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竹马是反派

出自专栏《暗恋无声:偏偏喜欢你》

我悄悄怀了反派的崽,惊艳了所有人。

反派满世界追捕我。

雍容华贵的妇人哭红双眼,递给我机票。

「快走,我儿子可不是好人呐。」

1

这是一本古早甜宠文,男主霸总,女主小白花,结局幸福美满。

不幸的是我穿成了恶毒女配。

万幸,只要我完成剧情任务,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按照剧情,我需要给自己下药,然后勾引男主。

紧接着被男主扔出房间,从此身败名裂、查无此人。

药,我铁定是吃了,身体烧得刺挠,面色潮红地躺在床上。

身形高大的男人逼近,掀开被子,紧紧掐住了我的下巴,嗓音低沉喑哑。

「这么迫不及待,嗯?」

一瞬间天旋地转,朦胧中只看见男人猩红的眼和性感的喉结。

我被他攥紧手腕。

卧槽。

男主怎么不推开我。

直到阳光在映射在窗上,投出银色刺目的光。

我浑身酸痛地醒来,抱着被子发了好一会呆。

终于艰难地认清现实。

不行,为了不影响小说的结局,我得跑。

床上的男人忽然翻身,露出清隽的半张脸。

鼻梁挺拔,眼窝深邃,长长的睫毛乖顺地覆在眸上,眼皮上有一颗殷红的小痣,给本就俊美的脸添了一丝风情。

我傻了。

我睡的人是我喊了十多年哥哥的江慎。

我跑得更快了,连鞋都没穿。

笑死,不跑难道等着被他挫骨扬灰吗。

江慎。

小说里最强的也是死得最惨的反派。

2

强睡江慎之后我一直惴惴不安。

江慎向来不近女色,那晚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想来是喝醉了。

所以,他到底知不知道印了他满脸吻痕的人是我?

我决定试探一下,给江慎妈妈打电话。

「干妈,江慎在家吗?」

电话那端略微愣了一下才开口。

「昨晚晚会结束人就消失了,宁宁啊,我听你妈妈说你昨晚也没回家,去哪儿了?」

我:……

「呵呵,干妈,最近家里都挺好的吧?」

电话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宁你等会,江慎回来了,我让他来接电话。」

「江慎,实话实说,你是不是欺负宁宁了?不然她怎么都不喊哥哥直接喊你名字了?」

我啪地摁断通话。

亲爱的干妈,因为我害怕,而且心虚。

在 C 市,江慎是个传奇人物,儒雅谦和,鲜少动怒,哪怕是在商场如战场的商圈,也几乎没有人能说出江慎的不是。

只有看过小说的我才知道,江慎是个偏执、占有欲极强的小变态。

平时风光霁月的模样都是他装的。

哦对了,他还有严重的洁癖。

要是知道让他不干净了的罪魁祸首是我,我还能有活路吗。

连着小半个月,我胆战心惊,生生瘦了四五斤。

好消息是,这段时间江慎没有联系我,看来他压根不知道和他滚床单的人是谁。

我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还是吃什么吐什么。

干妈不放心,拉着我去医院折腾一圈。

看着检查单上疑似怀孕的诊断,我傻了。

「怀孕了?宁宁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怎么不跟我说?对方是谁,我认识吗?」

干妈兴奋地绕着我转圈。

我说是您儿子的种,您信吗。

江慎的崽,我坚决不能留。

3

看完医生,我千叮咛万嘱咐干妈一定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江慎。

趁着月黑风高夜,我偷偷打车去了医院。

「医生,我肚子里的孩子能打掉吗?」

抹杀一个无辜生命有些残忍,但我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迟早是要回去的,何必多个牵挂呢。

况且没爹没妈的孩子最可怜。

医生很淡定地问我:「人流还是药流?」

「都行,您随意发挥。」

「家属来了吗?」

我摸了摸肚皮。

「死了。」

医生终于抬头看我,眼神有三分怜悯。

「明天白天来完善检查,没问题的话我就给你开手术单。」

走出医院大门,我一眼就看到了路边那辆低调的宾利欧陆以及靠在车边的江慎。

好巧不巧,他看到了我手里的检查单。

「不舒服?」

「嗯,月经紊乱。」

我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警惕地把检查单塞进包里。

江慎沉默地盯着我看,眸光幽深晦暗。

难道被他发现了?

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哆嗦,下一秒,带着江慎气息的外套将我裹住。

江慎低头,自上而下,一颗颗系好纽扣。

我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小鸡小鸭,被魔鬼掐紧脖子快要窒息。

扣好最后一粒纽扣,江慎凑到我耳边。

「宁宁,不要对我撒谎,好吗?」

江慎笑得温柔,浅浅阖眼时,那颗红痣在夜色中更显妖娆,像荆棘里的玫瑰,美丽、暗藏危机。

小说里反派囚禁折磨男女主的画面一一在我脑中浮现。

冷汗一茬一茬往外冒。

江慎缓缓抚摸我的脸,唇角轻轻翘起。

「很冷吗?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4

我被攥着手拽进车里。

咱就是说,以前也没发现江慎有这么可怕呀。

第一次见到江慎时他才九岁。

被几个小孩按在泥巴地里玩命儿地揍。

我气得发抖,大喊一声「住手」。

下手最狠的男孩龇牙凶我。

「就凭你,也想帮小野种?」

呦呵。

我一脚踹过去,完美复刻恶毒女配的嚣张嘴脸。

「你们打架就打架,溅我一身泥点子,这可是全球限量款,你们赔得起吗!」

小屁孩们吓得屁滚尿流。

我挥挥手让身后一排黑衣保镖退下。

泥地里的小江慎以手撑地缓缓站起。

血水混着污泥从他额角蜿蜒流下,惨不忍睹。

漆黑深邃的眸子沉寂、逆来顺受。

说实话,像只沉默的小土狗。

我有点怀疑,这就是未来的反派 boss?

就这?

小江慎就跟认了主似的,我走哪他跟哪。

身上的血散落满地,流不完一样。

不去给毛血旺饭店做供货源有点暴殄天物了。

我停下脚步。

「别跟着我,你长得报看,本小姐对你没兴趣。」

小江慎目光直勾勾。

我被盯得头皮发麻。

这桥段怎么有点熟悉。

救反派于危难之中,从此成为他爱而不得的早死白月光……

我立刻警惕起来,浑身上下写满拒绝。

小江慎默默走到江边,掬起一捧水洗完脸,慢吞吞地回到我面前。

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已经有了些许少年感,眼底说不出的冷峻、干净,垂眸时能看见又浓又长的睫毛,嘴唇微抿的时候,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

偏偏鼻梁上的一道伤痕给整张脸增添了一分野。

这、这、这。

书里也没说反派长得这么好看啊。

「我不难看。」

对,你好看。

你再好看也是个注定死无全尸的反派啊。

谁愿意和你组 cp?

小江慎嗓音沙哑,眸光淬了零星的光。

「你能借我点钱吗?」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从白月光到冤大头提款机,跨度这么大的吗。

当代普信女是我没错了。

反派低垂着头,蹭了蹭脚边的小石子,语气又低哑了两分。

「我……我需要一点钱。」

「我会还你的!」

小江慎急得眼尾都泛起了薄红,不安地揪紧了袖口。

多大点事啊。

我小手一挥,给了他十块钱。

「记得要还我喔。」

「还要加利息,利息你懂吧?」

虽然我账上资产千万,但该省省该花花,这才能细水长流。

「谢谢你。」

小江慎局促地伸出双手接住钱,仰脸露出短暂的一个笑。

脸上阴霾全扫,明朗得像个简单快乐的小少年。

唉。

一晃十多年,记忆里那个单纯懵懂的小男孩逐渐变态。

「在想什么?」

放大版的小江慎突然凑到我面前,帅了我一脸。

「想你还我钱了没。」

十块钱,利滚利十多年,那也是一笔巨款啊。

搞不好我能直接再跨一个阶层。

江慎被我无语到了,一路开车没说话。

静谧的车内响起诡异的电话铃声。

我立马伸手按住。

在反派车里接他死对头的电话,除非我活腻了。

「怎么不接?」

「唔,是骚扰电话。」

「许嘉铭,我看到了。」

江慎将车子靠边停下,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接吧。」

「需要我下车回避吗。」

他黑眸静幽幽的,露出一抹冷冰冰的笑容。

我记得很清楚。

上次他这么笑了一声。

第二天,富甲一方的陈氏集团破产了。

男主,对不起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接通电话,上来就是一顿输出。

许嘉铭对我破口大骂。

「温宁你是不是有病?明天再不来上班你就给我滚蛋!」

此时,按照小说轨迹,我还应该继续当许嘉铭的秘书。

问题是。

现实都崩成这样,恶毒女配和反派睡了,我还兢兢业业做个屁任务啊。

当初为了扮演好舔狗角色,我硬生生给许嘉铭当了半年的秘书。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许嘉铭这个狗逼上司,一分钱工资都不发给我。

连劳动合同都没签,全仗着我舔他。

踏马的!

「许嘉铭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挂断电话一鼓作气把号码拉进黑名单。

江慎低笑出声,冷峻的眉眼写满愉悦。

反派大哥,倒也不必如此幸灾乐祸吧。

「我认识一些不错的律师,推荐给你。」

江慎速度很快,连夜把律师微信号推给我,生怕我会后悔似的。

我正挨个添加好友。

许嘉铭的微信消息突然弹出来。

「你存心搞我是吧?」

我回了个「傻逼」,正要熟练地删除联系人。

「温宁,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秘密爆出来?」

5

「那晚你整夜都和江慎在一起吧。」

「你猜猜看,要是江慎知道这一切,你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许嘉铭发完这两条信息,我已经打包好了行李。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去远航。

没人比我更了解反派,再不走,我真要一尸两命。

机场大厅凄清,三更半夜背井离乡的人并不多。

我正打算买票。

不远处一个披头散发、踉踉跄跄的人影朝我奔来。

「宁宁快跑!」

江慎妈妈是 C 市最时髦的贵妇,每回出门都打扮得精致美丽,我还从没见过她这么狼狈仓皇的模样。

「干妈?出了什么事?」

江慎妈妈眼中含泪,又惊又惧,连手指都在颤抖,努力把我往安检处推。

「宁宁,江慎……江慎他!」

「总之你快走,越远越好,永远别被他找到!」

直至飞机升空那一刻,我仍旧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故事一下子就朝着悬疑的方向发展了呢。

我在一座美丽的小城暂住,手里头有钱,再加上许嘉铭违反劳动法赔给我的一笔巨款,请了个佣人玛丽,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我不是格局小的人,自己过得舒坦了,也非常关心国内外大事。

听说男主最近挺惨,由于被爆出劳动纠纷,公司的形象不佳,股东会上许嘉铭被批得狗血淋头。

他一不爽就会找人撒气,大半夜给我发微信。

「江慎现在满世界找你,我就不信你能躲一辈子。」

「你肯定不知道,我告诉江慎你怀了他的种的时候江慎是什么反应。」

无聊。

我直接把这个话痨塞进黑名单。

江慎能有啥反应?无非是:女人,下列几种死法你选一种吧。

我摸了摸愈发圆润的肚皮,不禁感慨:「崽崽你爹是个变态,你可千万要遗传妈妈的善良美丽聪慧大方啊。」

是的,孩子没打掉。

经过一系列检查,医生说我的体质太差,流产有风险,阴差阳错,这孩子不留也得留了。

从此,默念十遍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成了每晚必备的胎教。

这娃也乖,从不闹腾,但多多少少有点影响我的桃花运。

譬如住在隔壁的混血大帅哥,浑身散发着与这座破落城市格格不入的男性魅力。

每次看到我都会脸红,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又变得黯然。

这天我产检回来,混血帅哥满脸羞涩地站在楼下,身旁还跟着房东黄大妈。

黄大妈热情地拉起我的手。

「你还这么年轻,就不打算给孩子再找个爹?」

混血帅哥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脸红耳赤地开口:「前段时间温小姐给我补习中文,在不知不觉中我就被温小姐的美丽真诚所吸引。」

我想起来,本着给娃赚奶粉的目的,确实给他补过半个月的中文,不过这帅哥笨得要命。一个单词翻来覆去问我好几遍,我嫌烦,就让玛丽将人拒之门外。

「温小姐能不能给个让我照顾你……和孩子的机会?」

帅哥话音落地,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踹了我好几脚。

即将多了个爹,瞧把这孩子给高兴的。

黄大妈把我拽到一边,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宋在国外有好几处庄园,特有钱,而且我听说外国男人,那方面都厉害得很。」

黄大妈挤眉弄眼地冲我笑。

噎得我差点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算了吧,我家死鬼男人生前就小气得很,要是知道我这么快就另觅新欢,爬也会爬上来把新欢掐死。」

帅哥一脸失落:「那就让我请温小姐吃顿便饭吧,这次可以不要拒绝我吗?」

我一时于心不忍便答应下来。

知道我怀孕不能喝酒,帅哥特地为我准备了果汁。

还挺贴心的,我拍拍肚皮。

「小崽子别踹我,等你出生立马给你找个爹。」

我晃晃杯子,这什么饮料还挺好喝的。

「哦,迷药味橙汁。」

帅哥笑容灿烂,一口汉语比我这个地道国人还地道。

特么的,我被迷晕了。

6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成粽子,嘴里塞着脏兮兮的布条。

周围昏暗阴冷,环境莫名熟悉。

这不是我家地窖吗?

真嚣张啊。

「呦,醒了?」

宋瑞抖了抖手中的烟,偏头朝我看来,笑容散漫轻佻,和当初那个羞涩腼腆的混血帅哥简直天壤之别。

伪装得够厉害。

我摇晃着脑袋呜呜乱叫。

他扯掉布条,漫不经心地挑起我的下巴:「想说什么?」

「把烟灭了,我都怀孕了你还抽烟,有没有公德心了?」

显然道德绑架这一招对绑匪并不管用。

宋瑞掐紧我的脸,眯眼轻笑:「你怀的是我的种?」

「差不多行了,还指着用这娘儿们换钱呢。」坐在暗处的一个同伙粗声粗气说。

宋瑞不情不愿地掐灭烟,阴阳怪气地睨了我一眼。

「温小姐临危不惧让我很是敬佩,那温小姐不妨想想,你在江慎眼里究竟值多少钱?」

他用鞋尖抵住我的肚皮,缓缓用力,眼里说不出的阴鸷。

「不知道,这又在江慎那里价值几何呢?」

原来是要敲诈江慎啊。

「那你们失算了。」

我努力忽视小腹传来的坠痛,故作轻松道:「江慎恨不得杀了我泄愤,你们拿我要挟他,算盘打错了。」

绑匪们没搭理我,三个人为到底朝江慎勒索多少钱起了内讧。

「先打电话吧,」宋瑞下了命令。

过了一会。

「没打通。」

宋瑞挑眉:「再打!姓江的在她周围安排那么多人保护,我就不信他忍心看着心爱的女人受苦。」

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江慎心爱的女人,说的是我?

又过了一会,打电话的绑匪一脸菜色。

「还没人接?」宋瑞咬牙切齿。

「不是,我打听到江慎……好像快死了。」

「……」

「消息可靠吗?那赎金找谁要?这个女人怎么办?」

「慌什么!」

宋瑞扯着嘴角冷笑:「就算江慎死了也不会放着他的宝贝不管的,青梅竹马的情谊足够江家拿出一个亿的诚意来。」

我面露诧异:「你了解的真多。」

连我和江慎是青梅竹马这事儿都调查到了,职业素养不错。

江瑞大笑,冰凉的手指掐着我的脖子慢慢收紧,像一条蛰伏已久的毒蛇吐出獠牙。

「不妨仔细看看我这张脸,熟悉吗?」

我忍着疼睁眼细瞅。

开了眼角,垫高鼻梁,颧骨内推,几道整容疤痕掩盖在厚厚的底妆下。

满是科技与狠活的一张脸,实在勾不起我一丝回忆。

「温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

宋瑞正欲开口,地窖铁门被轻轻叩响。

是我的玛丽!

我眼睁睁看她谄媚地给宋瑞一伙人送菜送饭。

宋瑞轻嘲:「死到临头还指望你的佣人救你?」

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玛丽退到宋瑞身边,羞愧道:「抱歉,但他们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在我痛心疾首的目光下,绑匪们吃得有滋有味。

宋瑞擦了擦嘴,高低正要再嘲笑我几句。

还没张嘴,两眼一翻,啪地晕死在地。

他身后的两个同伙也应声倒地。

玛丽吹了声口哨,从暗处走出来三个壮汉将宋瑞等人捆得结结实实。

「对不起夫人,让您受苦了,」玛丽边扶我起来边解释道。

我竖起大拇指。

「这招谍中谍干得漂亮,这几位大哥也是你喊来的帮手?」

玛丽略沉默了一瞬。

「其实,我们都是江先生的人。」

我也沉默了。

敢情是谍中谍中谍啊。

玛丽摸摸鼻子:「江先生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夫人,要求我们务必让您在孕期过得舒心、安心。」

我整个人都麻了。

江慎一早就知道我怀了他的崽?

逃了这么久结果逃了个寂寞?

7

「绑匪说得没错,先生现在昏迷着生死未卜,夫人您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玛丽语气沉痛。

「行啊,」我答应得干脆。

至于她口中的江慎生死未卜?

哼,这种谎话骗不到熟知剧情的我。

但我平生最恨,把我当猴耍的人,哪怕是反派我也绝不认怂!

玛丽高高兴兴地拖着绑匪们往外走,顺道打电话呼唤同伴们一起回 C 市。

「夫人好!」

看到面前一溜排开的二十个彪形大汉,我惊到说不出话来。

「你们平时都在我身边潜伏?」

「不是的夫人,我们还有八个兄弟在医院附近驻点。」

牛啊牛啊。

「夫人,这几个绑匪要带过去给先生处置吗?」

宋瑞还昏迷着,被小鸡仔似的丢在地上,满身脏得像抹布。

「交给警察处理吧。」

带回去还得多花三张机票钱,他们配吗?

至于回去,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来时孑然一身,走的时候满载而归,身后足足跟了三十个肌肉男。

我本以为玛丽在诓我,没承想江慎真病倒了。

在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都没醒。

各项生命指标都没问题,可人就是直挺挺地躺在那儿。

闭着眼的江慎一点也没有反派的暴戾恣睢,反而乖得要命,纤长卷翘的睫毛排排坐,衬得那颗小红痣愈发可爱。

「唉,你说说你,要是没长歪该多好。」

好好饰演深情男二,哪怕做女主备胎也比当早死反派强啊。

我兀自托着下巴,守了好久也没见江慎有醒来的迹象。

「再不醒,你的崽就要喊别人爸爸了!」

我恶意凑到他耳边,把孩子新爹的人选筛了三遍。

床上的江慎睁眼了。

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底似翻滚着汹涌的海浪。里头有浓到化不开的情绪。

我讪笑着往后挪挪凳子。

「我刚让肚子里的崽崽和你打招呼呢。」

江慎眼疾手快地握紧我的手腕。

眼底的浓雾散开,他蹙眉看我,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茫然、防备。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记得我是谁吗?」

他紧紧地盯着我没吭声。

我乐坏了。

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我喜滋滋地按响呼叫铃,医生急匆匆赶过来。

医生围着江慎各种问话,要在往常,江慎一早就不耐烦了。

可现在躺在床上,医生问一句答一句的江慎,好像一个乖宝宝。

「温小姐,经过我们的诊断,江先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记忆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错乱。」

「能治好吗?」

医生斟酌道:「我们会尽力的。」

床上的江慎似乎没听懂医生的话,安安静静地在助理的照顾下,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

时不时会掀起眼皮看我一眼。

我来了兴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

「小朋友,想不想吃棒棒糖呀?」

「喊声阿姨,就能吃到甜甜的棒棒糖哦。」

江慎放下汤匙,瞄了一眼五彩缤纷棒棒糖,又侧眸去看他的助理。

「温小姐。」

助理痛心疾首:「您不能在这种时候欺负江总。」

「谁欺负他了?」

我不服气地撕开包装纸,把糖炫自己嘴里,咬得嘎嘣作响。

馋死江慎!

可惜没一会我就困了,只能在玛丽的搀扶下回休息室。

约莫是心里惦记着江慎,我醒得格外早,想着趁助理不在,可以好好逗弄失忆的江慎。

没想到推开门,正瞧见江慎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听见声响,他朝这边看过来,神色平静。

我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看见我的那一刻,江慎合上了书。

「宁宁,过来。」

8

「你……你记忆都恢复了?」

我扒拉着门框,心底拔凉拔凉的。

这什么医院,偶像剧里男主得失忆二十集,怎么到江慎这里睡一晚就好了?

「宁宁不进来,是想要我过来抱你吗?」他作势掀开被子。

可以,但没必要。

我耷拉着脑袋磨磨蹭蹭走到床边。

「怎么,看到我恢复记忆了,宁宁不开心吗?」

那倒也不是。

平心而论,江慎一直对我挺好。

小时候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学校。

放学后我嗦着他给我买的冰棍坐在花坛边扑蜻蜓,而他自己勤勤恳恳在教室帮我做值日。

他的零花钱全部用来给我买吃的玩的。

高中秋游时大巴出车祸,所有人都慌乱不堪,是江慎冒着危险冲进车内救我出来,紧紧把我搂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

那一次他被灼伤了胳膊,手臂上至今还留着难看的疤。

他真的把我当成妹妹一般宠爱。

正因为如此,那一晚发生的事,让我更加没有脸面出现在他面前。

我摸了摸肚皮,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却一点也不讨厌。

「江慎,那一晚我们都喝醉了,一场误会,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吗?」

「什么都没发生过,」江慎缓缓重复着这句话。

「你希望进那间房的是许嘉铭吧。」

江慎抬起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战栗。

我沉默。

这些事实只要他想调查,简直轻而易举。

「宁宁,看着我。」

他双手捧着我的下颌,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病态的笑。

「宁宁好单纯。」

「喝醉的人是不会对你做出那些事的。」

江慎垂首,在我额头落下轻轻一个吻。

一触即离。

我呆住。

额头像被火炙过一样。

清醒过来立马推开江慎逃离现场。

跑到门口处,我鬼使神差地回头——

江慎被我推倒在床上,遥遥地朝我笑。

完蛋。

失忆症好了。

人疯了。

我浑浑噩噩地被玛丽扶进车里,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再醒来时,躺在陌生的床上。

房间馨香,但不是我的,也不是江慎的家。

玛丽端着牛奶进来时,我已经靠在窗边看了好久的风景。

「夫人,先生交代过,您生产前就一直住在这里,先生安排了专门的医护和保姆照顾您。」

「我不能出去?」

玛丽低头:「先生在这里为您准备好了最好的一切。」

懂了,跟我玩囚禁 play。

我摸摸额头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存着温热的触感。灼得我手心发烫。

连心跳都变得奇怪。

该死的江慎,简直莫名其妙!

在别墅嗑了一下午瓜子,把厨师大哥、洗菜大婶的工资摸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比我上辈子写字楼里当都市丽人的工资还高出两倍。

玛丽微笑:「先生多付我们工资,也是希望我们能更认真地照顾夫人,先生真的很爱您。」

「是嘞,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心疼老婆的男人,」大婶跟着附和。

「夫人你瞧瞧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先生一早让我们备下了。」

江慎爱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都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江慎在意的是他的崽吧。

母凭子贵,母凭子贵。

大抵是怀孕的缘故,我最近格外嗜睡,一天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江慎一次也没有过来,让我更认定了一个想法。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生育工具!

生气对胎儿不好,玛丽提议我找点事情做以便消磨时光。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掀开窗帘一看,别墅楼下围了一整圈的保镖,日夜两班倒,似乎生怕我偷跑出去。

玛丽拒绝回答,转头给我找来了画架和颜料。

上辈子我爸爸是个赌鬼,家里所有的钱都被用来填补他的赌债,我只能羡慕地看着别的孩子周末抱着画板在公园画画。

直至穿进小说,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报了美术班。

画的最多的便是江慎。

从他十岁一直画到高中毕业,手机里他的画像比我的自拍照都多。

可自从他过完十八岁生日,便再不准我给他画画。

我们的关系逐渐疏远。

直到我进了男主的公司,江慎便对我态度更冷淡了。

唉,男人心,海底针。

我提起画笔静思片刻,脑中不知怎的闪过宋瑞那张崎岖的脸。

如果按照骨相去画,再根据整容部位一步步重建整容前的相貌……

我停下笔,看着纸上的人脸。

或许,我真的认识他。

9

江慎 5 岁被拐卖,买他的父母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便开始虐待养子江慎。

村里的孩子们见样学样,喊江慎野种、狗杂种。

那群人里欺负江慎最凶的是个叫宋天的男孩,他带着一帮小弟凌虐、殴打江慎是家常便饭。

我记得原著里宋天的下场也挺惨,被得势之后的江慎折磨得惨无人形。

如果宋瑞就是长大后的宋天,应该早就被江慎弄死了,怎么有机会整容、做绑匪?

小时候,我也与宋天有过几面之缘,大多是他欺负江慎被我逮住了一顿胖揍。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在林子里逃窜,逢人就说江慎掐死了大黄。

大黄是江慎养父母家里的一条狗,也是江慎最好的朋友。

江慎被养父母打得遍体鳞伤,却咬着牙死也不说大黄被他埋在哪。

说了,大黄便会成为餐桌上的一顿食物。

所以他宁可被打到吐血也不松口,目光冰冷地盯着宋天。

那时我意识到书中的反派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大黄被宋天掐死,江慎今后会报复也是情理之中吧。

对别人来说那只是一只垂垂老矣的狗,但对江慎而言,是童年的第一抹温暖。

我一时间同情心泛滥,想尽办法让江慎妈妈提前找到江慎,把他接回家抚养。

难道也因此改变了宋天的命运?

江慎的电话打不通,我只好把画像交给玛丽。

「夫人,宋瑞逃狱了。」

「但是现在已经被抓捕了,夫人您放心。」

别墅内外层层的安保,迟迟不出现的江慎,让我心里出现了一丝不安。

玛丽欲言又止。

我第一次对她冷脸:「立刻让江慎过来,告诉他,如果他不来,我就带着他的崽从楼上跳下去。」

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玛丽立刻拨通了电话。

不出半个小时,江慎风尘仆仆赶来。

只不过,他坐在轮椅上,左腿缠着厚厚的纱布。

或许是太过着急,连一向打理一丝不苟的头发都变得凌乱。

「宁宁听话,过来。」

他一手转动轮椅,一手朝我张开,向来淡漠的眼底浮现一抹不在掌控之内的惊慌。

「你别过来!」

我坐在窗边,捡起手边的抱枕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脑袋。

「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瑞就是宋天?」

「他逃狱后我才查清楚。」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江慎捡起地上的抱枕,拍干净上面的尘土,递给我。

「外面很危险,不过现在安全了,」他翘起嘴角:「宁宁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谁要你陪了?」

我哼着声从窗户边慢吞吞下来,却被不知何时挪动到这儿的江慎一把拽进怀里。

心脏跳得快要溢出胸腔。

肚子被他好好地护着,可我明显察觉到身后的衣服濡湿,是江慎大腿上的伤口崩开,满目的白色刺得眼睛生疼。

江慎箍紧我,目光冰冷。

「把窗户封死。」

10

玛丽进来给我换衣服,孕 8 个月,肚皮高高隆起,手脚也变得笨拙,自理困难。

当然,有人伺候谁愿意自己动手呢。

玛丽沉默地收拾好一切。

「夫人,先生知道宋瑞逃狱后就一直担心他会来伤害您,所以特地给您安排了这个住处,派我们二十四小时保护您。先生怕暴露您的行踪,所以才一直没来看您,但每天都要求我们汇报您的一日三餐、一言一行,生怕您过得不舒坦。」

我知道玛丽每天都会观察我,却没想过是因为江慎的关心。

嘴里涌出一股陌生的涩意,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滋味。

「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

「不是的夫人,」玛丽摇头。「先生从没提及过孩子,只让我们一心一意照顾您,每天要在餐桌上摆最新鲜的玫瑰,务必让您每天都开心。

「宋瑞一直没出现,先生担心拖的时间长了您不安全,所以才甩开保镖自己以身犯险擒获宋瑞。」

我摸着肚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江慎竟然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

「够了玛丽,」我打断她的话:「我承认你是个合格的助攻,但是现在我困了,想睡觉。」

刚刚闹了那么一场,困得我眼皮都在打架。

醒来时房间黑乎乎的,窗户被钉死,我一时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醒了?」

江慎嗓音低哑,蓄着几分缱绻。

「唔,」我往被子里缩了缩。

奇怪,听到江慎的声音我竟然会脸红,还好房间里视线昏暗。

「我再睡会,」我捂着嘴佯装打哈切,把脸埋进枕头里装睡。

江慎沉默了一瞬。

「别装睡,起来走走。」

他大手伸进被窝,熟练地托起我的腰扶我坐起来,又垂眸认真地给我穿好袜子。

被书里杀人如麻的反派伺候,感觉还挺奇特。

我舔了舔唇,抬脚踢向他没受伤的那只膝盖。

「玛丽说你喜欢我,真的假的啊?」

江慎动作微顿。

漆黑的房间里,我只听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还有被兀自按压住的不知名期待。

「假的,」江慎拍拍我的小腿,「另一只脚。」

说着又动作轻柔地给我套好最后一只拖鞋。

「哼,我就知道,你只是拿我当生育机器。」

我又踹向江慎的膝盖,这次被他紧紧握住了小腿。

温热的指腹带着薄薄的茧,顺着肌肤纹路一路向上摩挲,触电般的颤栗顺着毛孔传进四肢百骸。

江慎蹙眉:「谁家生育机器这么会撒娇?」

撒娇?

我可去你的吧。

「我这是在质问,质问你懂吗!」

那只大手包裹着我的小腿一点一点轻轻揉捏,呼吸可闻的房间里,江慎的低沉的声音尤为性感。

「我喜欢谁,宁宁真的不知道吗?」

呵呵,你还学会反问了。

「你喜欢谁我怎么知道,以前还和我说说笑笑,从你十八岁生日那天你就变了,你无情你冷酷,连我让你做美术模特都不肯!」

「宁宁,」江慎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最后那几次,每次画完,晚上我都会梦到你。」

黑夜里,江慎的眼眸明亮而灼热,夹杂缠绵的欲念。

「那一年你才十六岁,我觉得自己像个禽兽。」

我一愣。

反应过来后脸彻底红透了。

「所以你后来就躲着我?」

「是,当我正视自己心意后,宁宁的眼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

江慎的语气有些冷然。

的确,后面这几年,我都按照剧情对男主死缠烂打。

没想到白白流失反派这朵桃花。

我有些不敢直视江慎。

「你去换药吧,伤口又裂开了。」

我推着他的轮椅,这样他就看不到我的脸究竟红成什么样了。

不愧是我,就是聪明。

不过走了两步,我又想起来和小说里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宋天为什么会绑架我,伤害你?」

「几年前,他来找过我,让我看在小时候的情谊上借他一笔钱,我拒绝了,他怀恨在心吧。」

小时候的情谊?

脸可真够大的。

「小时候宋天欺负你打你,还杀了大黄,你就没想过报复回去?」我不禁好奇。

「想过,想过敲碎他的骨头,丢进海里喂鱼。」

的确,是和书里一样的下场。

「那你怎么没那样做呢?」

「因为我记得宁宁和我说过的话。」

「我说过什么了?」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秘密。」

江慎侧眸看我,微垂的眼尾倾斜出一抹笑意。

11

江慎腿上受了伤自己不便洗澡,助理挤眉弄眼地把衣服递到我手上,啪地一声关上门。

就是说,你想助攻没问题,但让一个孕妇伺候人洗澡,是不是过分了?

我没好气地把浴巾扔到一边。

浴室装的是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怀孕了本来就烦,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更馋了。

脑中不自觉就想到了那一晚……

看着清瘦的江慎,褪去衣物,却是还挺猛的。

浴室门哗啦一声被推开,江慎穿着松垮的浴袍,一手举着毛巾擦头发,缓缓转动轮椅走出来。

凌乱的水珠沿着坚毅的下颌线往下,顺着精致的锁骨缓缓流入浴袍包裹的隐秘处。

微微掀起的领口,影影绰绰勾人往下窥探。

我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大,江慎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抬眸朝我看过来。

「想要了?」

他神情还算平静,拢了拢领口:「你现在的身体,不行。」

可能是我心里有鬼,他这语气我怎么听都觉得是在嘲笑我。

气得我抓起枕头就砸过去。

江慎笑笑,换了身把身材包裹严严实实连喉结都没露出来的衣服。

我笑了。

把我当狼防着呢。

怀孕最后一个月,我的肚子更大了,连走动都变得困难。

除非公司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平时江慎都会在别墅里陪着我。

今天也是个例外,他要去公司主持会议。

我撑着肚子在楼上走廊散步消食,听到楼下有陌生的声响。

玛丽引着一个年轻女孩走进来。

「夫人,先生忘带文件了,这位小姐过来取。」

玛丽并未让女孩上楼,而是自己去书房取了文件交到女孩手上。

女孩的目光落在我鼓起的肚子上,有些好奇。

我挺诧异。

这标准的杏仁脸大眼睛,还有标志性的眉心一点痣,这不是女主吗?

「你……不是应该在许嘉铭的公司吗?」我惊讶得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

女孩睁大了眼睛,十分懊恼道:「我本来是打算进许氏集团的,但听说公司克扣员工工资,我就没去了,幸好江总亲自招了我进来。」

「江慎亲自招你进公司?」

我的脑子瞬间嗡嗡的,连女孩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江慎这是要干嘛?

真想当男配和男主上演二夫争一女的戏码?

肚子一阵阵地抽痛,意识一点点模糊,只看见玛丽惊呼着朝我奔来。

羊水破了。

特么的我被江慎气到早产。

连什么时候生完孩子都不知道,再次醒来时浑身都痛,尤其看到身旁的江慎时,更疼了。

「哪里难受?」

江慎伸手揩去我眼角的泪,嗓子低哑得不像话。

「你滚开。」

我气,更气手边没有东西可以砸他。

「宁宁别生气,刚生完孩子可不能生气。」干妈挤开江慎凑到我面前,心疼地摸着我的脸。

「都是干妈来晚了,江慎欺负你了是不是?」

听到干妈温柔的声音,我哭得更狠了。

「江慎带别的女人回家,故意气得我早产!」

干妈一眼剜过去:「是不是真的?」

「没有,」江慎叹息:「妈,你先出去,我单独和宁宁说会话。」

干妈走了,病房里静悄悄的。

「我们离婚吧。」

不对,我和江慎压根没结婚。

「那就先结婚,再离婚!」我凶巴巴地开口。

「不许胡说。」

江慎从旁边倒了盆热水,打湿毛巾,认真细致地给我擦干净脸,握紧了我的手。

「宁宁,不要说气话。」

「我没说气话,你特地把她招进公司是什么意图?」

凭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没有一个男人能逃得过女主定律。

病房里只听见滴答滴答的钟表声。

我重重抹了把脸。

江慎半跪在病床边,仰头看我,眼底有浓浓的自嘲。

「你希望她留在许嘉铭身边是不是?」

「她和许嘉铭在一起,你就能义无反顾地离开这个世界,对吗?」

12

我惊讶得几乎张不开嘴。

江慎哑然失笑:「果然是这样。」

「可是我明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仍然自私地不想放你走。」

我彻底哑然。

「所以你把她招过来,就是为了阻止我回去?」

江慎喉咙喑哑:「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我一整个无语。

「谁跟你说他俩不在一起我就能离开了?」

我无比郁闷:「自从那晚睡错了人,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江慎不可置信地抬头,脸上的喜悦就跟中了彩票似的。

「你说的是真的?」

我扯出一个鬼脸:「假的。」

江慎低头笑了,眼眶却一点点发红。

我看得鼻头微酸,心尖像有千只蚂蚁啃噬一般。

我吸了吸鼻子:「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回去。」

江慎难掩面上讶异。

我缓缓卷起他的袖口,指着他手臂上那朵血红的玫瑰。

「从你纹上这朵玫瑰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走了。」

谁能拒绝一个英俊多金,为了保护你连死都不怕的男人呢。

哪怕他是个反派。

凭什么我不能选择和反派在一起。

我已经做好了迎接千难险阻的准备,但是江慎却退缩了。

「你后来一直躲着我,对我冷冷的,我就想着还不如回去算了。」

江慎张臂拥住我,轻轻吻着我的头发。

「对不起,是我的错。」

滚烫的泪水落进我的颈窝。

我抬手拍拍他的背。

像在无数个过去他安抚我那样,尝试着安抚这个骨子里很脆弱的反派。

「对了,」我仰头问道:「我生了个什么玩意儿?」

江慎难得沉默地摇头。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干妈是不是在外面偷听,突然就抱着孩子冲了进来。

「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宁宁快看看,是不是很像你?」

我低头瞅了眼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奶婴。

有些嫌弃。

「我觉得,应该是像江慎。」

我小时候绝对没这么丑。

我看了一眼就饱了,江慎抱着孩子出去喂奶、换尿布。

干妈笑眯眯地扯过板凳坐下。

「宁宁啊,当初送你离开你不会怪我吧?」

我来了兴致:「干妈你当时为什么那么害怕,江慎怎么了?」

干妈讪笑着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我不小心翻到了江慎的日记,我以为他精神分裂,怕他会伤害到你。」

我好奇地翻开第一页。

日记是从江慎九岁,他认识我的那一天开始记起的。

稚嫩的笔记铺满了一页页空白。

「宁宁带我一起玩游戏。」

「宁宁替我打了欺负我的小孩。」

「宁宁帮我找到了家。」

「宁宁说希望我不要做坏事,要做个好人,我会做到的!」

「宁宁说喜欢冷酷一点的男生,什么是冷酷呢?」

「我好像喜欢上宁宁了,怎么办。」

「宁宁会讨厌我的吧,我不是个好哥哥。」

「我自己都开始讨厌这么恶心的自己了。」

……

一笔笔一页页,记录的全部和我有关。

江慎真是个傻子。

直至翻到最新的几页。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没有遇到宁宁,我成长得很艰难,我变得不像我了,我甚至……杀了人。宁宁看到现在的我会害怕吧,可是没有宁宁了,她被许嘉铭害死了,我囚禁了许嘉铭和他的女朋友,日复一日地折磨他们。」

「宁宁再也回不来。」

「我又做了同样的梦,真实到,让我相信这不是梦。」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呢?会让宁宁害怕的我。」

「宁宁会死。」

「宁宁会死。」

……

我合上笔记本,脸上不知何时落满泪水。

干妈担忧地看过来。

「没事,」我揉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笑出来。

「江慎不是精神分裂,他只是……遇见了自己的另一个人生。」

江慎走进来,一把将孩子塞进干妈怀里,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怎么又哭了,不是说不能生气吗?」

他声音夹杂几分恼,给我擦眼泪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我把日记本塞枕头底下,双手抱住江慎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你让我哭了好久,回去一定要好吃好喝伺候我。」

「好。」他答得干脆。

「你让徐然回许嘉铭公司,不要从中捣乱。」

江慎动作一顿,见我的哭势更猛,忙不迭点头。

「好,都答应你。」

我心满意足了,这辈子把女主还回去,就当弥补上辈子江慎为我犯下的错误吧。

至于许嘉铭那个暴躁霸总能不能把人追回来,那就不归我管了。

我抱紧了江慎。

今生何其有幸,在错误的世界里,遇到了你。

【正文完结】

番外

江慎三十二岁的秋天,坐在轮椅上。

凉风萧瑟。

卫明踩着满地枯黄的枝叶走进屋内,看见江慎坐在窗边,苍白瘦削的手指轻抚着一幅画,眼底一片幽深。

画上是一个灵动漂亮的女孩,传言都说,画上的女孩是江慎深爱的人。

卫明总觉得,江慎看画里女孩的眼神,有时像在看挚爱,有时,又仿佛是在冷冷观望隔了很遥远距离的陌生人。

「有事?」轮椅上的男人淡声开口。

虽坐在轮椅上,但他开口不怒自威,宛若巍峨的山岩压得卫明喘不过气来。

卫明赶紧压下心底的想法,恭恭敬敬道:「地牢里那两个人,好像快不行了……」

卫明知道地牢里的两个人是害死画中女孩的凶手。

杀人凶手送进警局自然有法律处置,但江慎偏不。

他将人囚禁在地牢里,日复一日地折磨。

那些手段,连他们这些亡命之徒看了都直打寒战。

江慎简直像个清醒的疯子。

卫明私底下调查过,那女孩压根不是什么好人,生前行径恶毒狠辣,众叛亲离,说一句「死得活该」也不为过。

这世上恐怕只有江慎当成宝贝。

江慎偏过头,睨了他一眼。

卫明慌忙低下头:「我知道了,这就让人请医生过来。」

把两个濒死的人救活,然后再继续折磨,反反复复,这样的绝境下是个人都会崩溃。

「还有件事,」卫明斟酌道:「您……该继续治疗了。」

或许是报应吧,几年前江慎被仇家报复,断了双腿,又查出脑肿瘤,命不久矣。

每个月的治疗也不过是勉强吊着命。

每天大把大把的镇痛药,卫明听过江慎夜里疼到极致的低声嘶吼。

这样的生存质量,死了才是解脱。

可江慎从去年开始,一直坚定地接受一次次痛苦的治疗,维系着脆弱不堪的生命。

卫明隐隐觉得,江慎是在等一个人。

他愿意一直熬下去,只为了等那个人出现。

-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医生给这座岛的主人做完胸腔灌注,被对方喊住。

「我……还有多少时间?」

年轻的医生愣了一瞬,这是第一次,这个奇怪而沉默的病人开口,问还能活多久。

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尤其脑肿瘤压迫神经,开过一次刀,很快复发,又做了三次伽玛刀,效果不佳。

他曾建议患者做全脑放疗,对方一开始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听说全脑放可能导致记忆力衰退甚至认知障碍,对方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从未见过这样固执矛盾的病人。

似乎努力地想活下去,却又并没多少求生的渴望。

「明年春天呢?」男人问。

医生闭口不言。

「撑到过年呢?」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男人低笑一声:「我知道了。」

年轻的医生不忍,安慰道:「江先生好好接受治疗,会有奇迹出现的。」

「多谢。」

男人忽地抵唇咳嗽起来,单薄的脊背弯曲,一连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胸腔的起伏微弱,摊开手,掌心里一滩鲜红妖冶的血。

「把窗户打开吧。」

男人擦干净手,若无其事地转动轮椅来到窗边。

「我想看看它们。」

江慎口中的它们是指满院的玫瑰花,都是他亲手一株株种下的。

寒风吹拂着他病弱的身子,他却恍然不觉,眸色温柔地看向花圃。

医生突然想到,来年春年玫瑰盛放,江慎,是想熬到那时候看一眼自己亲手种的花吗?

医生心想,这位病人还真是爱花如命。

-

江慎在整个 C 城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称号。

大家都说他是魔鬼,没有人知道他是在怎样恶劣极端的环境下仓促长大的。

就连江慎都觉得自己是病态、不正常的。

一个与野狗争食的野种,又怎么能要求他有人性?

旁人骂他的话他一笑置之,然后背地里数十倍地奉还回去。

他应该生来就是这样残忍卑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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