风严谨,也不爱八卦什么有的没的。所以徐洛洛对夏帆家里的事,一直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夏帆的爸爸准备带他去瑞典;也不知道夏帆从什么时候开始偷摸攒钱,就为了留下来和她一起读大学;更不知道夏帆攒钱到最后,一声不吭地把钱给了她舅舅,跟他爸一起登上了那班不辞而别的飞机。
可是在瑞典的生活并不像老夏描述的那般美好。
生意有赚就有赔,老夏一开始早出晚归,后来便索性不怎么回家了。但家里的钱,还是越来越少。
夏帆和 Sara 的关系依旧不怎么好,但是同一屋檐下住久了,做饭都会顺便做出对方的一份,买菜也都会问问对方要带什么,算是达到了某一种平衡。
夏帆口是心非惯了,嘴上抹了鹤顶红一样地挤兑 Sara,但其实并不记恨她。
所以他临上飞机前顺手就买了个手电筒钥匙链。Sara 见了他问他是啥,他眼都不抬就丢给她,说送你了,时刻提醒你小时候对我犯下的罪过。
其实他是觉得,北欧这地方太暗了,应该有束光。
至于他自己,已经找到光了,就在院门口的小小邮筒里。
18
每周取信这件事,仿佛是夏帆不能触及的逆鳞。
Sara 撞见过几次,打趣他是不是暗恋他的小姑娘寄来的,夏帆就黑着脸把信往垃圾桶一丢。
夏帆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不敢让 Sara 和徐洛洛有半分钱关系,更不敢让外人看出来自己深藏的爱意。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每次 Sara 见到徐洛洛,他都会莫名心慌。他总是想把自己变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把徐洛洛牢牢地挡在外面。
只是每次等 Sara 走后去翻垃圾桶的样子很狼狈就是了。
夏帆去到亚超的时候还有几个月才成年,不能合法打工,只能领到很少的钱。可他从没抱怨过,干活也不偷懒。他说,想早点赚够回国的机票钱。
徐洛洛在信里抱怨学业压力的时候,夏帆单薄的肩膀正扛着二十斤大米;徐洛洛抱怨梦想和现实有距离的时候,夏帆揉着一片模糊不清的眼睛还要熬夜完成学业;徐洛洛抱怨大学生活不如想象的美好的时候,夏帆搬货被砸在货车下面;徐洛洛抱怨他不回信的时候,夏帆被雪地里的反光刺痛了眼,一头就栽倒在冰雪里,咬着牙缓了半天都站不起来,站起来了还得赔摔坏的货。
他怎么敢给徐洛洛回信啊,他怕一落笔,眼泪就掉下来。他怕她会指着信纸上洇湿再晾干的褶皱笑话他,更怕她心疼他。
17 岁到 23 岁,他总算拿到了学位证,总算攒够了回国的机票钱。
他一大早连时差都没倒就出现在徐洛洛家里,隔着卧室门板听见她一睡醒就开始唱歌,然后就顶着个鸡窝头拉开门出现在他面前。
阳光穿过卧室的窗子照到夏帆脸上,徐洛洛尴尬地在原地脚趾抠地,夏帆却觉得想笑。
真好啊,他想,真好。
19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夏帆顶着一头将融的雪花出现在我面前。
他看着坐在他行李箱旁边的我愣了好半天,然后俯下身用冰凉的指尖蹭了蹭我的脸:「哭啥?」
我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要搬走吗?」
「嗯,」夏帆点点头,「你住的那地方晚上不怎么太平,想在你附近找个房子。」
语气很软,让我忽然想起他缩在我沙发一角的那天,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不生气了。
他怕我生他的气,一直不敢出现在我面前。直到我淋雨病得软在他背上咬他的肩膀,他才说这次肯定不会放手。
可我却偏偏拿安德森来气他,他半张脸都埋在房间不开灯的阴影里,哑着嗓子问我是不是不要他了。
小时候所有的那些流言蜚语里面,夏帆最讨厌的一句就是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夏帆向来冷漠、嘴毒又疏离,因为他害怕别人接近他,又不要他。只有在我面前,他是放肆的,他是柔软的,他是少年气的。
可是当时的我回答他说:「对,你离我远一点。」
这一远,就远过了秋天,远到了深冬,远到若不是今天树林里被人跟踪,我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和他相见。
他该有多难过啊。
20
这一夜夏帆不知道去过哪,淋了好久的雪,身上的大衣都湿透了。
我帮他抖头上融化凝结的水珠的时候,还觉得他耳尖红红的样子很可爱。
手再往下划过他脸颊的时候,才发现他脸又红又烫。
我皱了皱眉:「怎么了?」
「嗯?」夏帆微微抬了抬眼,懒懒地应了一声。
下一秒,他的身子就软软地倒了过来,下巴抵在我的肩窝。我这才发现,他发起了高烧,浑身烫得吓人。
好不容易把他弄到床上安顿好,我刚一起身就感觉被人扯住了手腕。
夏帆紧紧闭着眼,身子蜷成一团,口中呢喃:「洛洛,别走……」
我俯身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去给你烧点热水。」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小孩子脾气发作,死死抓着我不放手:「你别再走了,洛洛,我怕我追不上你了。」
我眼眶一酸,把头凑近了些,轻声安抚他:「不会的,我很快就回来。」
他循着方向手一勾,就把我揽进了他怀里。他把我抱得很紧很紧,声音发涩:「徐洛洛,我好想你。」
21
学校放了圣诞的假期,我就留在夏帆家里照顾了他几天。
他家房间不少,Sara 又住在楼上,一天也难得能见一次面。所以夏帆借着生病越发任性起来,八成也是怕我提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多少带点装傻充愣的意思。
他家的生意早就好起来了,住别墅的大少爷金贵得很,非要吃我熬的粥,外面买的不行。吃药也得我递到床边,多走两步路就喊头疼头晕。
看他屈着两条长直的腿,懒洋洋地靠在床边的样子,我怎么也想象不出之前那六年这个细皮嫩肉的贵公子是怎么卖苦力的。
我还不敢说他,一说他他就盯着我的眼睛笑,生病让他原本就慵懒的嗓音多了一丝哑,笑起来就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我一看他那张好看的脸就心软了,他说什么我都找不到理由反驳。
颜狗被吃得死死的。
就这么伺候了大少爷几天,他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也打算回宿舍了。
早上一起来,去到他的房间却不见人,我慌起来,下意识就拉开他的衣柜门。
行李箱码得整整齐齐,随着开门带起的风,一张草稿纸不知道从哪飘了出来。
拿起来一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夏」字,写满了一整张草稿纸。
我忽然想起夏帆临走前那个蝉鸣不止的暑假,我坐在课桌前,欲盖弥彰地写完「夏」「冬」「春」,还没来得及写「秋」的时候,从我妈那补完课的夏帆凑到我身边,探头往我桌子上看:「……你看甄嬛传看魔怔了?」
我气恼,红着脸要把草稿纸揉成一团。
夏帆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那张「夏」,朝我扬扬眉毛:「没收了。好好学习。」
我以为那张上缴的徐氏书法早就在那时绝迹了呢,想不到时隔七年,又在遥远的哥德堡看见。
翻过草稿纸的背面,是一行有些褪色的小字——
「徐洛洛,我对你的爱意汹涌,既庆幸思念无声,又盼它震耳欲聋。」
大门口的风铃一响,夏帆颀长的身体探进来,见到我的瞬间愣了愣。
我有些急:「去哪了?病还没好全呢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急完才发现夏帆手里捧着一大束花,我叫不出名字,但认得是在哥德堡的海岸边才有的一种小花。
夏帆笑起来:「等不及带你去海边了,所以我把海带来给你。」
外面响起了烟花声,我这才意识到,这天是 1 月 1 日,新年伊始。
风雪褪去,阴沉多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清朗的阳光从我身后的窗子照进房间。他就在这一片暖阳投射的光芒中,一步步迈向我。
走到我身边的时候,他半垂的眼睛眯了眯:「徐洛洛,你有点耀眼。」
北欧没有盛夏和蝉鸣,却能让错过的人久别重逢。
他来了,春天就到了。
备案号:YXX1vrkpEPs8A1PQ0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