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舍难婚

不光阮平山笑了,连给我添红酒的服务生都笑了。

「还有呢?」他停下手中的刀叉,漂亮的双眼弯起来,「接着想。」

「还有......有钱人?」说完了,我还有点没底,「对,对吗?」

「还有救,还不算太笨。」他低着头轻声发笑,我便知道自己终于说对了。

可是他是有钱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知道了!你是说,让我再去傍个有钱的!」

他差点碰翻了手边的杯子,表情难得出现如此大的波动,「那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小傻子?」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算了。」他摆摆手,又问,「你现在住哪?」

我有点不情不愿地说:「朋友家。」

「跟你一块打工那个同事?」

他是会算命还是怎么着?

「嗯,她人蛮好的。」我打从前开始,有点什么事都喜欢跟阮平山讲,这个毛病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其实我觉得她有点可怜欸,她男朋友在国外读书,她经常寄钱过去,前一阵子她过生日,她男朋友寄了条梵克雅宝的项链过来,把她都给感动哭了!」

「然后呢?」阮平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然后,其实我都没好意思跟她说,我一眼就看出那条项链是假的。」我用手掌遮着嘴,「她男朋友也没有钱,有这个心意已经很好了,但是如果换成我......」

他抬起手掌,示意我不用再往下说了:「你刚刚说什么?」

我有点生气了,「你有没有专心听我说话呀!我说她男朋友送了她一条高仿的梵克雅宝的项链,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没有表情,「再说一遍。」

「你有病啊?」

「高仿奢侈品,你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夜娆,结果你告诉我,你没有擅长的事?」

「这算什么技能啊?你想让我去打假啊?」

他咂嘴,发出「啧」的一声,从手机上翻出一个页面给我看,「你买那么多包,买完了然后呢?你知不知道它们很多都已经绝版了?」

我接过他的手机来看,「啊?这款绝版啦?涨价了吗?涨了多少啊?」

阮平山伸出两根手指。

我吃惊地掩住嘴,「两万?!」

「两倍。」

我倒吸一口凉气,邻桌的食客吓了一跳。

早知道当时就不唱高调,把那些衣服包包鞋子带走,现在卖了也能狠赚一笔!

可是大话已经放出去了,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我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你该不会琢磨着要去卖二手包吧?」阮平山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见我点头,他也跟着点头,「我就知道,你这脑子也想不到什么更深刻的东西了。」

「什么更深刻的东西啊?」

「你的天赋。夜娆,这个世界上所有最赚钱,赚大钱的行业,都是需要天赋的。」他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笑着说,「你这个小脑袋瓜,干别的不行,用来臭美还是挺有一套的。」

我简直喜不自胜,心里美翻了天,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他口中的「天赋」究竟是什么,有什么用。

但我总算也有点除了美丽之外,更高级的优点了。

我还在那美滋滋地沾沾自喜,阮平山已经把他切好的牛排换到了我的面前。

可能他也习惯了吧。

「好吃吗?」他问我。

「好吃!」自从开始惨兮兮的打工妹生涯,我就没吃过这些盘子比脸还大,食物比巴掌还小的东西了,好怀念啊。

「嗯,那多吃点。」说完,他探过身体,把小礼物又挪了回去。

「你不是不稀罕吗?」我嘟着嘴,小声小气地说。

「我这是收学费,我是生意人,不能白让你开窍。」他看了一眼表,「待会儿我送你回去,我一口酒都没喝。」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到了。」

「那我陪你坐地铁。」

「你想干什么?」其实我半是警惕,半是期待。

「我倒不想干什么,你裙子那么短,我怕别人想干什么。」他说。

我往下抻了抻裙摆,心说要不是跟你出来吃饭,我才不这么穿呢!

最终还是他开车把我送回去的——反正都得跟他一块儿回家,我为啥放着迈巴赫不坐,要坐地铁,我又不傻!

我在阮平山的副驾驶抽屉里,找出个七度空间的外包装。

想闹,没身份,想哭,没立场,只能梗着脖子憋红了脸。

等红灯的空档,阮平山忽然问我:「要哭?」

「没有!」我矢口否认,眼泪却在同一时间砸了下来。

他不发一言,重新打开抽屉,在里边找出一张超市小票来。

时间是三个月前,买了一包卫生巾,一只乳酪棒,一罐旺仔牛奶。

哦,原来是我自己买的。

我破涕为笑,发出了一声要多傻有多傻的「哈哈哈」。

他面无表情地停好车,转过头来,「到了。」

下车前,我问他:「咱俩这算和好了吗?」

「这不是取决于你吗?」

我愣在当场,想了半天,「虽然我很想,但我不能跟你和好,否则一切都会回到原点,我白努力了!」

我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他真的笑了。

暂时没有别的女性踏入阮平山的领地,我简直太开心了——虽说跟他闹分手的是我,这会儿要求他守身如玉,确实不怎么讲江湖规矩,可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变优秀,优秀到阮平山主动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说他要跟我谈恋爱!

第二天,暂时没等来他的表白,倒是先等来了他的快递。

他把我的衣服包包鞋子首饰都给寄回来了——他跟我说,让我把这些东西都卖了,按原价折给他,赚了的部分算我的。

我赶紧打字回复:那要是赔了呢?

可是他压根不回我了。

要不是搬进了林诚美家,我还不知道自己原来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平时会把它们按品牌、颜色和季节,分门别类地摆放在衣帽间的陈列柜里,看起来井然有序。

但现在,这些东西只能堆放在林诚美家的客厅里,一眼望去,很像是来到了女装批发市场。

「这不是香奈儿嘛,」林诚美盘腿坐在地上,看我开箱,「夜娆,你不会是什么富家千金出来体验生活的吧?」

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倒不是,这都是别人送的。」

「前男友?」

「我希望是,可他不承认是在跟我谈恋爱。」我泄气地垂下头,轻声说,「你就当我之前被人包养了吧。」

「啊?那男的不会结婚了吧?」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否认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对结婚谈恋爱好像特别抵触。」

「我知道了,他肯定是受过女人的伤害,所以对爱情特别失望!」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得治愈他呀!你把他治愈了,你就是阔太了,就不用每天洗盘子了!」

阮平山受过伤害吗?他需要治愈吗?

我不知道。

想到这里,我索性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你受过女人的伤害吗?」

他不回,这一条问题跟上一条「那要是赔了呢」一起孤零零地躺在屏幕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我的手机没动静,林诚美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正是她远在美国发奋图强的男朋友。

俩人在通视频,我在一旁收拾东西,收着收着就听见那头吵了起来。

林诚美的男朋友怀疑她有了别的男人,否则她身后的一堆名牌是哪来的?

俩人开始吵架,吵到异地恋,吵到信任,吵到安全感,就跟要开辩论会似的。我赶紧凑过去,冲着屏幕摆摆手,「嗨,我是诚美的室友,这些名牌儿不是她的,是我的。其实诚美真的挺在乎你的,你不应该这么怀疑她。」

屏幕对面,不知道对方是网络卡顿还是愣住了,总之,他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我的脸。

说句大言不惭的,男人的这种眼神,这种眼珠子恨不得飞出来钻进我内衣里的眼神,我实在太熟悉了。

林诚美吸吸鼻子,「跟你没关系,他就是不相信我。」

说完,她切断了视频,趴在膝盖上哭,「他送我的那条项链是假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

她抬起脸,涕泪横流地看着我,「我本来想去把这项链卖了,把钱寄给他,可是寄卖的那边说,那项链是假的。」

光是想想,都觉得那个画面很尴尬。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慰她,却听她又说:「他为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在乎这些物质?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奢侈品,他有这个心意就够了,我只想跟他好好的。」

我大受感动,差点跟她一起流泪,「你不生气吗?」

「他又没有钱,只是想哄我开心。自从去留学,他就很没安全感,老是怕我会变心。」她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不是钱可以衡量的,谈恋爱不就是同甘苦共患难吗?」

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阮平山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等林诚美终于平复了情绪,我也终于收好了东西,想了想,我问她:「哎,你说的那个奢侈品寄卖的地方靠谱吗?在哪里啊?」

她给了我一个地址,我决定,等卖掉这些东西,我要付她一笔合适的房租,再给她买条项链做礼物。

在那之前,我要给阮平山打个电话。

他很快就接通了,显然是手机就在身边。

「你怎么不回我的微信啊?」我问。

「什么事?」

「你是不是受过女人的伤害?」

电话那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你还有别的事吗?」

听出他要挂电话,我赶紧说:「你还没回答我呢,那我要是赔了怎么办?」

「夜娆,赚钱都是有风险的,你洗盘子还得承担摔碎了赔钱的风险呢。」顿了顿,他的声音里添上了一丝戏谑,「难道就因为你跟我睡了十个月,就可以做永不亏本的买卖了?」

「你小点声,万一被你的员工听见,抓住你的把柄怎么办?」

他居然笑了,「我的什么把柄?」

「乱搞男女关系呀!」我的声音比他还大。

「男女关系我承认,乱搞我不承认。」刚说一句,他又要挂断,「还有事吗?」

「有有有!呃......」其实我没什么事,但是我就想找借口跟他多说说话,「对了,你知道吗,我室友把那条项链拿去寄卖,发现是假的了!」

他沉默了片刻,「你想把那些东西拿去寄卖?」

我吓了一跳,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不会在监视我吧?」

「夜娆,你拿去寄卖,对方难道不赚你的钱吗?」他懒得跟我掰扯没用的,只说他自己的重点,「有钱人都去哪里,都喜欢什么东西,他们难道比你懂?」

「可是那样好麻烦啊!」我说。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不快,冷冷地说:「躺着挣钱不麻烦,你干不干?」

我让他噎得没话,又怕他要挂断,只能找话道:「今天他们俩又吵架了,那个男生好没安全感,怕自己没有钱,女朋友就会变心。其实我觉得谈恋爱,只要两个人有感情,钱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你觉得呢?」

「我觉得高等教育的门槛越来越低了,连傻子都能上大学。」

「什,什么意思啊?」我又蒙了。

「你知道美国留学的费用一年是多少钱?你知道办签证是要提供存款证明的吗?你知道学导演,玩设备有多烧钱吗?这种人需要女友用洗盘子的钱接济,你们以为审核签证的工作人员是弱智吗?」他这一长串的问题没什么抑扬顿挫,也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浮动,但我还是听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讽刺。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想问题啊!为什么把人想得那么阴暗,可能人家是用全家的积蓄出来读书的,可能是用奖学金加上勤工俭学呢?」我不服气地说。

「对,然后这种人能通过手机摄像头认出一大堆名牌,却买不起一条正品项链?」

我又被他说服了。

「你的意思是她男朋友在骗她?」

「她被不被骗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在乎你。」可能是这样的表述肉麻又露骨,令他有些不适,顿了顿,他调整了说法,「我希望你思考问题的时候,脑子能转个弯。」

可是我已经开心得快要起飞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你只在乎我?」

「夜娆。」他冷静地打断了我,也浇灭了我的快乐,「如果你的生活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打算围着我转的话,我建议你回来。」

可他压根就没给我说要回去的机会,就把电话挂了。

双双在男人那里遭了灭,我和林诚美大受打击,玩起了扮家家酒——我们在家里盛装打扮,从头武装到脚,假装自己是混得非常不错的贵妇。

男人,被我们踩在脚下。

最终,借着那股子上头的劲儿,我坐在小沙发上,睥睨着我幻想中的阮平山,「你想跟我谈恋爱?抱歉,门在那里!」

林诚美穿着我的皮草大衣哈哈大笑,像一只兴奋不已的北极熊,「你别说,好有范儿啊!」

我看着她的笑脸就想哭——该不该告诉她,她男朋友可能在骗她呢?

短暂狂欢过后,我们终于找回现实,灰溜溜地把东西重新归置好,尤其是我,要跟它们做最后的道别。

其实我有很多东西的吊牌都还没摘,我都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可是一想到它们很快就不是我的了,我还是觉得很舍不得——曾几何时,它们也是我精挑细选,爱不释手的宝贝啊!

甚至某天夜里,我独自坐在客厅,抱着某只早已绝版的中古腋下包痛哭失声,把出来上厕所的林诚美吓坏了——在她的视角里,看到的就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女人抱着一只包,口中叫着「呜呜妈妈的宝贝」。

一方面是不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更好的渠道把这些东西卖出去。

直到这天,我照例在咖啡厅打工,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方小姐今天不是来相亲的,她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单人 A 套餐,然后拿出了笔记本电脑。

途中,她接了个电话,用不容置疑地霸道语气同对面讲:「不行,必须给我找到,我必须要用鹦鹉螺 5711!钱?钱不是问题!」

她口中的这一款表,我恰好有。

于是我凑过去,招了招手。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遮住听筒,「你啊,有事吗?我忙着呢。」

「方小姐,打扰您了哈,偶然听见您在打电话,我刚好有您在找的这款表。」

她翻了个白眼,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我不要高仿,我找正品!」

合着她是把我当成卖假货的了。

说话间,对面好像也找到了这款手表,她的眉头因此舒展,挂断了电话。

我把那条限量手链解下来,又一次放到她面前,「方小姐,您可以去任何地方鉴定,其实这是真的。等您信任我了,我们再谈。」

她抬起眼睛扫过我,又拿了那条手链在手中把玩,半晌后对我说:「卖给我吧,公价 4 万,我出双倍,八万。」

我赶紧摆摆手,「不好意思,这个不卖。」

她口中发出「啧」的一声,十分有魄力地叫价,「十万。」

「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我男朋友废了挺大劲给我买的,我不能卖。」我眼疾手快地把手链收了回来,堆了个笑脸,又说,「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一下,刚刚您找那块表,要做什么啊?」

「最近打算拍个电视剧,我们男主角必须得戴这块表,别的都不符合他的气质。」说着,她将电脑转向我,桌面壁纸是个漂亮男孩,「我要是说了算,都得请他去当百达翡丽的代言人。」

这男孩举着个棒棒糖,穿着淡粉色的毛衫,怎么看也和百达翡丽搭不上边。

可我再傻也不能这么说呀!

「的确,他这个气质和百达翡丽相辅相成,要是再戴上您说的那款鹦鹉螺 5711,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完美了!」眼看把她夸得挺美,我赶紧趁热打铁,「那个,方小姐,我能不能问问,您找的这款表,对方卖多少钱啊?」

她伸了个巴掌,「五十六万。」

五十六万?!这块表公价才二十一万!

「那我跟您商量个事哈,您看,我卖您五十万,您考虑吗?」见她表情狐疑,我赶紧说,「保证正品,配件齐全,成色跟新的一样!我可以拿过来给您看!」

她听了半天,忽然笑了,问我:「你不会是偷男朋友的表出来卖吧?」

「不是不是,我自己的。」我急得龇牙咧嘴,心一横,跟她说,「您要是不放心,那您可以租,一个月五万,到您电视剧拍完为止,不过要是给我弄丢了或者弄坏了,您得按照五十万赔给我,您看行吗?」

她上下打量我半天,「你还挺聪明,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呀?」

头一次有人夸我聪明,我差点热泪盈眶,「他呀,他是做生意的。」

「该不会是老头吧?」

我大笑两声,「哈哈!不是,他是帅哥!」

不知怎么,她好像又有点不高兴了。

「那你明天先把东西拿来给我看看吧,我还得找人鉴定。」她收敛了那一点来之不易的笑模样,看了一眼表,「明天下午三点,我还来喝咖啡。」

我兴奋得差点当场表演了一段舞蹈。

下班时,我一边换衣服一边给阮平山讲这个事,心里边盼望他能赶紧表扬表扬我,没想到他特别淡定。

「看来她很宠着那个小男孩啊。」他心不在焉地说。

我美滋滋地跟他撒娇,「我觉得还是你比较宠我。」

没想到阮平山坦然承认,「可不是吗,要什么就给买什么。」

虽说这话也没什么毛病,可我也没怎么管他要过东西呀!

想起他之前在电话里说的话,我的脑袋费力地多转了一个弯,没想到,还真转出了瞬间的火花,「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阮平山轻笑时有着说不出的撩人,哪怕是经过了电话听筒,这魅力也不减半分。随着这声轻笑,他缓慢而清晰地重复,「我说,她很宠着那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她都会买。」

这是一道送分题呀!

这简直就是阮平山从我的正上方亲手扔下一个大馅饼,生怕砸不到我嘴里!

就这,阮平山还怕我不能理解,「你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我喜出望外,甚至在电话里响亮地亲了他一下,完事又觉得不太对,叫了一声,「收回!」

我又听见他笑了,唉,融化了我的心。

当天回去,我就收拾了好多偏中性风的首饰,查了公价和市场价,跟林诚美商量着做了一张「心理价位表」。

第二天方小姐来看表的时候,我趁热打铁,给她推荐了好几款首饰,她还真买了几样,都比我当时的原价还要高。

「你可真会做生意,怪不得你男朋友说你这脑子不该混娱乐圈,确实有点可惜了。」她托着脸,一脸的心满意足,「还挺有品位,居然能收到这么多绝版货。」

「哪里哪里,我都是撞运气,还是您识货!」我边说边掀开首饰盒的盖子,「这条项链,我男朋友说戴上之后让人挪不开眼睛。您要是有喜欢的男生,戴上这条项链,他一定会一眼注意到您的!」

那天在小包间里,阮平山解掉了我的围裙,我以为他是在暗示我去从事不正当职业,可是昨天照镜子才明白,这条项链恰好能卡在真丝衬衣的领口,若隐若现,非常好看。

我江夜娆成长啦!哈哈!

方小姐看了一眼项链,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脯,「你居然以为男人在看你的项链?」

我江夜娆成长了吗?

我讪笑两声,灰溜溜地把项链收了回去——并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找个丰满的美女,把它卖出去!

不为别的,我爱上了这种用天赋赚钱的感觉!

我还在做生意,忽然听见林诚美一阵干咳,就知道又是店长出来搞突击了,要是被他发现我在跟客人聊天,肯定会骂我。

没想到方小姐主动叫来了店长,还跟他说我很不错,店长估计没怎么听过她夸人,喜形于色,走回去的步伐都顺拐了。

埋单的时候,我没收她的钱,我说您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请您喝杯咖啡。

倒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感激,她可是第一个夸我脑子聪明,会做生意的人呀!

不过林诚美说我做得很好,她说了,这叫积累人脉,是很重要的。

况且我也没花钱——转头我就把这笔账记在了阮平山的会员卡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一行为引起了他的不满,他终于破天荒地主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第一句总是直奔主题,阮平山无视我娇滴滴的一声「喂」,开门见山地问:「卖了多少?」

「我把表租出去了,租了三个月,还卖了几件首饰,算在一起,二十几万吧。」我刻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内心期待着他的表扬。

「眼睛都哭肿了吧?是不是特别舍不得?」他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像是对答案十拿九稳。

「是呀!可是哭也没用,戴着这些东西去洗盘子,真的都会被当成假的!」说完,我又有些丧气,「我现在才明白,我原来所有的光鲜亮丽,都是因为站在了你的旁边,是你的光笼罩了我,我却把它当成了自己的。」

「嗯,感想还不少。」他惜字如金,连跟我开玩笑都是淡淡的。

「那,那如果有一天,我不那么黯淡了,我自己也能发光了,你愿意跟我名正言顺地跟我在一起吗?」其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内心依旧没底。

「夜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自己有事业,有钱,有充实的生活,你还需要男人?」隔着听筒,我都仿佛看见了他轻轻摇头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能说,我倍感荣幸,受宠若惊。」

「你为什么老要教育我呀,你又不是我的人生导师,你不能老是批评我,人家还讲究打个巴掌给颗枣呢,我也想要表扬。」我说。

「挺好的。」三个字,言简意赅,我是没听出来他多么满意。

「真敷衍!」

一气之下,我把电话挂断了——我以前闹脾气的时候,也会偶尔挂断他的电话,但这一次,我好像尤其有底气。

哼,等我真不需要男人的那一天,他阮平山就哭去吧!

到时候,他就算抱着我的腿求我,我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界面上出现了一条新消息,只有四个字。

「真挺好的。」

我拼命压制内心的喜悦,然而它太蓬勃,太茁壮,最终砰的一声爆炸了,打了我的脸。

拿着我的第一桶金,我按照市价付了林诚美一个月的房租,并决定跟她出去大吃一顿!

她说她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日料,刚好我也喜欢,便同她去了,可真到了才发现,这家店从食物到服务,都实在是太普通了。

不过转念一想,在我认识阮平山之前,看见这样的店,心里也会觉得非常不错吧。

中途,我起身去上洗手间,路过隔壁包间的时候,看见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

我英语最差,最怕老外了,平日一定不敢说话,可是其中一个老外明显醉醺醺的,脖子都红了,他抓着那身穿和服,跪坐在桌旁倒酒的服务生的手腕,笑嘻嘻地把她拽进怀里,手袭上她谷丘般的胸脯。

同桌的食客发出起哄般的吵嚷。

同为女性,同为服务生,再加上喝了点小酒,眼前的一幕令我十分愤怒,我忍不住大喝一声:「You!呃.......Your hand!呃......」

这几乎是我的毕生所学,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大学毕业的。

语言不通,我索性走进包间,抓住那明显惊慌失措的服务生,「走走走!跟我走!」

那个醉得最厉害的老外却拦在了门口。

我拉着小姑娘埋头往外闯,却被他们几个围住了,甚至混乱之中,还有人摸了我的腿。

愤怒和酒精一齐冲上了我的大脑,我抄起手旁的小摆件朝门口的醉鬼头上砸了过去,喝骂道:「你们他妈以为自己是八国联军呀!」

那老外发出一声好莱坞式的惨叫,我赶紧趁乱冲了出来,拽着小姑娘回了我们的包间。

小姑娘吓哭了,一个劲地跟我说谢谢,她看着比我岁数还小,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其实我也吓哭了,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我哆嗦着给阮平山打了个电话,哭哭啼啼地问他:「喂,你能来吗?」

「你回别墅了?」顿了顿,他没等我回答,「晚点吧,我这会儿在忙。」

「不是,我惹祸了。」我由啜泣变成了号啕大哭,「我打了一个老外呜呜呜呜,他们会不会报警抓我呀?」

听筒那边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阮平山在穿外套,「发定位,我马上到。」

过了不到五分钟,那群老外领着经理出现在了包间门口,为首的那个脑袋上还顶了个大包。

林诚美英文不错,还能跟他们理论理论,我听都听不懂,说就更别提了。

一时间一片混乱,经理在和稀泥,小姑娘在道歉,林诚美和老外在吵架,我在哇哇大哭。

我边哭边跟那正在点头哈腰的经理喊:「这几个老外耍流氓,你们不能崇洋媚外,欺负自己同胞!」

我哭得这么伤心,那几个老外居然哄堂大笑,还吹起了流氓哨。

不知谁喊了一声「Nice boobs」,我都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便看见那人被揍了一拳,连退几步,摔在了桌子上,又被人掐着脖子按住了脑袋。

阮平山简直神兵天降,都这个节骨眼了,我居然还能抽出一丝精神头,感叹他一边解袖扣一边走过来的姿势宛若天神,差点把我帅晕。

他的袖子挽起一半,刚好露出精实的小臂,宽厚的手掌轻易地扣住了老外泛红的脖子,将对方的脸朝下按住,眼看着鼻血流进用来盛刺身的碎冰碴里。

这一幕的性张力简直令人血脉偾张,我连哭声都戛然而止。

他眉头微蹙,神色冷漠,好看的嘴唇里吐出一句,「Fuck off. That's my girl.」

别的没听懂,「my girl」我还是能听懂的!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底气倍增,像是请到了玉皇大帝助阵的孙悟空——我跳起来指着另一个头顶大包的老外,「就是他!他摸我!」

阮平山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看我。

他松开了那满脸冰碴的人,像掸浮灰一般拍净了手,问那经理:「你们这里有监控吗?」

经理估计也被他吓到了,愣了两秒才说:「走廊有,包间里面是没有的。」

我本来挺失望,以为包间里有监控就能拿到那几个老外骚扰别人的证据了,却见阮平山点了点头,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微笑来。

「那太好了。」

说着,他松了松领口,在众目睽睽下把咸猪手拽进了包间,用脚勾上了门,利落地落了闩。

有人在外头拍门,阮平山不为所动,一步一步缓缓地向他逼近。

他解掉了腕表,在矮桌上磕出「铛」的一声,「You heard that?No monitoring here.」

林诚美仿佛我的同声传译,都这会儿了还怕我听不懂,「他说这里没监控。」

那老外还想先发制人,冲着他抡拳头,被他一脚踹出老远,靠在墙上捂着肚子干呕——硬底皮鞋铆足了劲揣在肚子上,想想就觉得疼。

阮平山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揪着那人的领子把他提起来,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咬着牙磨出一句,「哪只手摸了你?」

「你要干什么啊?」我有点怕了,擦干了眼泪,「不要打了,别为了这种垃圾冲动,外面那么多人,万一......」

他挑起一侧眉峰,舌尖在腮上鼓弄出一处凸起,乏力似的晃了晃脖子,盯着那鼻青脸肿的老外,「Apologize.」

从那人口中吐出一声含糊不清的「Sorry」,阮平山还不满意:「Not to me.」

等那老外给我道了歉,抱头鼠窜般冲出门,我才发现外边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还有人报警了!

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那几个老外估计要拘留,阮平山的律师到场后,我们就可以先走了。

坐在他车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别人知道你跟我的关系的,谁问我,我就说你是见义勇为的热心群众!」

他偏过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但是你今天说我是『your girl』,我还是挺开心的。」

他还是不说话。

我觉得有些尴尬,「没,没想到吧,我还能听懂几个字呢!哈哈!」

他一个急刹,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

我一头雾水,「又怎么啦?」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你离开我是为了给那些流氓摸大腿的吗?」他冲着我很大声地喊,吓了我一跳。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又不是我的错,我都穿运动裤了,他非要耍流氓,我有什么办法呀!」

话音未落,他探过身体,安全带抻得老长——他单手扳住我的脸,强迫我跟他接吻,甚至撞破了彼此的嘴唇,手不由分说,粗暴地拽开我运动服的拉锁,轻而易举地将上衣的下摆拽了出来。

「你疯了吗!阮平山!」我拼命推开他,用手整理凌乱的头发。

平静片刻,我告诉他:「我很生气,你刚刚这个行为也叫耍流氓,因为我现在跟你什么关系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搁在以前,我一定会被他问住,但这次没有。

我冷冷地看着他,摇摇头,「我后悔了,我的确不该给你打电话,我就不应该习惯性地投靠你,投靠一个有钱有势,但根本看不起我的男人。」

我试图去开车门,发现上了锁,「我要下车。」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怕他误会,我补充道,「回我室友那里。」

「夜娆......」

「你不要叫我。」我又哭了出来,「我真的很失望,阮平山,你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你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听到你说我是你的,我看到你夸我『真挺好的』,我以为我终于证明了你喜欢我,我甚至叫诚美别等我了,我甚至在后悔没有穿那一套你夸过的内衣,我太傻了,我好失望,你只是讨厌别人染指你的东西。」

他的声音沙哑,还有些晦涩,「我不是。」

「你就是!」我喊了一句,又平复下来,「你好好想想吧,我也要好好想想,我要重新考虑一下,可能你根本就配不上我的喜欢。」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没有看不起你。」他说。

「你有,你又不承认了,你就是嫌弃我,你嫌我笨。」

「如果我只想睡你,夜娆,那你笨不笨跟我有关系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往后仰,紧贴在车座上,看起来有点累,「上次吵架的时候,你对我说,如果我只喜欢你的美丽,你的身体,那我们就应该分开了,因为这些东西你早晚会失去。」

他闭着双眼,安安静静地半躺在那里,缓缓说:「其实我比你更担心这一点,所以我一直想在你身上找出一点除了美丽之外,更值得爱的部分,否则我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学会看到你自己,而不是把我放在你世界的中心。你要学着自己给自己安全感,自己处理突发的状况,自己满足自己的价值,为自己自豪。」他顿了顿,接着说,「否则总有一天,当你失去了美丽,或是我失去了耐心和闲暇,我怕我会对你说出『不要烦我』,说出『我忙得很』,说出『毕业后你挣过一分钱吗』,到那个时候,我才是真的看不起你,伤害了你。」

他握住我的手,同我十指紧扣,「我见过太多失败的,狗血的,始乱终弃的,令人作呕的婚姻和恋情。一段不平等的亲密关系可以毁掉一个人,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变得歇斯底里,疑神疑鬼,妄自菲薄,失去自我。但是你,夜娆,你那么漂亮,那么可爱,我不想看你变成那个样子。」

静静听他说完,我问:「可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在跟我谈恋爱。」

「我现在就可以承认,我们就是在谈恋爱,然后呢?你想干什么?发个朋友圈?开个记者发布会?还是想让我马上跟你结婚?」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我承认了,你就有安全感了吗?」

在他的注视下,我缓缓低下脸去,摇了摇头。

「为什么?」

沉默片刻,我轻声承认,「因为我心虚,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可是......」过了半晌,我抽了抽鼻子,轻声说,「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有很大欲望的人,我对你也没有什么奢望,林诚美说,人有钱到一定地步,想要的就是爱。我没有钱,可我想要的也是爱,我想要你夸夸我,我想要被你抱抱,靠在你身上流眼泪。」

我拽着他的袖口,「你说的那些我会努力学的,你可不可以不要凶我了?」

他的怀抱好闻又温暖,令我无比怀念。

我将脸深埋进他的胸口,他的声音自我上方传来,「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对我要求就非常严格,他们从来就没有夸过我。后来,他们离婚了,因为我母亲是个家庭主妇,她真的已经跟不上我父亲的节奏,也听不懂他说的话了。离开我父亲之后,她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连像你一样花钱的品位都没有,所以这些年来,她真的过得非常辛苦。」

他语速缓慢,悠远绵长,竟让我听出一丝脆弱,抬头凝望他湿润的双眼,我的心阵阵发疼。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抱住他,轻声说,「我很心疼你,真的,我跟你保证,我会对你好,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不用心疼我。」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回归了往日的平静,「因为这都是我编的。」

「啊?」我愣住了,傻傻地抬起头,「编,编的?」

他笑了笑,屈起食指刮我的鼻尖儿,「我早就说了,我有一万种方法可以骗你,我可以让你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对你最好的人,然后呢?然后你就会心甘情愿地脱光衣服爬上我的床,最终被我腻了以后一脚踢开。」

我还没从感动的余韵里抽离出来,便被他用事实暴击。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等你再长大点就知道了,你现在喜欢的那种『温柔』,是世界上最不顶用的东西。」

「所以,你今天跟我发脾气,其实是因为我不够坚强?」我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重点。

「倒也不是,主要还是因为我真的讨厌他摸你。」他转了转手腕,「气糊涂了。」

闹了半天,他那一大通高深莫测的道理,实际还是在唬我,为自己找补嘛!

可是为什么他连信口胡诌的一段话都这么有道理啊。

我还在琢磨,他又发动了车子,可我注意到,这不是回林诚美家的路线。

「去哪里啊?」

「你不是让你室友别等你了吗?」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下,「穿的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套,那是哪一套啊?」

什么叫言多必失,我算是明白了。

见我沉默,他还挺能装相,「不想去算了,我给你掉头,省着你说我耍流氓。」

「啊不不不!」我红着脸拦住他,轻声说,「我很想你。」

说完,我转过头去看着他,等了半天,等到我都快要放弃了,才听见他终于说出口的「我也想你」。

时隔近两个月,我又一次回到这座我曾发誓再也不回来的别墅——换上拖鞋,我将这里搜了个底朝天,甚至皱起鼻子去嗅这里有没有其他女人的味道。

阮平山从背后将我拦腰抱住,往卧室拖,「别找了,你又不是警犬。」

那套娇粉色的 Hello Kitty 依旧格格不入地铺在那里,令我鼻酸。

夜里,我睁着眼睛,回想这一整年来,我在这里经历的一切。

灯泡坏掉了就开着手电等阮平山来修,害怕打雷就坐在沙发上等阮平山回来,做噩梦了就必须把阮平山摇醒,生理期的时候等阮平山给我煲汤......

阮平山,阮平山,阮平山,我像是一个巨婴,没有一点点自我,甚至无法自理。

可怕的是,我一直把这视作「相互照顾、相互帮助」,我一直把这视作「谈恋爱」。

我一直在神经兮兮地担忧,如果有一天他对我失去了兴趣,我该怎么办,而从未想过在这场关系里,除了接二连三的麻烦和肉体片刻的欢愉,我究竟还能给他带来什么。

到底是谁把这份关系蒙上了一层不太光彩的滤镜?

我想,是我自己。

给他买香水的时候,我其实在袋子里放了一条手绳,是我在网上买的「回心转意结」,十五块的材料包,用料是尼龙绳。

今天他挽起袖子朝着我走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条一看就很廉价的手绳,和昂贵的手表一起,戴在他的手腕上。

换作以前,我会感叹它的灵验,可现在,我只想感叹我的愚蠢。

想到这里,我摸索着抓起地上的衣服,落荒而逃般,蹑手蹑脚地挪出房间。

「跑什么,跟偷情似的。」

一室黑暗中,阮平山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我耳里。

我挺直身体,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走回去轻轻亲吻他的额头,「我一定会拿出点美丽之外的东西给你爱,我会为你变好,你要等我!」

他轻轻抚摸我的脸,「傻子,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

往日里,我总是绞尽脑汁地用我不太聪明的脑子想要跟阮平山多待一会,但这一次,我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他的别墅。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闻四周树和青草的味道。

氧气唤醒了我的肺,使我如获新生,然后我掏出手机,把阮平山给拉黑了。

找到真正的自我之前,我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回家后,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计划。

说起来,我之前本来列了个表,说等我赚了第一笔钱,都要去吃点什么,玩点什么,可现在我真拿到了这二十多万,心里却在想,如果这是阮平山的第一桶金,他会怎么做。

我记得我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想着要当他的贤内助,结果第一次给他做饭,差点炸了厨房。

那天他回到家,看到一片狼藉,并没骂我,而是走过来摸摸我的头跟脸,问我:「吓坏了吧?」

他的脸上有风尘仆仆的疲色,但更多的是沉稳和持重,收拾好厨房里的惨事,他系着围裙,靠在橱柜后方叫我吃饭。

那是我们的开始,那时候他对我真的好温柔。

我还记得他煮的是莼菜肉丸羹,我喝了两大碗,嘴上油汪汪的,夸他说超级好吃。

而他单手端着碗,浅浅地看了我一眼,轻声说:「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出来自己做事了。」

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抱怨,仿佛稀松平常。

他告诉我,他高中就一个人出去留学,不论是洗衣做饭,还是社交出行,事无巨细,都要亲手打理。

我满嘴塞得鼓鼓囊囊,问他:「那你是怎么发财的啊?」

他听后低头浅笑,淡淡地说:「我们家本来也挺有钱的,上大学后,家里给了我二十万,让我自己支配,我就投资了朋友开的桌球厅。」

「嗯?可是你现在干的也不是这个呀。」

「我在那遇见了一个特别爱打桌球的白人富婆,非常有钱。」

我一下警惕起来,「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啧,我这是励志故事,不是花边小料。」他抬头瞪了我一眼,还是没忍住笑,「然后,我就苦练桌球,终于通过这个富婆认识了她老公,接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大单。他们的女儿结婚,想定制一批伴手礼。我们家是做家纺的,那时候刚好积压了一批存货。」

「啊?你用库存给人家做伴手礼啊?人家可是豪门哎!」

「有钱人真的很奇怪,他们追求的其实不是最好的东西,而是别人没有的东西,最好是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东西。」笑了笑,他有些神秘地对我说,「我就用那批存货,在每一只枕套和床单的一角都绣上宾客的名字,再换个高档点的包装,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你证明了你的能力,你们家就放心把公司交给你了?」

他摇摇头,「毕业后我回了国,自己开公司。」

「为什么啊?你不是说人要懂得合理利用资源吗?」我问。

「因为我不希望我的人生被『继承人』这个身份绑架。」顿了顿,他看了我一眼,「我要确保,我未来能做我喜欢的事情,过我喜欢的生活,交我喜欢的朋友,睡我喜欢的女人。」

真直白,好迷人。

「那,那你自己的公司和你们家的公司,现在哪个比较厉害呀?」

「他们已经被吞并了。」他丝毫不觉得这个问题幼稚,用餐巾擦了擦嘴,伸手指了指自己,「被我吞并了。」

救命,我要晕倒了!

遇见他之前,我从未觉得自己天生慕强,我从未追过星,但遇见他之后,我才发现我是如此享受崇拜一个人的感觉。

而如今,按照他教我的,我要学着去崇拜我自己,为我自己自豪。

一番思考之后,我迈出的第一步,就是重新租房——我租了一间地段不错的公寓,只有两间屋子,也不带家具,其实不算十分宽敞。

不过,上一任房客是做直播卖衣服的,因此把这里改造成了四面柜架的衣帽间,反倒为我省了钱,我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我按照以前的习惯,把东西根据品牌、季节和颜色归类,把每一样的位置都记在本子上。

从早上一直忙活到晚上,我一口东西都没吃,居然也不觉得饿,啃了个三明治,拉开折叠床,就窝在小房间里睡着了。

我还梦见阮平山了,在梦里,他神色温柔,语气深情,对我说:「夜娆,我不舍得你辛苦,不要努力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那一刻,我居然知道自己在做梦,怕自己意志不坚定,色厉内荏地将他打跑了。

可能是出拳幅度太大,我还从折叠床上掉了下来,睁开眼,刚好和一只小强深情对视。

尖叫划破长空。

老天,市中心的公寓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最怕虫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去喊阮平山,意识到他不在,便想给他打电话,可是又想到他被我拉黑了。

而且我已经发过誓,不会再当他的寄生虫了!

再看那只油亮亮的小强,趴在原地跑也不跑,十分嚣张!

「连你都看扁我!哈!去死吧!」我哭着,双手将拖鞋高举起来,啪的一声把敌人砸扁了。

结束战斗的我看着那小小的残骸哭了两小时——我真的觉得又委屈,又伤心,我真的好怀念万事皆有阮平山的日子。

然而这种心情很快随着地板上的垃圾一起被打扫干净,我出门买了除虫药,辛勤地喷了家中每个角落,胡乱洗了个澡,睡得像条死狗。

对了,睡前,我还在本子上画了一笔正字——我决定了,我每独立完成一件值得表扬的事情,就要在本子上画一笔。

等再见到阮平山那一天,我要把我的奖励一块要回来!

我终于把咖啡厅的工作给辞掉了,还给自己报了个英语班,每次听阮平山的口语,我都忍不住心跳加速,要是能听懂他在说什么,那就更好了。

上课第一天我就睡着了,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结果一问三不知。

那天还有个男同学跟我表白了,算是个清秀的帅哥,他说他觉得我憨憨的很可爱,想保护我,想照顾我。

搁在以前,我可能会开心,可想起阮平山的谆谆教诲,立刻就对这些花言巧语免疫了——我才不要被这些臭男人骗呢!

我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课上学习的语法,用小学生式的口语告诉他:「I』ve seen better!」

说完,我头发甩甩,大步地走开,还在本子上又记了一笔。

重新变成无业游民以后,我的生活反而比原来充实不少,都说笨鸟先飞,我这只笨鸟本来就比别人飞得晚,那就更得使劲飞了——我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背单词,还去过几次外语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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