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朱颜

父皇将三年一办的选秀大典一并取消,足以看得出对我母后的宠爱。

「如果我赢了,她为你解蛊毒;如果我输了……」

「输了会怎样?」

齐临风笑了:「我不会输。」

其实我知道齐临风没说实话,这太扯了。

但他一定在为我,以及未出世的孩子谋划着什么,既然不愿意说,我再逼问也没什么用。

「那你可别死了。」

我对齐临风说,「我不管你赌什么,万一你死了,我立刻改嫁,绝不守寡!」

齐临风只是看着我,没有接话。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说老国公携神医回府了。

我们赶紧起身去前厅。

「临风,临风,你的伤有救了!」

老国公激动得手都在抖,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向我们分享喜悦。

我看向站在老国公身后,这位所谓的「神医」。

一身深色罩袍,布满诡异的花纹,显得是有几分神秘莫测。

可齐临风变了眼神。

14

「嫣儿,你带爹先回去歇着,我与神医单独聊聊。」

齐临风周身都给人一种冷冽的气息,老国公有些不舍,多少希望能在场了解自己儿子的病情。

「国公大人,令公子的伤势稍后我会跟您说明。」

神医开口说道。

我发现他说话非常奇怪,听起来就像人在罐子里发音,瓮瓮的,异常沉闷。

这年头的神医,行走江湖多少得搞点故弄玄虚的玩意儿。

「至于这位夫人。」

神医望向我,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您留下来。」

我一看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连忙去挨着齐临风,他的拳头死死攥紧,似乎在隐忍什么。

怎么着,这两人有不得不说的故事?

老国公让侍女搀着先行离开,再三嘱咐有什么事一定告诉他,若能治好,多少诊金他都会去筹。

现在整个前厅就剩我,齐临风,神医三个人。

「好久不见,齐小世子。」

神医揭下自己的深色面罩,他的面部爬满了紫红色的符咒样纹路,配上黝黑的肤色。

有点像我母后寝宫摆着的那个,黑陶紫红纹花瓶。

这么一想就觉得好想笑,碍于这紧张的气氛,我又不敢笑。

憋得我一抖一抖的。

齐临风一记掌风过去,神医像蛇一样扭曲着身躯躲开,原来位置边上的木椅应声散架。

他的动作绝不是普通人能做的。

「嫣儿,你没事吧?」

齐临风非常紧张地护在我面前,用狠厉的语气警告神医:「帕泽,你敢动她,我一定杀了你。」

「我真无辜。」

神医看向我:「令夫人便是妤嫣公主?与皇后娘娘真是不像。」

这神医的嘴要不要这么欠。

「齐临风,你刚刚那招再试一次,给我看准了打!」

齐临风眼看着就要再打过去,帕泽连忙叫停。

「齐小世子,你身上的蛊术,除了禾宁无人可解。你可以不要命,但你舍得你未出世的孩子?」

他们这一个个的,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我有身孕?

禾宁,好熟悉的名字啊。

「妤嫣公主,您也要想清楚,要不要给您的夫君除去蛊毒。」

我刚想说这不废话嘛,能除当然除。

齐临风却厉声喝道:「别在那胡说八道!嫣儿,你先回去。」

「呵呵。」

帕泽讥笑,眼神却看向我:「他活不长咯,那一身伤,不出半年就得溃烂死掉。」

禾宁,禾宁,我心里一直念着这个名字。

终于想起来,某一年南邦进贡,我见过她。

是南邦王唯一的女儿,被誉为第一美人的禾宁公主!

「禾宁可比她美太多了,小世子,你又不吃亏,别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呃!」

帕泽的颈部插着一把匕首,喷出的鲜血将他面部的符咒纹样染得更加骇人。

是齐临风动的手,我惊讶地看着他。

「吓到你了,嫣儿。」

齐临风不许我再看那边,但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我面前,多少有点惊恐。

「他不过是个江湖骗子……」

不,不是的。

我摇头否认,帕泽知道怎么去除齐临风身上的蛊毒,禾宁公主是关键,但齐临风不想让我知道。

「齐临风,你说实话,我不想被瞒着。」

「嫣儿……」

「你说实话!」

我几乎是吼了,「不然我自己跑到南邦去问禾宁,你有本事打断我的腿,我——」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我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小丫鬟说已是次日。

动了胎气,又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府上女医说没有大碍,开了几副药,静养即可。

齐临风遣下人回禀老国公,那神医不过是江湖骗子,已被打发出府了。

懊悔不已的老国公在房里长吁短叹。

但我知道事情不简单。

「别激动,你要是有点事,我下场就得跟帕泽一样了。」

居然是妤然。

「齐临风胆子真够大的,南邦的祭司,他说杀就杀。」

妤然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说:

「你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不如把事情都告诉你,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15

妤然告诉我,那一天齐临风夜闯千佛寺,直接找到了母后跟前。

要求以自己心头血,换我解药。

母后怎么可能理会他,当场就要以刺客的罪名下令捉拿齐临风。

但齐临风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妤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也不免几分发白。

齐临风对母后说,用一张假脸获取皇上的宠爱,皇后娘娘当真好手段。

妤嫣与你长得一模一样,你才会那样痛恨她,是吗?

因为她是你最不想面对的证据。

「我没有想到,母后的脸竟然有这样的玄机。」

妤然起身,在我房间的镜子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

「我在接触巫蛊术后,一直觉得自己身体有所异样。通过那天的对话,我突然明白了。我,和明胥,是母后在怀我们的时候便种下蛊术,令我们容颜与她相仿。而姐姐你,不知因何原因蛊术并未成功。不过这个蛊,倒也就影响容貌,不碍着其他事。」

所以母后生我的那一天如此激动,痛哭不已,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认为齐临风的话可信,是母后在听闻他的话后几欲发疯,打算下死手,我偷偷用了点招数护下了他。」

「那母后会发现你吗?」

「害,当场我就被发现了。」

妤然的语气异常轻松,就好像在说今天早上她吃了几个包子一样简单。

「那你怎么还能出来的,母后没有生气?」

我急切地问。

妤然看我的眼神仿佛写满了「果然一孕傻三年」这几个字。

「我还能咋办,狼狈逃出来的呗。母后暂时应该想不到我会躲这儿,你喊齐临风挪挪位置,晚上我将就点,陪你睡。」

笑起来的妤然,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

「哦还有……你的蛊毒,好办!母后那几招,我轻松能解。只是要等你孩子出世后才行,放心,定期吃我的药,伤不了我大侄子。唯一的难处嘛……」

妤然一愁,我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了。

「缺钱买材料啊!姐姐,我现在很穷的。」

这话一出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妤嫣,可是拥有父皇半个小金库的富婆啊。

不就是钱嘛,我缺啥都不缺钱。

我兴冲冲地打开我的小金库,表示要多少随便拿,不用客气。

哪怕是一向奢华惯了的妤然,双眼也差点没被黄金珠宝闪瞎,表示结个婚竟能一夜暴富,还有这等好事。

「妤然。」

「诶?」

兴高采烈数着钱的妤然,全然忘了把齐临风蛊毒的事告诉我。

「齐临风身上的毒,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解。」

妤然脸上顿时露出难色:「姐姐,你最近胎像稳吗?」

「稳啊。」

「心态呢?」

「稳得很!」

妤然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说:

「禾宁爱慕齐临风,但齐临风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于是禾宁指使帕泽混入敌军,给齐临风下了蛊毒,唯一的解法是找禾宁行那啥。」

「啥?」

「就是行那啥男女之事,你懂得。」

完了,这下我觉得心态有点崩。

禾宁这就叫强扭的瓜管它甜不甜,能吃就行。

妤然也瞧出我的不对劲,连忙过来扶住我,小声叨叨着说我要是有啥事,齐临风得先母后一步灭了她。

「妤然,你能找到破解方法吗?」

妤然苦着一张小脸,表示这蛊术的搞法太限制级了,她一个黄花闺女研究不透啊。

「一万两黄金。」

「姐姐,你太看得起我了……」

「十万两黄金。」

「姐姐,禾宁比母后的蛊术更狠厉,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破解的。」

「我的全部小金库。」

「姐姐,明天我就起身前往南邦。」

还好小妤然这自幼爱金银珠宝的财迷属性没变。

话虽如此,真让她前往南邦我肯定不放心。

但妤然异常坚持,说我和她身上的蛊,原材料必须要去南邦取得,何况现在母后到处派人搜罗她,不如先去外面避个风头。

何况有钱了,万事好办。

晚上我和妤然待在一起,她好奇地摸摸我的肚子,自言自语道:

「大侄子啊大侄子,你可千万得随你爹的长相。」

刚升温的姐妹情一下子又冷了。

「随谁都行。」

神出鬼没的齐临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妤然的侍女阿乔。

「阿乔!」

妤然异常惊喜:「太好了,你没事!」

「她身上有伤,还得你看看。此次前去南邦,我派阿岳跟着你,他是我身边得力侍卫,功夫了得,不会拖你后腿。」

妤然去到阿乔身边,笑嘻嘻地向齐临风道谢,又跟我说先看看阿乔的伤口,我点点头示意她放心去。

等房里只剩我跟齐临风时,我俩竟相对无言。

「妤然自己坚持要去南邦,我劝过了,除了阿岳,我还会派暗卫跟着,保她平安。」

齐临风先开口解释:「我猜她把所有事都跟你说了,我……」

我跟这个人才成婚几个月呀,好像把一辈子的惊天动地事都经历了。

「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太害怕又一次护不住你。」

齐临风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

大可不必啊,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大半夜的寒气重,冰凉冰凉的。

「我那个豪言壮语说,要拿命护我的夫君呢?」

我笑着搓搓他的手,想弄暖和一点。

「总有办法的。如果在某个时空里我们没能走到一起,那千千万万条时间线里,我们总能顺着找到有一条拥有圆满结局的线。」

脑子里又想起那天护城河边放花灯时,我们曾经说过的话。

齐临风握紧了我的手,很久很久都不肯放开。

「对啦,我把小金库给妤然了,我现在可是穷困潦倒,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我换个话题,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没想到齐临风一滞,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嫣儿,那妤然跟你说过那天晚上,她跟我讲的话吗?」

「没有啊,你们神神秘秘的,一个两个都不肯说。」

「嫣儿,我保证,以后有什么事都不再瞒着你……」

齐临风这反应不太对劲啊,我心里咚咚咚打起了鼓。

「妤然说,解药一万两一颗,让我欠条先打着,慢慢还。我当时想,我的娘子经常跟我说钱管够,也就答应了。」

「……」

「你也知道,我每月俸禄不多,庄子最近收益也不太好,还要准备养孩子。」

「那那那……我们?」

「嫣儿,我们真的(穷得)只剩下彼此了。」

我心如死灰地抱着齐临风,流下了两行贫穷的泪水。

如果那时我抬起头看一眼齐临风,大概就会发现他嘴角挂着鸡贼的笑。

16

天还未亮,妤然就动身去了南邦,阿乔想跟着,被妤然强行留在府上养伤。

听齐临风说,妤然见到阿岳还闹了脾气,嫌弃这大块头看着憨憨的,一点儿也不机灵。

而母后匆匆结束了礼佛祈福的行程,她不敢对外宣称妤然的逃跑,只说妤然公主与佛结缘,将在千佛寺继续静修。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好像也没过几天,我就潜意识觉得他在闹腾。

齐临风也点头表示,他也感觉到孩子的小手小脚在踢他。

唯独女医一脸无语。

「世子,夫人,孩儿尚一月有余,按理说也就是颗小豆子大小……」

我和齐临风集体捂耳不听不听。

这期间的月圆之夜,我和齐临风默契地保持了距离。

遥遥相望间,我扶着肚子跟孩子唠嗑:

「小豆子,你长得随谁都好,我只愿你平安长大。」

妤然定期会寄信过来,前面三句话交待找解药情况,后面千余字纷纷在控诉阿岳。

到后面我就习惯性的只看前三句了。

看完扔给齐临风,让他给我总结中心思想,提炼故事梗概。

一转眼已是除夕夜,万国宫宴即将召开,京城里熙熙攘攘。

我的衣服都不太合身了,齐临风说本来说带我出去走走,这几日也耽搁了。

因为京城里来了很多南邦人。

我担心妤然,她的信自上周便断了音讯,齐临风也联系不上阿岳。

母后那边整日急疯了,宫宴上妤然若缺席,父皇那边必定瞒不下去。

想派人找我,又忌惮齐临风。

也许是母女连心,我总觉得母后在憋大招。

总之在各种猜忌、担忧、紧张之中,万国宫宴的日子还是到了。

我在阿乔的帮助下穿好了宫服,齐临风怕我累着,特意差人打造了轻盈又不失庄重的头面。

白花花的银子,花得我心痛。

还好老国公得知我有孕后欣喜若狂,府中上下皆赏了半年俸禄不说,各类金银奇珍,一箱一箱往我们院子里抬。

「这都是我爹当年征战时的战利品,放心拿着,我们国公府上下还是清廉刚正的。」

齐临风怕我多想,事后还给我解释。

他在箱子里搜罗了好一会,递给我一把质朴的小木刀。

「去宫宴后,带上它。」

我好奇地接过,这把小刀属实平平无奇,何况还是木头所制,不少地方看着都蛀了。

这怕是切个宫宴上的酥饼都费劲吧。

不过齐临风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带上,反正很轻巧,藏在我宽大的袖子里正好。

「今年的宫宴,新任南邦王会亲临。」

「新任?」

「是,老南邦王半月前暴毙,南邦一时动荡,这位新任的王杀伐果断,手段残忍,暴力镇压上位,这人不可小觑。

而且,他出了名的宠爱自己的亲妹妹——禾宁。」

母后对我的印象,估计已从嫌恶转为仇恨。

而这位禾宁公主爱慕齐临风,对我这位齐临风的正牌夫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当大渝国邪术第一人懿德皇后,也就我母后,强强联手南邦巫蛊大师禾宁公主,对上手无缚鸡之力还揣了一个小豆子的我时。

太精彩了,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一炷香。

这俩人怕不是要在我体内来个蛊王争霸赛。

「今晚宫宴有好戏看。」

齐临风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哭丧着脸,心说可不是场好戏嘛,我还唱主角呢。

反正逃不过了,我揣紧了齐临风送我的小木刀,祈祷着大渝国国力强盛,每年宫宴明面上是与诸位附属国共叙畅饮,实际上就是赶紧的交点珍宝贡品。

我乘着国公府的轿辇和齐临风一起入了宫。

还是公主的时候我是坐母后身边,现在的席位倒是被安排到了稍微偏远的地方。

公公解释说,这也是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齐小世子。

明眼人谁看不出这是下嫁公主失了地位?

可我还乐得悠闲,反倒是与母后一向不太和睦的琴妃娘娘摇着香扇,款款走来,非得有事没事跟我们搭几句话。

「妤嫣你嫁了出去,妤然竟又与佛结缘,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本宫瞧了都心疼呢……」

说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琴妃这动不动就尬演的毛病,十几年了还是一点儿没改。

「听闻琴妃娘娘宫中得了圣上赏赐的雪莲养颜膏,既然心疼,不如实际一点,给皇后送去?」

齐临风也忍不了这拙劣的表演,直接呛得琴妃小脸发白,扭头就走。

我本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没想到等见到母妃的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母妃那张原本绝美的脸,短短数日,竟苍老了不少,一丝丝皱纹爬上眼角。

她今日妆容甚浓,也掩不了憔悴之色。

「临风,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求助地看向齐临风,他的眼里也写满了惊讶。

17

往年宫宴上没资格出席的琴妃,甚至新晋的欣嫔等人,竟也在父皇身边安排了坐席。

个个都顾盼生姿,笑靥如花。

唯独我母后冷傲孤高,兀自坐在凤位上,而父皇对她的目光也不复往常那样带着痴恋。

我算是明白母后为何对自己的脸执念如此之深。

天子多疑,无需身边人有多少才学,更禁止妇人之家谈论前朝事。

在家族势力无法对帝皇有所助力时,后宫之中无非就是以色侍人。

我望向正乖巧给我剥橘子的齐临风:「你以后会不会也娶一堆美女回来?」

齐临风手一顿,橘子差点掉地上。

「我的俸禄,只够养一个嫣儿。」

得了吧,这人,背后指不定还私藏了啥小金库。

每月给我定制的衣裳首饰都快把我房间堆满了,衣柜一开,粉嫩之色如春天般扑面而来。

直男审美有够可怕的。

高台之上,我感受到一股怨念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母后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齐临风。

「齐临风,我母后这会儿估计在想怎么隔空取你心头血呢,你害怕吗?」

齐临风笑着给我喂了一瓣橘子:「怕啊,嫣儿保护我?」

我立刻轻拍我的小肚子:「小豆子,等会你要保护你爹,晓得吗?」

小豆子:「……」

可此时我心里更挂念妤然,这么久没有消息,我的眼皮一直突突跳,总有不好的预感。

也无心宫宴上的莺歌燕舞。

途中因我有孕,父皇给我和齐临风领了赏,母后皮笑肉不笑地讲了几句客套话,随后便也没有什么波澜。

宫宴在一片热闹中,平静得可怕。

等到各国携使者前来拜见上贡。

靠在齐临风肩膀上昏昏欲睡的我,发现眼前旖旎的光亮忽然一盏盏灭掉。

齐临风将轮椅往前推了点,将我护在身后。

「保护皇上!」

群臣慌乱,宫内侍卫也进入紧张状态,纷纷挡在父皇和嫔妃们四周。

以五彩珠光琉璃为盏,一颗颗夜明珠幽蓝的光亮映在宴会上。

怎么说呢……

感觉是齐临风的审美是干出来的事。

这五颜六色的光一打,给我整得没眼看了,哪个附属国玩这个套路啊?

铃铛声起,古老悠长的吟诵歌声远远传来。

是南邦王与禾宁公主。

「齐临风,我觉得南邦的审美多少有点问题……」

齐临风果不其然回答说,这个出场效果还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南邦王花了大心思。

禾宁能看上他,感情这俩人三观还挺和。

「南邦禾越(禾宁),见过——」

「啊呀,父皇母后抱歉,儿臣来迟了。」

正当南邦王跟禾宁准备跟父皇见礼时,一道活泼的声音突兀地闯了进来。

是我家小妤然。

我激动地四处张望,想看看她到底在哪,南邦整的这灯光,实在对我这种眼神不灵光的人不友好。

齐临风赶紧把我拉回来,给我指了指方向。

妤然身着素净,实在与平日华贵的穿搭风格大相径庭,身后跟着一位身材魁梧,低着头的「侍女」。

我一瞧就乐了,这不阿岳吗。

这庸俗的光打在妤然身上,反而映得她好像从五色佛光中走来。

南邦搭的台,反而让妤然唱了主角。

蒙着面的禾宁这会儿表情估计精彩极了。

「行嗔大师观天象,特遣儿臣于吉时为父皇赠礼,佑父皇身体康健,保我大渝国运亨通!」

真行啊,妤然一下子就把父皇逗得畅怀大笑,几串佛珠手链就让父皇把南邦给乐得差点忘了。

妤然事情办完,乖巧地回了母后身边坐着,给我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她往母后耳边讲了几句悄悄话,竟让母后脸色差点没崩住。

等小太监们重新把灯点起,南邦王和禾宁方才重新见礼。

「见过大渝王!」

这俩人的语气都不太好了。

父皇还处在愉悦之中,也没计较太多,便要赐座。

禾宁往我这儿望了一眼,风情万种间,我只觉得莫名熟悉。

这是要闹幺蛾子的前奏。

禾宁身段窈窕,纤长的脚脖子上挂着小铃铛,走路时叮当响,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力。

只见她走到宴会中央,自信开嗓:

「禾宁今日带了南邦的祈福之舞,虽不及妤然公主情意深重,也是禾宁的一片心意,望皇上允许。」

我年过半百的父皇见到美人儿,抚掌连说三个好好好。

母后倒是一声冷哼,道:「本宫的妤然公主真是优秀,惹得禾宁你赶紧效仿改了舞名。谁不知道南邦善邪术,你们又祈哪门子的福?」

「懿德!」我父皇喝止,天子威严,让宴会的气氛一下子有些肃穆。

谁成想我母后跟禾宁倒是先较上劲了。

禾宁也不恼,明显比刚刚沉稳多了,只是轻笑几声,示意身后舞姬奏乐。

齐临风把我期望的小脑袋往他胸口贴着,跟我说:「乖,别看。」

又捂着我的耳朵:「嫣儿,不要听。」

一阵若有若无的熏香传来,齐临风把我抱得又紧了些,我瓮声瓮气的反客为主:「是不是不能闻?」

齐临风忍不住笑:「是,娘子真聪明。」

扑鼻而来的满是齐临风身上的竹香味了,真好闻,我猛吸几口。

其实在宫宴上我们这样的举止十分不合适。

但恰好位置偏僻,有树将我俩遮掩了大半,加上禾宁的舞姿,竟然没人注意我们这儿。

「我还能抱着你,真好。」

齐临风突然的煽情,让处于痴汉状态的我回了神。

我想起帕泽的话,说齐临风身上的蛊会反噬,让他很快溃烂而死。

但妤然的归来让我安心了不少。

何况禾宁来了京城,必定不是走个过场。

「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的孩儿就出生了吧?叫什么好呢。」

「今晚都在祈福祈福,他就叫齐福得了。」

「哈哈哈……哪能这样草率。」

我和齐临风两个人嘀咕嘀咕,好像宴会上的勾心斗角,纷纷扰扰都与我俩无关。

一阵叫好声此起彼伏,齐临风放开我。

禾宁微微喘着气,香汗淋漓,半露的胸口上下起伏,真是一片艳靡之色。

我正要反手遮住齐临风的眼,他早就把头偏向了我,小小声说:「多看看我家嫣儿,神清气爽。」

这情话真是又土又撩。

我父皇被禾宁的舞迷得不要不要的,当场就要赏。

禾宁却婉拒道:「禾宁不要皇上的赏赐,只愿求得一良君,让禾宁有所依,有所靠。」

琴妃、欣嫔捂嘴轻笑,笑南邦女儿家的大胆。

我的精神突然紧张了起来。

终于还是要把目标对准齐临风了吗?

我攥紧了袖子里的小木刀,心里估摸着伤了附属国公主我得判几年。

父皇觉得很有意思,问:「噢,那不知禾宁公主,是看上了哪位才俊呢?」

禾宁目光巡视宴会全场。

收获:妤嫣仇恨的目光 X1。

最后,她定格在了天子跟前。

「是皇上您。」

琴妃、欣嫔笑僵在嘴边,惊掉了美人扇。

18

当禾宁揭开面纱,在场的嫔妃、大臣们都不免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美,是绝美。

可她的美,与我母后别无二致,仿佛一个模子雕刻出的。

但细看,一颦一笑间,远比我母后年轻,灵动,棱角更加精致。

虽然但是,这是什么南邦流水线特产脸……

父皇看痴了眼,当场要封禾宁为妃。

谁说男人不痴情?

我父皇一把年纪阅美人无数,照旧喜欢这款长相。

文臣里有几个站出来劝谏父皇,说万万不可,从未有过外邦女子直封贵妃的先例。

一石荡起千层浪,很快大臣们便纷纷站起来阻止。

嫔妃们也乱了,第一次用期待的小眼神,盼着我母后这个六宫之主站出来说句话。

谁知道母后只是冷笑,说道:「好啊,本宫又多了个好姐妹。」

父皇一手牵着母后,一手抱着禾宁,将母后与禾宁的手放在一块,说:

「懿德,禾宁初来乍到,你多教教她,如何协理六宫。」

此番言论一出,这下群臣真是炸开了锅。

母后拍了拍禾宁的手,一脸慈眉善目。

这脸色变得如此之快,当真有宫斗那味儿了。

全场只有南邦王禾越一言不发,独自喝酒旁观。

宫宴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围里结束,好像我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小木刀揣得好好的。

母后以小叙为由,召我与齐临风去凤仪宫。

我们这三方会面,气氛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一个是她不宠爱的工具人女儿。

一个是她要取血的便宜女婿。

我推着齐临风,小心翼翼踏进好久没来的凤仪宫。

母后坐在榻上,嫌弃地看着我:「怎么,还没吃饱?」

我哪敢说啊,我这是吓得。

齐临风仗义执言:「母后,嫣儿有孕不宜惊吓。」

「呵,你这声母后本宫可担不起。」

「我与嫣儿明媒正娶,还得母后您多担待。」

「早知道本宫何必借妤嫣的手,就该直接杀了你!」

这俩人一见面就争锋相对,你来我往。

看来自古以来,令人烦恼的不止是婆媳关系啊。

讲不过自己的便宜女婿,母后又打算捏我这个软柿子。

齐临风可不准,他示意我拿出小木刀,先发制人。

我大惊,说不过母后也不能让我动手吧?

「母后,初次登门拜访,这是我和嫣儿送您的礼物,望您满意。「

原本气得脸色都不好的母后见到小木刀后,我瞧着她怒火更甚了。

「若是早点拿出来,本宫何必受今日的气!」

虽然嘴上非常凶狠,母后还是一把夺过了小木刀。

到了这个地步,我的母后,为什么还是执着地想要父皇的宠爱?

脸是假的,君王的宠爱也是虚的,六宫之主的地位不过空中楼阁。

我十分不解。

「还有……母后,您赌输了,该履约了。」

齐临风吟声提醒,我也想起来,这俩人在千佛寺有过赌约。

但我这夫君是真敢啊,在我母后的老巢根本没在怕的。

「本宫履约?」母后把目光从小木刀上移开,看了看我的肚子,冷声说道:「妤然不是能解吗?」

看来母后已得知妤然会巫蛊之术的事。

「妤然巫蛊术尚弱,需等到嫣儿生产之后,我等不及了。」

远在栖月苑调药的妤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齐临风这话是拐着弯夸我母后的蛊术高?

话是没错,当初母后那杯酒倒也真是沁人心脾,不然我也不会轻易喝下。

「说什么等不及?是你要死了吧,齐小世子。何况现在东西到手,你还有什么价值?」

母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愉悦了不少,说,「到时候你跟那小贱人一起死,我要谁的血都是轻而易举。」

我连忙开口:「母后!齐临风死了,我也不活了。」

「没用的东西,你当本宫在意你的死活?」

我愣了。

我怎么就忘了,母后从来就不宠我,何况我还是她最想抹去的存在呢。

真是太高看自己了。

鼻子一酸,我这孕期矫情症又发作了。

不等齐临风发怒,母后起身,不耐烦地扔了个帕子给齐临风:

「别在我跟前哭,能不能涨点本事!做啥啥不行!」

齐临风让我蹲下,给我擦擦还没来得及流出的泪,对母后说道:

「母后如此厉害,不如顺手解了我身上的蛊?」

「我凭什么……」

「就凭母后您的本事高,蛊术不会输给禾宁。」

好、好一招借刀杀人,齐临风成功激起了我母后的好胜心。

「妤嫣!」母后厉声对我喊道。

我一个哆嗦,按定律,但凡父母喊自己全名肯定没好事。

「正月十五,那小贱人封妃,到时候本宫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懂了没有?」

我能怎么办,事关齐临风,我肯定不能拒绝啊。

不过,曾经最担心的事,却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暂时得到了解决之道。

担忧禾宁的到来,反而让母后转了目标。

一切顺利得有些过分了,不起点波澜总觉得不敢相信。

齐临风还在跟我母后讨价还价,认为我有孕,不适宜,他可以代劳。

被我母后狠狠嫌弃:「本宫浸润后宫十几年,用你教!」

本届宫斗大神因被业余选手指指点点,瞬间炸毛。

在得到不会让我有任何伤害的保证后,齐临风才勉强答应。

「别打扰本宫休息,快滚!」

母后实在懒得跟我俩再小叙,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齐临风把手帕整整齐齐替我叠好,收进了自己的衣服里。

夜里的皇宫灯光如星,点点光亮汇聚,把每一处角落照得透亮。

「懿德皇后,并非如你想的那样嫌弃你,嫣儿。」

齐临风摘下自己的面具,脸上可怖的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退。

我望着星空,今天并非满月。

「手帕上沾染了蛊虫,能暂时抑制我身上的蛊毒,不会发作,也不会引得你痛苦。」

他揉了揉腿,缓缓站起来。

我的夫君,又变回了玉树临风的那个齐临风。

「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但她做过的事的确可恨。」

这是我第二次认认真真看齐临风。

见我盯得出了神,齐临风笑言:「幸亏我生得好看,能让嫣儿对我多看几眼。」

「会痛吗?」我问道。

齐临风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我再重复了一遍:「齐临风,蛊毒发作或是消散时,你会痛吗?」

他大笑着拥我入怀,又怕箍紧了我,只好小心翼翼,不敢太放肆。

「好痛好痛,嫣儿快来抱紧我。」

这个人蛊毒一抑制,就好像把一个格外脸皮厚的人格放出来了。

齐临风抱着我,施展轻功,行云流水地在皇宫穿梭,熟练程度令我咋舌。

「等等啊!你轮椅不要了?」

「阿岳不是谋了份宫女的差事吗,交给他吧。」

远在栖月苑帮妤然调药的阿岳,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妤然疑惑:岳木头,你也风寒?

19

禾宁如今彻底取代了我母后的恩宠。

然而比我母后还能作妖。

进宫第一天,据说,琴妃一巴掌甩上禾宁的脸,被我父皇当场撞见,琴妃以善妒罪名被发落冷宫;

进宫第二天,薇嫔看望禾宁,据说,禾宁遇刺,凶器是薇嫔最爱的朱钗,父皇震怒,将薇嫔发配慎刑司审问。

进宫第三天,肖贵人送禾宁上好的补药,据说,禾宁饮后吐血不止。于是肖贵人陪着薇嫔,两人在天牢里再续姐妹情。

……

于是,后宫嫔妃再无人敢招惹禾宁。

反倒是禾宁哭哭啼啼对我父皇说:「姐姐们好像都不喜欢我,我做错了什么……」

惹得父皇下了朝找母后训话,斥责她管理六宫不力。

「你不知道母后当时的表情,哈哈哈!!」

妤然来接痊愈得差不多的侍女阿乔,顺便跟我闲聊扯八卦,

「母后说后宫这群人跟她斗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皮毛都没学到,栽在禾宁这小贱人手里,丢了她的脸。」

阿岳跟着齐临风在书房聊天,回禀在南邦的行动。

因为就我们四个人在场,齐临风便正常活动。

小妤然骄傲地表示:「我这么厉害,去南邦弄点配方能难得住我?」

阿岳难得地插话:「公主直接闯进南邦王宫偷配方,身手的确了得。」

「跟你夫君学的,齐小世子,你说是不是啊?」

妤然还记着齐临风夜闯千佛寺,找我母后谈条件这回事呐。

齐临风没接妤然的话,只是说:「阿岳你还要不要?」

「要要要,谢啦,姐夫!」

「客气,都是一家人。」

阿岳流泪,表示你们这样考虑过我吗?

心满意足的妤然带着身形一大一小的两位「侍女」回了宫。

齐临风惦记着我午后要休息,但我又缠着他一定要把南邦的事告诉我,不然我不睡。

坳不过身怀小豆子的我,齐临风给我长话短说。

这次不编故事,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告诉我。

那夜妤然助他离开千佛寺,唯一条件是助她去南邦。

在巫蛊一道上颇有研究的妤然,发现令她和明胥,还有我母后拥有绝美容颜的蛊,是南邦皇族不外传的秘术。

蛊术原名太长,妤然懒得记,就起了个美人蛊的称呼。

能解美人蛊毒的配方仅存于南邦王宫,而齐临风的蛊毒她没头绪,正好一同探个究竟。

至于为何那么执着要解蛊毒。

齐临风在再三思考,并询问了我是否有任何身体不适后,才说:

「因为她们的脸上,爬满了虫子。」

当蛊母入体,无数细小的蛊虫会密密麻麻爬到人脸上,堆砌成一张「美人脸」。

蛊母在宿主体内吸收养分,并不断补充新蛊虫,维持宿主的容颜。

这个蛊很好照料,蛊母寿命长达十几年甚至二十多年不等。

当蛊母寿命耗尽后,宿主只需找一个身上带蛊毒的人,以心头血浇灌饲养,蛊母便能活过来,继续源源不断生出新的蛊虫。

但这个蛊也很傲娇,这个人必须长得也同样好看,否则蛊虫塑造的脸容易被带偏。

大渝不同南邦,想找一个身携蛊毒之人太难,而我母后体内的蛊母寿命将近。

当齐临风从前线受伤归来,我母后敏锐察觉他身上已有蛊毒,但齐临风身负战功,她无从下手。

如果派人暗地行动,一旦齐临风有恙,皇上和老国公必定会严查。

于是她就想到了利用我嫁过去,取齐临风心头血一计。

到时候找个理由,比如说我嫁过去心里落差严重,于是不满动手之类的,虽然牵强,外人也不会太过怀疑,更无从找证据。

毕竟一个公主下嫁残废毁容世子,婚前再怎么情投意合,婚后反悔了,也不是不行。

可我母后太急了,这棋走得差点全盘皆输。

而且禾宁作为南邦皇族人,她的到来会让我母后体内的蛊母陷入沉睡,除非以皇族血唤醒。

最后反倒便宜了齐临风,母后将取血目标转向禾宁,也不用我当工具人了。

齐临风喜滋滋地说:「一个嫣儿一个小豆子,赚大了。」

但为何禾宁前来嫁父皇,这件事还存着谜团待解。

「齐临风我给你分析啊。」

齐家小机灵,妤嫣已上线。

我说:「禾宁这叫曲线救国。当不成你娘子,就当你丈母娘,总归还是一家人。」

齐临风大无语。

让我赶紧睡个午觉,醒醒脑子。

20

禾宁因连续「意外」受惊,大典推迟。

原定早该归程的南邦王,因妹妹封妃,受邀暂住在京城。

我和齐临风、小豆子,还有老国公一家过了个圆满的元宵节。

晚上京城有夜市,齐临风担心我怀着孕不方便,画饼保证来年一定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出门,我和小豆子想买什么他都没意见。

老国公拄着拐骂骂咧咧道:大男人还担心护不住媳妇?我老齐家没有这般怂的子孙!

于是齐临风不得不带着我出了门,假装没看到老国公给我们偷偷安排的一大堆暗卫。

不管皇家有什么暗流汹涌,民间依旧现世安好,处处冒着烟火气,喧嚣的夜市里千灯阑珊,热闹非凡。

我嫌齐临风的脸太招摇,给他抹黑了好几度,又画了点小雀斑,勉强让他从很好看变得一般般好看。

我俩就像对民间普通夫妻,在夜市上玩玩闹闹。

当初那家成衣坊在老板的经营下,如今店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又气派。

我好久没来,一路过老板认出了我并热情招呼:

「夫人,近来可好?进来喝杯热茶吧,这次的款特别适合您!」

注意到我身边平平无奇的齐临风,又道:「爷对您真好,派着这高大的护卫专门护着您呢。」

老板这高情商,估计是拿眼神换来的。

我笑得前仰后合,忙道:「是啊是啊,家里新来的小护卫。老板,你们家有没有宽松点的衣裳?」

老板打量一番我的身形举止,顿悟:

「恭喜夫人!巧了,店里正好刚来一批适合小孩儿的衣服,上好的棉料!才开始卖呢,京城其他夫人都还没买到的新款!夫人您尽管挑,我给您打折……」

我开开心心地进去,齐临风抱着堆成小山的衣服出来。

老板夸了一堆我肚里的小豆子将来必是奇才,未来万事顺遂等吉利话。

夸得老父亲齐临风都飘了。

出店门没走几步,老板还气喘呼呼地追出来,道:「夫人留步!」

我以为和齐临风落了什么东西在店里,老板却递给我们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条小巧精美的银链。

「我们老家有个习俗,给小孩子带点银饰,哈哈……都说是辟邪,希望小孩子平安健康长大。夫人,这链子不大值钱,就是一点心意,还希望您收下。」

齐临风接过来检查无误后,递给我。

老板笑呵呵地挥手送别我跟齐临风,转头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齐小护卫,你看我们家小豆子,多招人喜欢啊。」

小世子齐临风一脸宠溺看着我。

不知不觉间,我俩又走到护城河边,这一次还早,河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没散去,比往常这个节日似乎更加热闹。

我想找那个奶奶还在不在。

齐临风说,不要找了,奶奶与她夫君在天上团聚了。

「齐临风,你跟老奶奶很熟?」

「非常非常熟。」

「咦,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齐临风想了想,说:「很久了,久到可以写一本书。」

「那你好好润色一下,写出来后我当第一个读者!」

「是,你当主角都可以。」

齐临风把我的披风整了整,握住我的手,不许我再往护城河边走。

身边有个身着粗布麻衫,打扮如同普通百姓样的人紧挨着齐临风身边擦过,小声且快速地讲了句:

「外人,走。」

说完便脚步匆匆走了。

齐临风佯装拉着我回家,实则防备着将我护在他身边。

我意识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没有在路上多问,而是顺从地跟齐临风快速回了修竹苑。

「嫣儿,近期不要出门或者单独行动,京城里来了许多南邦人,意图不明。」

南邦自从多年前被齐临风的祖上打得节节败退,又因善巫蛊之风,即使已归顺大渝国,其百姓也是非诏令不得随意进出边境。

何况大渝与南邦接壤处常年重兵把守,层层设防。

哪怕像百国宫宴这样的盛会,南邦王携侍从前来,人数也是要报备清楚的。

「我猜边境出事了,已经派了人去侦察。」

齐临风眉头紧锁,我很久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

等边境传信回来的期间,我们的眼前遇到了一件更棘手的事。

老国公病了。

据他说脑袋昏沉,犯困,却整夜睡不着,身体进入极度疲惫的状态。

女医如何诊治都查不出病因,加上最近南邦人在京城活动愈发频繁,我和齐临风想到了一块儿。

——有没有可能是蛊毒?

可老国公因年轻时打仗落下了病根,已被父皇恩准卸甲在家颐养天年,上一次出门,还是在百国宫宴上。

齐临风唤来了几个齐家在朝为官的门生。

也发现他们或多或少出现了与老国公相似的症状,但表现较轻,只以为自己劳累过度,晚上有些失眠。

再说妤然那边,自她回宫后,已做好了被母后惩罚的准备。

因禾宁的到来,母后反而要求她加强巫蛊之术的学习,不分昼夜炼药习蛊,妤然说自己就是一只被填的鸭子。

于是懿德皇后巫蛊太学班第一期优秀毕业生,小妤然,自信满满来到了国公府。

可惜在一番检查后,妤然还是小脸一跨,不甘心地说:

「完了,症状挺像,但我没找到蛊的痕迹,就跟父皇一样……」

「父皇也出事了?!」

我情绪有些激动,齐临风怕我动胎气,赶忙安抚我。

「姐姐你别急,父皇那边好歹母后盯着,就是他对禾宁的迷恋,显得十分不正常。」

阿岳忍不住插了话:「世子,夫人,那个禾宁太邪门了!」

通过阿岳的讲述,我们大概知道了现在宫内的情况。

南邦王住外戚驿馆,这些天都在屋内活动,

禾宁自从作妖几次后,嫔妃无不绕着她所在的仙鸳宫走,母后宣示地位般每日坐镇六宫,倒也相安无事。

父皇却下了朝就往仙鸳宫去,夜夜笙歌作乐,连奏折都要搬到禾宁那儿。

朝中百官谏言不断,以往勤勉的父皇却大怒,拍板定下三月初一,便立禾宁为皇贵妃,赐国姓为萧,地位仅次母后。

联想到我母后当年以那样普通的背景,却封了皇后。

看吧,做啥都要赶早,禾宁生得晚了,同样的伎俩,就只能捞个皇贵妃了。

「蛊惑蛊惑,自是能惑人心。」

聪明如妤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母后呢?她应当也能看出。」

我有点疑惑,母后为何还没任何行动。

「那还得多亏齐小世子让你揣的小木刀。」

妤然意味深长地看了齐临风一眼:「它能短暂唤醒母后身上沉睡的美人蛊,但起效前母后不能使用任何蛊术。这刀经过亲近之人,也就是姐姐你的滋养,起效时间会更长,算了算,恰好是禾宁封妃那日。以母妃的性子,若是能用蛊,见到父皇这样,非得跟禾宁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顿了顿,妤然又说道:「齐小世子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很佩服。」

齐临风并不掩饰:「正常推理,算不得什么未卜先知。禾宁封皇贵妃,皇上必会宣布天下同庆,届时是最好的作乱时机,我只是想看看南邦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在此之前,我不想有其他的乱子。」

我也能感到山雨欲来,可怀孕的我此时只能乖乖站在他们身后,不冲动就是最好的帮助。

把手轻放在我小腹上,齐临风又振振有词:

「有什么事一天之内解决最好,我要当爹了,我很忙的,没空陪他们折腾。」

21

「小贱人!这么大的阵仗也不怕撑死自己!」

母后喊我前来,叮嘱封妃大典上我要做的活儿。

典礼流程看着看着,母后火气就起来了,忍不住骂几句禾宁小婊砸以泄心头之恨。

妤然在一旁好言相劝:母后,生气会变老长皱纹。

齐临风不忘煽风点火:还不如留着力气,待会等下手狠点。

已逐渐恢复绝美容颜的母后,一下子不知道先揍哪个崽子。

刚想说我,望见我的肚子,话又憋回去了。

她恨恨地把本子往齐临风身上一扔,说:「你跟妤嫣瞧仔细了,出了差错别怪我心狠!还有你,妤然,跟我来!」

本来窃笑的妤然被点名,连忙乖巧跟上。

我从齐临风手上把本子扒拉过来,母后把典礼上的我们每个人要做的活儿写成了小剧本,我翻得津津有味,大致剧情是:

祭天进行时,禾宁将为皇家人挨个倒酒表敬意时。

因我有孕,则会安排以茶代酒。

杯和壶均为特制,母后早已在上面放好了我体内蛊毒的解药。

喝下禾宁的茶后,蛊母会在片刻后化血流出。

这时,正好是禾宁要戴冠封妃的时间点。

我要双手捂腹,叫声凄惨,大喊:「我喝了禾宁的茶,我的肚子好痛,救救我的孩儿!」

此处母后划线:「切记表情动作台词应真情实意,富有感染力。」

我无语地合上本子,母后这十几年宫斗真是是靠这个套路吗?

齐临风安慰我,没事,他被安排的剧情更狗血。

我好奇地重新打开本子,看了齐临风那段,给我人都笑傻了,母后绝对公报私仇呢。

帕泽一事以奸细处理了,因此母后充分利用这个题材。

待我喊完,齐临风要小抿一口杯中酒,接着脸色一变,痛苦捂胸,惊道:

「啊!儿臣曾在前线与南邦细作交手,这、这莫非是蛊术!诸位,近期是否出现头晕乏力却难以入睡之症状?恐怕宴会那次,我们就中招了!」

接着他要滚下轮椅,艰难地趴伏在地上,面朝我父皇,声泪俱下,涕泗横流,高呼求圣上主持公道。

然后呢,就是母后以皇后威严怒斥禾宁惑乱后宫,将巫蛊邪术的帽子扣死在禾宁头上。

由于百官被禾宁在宴席上下过药,确有症状,必会深信不疑,而围观百姓也惊恐不已。

「此境地下,禾宁必被打入死牢,永世不得翻身!(母后写的)。」

……

就,怎么评价呢?

我想象中的宫斗,计谋环环相扣,招招借刀杀人,旁人浑然不觉。

实际中的宫斗,当面哭喊:啊,大家都看到了吧,就是她害的!

这本子被妤然加了点小招数,当我们看完最后一页后,字迹便消失不见了。

「哇,完了,齐临风,我台词还没背住。」

齐临风安慰我别担心,他也没背词。

但这人就很像那种前一晚跟你说,我也没复习,结果第二天你考不及格他差一点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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