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朱颜

我乘着国公府的轿辇和齐临风一起入了宫。

还是公主的时候我是坐母后身边,现在的席位倒是被安排到了稍微偏远的地方。

公公解释说,这也是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齐小世子。

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下嫁公主失了地位?

可我还乐得悠闲,反倒是与母后一向不太和睦的琴妃娘娘摇着香扇,款款走来,非得有事没事跟我们搭几句话。

「妤嫣你嫁了出去,妤然竟又与佛结缘,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本宫瞧了都心疼呢……」

说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琴妃这动不动就尬演的毛病,十几年了还是一点儿没改。

「听闻琴妃娘娘宫中得了圣上赏赐的雪莲养颜膏,既然心疼,不如实际一点,给皇后送去?」

齐临风也忍不了这拙劣的表演,直接呛得琴妃小脸发白,扭头就走。

我本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没想到等见到母妃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母妃那张原本绝美的脸,短短数日,竟苍老了不少,一丝丝皱纹爬上眼角。

她今日妆容甚浓,也掩不了憔悴之色。

「临风,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求助地看向齐临风,他的眼里也写满了惊讶。

17

往年宫宴上没资格出席的琴妃,甚至新晋的欣嫔等人,竟也在父皇身边安排了坐席。

个个都顾盼生姿,笑靥如花。

唯独我母后冷傲孤高,兀自坐在凤位上,而父皇对她的目光也不复往常那样带着痴恋。

我算是明白母后为何对自己的脸执念如此之深。

天子多疑,无需身边人有多少才学,更禁止妇人之家谈论前朝事。

在家族势力无法对帝皇有所助力时,后宫之中无非就是以色侍人。

我望向正乖巧给我剥橘子的齐临风:「你以后会不会也娶一堆美女回来?」

齐临风手一顿,橘子差点掉地上。

「我的俸禄,只够养一个嫣儿。」

得了吧,这人,背后指不定还私藏了啥小金库。

每月给我定制的衣裳首饰都快把我房间堆满了,衣柜一开,粉嫩之色如春天般扑面而来。

直男审美有够可怕的。

高台之上,我感受到一股怨念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母后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齐临风。

「齐临风,我母后这会儿估计在想怎么隔空取你心头血呢,你害怕吗?」

齐临风笑着给我喂了一瓣橘子:「怕啊,嫣儿保护我?」

我立刻轻拍我的小肚子:「小豆子,等会你要保护你爹,晓得吗?」

小豆子:「……」

可此时我心里更挂念妤然,这么久没有消息,我的眼皮一直突突跳,总有不好的预感。

也无心宫宴上的莺歌燕舞。

途中因我有孕,父皇给我和齐临风领了赏,母后皮笑肉不笑地讲了几句客套话,随后便也没有什么波澜。

宫宴在一片热闹中,平静得可怕。

等到各国携使者前来拜见上贡。

靠在齐临风肩膀上昏昏欲睡的我,发现眼前旖旎的光亮忽然一盏盏灭掉。

齐临风将轮椅往前推了点,将我护在身后。

「保护皇上!」

群臣慌乱,宫内侍卫也进入紧张状态,纷纷挡在父皇和嫔妃们四周。

以五彩珠光琉璃为盏,一颗颗夜明珠幽蓝的光亮映在宴会上。

怎么说呢……

感觉是齐临风的审美是干出来的事。

这五颜六色的光一打,给我整得没眼看了,哪个附属国玩这个套路啊?

铃铛声起,古老悠长的吟诵歌声远远传来。

是南邦王与禾宁公主。

「齐临风,我觉得南邦的审美多少有点问题……」

齐临风果不其然回答说,这个出场效果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南邦王花了大心思。

禾宁能看上他,感情这俩人三观还挺和。

「南邦禾越(禾宁),见过——」

「啊呀,父皇母后抱歉,儿臣来迟了。」

正当南邦王跟禾宁准备跟父皇见礼时,一道活泼的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

是我家小妤然。

我激动地四处张望,想看看她到底在哪,南邦整的这灯光,实在对我这种眼神不灵光的人不友好。

齐临风赶紧把我拉回来,给我指了指方向。

妤然身着素净,实在与平日华贵的穿搭风格大相径庭,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魁梧,低着头的「侍女」。

我一瞧就乐了,这不阿岳吗。

这庸俗的光打在妤然身上,反而映得她好像从五色佛光中走来。

南邦搭的台,反而让妤然唱了主角。

蒙着面的禾宁这会儿表情估计精彩极了。

「行嗔大师观天象,特遣儿臣于吉时为父皇赠礼,佑父皇身体康健,保我大渝国运亨通!」

真行啊,妤然一下子就把父皇逗得畅怀大笑,几串佛珠手链就让父皇把南邦给乐得差点忘了。

妤然事情办完,乖巧地回了母后身边坐着,给我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她往母后耳边讲了几句悄悄话,竟让母后脸色差点没崩住。

等小太监们重新把灯点起,南邦王和禾宁方才重新见礼。

「见过大渝王!」

这俩人的语气都不太好了。

父皇还处在愉悦之中,也没计较太多,便要赐座。

禾宁往我这儿望了一眼,风情万种间,我只觉得莫名熟悉。

这是要闹幺蛾子的前奏。

禾宁身段窈窕,纤长的脚脖子上挂着小铃铛,走路时叮当响,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只见她走到宴会中央,自信开嗓:

「禾宁今日带了南邦的祈福之舞,虽不及妤然公主情意深重,也是禾宁的一片心意,望皇上允许。」

我年过半百的父皇见到美人儿,抚掌连说三个好好好。

母后倒是一声冷哼,道:「本宫的妤然公主真是优秀,惹得禾宁你赶紧效仿改了舞名。谁不知道南邦善邪术,你们又祈哪门子的福?」

「懿德!」我父皇喝止,天子威严,让宴会的气氛一下子有些肃穆。

谁成想我母后跟禾宁倒是先较上劲了。

禾宁也不恼,明显比刚刚沉稳多了,只是轻笑几声,示意身后舞姬奏乐。

齐临风把我期望的小脑袋往他胸口贴着,跟我说:「乖,别看。」

又捂着我的耳朵:「嫣儿,不要听。」

一阵若有若无的熏香传来,齐临风把我抱得又紧了些,我瓮声瓮气的反客为主:「是不是不能闻?」

齐临风忍不住笑:「是,娘子真聪明。」

扑鼻而来的满是齐临风身上的竹香味了,真好闻,我猛吸几口。

其实在宫宴上我们这样的举止十分不合适。

但恰好位置偏僻,有树将我俩遮掩了大半,加上禾宁的舞姿,竟然没人注意我们这儿。

「我还能抱着你,真好。」

齐临风突然的煽情,让处于痴汉状态的我回了神。

我想起帕泽的话,说齐临风身上的蛊会反噬,让他很快溃烂而死。

但妤然的归来让我安心了不少。

何况禾宁来了京城,必定不是走个过场。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的孩儿就出生了吧?叫什么好呢。」

「今晚都在祈福祈福,他就叫齐福得了。」

「哈哈哈……哪能这样草率。」

我和齐临风两个人嘀咕嘀咕,好像宴会上的勾心斗角,纷纷扰扰都与我俩无关。

一阵叫好声此起彼伏,齐临风放开我。

禾宁微微喘着气,香汗淋漓,半露的胸口上下起伏,真是一片艳靡之色。

我正要反手遮住齐临风的眼,他早就把头偏向了我,小小声说:「多看看我家嫣儿,神清气爽。」

这情话真是又土又撩。

我父皇被禾宁的舞迷得不要不要的,当场就要赏。

禾宁却婉拒道:「禾宁不要皇上的赏赐,只愿求得一良君,让禾宁有所依,有所靠。」

琴妃、欣嫔捂嘴轻笑,笑南邦女儿家的大胆。

我的精神突然紧张了起来。

终于还是要把目标对准齐临风了吗?

我攥紧了袖子里的小木刀,心里估摸着伤了附属国公主我得判几年。

父皇觉得很有意思,问:「噢,那不知禾宁公主,是看上了哪位才俊呢?」

禾宁目光巡视宴会全场。

收获:妤嫣仇恨的目光 X1。

最后,她定格在了天子跟前。

「是皇上您。」

琴妃、欣嫔笑僵在嘴边,惊掉了美人扇。

18

当禾宁揭开面纱,在场的嫔妃、大臣们都不免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美,是绝美。

可她的美,与我母后别无二致,仿佛一个模子雕刻出的。

但细看,一颦一笑间,远比我母后年轻,灵动,棱角更加精致。

虽然但是,这是什么南邦流水线特产脸……

父皇看痴了眼,当场要封禾宁为妃。

谁说男人不痴情?

我父皇一把年纪阅美人无数,照旧喜欢这款长相。

文臣里有几个站出来劝谏父皇,说万万不可,从未有过外邦女子直封贵妃的先例。

一石荡起千层浪,很快大臣们便纷纷站起来阻止。

嫔妃们也乱了,第一次用期待的小眼神,盼着我母后这个六宫之主站出来说句话。

谁知道母后只是冷笑,说道:「好啊,本宫又多了个好姐妹。」

父皇一手牵着母后,一手抱着禾宁,将母后与禾宁的手放在一块,说:

「懿德,禾宁初来乍到,你多教教她,如何协理六宫。」

此番言论一出,这下群臣真是炸开了锅。

母后拍了拍禾宁的手,一脸慈眉善目。

这脸色变得如此之快,当真有宫斗那味儿了。

全场只有南邦王禾越一言不发,独自喝酒旁观。

宫宴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围里结束,好像我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小木刀揣得好好的。

母后以小叙为由,召我与齐临风去凤仪宫。

我们这三方会面,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一个是她不宠爱的工具人女儿。

一个是她要取血的便宜女婿。

我推着齐临风,小心翼翼踏进好久没来的凤仪宫。

母后坐在榻上,嫌弃地看着我:「怎么,还没吃饱?」

我哪敢说啊,我这是吓得。

齐临风仗义执言:「母后,嫣儿有孕不宜惊吓。」

「呵,你这声母后本宫可担不起。」

「我与嫣儿明媒正娶,还得母后您多担待。」

「早知道本宫何必借妤嫣的手,就该直接杀了你!」

这俩人一见面就争锋相对,你来我往。

看来自古以来,令人烦恼的不止是婆媳关系啊。

讲不过自己的便宜女婿,母后又打算捏我这个软柿子。

齐临风可不准,他示意我拿出小木刀,先发制人。

我大惊,说不过母后也不能让我动手吧?

「母后,初次登门拜访,这是我和嫣儿送您的礼物,望您满意。「

原本气得脸色都不好的母后见到小木刀后,我瞧着她怒火更甚了。

「若是早点拿出来,本宫何必受今日的气!」

虽然嘴上非常凶狠,母后还是一把夺过了小木刀。

到了这个地步,我的母后,为什么还是执着地想要父皇的宠爱?

脸是假的,君王的宠爱也是虚的,六宫之主的地位不过空中楼阁。

我十分不解。

「还有……母后,您赌输了,该履约了。」

齐临风吟声提醒,我也想起来,这俩人在千佛寺有过赌约。

但我这夫君是真敢啊,在我母后的老巢根本没在怕的。

「本宫履约?」母后把目光从小木刀上移开,看了看我的肚子,冷声说道:「妤然不是能解吗?」

看来母后已得知妤然会巫蛊之术的事。

「妤然巫蛊术尚弱,需等到嫣儿生产之后,我等不及了。」

远在栖月苑调药的妤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齐临风这话是拐着弯夸我母后的蛊术高?

话是没错,当初母后那杯酒倒也真是沁人心脾,不然我也不会轻易喝下。

「说什么等不及?是你要死了吧,齐小世子。何况现在东西到手,你还有什么价值?」

母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愉悦了不少,说,「到时候你跟那小贱人一起死,我要谁的血都是轻而易举。」

我连忙开口:「母后!齐临风死了,我也不活了。」

「没用的东西,你当本宫在意你的死活?」

我愣了。

我怎么就忘了,母后从来就不宠我,何况我还是她最想抹去的存在呢。

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鼻子一酸,我这孕期矫情症又发作了。

不等齐临风发怒,母后起身,不耐烦地扔了个帕子给齐临风:

「别在我跟前哭,能不能涨点本事!做啥啥不行!」

齐临风让我蹲下,给我擦擦还没来得及流出的泪,对母后说道:

「母后如此厉害,不如顺手解了我身上的蛊?」

「我凭什么……」

「就凭母后您的本事高,蛊术不会输给禾宁。」

好、好一招借刀杀人,齐临风成功激起了我母后的好胜心。

「妤嫣!」母后厉声对我喊道。

我一个哆嗦,按定律,但凡父母喊自己全名肯定没好事。

「正月十五,那小贱人封妃,到时候本宫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懂了没有?」

我能怎么办,事关齐临风,我肯定不能拒绝啊。

不过,曾经最担心的事,却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暂时得到了解决之道。

担忧禾宁的到来,反而让母后转了目标。

一切顺利得有些过分了,不起点波澜总觉得不敢相信。

齐临风还在跟我母后讨价还价,认为我有孕,不适宜,他可以代劳。

被我母后狠狠嫌弃:「本宫浸润后宫十几年,用你教!」

本届宫斗大神因被业余选手指指点点,瞬间炸毛。

在得到不会让我有任何伤害的保证后,齐临风才勉强答应。

「别打扰本宫休息,快滚!」

母后实在懒得跟我俩再小叙,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齐临风把手帕整整齐齐替我叠好,收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夜里的皇宫灯光如星,点点光亮汇聚,把每一处角落照得透亮。

「懿德皇后,并非如你想的那样嫌弃你,嫣儿。」

齐临风摘下自己的面具,脸上可怖的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退。

我望着星空,今天并非满月。

「手帕上沾染了蛊虫,能暂时抑制我身上的蛊毒,不会发作,也不会引得你痛苦。」

他揉了揉腿,缓缓站起来。

我的夫君,又变回了玉树临风的那个齐临风。

「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但她做过的事的确可恨。」

这是我第二次认认真真看齐临风。

见我盯得出了神,齐临风笑言:「幸亏我生得好看,能让嫣儿对我多看几眼。」

「会痛吗?」我问道。

齐临风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我再重复了一遍:「齐临风,蛊毒发作或是消散时,你会痛吗?」

他大笑着拥我入怀,又怕箍紧了我,只好小心翼翼,不敢太放肆。

「好痛好痛,嫣儿快来抱紧我。」

这个人蛊毒一抑制,就好像把一个格外脸皮厚的人格放出来了。

齐临风抱着我,施展轻功,行云流水地在皇宫穿梭,熟练程度令我咋舌。

「等等啊!你轮椅不要了?」

「阿岳不是谋了份宫女的差事吗,交给他吧。」

远在栖月苑帮妤然调药的阿岳,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妤然疑惑:岳木头,你也风寒?

19

禾宁如今彻底取代了我母后的恩宠。

然而比我母后还能作妖。

进宫第一天,据说,琴妃一巴掌甩上禾宁的脸,被我父皇当场撞见,琴妃以善妒罪名被发落冷宫;

进宫第二天,薇嫔看望禾宁,据说,禾宁遇刺,凶器是薇嫔最爱的朱钗,父皇震怒,将薇嫔发配慎刑司审问。

进宫第三天,肖贵人送禾宁上好的补药,据说,禾宁饮后吐血不止。于是肖贵人陪着薇嫔,两人在天牢里再续姐妹情。

……

于是,后宫嫔妃再无人敢招惹禾宁。

反倒是禾宁哭哭啼啼对我父皇说:「姐姐们好像都不喜欢我,我做错了什么……」

惹得父皇下了朝找母后训话,斥责她管理六宫不力。

「你不知道母后当时的表情,哈哈哈!!」

妤然来接痊愈得差不多的侍女阿乔,顺便跟我闲聊扯八卦,

「母后说后宫这群人跟她斗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皮毛都没学到,栽在禾宁这小贱人手里,丢了她的脸。」

阿岳跟着齐临风在书房聊天,回禀在南邦的行动。

因为就我们四个人在场,齐临风便正常活动。

小妤然骄傲地表示:「我这么厉害,去南邦弄点配方能难得住我?」

阿岳难得地插话:「公主直接闯进南邦王宫偷配方,身手的确了得。」

「跟你夫君学的,齐小世子,你说是不是啊?」

妤然还记着齐临风夜闯千佛寺,找我母后谈条件这回事呐。

齐临风没接妤然的话,只是说:「阿岳你还要不要?」

「要要要,谢啦,姐夫!」

「客气,都是一家人。」

阿岳流泪,表示你们这样考虑过我吗?

心满意足的妤然带着身形一大一小的两位「侍女」回了宫。

齐临风惦记着我午后要休息,但我又缠着他一定要把南邦的事告诉我,不然我不睡。

坳不过身怀小豆子的我,齐临风给我长话短说。

这次不编故事,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告诉我。

那夜妤然助他离开千佛寺,唯一条件是助她去南邦。

在巫蛊一道上颇有研究的妤然,发现令她和明胥,还有我母后拥有绝美容颜的蛊,是南邦皇族不外传的秘术。

蛊术原名太长,妤然懒得记,就起了个美人蛊的称呼。

能解美人蛊毒的配方仅存于南邦王宫,而齐临风的蛊毒她没头绪,正好一同探个究竟。

至于为何那么执着要解蛊毒。

齐临风在再三思考,并询问了我是否有任何身体不适后,才说:

「因为她们的脸上,爬满了虫子。」

当蛊母入体,无数细小的蛊虫会密密麻麻爬到人脸上,堆砌成一张「美人脸」。

蛊母在宿主体内吸收养分,并不断补充新蛊虫,维持宿主的容颜。

这个蛊很好照料,蛊母寿命长达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不等。

当蛊母寿命耗尽后,宿主只需找一个身上带蛊毒的人,以心头血浇灌饲养,蛊母便能活过来,继续源源不断生出新的蛊虫。

但这个蛊也很傲娇,这个人必须长得也同样好看,否则蛊虫塑造的脸容易被带偏。

大渝不同南邦,想找一个身携蛊毒之人太难,而我母后体内的蛊母寿命将近。

当齐临风从前线受伤归来,我母后敏锐察觉他身上已有蛊毒,但齐临风身负战功,她无从下手。

如果派人暗地行动,一旦齐临风有恙,皇上和老国公必定会严查。

于是她就想到了利用我嫁过去,取齐临风心头血一计。

到时候找个理由,比如说我嫁过去心里落差严重,于是不满动手之类的,虽然牵强,外人也不会太过怀疑,更无从找证据。

毕竟一个公主下嫁残废毁容世子,婚前再怎么情投意合,婚后反悔了,也不是不行。

可我母后太急了,这棋走得差点全盘皆输。

而且禾宁作为南邦皇族人,她的到来会让我母后体内的蛊母陷入沉睡,除非以皇族血唤醒。

最后反倒便宜了齐临风,母后将取血目标转向禾宁,也不用我当工具人了。

齐临风喜滋滋地说:「一个嫣儿一个小豆子,赚大了。」

但为何禾宁前来嫁父皇,这件事还存着谜团待解。

「齐临风我给你分析啊。」

齐家小机灵,妤嫣已上线。

我说:「禾宁这叫曲线救国。当不成你娘子,就当你丈母娘,总归还是一家人。」

齐临风大无语。

让我赶紧睡个午觉,醒醒脑子。

20

禾宁因连续「意外」受惊,大典推迟。

原定早该归程的南邦王,因妹妹封妃,受邀暂住在京城。

我和齐临风、小豆子,还有老国公一家过了个圆满的元宵节。

晚上京城有夜市,齐临风担心我怀着孕不方便,画饼保证来年一定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出门,我和小豆子想买什么他都没意见。

老国公拄着拐骂骂咧咧道:大男人还担心护不住媳妇?我老齐家没有这般怂的子孙!

于是齐临风不得不带着我出了门,假装没看到老国公给我们偷偷安排的一大堆暗卫。

不管皇家有什么暗流汹涌,民间依旧现世安好,处处冒着烟火气,喧嚣的夜市里千灯阑珊,热闹非凡。

我嫌齐临风的脸太招摇,给他抹黑了好几度,又画了点小雀斑,勉强让他从很好看变得一般般好看。

我俩就像对民间普通夫妻,在夜市上玩玩闹闹。

当初那家成衣坊在老板的经营下,如今店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又气派。

我好久没来,一路过老板认出了我并热情招呼:

「夫人,近来可好?进来喝杯热茶吧,这次的款特别适合您!」

注意到我身边平平无奇的齐临风,又道:「爷对您真好,派着这高大的护卫专门护着您呢。」

老板这高情商,估计是拿眼神换来的。

我笑得前仰后合,忙道:「是啊是啊,家里新来的小护卫。老板,你们家有没有宽松点的衣裳?」

老板打量一番我的身形举止,顿悟:

「恭喜夫人!巧了,店里正好刚来一批适合小孩儿的衣服,上好的棉料!才开始卖呢,京城其他夫人都还没买到的新款!夫人您尽管挑,我给您打折……」

我开开心心地进去,齐临风抱着堆成小山的衣服出来。

老板夸了一堆我肚里的小豆子将来必是奇才,未来万事顺遂等吉利话。

夸得老父亲齐临风都飘了。

出店门没走几步,老板还气喘呼呼地追出来,道:「夫人留步!」

我以为和齐临风落了什么东西在店里,老板却递给我们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条小巧精美的银链。

「我们老家有个习俗,给小孩子带点银饰,哈哈……都说是辟邪,希望小孩子平安健康长大。夫人,这链子不大值钱,就是一点心意,还希望您收下。」

齐临风接过来检查无误后,递给我。

老板笑呵呵地挥手送别我跟齐临风,转头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齐小护卫,你看我们家小豆子,多招人喜欢啊。」

小世子齐临风一脸宠溺看着我。

不知不觉间,我俩又走到护城河边,这一次还早,河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散去,比往常这个节日似乎更加热闹。

我想找那个奶奶还在不在。

齐临风说,不要找了,奶奶与她夫君在天上团聚了。

「齐临风,你跟老奶奶很熟?」

「非常非常熟。」

「咦,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齐临风想了想,说:「很久了,久到可以写一本书。」

「那你好好润色一下,写出来后我当第一个读者!」

「是,你当主角都可以。」

齐临风把我的披风整了整,握住我的手,不许我再往护城河边走。

身边有个身着粗布麻衫,打扮如同普通百姓样的人紧挨着齐临风身边擦过,小声且快速地讲了句:

「外人,走。」

说完便脚步匆匆走了。

齐临风佯装拉着我回家,实则防备着将我护在他身边。

我意识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没有在路上多问,而是顺从地跟齐临风快速回了修竹苑。

「嫣儿,近期不要出门或者单独行动,京城里来了许多南邦人,意图不明。」

南邦自从多年前被齐临风的祖上打得节节败退,又因善巫蛊之风,即使已归顺大渝国,其百姓也是非诏令不得随意进出边境。

何况大渝与南邦接壤处常年重兵把守,层层设防。

哪怕像百国宫宴这样的盛会,南邦王携侍从前来,人数也是要报备清楚的。

「我猜边境出事了,已经派了人去侦察。」

齐临风眉头紧锁,我很久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等边境传信回来的期间,我们的眼前遇到了一件更棘手的事。

老国公病了。

据他说脑袋昏沉,犯困,却整夜睡不着,身体进入极度疲惫的状态。

女医如何诊治都查不出病因,加上最近南邦人在京城活动愈发频繁,我和齐临风想到了一块儿。

——有没有可能是蛊毒?

可老国公因年轻时打仗落下了病根,已被父皇恩准卸甲在家颐养天年,上一次出门,还是在百国宫宴上。

齐临风唤来了几个齐家在朝为官的门生。

也发现他们或多或少出现了与老国公相似的症状,但表现较轻,只以为自己劳累过度,晚上有些失眠。

再说妤然那边,自她回宫后,已做好了被母后惩罚的准备。

因禾宁的到来,母后反而要求她加强巫蛊之术的学习,不分昼夜炼药习蛊,妤然说自己就是一只被填的鸭子。

于是懿德皇后巫蛊太学班第一期优秀毕业生,小妤然,自信满满来到了国公府。

可惜在一番检查后,妤然还是小脸一跨,不甘心地说:

「完了,症状挺像,但我没找到蛊的痕迹,就跟父皇一样……」

「父皇也出事了?!」

我情绪有些激动,齐临风怕我动胎气,赶忙安抚我。

「姐姐你别急,父皇那边好歹母后盯着,就是他对禾宁的迷恋,显得十分不正常。」

阿岳忍不住插了话:「世子,夫人,那个禾宁太邪门了!」

通过阿岳的讲述,我们大概知道了现在宫内的情况。

南邦王住外戚驿馆,这些天都在屋内活动,

禾宁自从作妖几次后,嫔妃无不绕着她所在的仙鸳宫走,母后宣示地位般每日坐镇六宫,倒也相安无事。

父皇却下了朝就往仙鸳宫去,夜夜笙歌作乐,连奏折都要搬到禾宁那儿。

朝中百官谏言不断,以往勤勉的父皇却大怒,拍板定下三月初一,便立禾宁为皇贵妃,赐国姓为萧,地位仅次母后。

联想到我母后当年以那样普通的背景,却封了皇后。

看吧,做啥都要赶早,禾宁生得晚了,同样的伎俩,就只能捞个皇贵妃了。

「蛊惑蛊惑,自是能惑人心。」

聪明如妤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母后呢?她应当也能看出。」

我有点疑惑,母后为何还没任何行动。

「那还得多亏齐小世子让你揣的小木刀。」

妤然意味深长地看了齐临风一眼:「它能短暂唤醒母后身上沉睡的美人蛊,但起效前母后不能使用任何蛊术。这刀经过亲近之人,也就是姐姐你的滋养,起效时间会更长,算了算,恰好是禾宁封妃那日。以母妃的性子,若是能用蛊,见到父皇这样,非得跟禾宁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顿了顿,妤然又说道:「齐小世子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很佩服。」

齐临风并不掩饰:「正常推理,算不得什么未卜先知。禾宁封皇贵妃,皇上必会宣布天下同庆,届时是最好的作乱时机,我只是想看看南邦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在此之前,我不想有其他的乱子。」

我也能感到山雨欲来,可怀孕的我此时只能乖乖站在他们身后,不冲动就是最好的帮助。

把手轻放在我小腹上,齐临风又振振有词:

「有什么事一天之内解决最好,我要当爹了,我很忙的,没空陪他们折腾。」

21

「小贱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撑死自己!」

母后喊我前来,叮嘱封妃大典上我要做的活儿。

典礼流程看着看着,母后火气就起来了,忍不住骂几句禾宁小婊砸以泄心头之恨。

妤然在一旁好言相劝:母后,生气会变老长皱纹。

齐临风不忘煽风点火:还不如留着力气,待会等下手狠点。

已逐渐恢复绝美容颜的母后,一下子不知道先揍哪个崽子。

刚想说我,望见我的肚子,话又憋回去了。

她恨恨地把本子往齐临风身上一扔,说:「你跟妤嫣瞧仔细了,出了差错别怪我心狠!还有你,妤然,跟我来!」

本来窃笑的妤然被点名,连忙乖巧跟上。

我从齐临风手上把本子扒拉过来,母后把典礼上的我们每个人要做的活儿写成了小剧本,我翻得津津有味,大致剧情是:

祭天进行时,禾宁将为皇家人挨个倒酒表敬意时。

因我有孕,则会安排以茶代酒。

杯和壶均为特制,母后早已在上面放好了我体内蛊毒的解药。

喝下禾宁的茶后,蛊母会在片刻后化血流出。

这时,正好是禾宁要戴冠封妃的时间点。

我要双手捂腹,叫声凄惨,大喊:「我喝了禾宁的茶,我的肚子好痛,救救我的孩儿!」

此处母后划线:「切记表情动作台词应真情实意,富有感染力。」

我无语地合上本子,母后这十几年宫斗真是是靠这个套路吗?

齐临风安慰我,没事,他被安排的剧情更狗血。

我好奇地重新打开本子,看了齐临风那段,给我人都笑傻了,母后绝对公报私仇呢。

帕泽一事以奸细处理了,因此母后充分利用这个题材。

待我喊完,齐临风要小抿一口杯中酒,接着脸色一变,痛苦捂胸,惊道:

「啊!儿臣曾在前线与南邦细作交手,这、这莫非是蛊术!诸位,近期是否出现头晕乏力却难以入睡之症状?恐怕宴会那次,我们就中招了!」

接着他要滚下轮椅,艰难地趴伏在地上,面朝我父皇,声泪俱下,涕泗横流,高呼求圣上主持公道。

然后呢,就是母后以皇后威严怒斥禾宁惑乱后宫,将巫蛊邪术的帽子扣死在禾宁头上。

由于百官被禾宁在宴席上下过药,确有症状,必会深信不疑,而围观百姓也惊恐不已。

「此境地下,禾宁必被打入死牢,永世不得翻身!(母后写的)。」

……

就,怎么评价呢?

我想象中的宫斗,计谋环环相扣,招招借刀杀人,旁人浑然不觉。

实际中的宫斗,当面哭喊:啊,大家都看到了吧,就是她害的!

这本子被妤然加了点小招数,当我们看完最后一页后,字迹便消失不见了。

「哇,完了,齐临风,我台词还没背住。」

齐临风安慰我别担心,他也没背词。

但这人就很像那种前一晚跟你说,我也没复习,结果第二天你考不及格他差一点满分。

我这一孕傻三年的头脑跟他常年征战思维灵活多变的,能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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