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除了提升自我,更要努力赚钱——阮平山靠认识富婆赚了自己的第一桶金,我不是也认识一个富婆吗!
冥思苦想了半宿,我第一次给方小姐发了消息。
「你确定?」方小姐狐疑地看着我,眼珠滴溜溜地转,「我可以买。」
「不,我已经决定了,送给你。」我把盒子里的手链推得离她更近,「我现在要这个东西没有价值。」
她好像觉得挺有趣,问我:「觉得自己配不上?」
「这种东西没有配不配,只有合不合适。我现在想朴素一点。」
「可是你不是说,这是你男朋友废了不少心思给你买的吗?」
「嗐,我别的东西也都是他买的。况且......」我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况且,我最近在想,可能我眼里的『废了挺大劲』,对他来说就是钩钩手指,我眼里的一笔巨款,就是他从手指缝里漏一点。」
「你可真有意思。」她扣上盖子,将手链收好,「说说你想干什么吧。」
「我想去你们剧组看看。」
「这么快就想拓展业务啊?」她笑眯眯地问。
「你放心,我不去卖东西,我就去看看,我想认识一些专业的造型师。」我用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拜托了,方小姐。」
「少这么看我,我又不是你男人。」话锋一转,她又说,「你就叫我方虞吧。」
我一听,似乎有进展,可还不等我露出喜色,方虞又说:「别误会,我不是想跟你交朋友,我就是挺好奇的,你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令我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我问:「你们电视剧的男主角,那个小男孩,他是你男朋友吗?」
她仿佛听了什么笑话,「当然不是了。」
「那严格来说,那个人也不是我男朋友。」或许是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迟疑了很久,我对她说,「其实他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女朋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才刚毕业,他给了我二百万,要我跟他在一起一年。」
方虞一点也不吃惊,反而露出一点笑模样,「写小说呢?契约情人?」
我苦苦地自嘲,「哈哈,差不多吧,还要更惨一点,我是他的秘密契约情人。」
「他有家?」
「那倒没有。」说得多了,我又怕暴露阮平山的身份,「反正就是,他家世也很好,也很有钱,很聪明,有自己的事业,可是我就只有......长得还行吧。」
「哦,那怪不得他不跟你谈恋爱。」方虞笑了笑,对我说,「按照你这说法,你们俩这种差距是不可能产生恋爱关系的。」
「为什么啊?」
「那我问你,你喜欢他什么?」
「嗯......他很优秀啊,他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很崇拜他。」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自己太差了?就是说,可能他确实很优秀,但没有你想的那么优秀。」她托着腮,懒洋洋的,「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厉害,你怎么面对这种落差呢?」
我答不上来。
「这就和追星是一样的,你坐在底下看他的时候,觉得他哪里都好,但当你真的跟他加了微信,说了话,吃了饭,当你成了他的老板,你就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吧,其实他也挺没文化的。」
「那你为什么还对那个男孩那么好啊?」我问。
「嗐,那他不是还占一个长得好看吗,跟你似的。」她语气轻松,神色愉快,「千金难买我乐意,花点钱算什么。但你要说让我跟他结婚谈恋爱,他可排不上号。」
我啧啧感叹,「你们有钱人可真冷静,令人害怕。」
「这就冷静了?妹妹,你那位算对你不错了,没打着谈恋爱的幌子骗色,再把你一脚踹了!」
我有点不服气,小声辩驳道:「他才不是这种人呢。」
「哟,你还对他动真感情了呀?」她笑出了声,「我跟你说,这人有钱到一定份上,就过不了消停日子了。我见过的豪门婚姻就两种走向,要么过不下去,要么各玩各的。现实中的灰姑娘就更别提了,个顶个的惨,没一个有好下场。」
「有钱人都这么坏呀?」我有点犯怵,小声问。
「啧,这不叫坏不坏,你都二十好几了,看问题怎么还跟小孩似的。」她的食指在桌子上点出细小的动静,「见色起意、性吸引力、地位的角力,金钱的比拼,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是现代人婚恋绕不开的东西。」
说完,她半靠在椅子上,眼睛望向玻璃窗外,「退一万步讲,拎不清,恋爱脑,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定时炸弹。你要是总想着一辈子吊死在谁身上,哪个男的敢跟你谈恋爱呀?」
「嗯,那像他这样的男人,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
「你现在这思路就不对,不是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就去当什么样的,是你得知道自己最好的样子,然后他爱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拉倒。」她从鼻间轻笑,压低声音,「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他不喜欢什么样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我放低身段,洗耳恭听。
「不喜欢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
她没点名,我却觉得自己连身份证号都被曝光了,苦笑一声,我说:「哈,是呀,所以我现在不是在努力改嘛。」
其实方虞的一番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一直在仰视阮平山,在我的眼中,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完美仿佛天神。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光打在他身上,他的面孔那么英俊,气质那么优雅,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好迷人。
我甚至趁着提问的机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用麦克风大声地问:「你是单身吗?你长得真的很帅!」
当时我同学还骂我是猪头,她说人家一个青年才俊,你不夸他有才华,有魄力,居然夸他帅,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肤浅啊!
可她没想到,这个肤浅的我被阮平山带走了,甚至留在他身边整整一年。
在这一年里,我跟着他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世面,当然,也包括形形色色的人。
我见过两鬓斑白的老头搂着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也见过徐娘半老的贵妇直接带走了一名模样俊俏的服务员,我甚至还见过西装笔挺的大学教授,哄小姑娘说自己会看手相。
当天晚上这人就住在我和阮平山隔壁,看完手相又要摸骨,最后煞有介事地告诉姑娘,以后要穿红色的内衣,旺财运。
听说那个姑娘后来真的一直在穿红色的内衣,甚至还听这人的话去隆了胸,后来不知怎么弄爆了假体,差点丢了小命。
阮平山很不屑,说这叫渣男贱女,可是他不知道我咬着手指背对着他哭。
我一直在想,阮平山对我,是不是和这些人一样,他也随时可以离开我,抛弃我。
而我一旦被这个美好的人抛弃,又该怎么办?
可是今天,方虞的一席话让我明白,我才不要崇拜他,仰视他,我要跑起来,令他追逐。
大概过了一个礼拜,方虞叫我去剧组——她说她要买下我的手表,因为男主角喜欢。
我撒了个小谎,我说,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想卖了。
方虞很有眼力见,笑着骂我是人精,她说,再加五万,不行我就找之前那人买了。
我见好就收,那男主角嘴甜得很,对着方虞说谢谢姐姐,然后又对着我鞠躬,说了声充满活力的「谢谢老师」。
我从来都是最怕老师的吊车尾,没想到今天还能听见一句老师。
来之前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把「品位」全穿在了身上,再加上方虞到场引荐,我认识了不少演员的造型师。
不仅如此,我还邀请他们去我新租的公寓。
都市言情剧,谁都想要造型出彩,我也算慷慨大方,告诉这帮人,看上了什么,随便借。
往往是借着借着,有些人就舍不得脱下来了,然后我呢,就透露一下当时购买它们的不易,分离的不舍,再适时掉两滴眼泪,适当哄抬一下物价。
人都是这样的,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绝版」「限量」这些前缀,对有些人来说就像魔咒一样。
这都是我的经验之谈。
久而久之,我在他们这圈子里还算小有名气——有个女的在市中心租了个公寓,搞高档女装租赁与零售。
我如鱼得水,每天傻乐,存款稳定增长,英语缓慢进步,本子上的正字画了一笔又一笔,每天就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在他们剧组飞来飞去,偶尔还给出点造型意见。
这一天,剧组却来了一位稀客。
「他来干吗呀!」瞪着眼睛喊了这么一句,我立刻就后悔了,心虚地对着旁边的方虞堆出一个笑脸,「我,我认识这人,他不是跟你相过亲吗?怎么样,我记性不错吧?」
方虞似笑非笑,哼了一声,「你那意思,他是来找我的呀?」
「对啊,可能,可能错过你他特别后悔呢?他对你念念不忘,是吧!」我越说越没底,脸上的假笑都挂不住了。
「是个屁!」方虞推了我一把,「你拿我当傻子呀?」
我没了电,小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找那手链找那么长时间,我能不知道都有谁买了吗?」她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按你那说法,又年轻,又是个帅哥,你还觉得自己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啊?你干脆把阮平山三个字写脸上得了!」
说话间,阮平山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他不会是刚刚发现自己被拉黑,来兴师问罪的吧?
「那,那个,这位先生......」我难以控制面部表情,眼珠子乱转,「您您您......」
我还没编出个所以然来,阮平山抓住我的手腕,对方虞说:「谢了,我们说几句话。」
方虞抱着肩膀,「她是你什么人啊?」
阮平山停下了脚步,沉默地停在那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在场的人都在看他。
煎熬般的安静中,他终于开口了:「女朋友。」
说完,我就被他拽走了,留下我一声声焦急的辩解回荡在风中。
「是前女友!前女友!」
阮平山抓着我在剧组大步流星地走,最终在他车的一侧停了下来。
「等一下,你先不要骂我!」我先发制人,阻止他开口,「我拉黑你,是因为我怕我还像以前一样,有什么困难就给你打电话。我正在学习独立思考,自己解决问题呢!」
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说得好像我骂过你一样。」
「你那种冷嘲热讽,可比骂人难受多了。」我垂着头,犹豫再三,还是问,「你为什么来啊?」
「你觉得呢?」他问。
「嗯......」我有点不敢猜,试探着小声问,「想我了?」
其实刚一说出来,我就觉得自己没说对。
果然,他没搭茬,反而问:「最近交了不少朋友?」
「是呀,认识了好多造型师!感觉她们好牛啊!」说起这些,我又开始喜滋滋地显摆,「我带他们去我的小仓库,他们还夸我有品位呢!」
话音未落,我听见车的另一侧,有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过来。
「这是谁的车呀?迈巴赫 680,真不错呀!」
「不知道,好像是来找江夜娆的。」
「哟?她那神秘金主现身了呀?」
「啊?她还有金主?不会吧,你听谁说的呀?」
「这还用听谁说吗?你想想,她又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到处倒腾一些高奢出来卖,那肯定是从男人那捞来的呀!」顿了顿,这人又说,「你想想,她为什么只有包,没有钱?因为人家有钱人精啊,几个包打发打发你得了,谁给钱啊!」
「这种事,还是别乱说吧,搞不好人家男朋友就是有钱呢?」
「你白跟着这群有钱人混了,你见过富豪真跟平头百姓结婚的呀?」说到这里,她压低了声音,「依我看,这人肯定已经结婚了,搞不好根本是个老头!」
说完,她叹了一口气,「小三可是青春饭呀,难为她这么努力出来卖东西!」
我盯着脚尖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
阮平山屈起手指擦干我的眼泪,声音有些沙哑,「不哭。」
我抬起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抱抱我。」
这一次,他没有用生硬的表情回绝我,也没有用冷漠的言语讽刺我——他略微张开手,把我裹进他的大衣里。
我忽然想起什么,忙问:「这些传言有没有影响到你?其实你今天不该来的,让这些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不太好。」
「哪里不好?」
「对你不好呀,他们对你的印象会变差,会觉得你乱搞男女关系。」
他蹙起眉,咂了咂嘴,「啧,我再说一遍,只搞你一个,那不叫乱搞。」
他其实很少开荤腔,甭管是真是假,大部分时候都是正经的——如今,面对他有些粗俗的放飞自我,我有点措手不及。
「反正,反正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走吧。」
他轻轻笑起来,「你不是一直很希望别人认可这段关系吗?」
「我一直需要的是你认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重要的是你怎么想。」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这要是搁在以前,我刚刚肯定会冲出去吵架,但是现在我决定,就装没听见了。」
「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赚这帮人的钱呢,我不能跟他们撕破脸。」擦干眼泪,我深深喘了一口气,「我懂了,我不会把这些人当真朋友了。」
阮平山笑了,拍了拍我的头,「果然脑子是要经常用的,现在明显比原来转得快。」
我切了一声,躲开他的手,「闹了半天,你还是来教育我的呀。」
「我是来保护你的。」顿了顿,他轻声说,「而且你说得对,我想你了。」
我一忍再忍,还是抑制不住地笑出两排牙齿,清了清嗓子,我有点神气地说:「少来!我是不会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他又笑起来,「为什么?」
「你当初不是说了吗,要给彼此一年的时间,现在一年已经到了。就算我是你的女朋友,那也是前女友。」
「嗯。」他点点头,微笑着问,「所以,你要重新考察我?」
我用食指在他左侧胸口画圈,娇滴滴地冲他眨眼睛,「那当然啦,各方各面,都需要重新考察!」
我给那几个我认识的造型师都买了下午茶,谢谢他们照顾我的生意,其间还要跟那个大嘴巴逢场作戏,我的商业假笑不太纯熟,差点把后槽牙咬碎。
后来,他们都看见了阮平山,问我:「夜娆,那是你男朋友啊?」
我微微一笑,很嘚瑟地晃了晃脑袋,「怎么说呢,勉强算个前男友吧!」
那个深受方虞喜爱的小美男很爱聊天,看见阮平山后还来找我,「老师,我就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我心中一哆嗦,「这个传闻传得这么远啊?」
「这圈子就这么大,有什么八卦,传得比流感还快呢!」他撇撇嘴,又说,「不过方虞姐姐说了,她觉得你不是那种人,我也觉得你不是!」
我看着他,忽然有点恍惚,「你喜欢方虞吗?」
没想到男孩笑了,「你觉得她喜欢我吗?我是说真心的感情。」
见我答不上来,他又说:「我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她,我可能根本就没戏拍。我感谢她给我的资源和物质,但是我也知道,她其实把我们的关系划分得很明白。」
「那你不伤心吗?」
他摇摇头,「不伤心啊,说白了,我们对彼此一丁点爱情都没有。我需要她给我的这碗饭,我想多吃几口,她需要我给她带来一点简简单单的快乐。如果将来我真的能红,我一定会赚很多钱来报答她的。」
「不管怎么样,她对你一定是有点特别的吧。」我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哈哈!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其他漂亮小男孩的!老师!」
他们这群人的观念真的太超前了,我一时半会儿有点适应不了,只好说:「那祝你早日走红吧。」
「一定会的!站在风口浪尖上,猪都能起飞,何况是我了!」
按理来讲,要是不为了这位小美男,以方虞的身份,其实是不用天天跑到剧组来的。
其实大家都很看她脸色——大伙都知道,这位是掏钱的,说了算,连带着小美男也过得很舒坦。
可是今天,阮平山一来,方虞居然亲自迎接他,还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聊天,这群人立马就明白,这位来头不小。
此刻,这位来头不小的人物冲着我招招手,四下的目光便汇聚在我身上。
我不情不愿地蹭过去,「干什么?」
阮平山自然地揽住我的肩膀,对方虞说:「照顾一下,别给我饿瘦了。」
方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是单身吗?是不是我记错了?我是不是应该给阿姨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阮平山敛起眼睛微笑,身体略微前倾,低声说:「叔叔如果知道你砸了几百万是为了捧一个小朋友,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天啊,这两个人太恐怖了!
「你不要威胁我,阮平山!」方虞像当初在咖啡厅一样,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我要是不叫你来,你这小女朋友现在还在传闻中当小三呢!」
闹了半天,阮平山今天来,是为了破除这些传言,我还以为他是因为被我拉黑,忽然醒悟了呢。
都是那些「追妻火葬场」的小说看太多了。
当着我的面,方虞解下那条手链,「还是还给你吧,人家的定情信物我都要,那我也太缺德了。」
本来我送给她就有点后悔,现在她都这么说了,我立刻眼疾手快地把手链收了回来。
「对对对,你受累再找一找,加油!女人还是要靠自己!」我边说边对着她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没想到她懒懒地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撑着脸,「唉,靠自己可太难了,我这都投了多少钱了,这回再不成,我爸估计不会再让我瞎折腾了。」
说着,她似乎陷入幻想,恶寒一般地抖抖肩膀,「搞不好到时候又要相亲,嫁个二代,天啊,太恐怖了!」
阮平山哼笑一声,「是啊,人家二代也挺倒霉的。」
我心说甭管别人倒不倒霉,她不惦记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方虞说她一定要捧红小美男,虽然还没想出什么好方法。
阮平山看了她一眼,「他为什么吸引你?」
方虞说,小美男是她的学弟,她上大四的时候,小美男刚上大一,搞乐队,夏天的傍晚在学校操场上弹着贝斯唱歌,她坐在底下晃两块钱一根的荧光棒,眼睛里只看得见他。
「回宿舍的时候我才发现,荧光油漏了我一手。」她歪着脑袋回忆,「那一天可真开心啊。」
阮平山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正拿着剧本抓耳挠腮的小美男,「你觉得他现在这样有魅力吗?」
方虞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怔愣,片刻,她拍响手掌,「你说得对!我就应该送他去选秀!」
原来聪明的姑娘听懂他说的话,是这么容易啊。
「行了,我不欠你人情了。」阮平山站了起来,「走了,约会去了。」
我从没想过,阮平山居然还会带我来这里吃饭——我对这家店的回忆,其实不算怎么好。
那时我跟朋友喝了不少酒,正好撞见阮平山和一个女人也在这里吃饭。
一气之下,我跑过去,像个小学生一样大声喧哗,「阮平山!她是谁!」
那是我第一次在阮平山脸上看到如此慌乱的神色,他扳住我的双肩,试图把我推远,「你喝多了。」
这种慌乱被我理解成做贼心虚,我因此大发雷霆,把桌子上的甜点扣在了他脸上,引发了一场「蔓越莓血案」。
女人因此花容失色,发出一声轻呼。
「你叫什么叫!」我叉着腰,弯着身子打量女人,「Gucci 的鞋子、Hermes 的包包、Max Mara 的大衣、Tiffany 的耳环,你以为你是郭敬明的女主角啊!」
直起身子,我发出一声很大声的哼,「哼!郭敬明都不会写你这样的女主角!你像顾里的二姨!」
女人大惊,捂住嘴坐在那里,看着正在擦脸的阮平山,「平山,这是什么情况?」
她捂嘴的动作让我注意到了她的手链,于是哭了出来,「你居然还骗我说很难买!你还给别的女人买!骗子!你太坏了!」
说完,我不顾阮平山和朋友的拉扯,歪歪斜斜地冲上了小舞台,赶跑了那正在弹唱的金发帅哥,「You,下去!」
当我唱出「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的时候,阮平山终于冲过来把我扛走了。
后来,他告诉我,那个女人不是顾里的二姨,而是保养得很好的,他的母亲。
所以当初他说,如果我以前发现他跟一个女人出来喝咖啡,会把那家店砸掉,其实并不是夸张。
因为这场闹剧,阮平山的妈妈一度以为我有精神病,怕我会对阮平山进行什么暴力伤害。
而如今,阮平山居然又一次带我来了这家餐厅。
「自从上次闹成那样,我就没来过。」我怯怯地四下瞅瞅,生怕撞见熟人。
「别说你了,我都不敢来。」陷入回忆,他笑着耸了耸肩膀,「太恐怖了,第一次有人把蛋糕扣在我脸上。」
话落,他接了个电话,看他回避的样子我就知道,来电的人正是他母亲。
我向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我也要听,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免提。
「听说你谈恋爱了?」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依旧很年轻,「你应该知道这种消息传得很快吧。」
「我自己看着办吧。」
「平山,我一直蛮希望你恋爱结婚的。」她顿了顿,问,「但是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在跟那个女孩纠缠。」
「对。」
「你甩不掉她吗?」
「我不想甩,我喜欢她。」
「她真的精神不是很正常。」
「她没有,她只是有一点......」阮平山蹙着眉措辞,或许是怕伤害我。
可我没那么脆弱了,抿着嘴唇沉默了片刻,我轻声接话:「我只是有一点笨。」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阿姨,是我,我是夜娆。」我做好了被骂的准备,接着说,「上次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没有分寸,也不懂礼貌。」
对方终于说话了:「不管当时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小江,你的行为很不得体,很愚蠢。」
「是的,但是我在改。」忍着哭腔,我尽力笑着对她说,「阿姨,我真的很喜欢平山,真的。」
「你要知道你们的差距,这样的关系,我没办法承认。」她说。
「我知道,阿姨,我希望您不要误会,我不是想要高攀他。」顿了顿,我尽量把每一个字都说清楚,「我想要赶上他,哪怕最后没有结果,我也不后悔。」
我都没有注意到,我的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像在祈祷,「真的希望您能给我一个机会。」
那一端,女人问我:「你觉得我会拆散你们吗?」
「只求您不要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他就行了。」
听筒里传来一声浅笑,「少看点电视吧。」
他们真的不愧是亲母子。
挂断电话后,我与阮平山异口同声,说了一句话:「你受委屈了。」
他有点愣住,我却笑了。
「这段日子以来,我真的很认真地在反思。我原来总觉得自己很委屈,得不到你的承认,也得不到你家人朋友的承认,每天就窝在家里等你回来,像只宠物。」顿了顿,我冲着他笑了一下,才说下去,「但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你也很委屈,你要处理我因为愚蠢带来的许多麻烦,既要忍着我发脾气,还要忍着不对我发脾气。」
「我总认为你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我接着说,「我以为你就算挣钱不易,也一定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你一定能轻而易举地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但当我自己开始赚钱了以后,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他也一定有独力难支的无奈,有殚精竭虑的疲累,有偶尝败果的苦涩,有孤独寂寞的喟叹。
他也一定有想要停下来,想要依靠的瞬间。
可在这些瞬间,我留给他的,往往是茶几上的外卖餐盒,糊掉的锅底,故障的灯泡,和一次一次的发脾气。
「其实你对我真的很好。」我说,「有一段时间,我很讨厌钱,我也讨厌你,我最讨厌你的钱。我总觉得,如果你没这么有钱,我们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我摇摇头,「但是其实,我一直躺在你的钱上。你让我看到了很多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看的风景,带我去了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去的地方,如果没有你,我一定比现在更笨,更落魄。」
阮平山轻声打断我,「谁说你笨了?」
「老师,同学,朋友,家长,都这么说。」
「是他们笨,他们看不到你聪明的地方。」
「切,你也说过我笨呀!」我笑着戳穿他。
可是他不笑,用漂亮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因为你看不到自己聪明的地方。」
我觉得有些鼻酸,急忙转移话题,从包里掏出我的小本子,给他看上面的正字。
「你看!我可是很有进步的!」我如数家珍,一样一样地告诉他,「10 月 24 日,打死了一只小强,吓得我哭了两小时!10 月 25 日,组装了一个小立柜,结果装完发现多了两块板子,哈哈!11 月 1 日,第一次上英语课,结果睡着了。当天还有人跟我表白呢,可是我没有搭理他哦!11 月 5 日,第一次去外语角,跟一个美女对话了五分钟,一句都没听懂,我当时特别沮丧,以为自己白上课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她说的是西班牙语,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对话的......」
「夜娆。」阮平山打断了还在说说笑笑的我,「我为你骄傲,真的。」
我因为这一句话停下来,看着他。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里面没有出现『阮平山』这个人。」他对着我笑,笑得非常好看,「你真的在努力,你在变好。」
「对呀,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我歪着脑袋冲他笑,想了想,又问他,「对了,我还想着,不能只靠卖我原来的东西赚钱,我最近跟着他们一块儿混,知道了一种职业,叫买手,我想开个买手店,专门淘一些难找的东西!你觉得怎么样?」
他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甚至很捧场地给我鼓掌。「真不错!」
「可是我没有理论知识,之前都是撞运气,自己喜欢什么买什么,有时候就看走眼了。」我获得了他的鼓励,更来劲了,「所以我打算,把手里卖不出去的东西便宜处理一下,或者做做人情,多跟着他们到秀场看一看,再看看网上这群红人都在找什么。」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微笑着点头,眼睛那么温柔,让我恍惚间想起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你不是来听我说这些的吧?」后知后觉,我问。
「嗯?」
「你带我出来,是不是想......咳咳!」我说着,还对着他抛了个媚眼。
他一下笑了出来,「我好像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吧?」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真可惜呀!」
「怎么,今天穿了我喜欢的?」
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眯眯地对他说:「穿了我自己喜欢的!」
以前,事后,我总是会缠着阮平山,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但是今天,我居然洗了个澡就拿出手机背单词,搞得他哭笑不得。
「明天还去那个剧组?」
我盯着屏幕,摇摇头,「不去。」
「那明天我也不去公司,带你去玩?」
「不行,明天没空,我有英语课,下午还要回去给那些库存拍照。」
他听后哈哈大笑,甚至把我抱过去很响亮地亲了一下。
「好扎人!干什么!我刚背的单词都忘了!」我十分不满地抗议。
「我原来觉得你说着最性感的一句话,就是『今天来吗』,但是现在不是了。」他揉乱我的头发,笑着看我,「夜娆,你刚刚说『明天没空』的样子简直太迷人了。」
人真的很神奇,我曾经那么想要阮平山的夸奖,但总是求而不得,但当我一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他居然对我赞不绝口。
可能原来,他在我生活中占据的比重实在是太大了,而如今,我终于为他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也终于看到了我,美丽的我自己。
「赶快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他说。
「不行。」我收回手机,看着他,「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深呼吸,我问:「一年前,你跟我说你要一直单身,只能给我物质生活,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哼笑一声,像怕被我打似的把头埋在被子里,「当时啊?当时只想睡你。」
事到如今,我居然觉得这个答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的确,以我跟他的客观差距,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于是我隔着被子用力拍了他一下,「渣男!」
「因为你太好看了。」他说,「我站在台上,其实不太能看清下面观众的脸,但是你白得像在发光,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你的头发又黑又柔顺,光洒上去像绸缎一样,我甚至走神,在想象它的触感。」
他怎么能把「见色起意」四个字描绘得如此美好?
「然后你突然举手了,手臂伸直还不够,你的手掌摆来摆去,整个身体都跟着往上拔。」说到这里,他笑了出来,「当时我很好奇,这位小公主究竟准备了什么样的问题呢?于是我让人把话筒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