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罪案故事馆》
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没了。
听说是被她男朋友开着宾利迎面撞死的。
她爸妈不要公道，只要钱。
还将这笔钱，笑眯眯地送到了我的手上。
1
张磊来送钱的时候，我躲在房顶上偷看。
「陈雪爸妈是吧……你闺女是我撞死的……」他打着火，叼了根烟，「不过是她自己不要命往路中间跑，可怪不着我啊……」
张磊吐着烟圈，十分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卡。
「这里边是八十万。」他丢在桌子上，用那只夹着烟的手指着两位老人，恶狠狠地说道。
「别特么给老子闹事儿，听着没？这里边的钱，拿着给自己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再……哈哈哈……」他突然看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彪形大汉，笑得猖狂。
「再留点给自己买块好棺材！哈哈哈哈……」
他戏谑地看着两位老人，带着打手，估计是一早以为失去了女儿的父母，会找自己拼命。
可下一秒。
陈雪的爸爸两眼发光，颤颤巍巍地捧起那张卡。
「你……你刚说，这里面多少钱？」
张磊抽烟的动作都顿了，一脸惊讶，竟老老实实地回到了一句：「八十万。」
陈雪妈妈这时候也凑上去，一脸的不可置信。
「亲娘咧……这些钱，都给我们？」
张磊狠狠吸了一口烟：「只要你们不找我麻烦……这钱就……」
「不找不找，我俩保证啥都不说！」
陈雪爸爸摸着那张卡，丝毫不理会一旁已经惊愕的众人。陈雪妈妈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怪异，用胳膊肘轻轻猛戳了他一下。
他这才从笑脸中苏醒，换上了一副悲恸的模样。
「哎哟我的妮儿啊！你咋就这么走了捏……我的妮儿……」
张磊这才冷笑一声，歪了歪头，带着那群人走了。
我在房顶目睹了这一切，趁着天还没黑，追着张磊而去。
「你好！」眼看张磊就要上车，我在后面大叫了一声。
他不耐烦地回头，却在看到我脸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哟……这穷乡僻壤的，还有这货色呢……」他笑着朝我走过来，一脸谄媚地看着我。
「怎么啦小妹妹？叫哥哥做什么啊~」
我顺了顺气，笑得可甜：「哥哥，你今天是来找陈雪的吗？」
听到陈雪的名字，张磊有那么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猥琐了起来。
「你是陈雪什么人啊？」
我歪头看他：「陈雪是我们这儿的第一个大学生，她是我的偶像，我们村都期盼着她出人头地呢！」
他不屑地笑了一下，又点了根烟：「是吗？」
「她死了，对吗？」
「……」
「是被哥哥你撞死的吗？」
「……」
「哥哥，你是陈雪的男朋友吗？」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他却在面对我的一再追问下沉默了。
许久，他重新抽起烟，朝我吐了口烟圈。
「小丫头，你谁啊？」
我愣在那，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那条小白裙，只是一会儿，又换上甜美的笑容。
「哥哥你好，我叫林蓉。」
2.
陈雪死了，而我却坐着张磊的车，到了省城。
他听说我正在找工作，十分热心地说，要我去他的公司上班，还热心地将他的一栋公寓借给我住。
我环视着公寓，直觉告诉我，这以前，是陈雪住过的地方，目之所及，还有她未来得及带走的痕迹。
「可……可我什么都不会……到时候再给人家添麻烦……」我低着头，一脸的娇羞。
这下子更看乐了张磊，他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我看谁敢说你！哥哥罩着你！」
他说着，手却不安分地要往我腰上摸索，我噌地一下子站起身，走到电视机旁边，指着其中一个十分精美的娃娃说：「这东西，好看。不像是哥哥会买的东西……」
「不会是陈雪姐姐送你的吧？」我娇嗔道。
「嗐……」他站起身，拿起那个大福把玩着，「她就爱倒腾这些个破东西，脏得要命……我也是看这个还不错，摆在这儿了……扔了扔了，晦气得很……」
他说着就要将它扔到垃圾桶里。
「不行！」我急了，一把夺了过去。
他愣着看有些激动的我：「你干吗啊？」
「我喜欢这个，送我吧，哥哥……」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为了这个大福，还忍受着被他再次揩油的风险。
我欣然地在公寓住下，除了那个大福，我还找到了一些做陶瓷的工具，支离破碎的。
张磊很大方，带我逛了街，甚至还给了我一张，无上限的银行卡。
他偶尔会带我去些大场所，喝醉酒送他回家以后，他总是会比较健谈。我就会问他很多陈雪的事情。
「陈雪啊……」他嘟嘟囔囔地，却突然笑了，「那没脑子的女人……玩玩得了……」
我冷着脸，声音却依旧娇媚。
「哥哥怎么这么说陈雪姐姐呢，她那么漂亮，还是大学生……」
「哈哈，大学生？脑残大学吗？真不知道她那脑子是怎么能跟我考上同一个大学的！」
「哥哥也是大学生啊？好厉害哦~」
他似乎很受用，摆着手叫我过去：「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陈雪逼着，老子大三就不读了！」
如果现在有镜子，我想我的眼神，一定是带刀的。
有些人在底层苦苦挣扎数十年得来的东西，竟是他人唾手可得，又弃之如敝履的东西。
但我却还是笑着看他：「那哥哥，是怎么和陈雪在一起的呢？」
他过了许久都没动静，久到我以为他睡死了过去，他却突然说了一句：「呵，这世界上，除了我，谁还会要她啊？」
3
那晚，张磊带着真相睡死了过去。
正当我苦于找不到机会的时候，张磊却说要带我去参加一个什么商务酒会。
「我村里来的，这种大场面我怕会给你丢人……」我畏畏缩缩的样子，张磊最喜欢。
他果然大笑着朝我身上扔了一件黑闪的礼服：「不会，你这身材秒了不知多少城里的小妞……」
临走前，他还不忘在我身上摸一把，看我笑得娇羞追着他打，这才舔着嘴唇离开。
那场酒会，是我在电视和书上都看不到的繁华。
觥筹交错，灯红酒绿之间，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身成熟妩媚的玫粉色，拖着她的大波浪，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她走近我，将我拉到一边：「你不好好在老家待着，咋跑这儿来嘞？」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浓妆艳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乡土痕迹。
我看着她，反手抓住她：「姐，他们说陈雪死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只是愣着，嘴巴颤抖：「啥……死，死了？」
她支支吾吾地，接着猛地将手里那杯红酒灌了下去。
「那也是她活该……妮儿，听姐的，快回去，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看我站在那儿不动，她开始变得着急，甚至有些生气。
「反正我就告诉你吧，赶紧滚回去，别在这儿……否则你就跟她一个下场！」
「我不！」我坚定地看着她。
她愣在那，眼神突然变得悲恸起来，眼睛也开始变红：「妮儿……」
「姐，我就是要一个真相。」
她愣愣地看着我，最终还是松开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服，笑着迎上了张磊。
酒会上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光是我在电视上见到的明星，就有两位。
张磊搂着我的腰，一个接着一个地打招呼。
我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地喝着，头也开始渐渐地晕……恍惚间，看着张磊将我亲手送到一个秃顶、大圆肚子的男人手中……
我被半搂半抱着走出了酒会，回头的时候，张磊站在那儿，还十分骄傲地冲我招了招手……
我上了车……去了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地方……直到早上。
4
漫长的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身上的长裙已经破烂，头发乱蓬蓬的……
当我以这个样子打开房门的时候，张磊正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晃着酒杯等我。
与他相处这么多天，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过他。
此时他将腿横搭在茶几上，修长笔直，平心而论，是个不俗的帅哥。
而此时，他歪着头看我，笑得十分阴险。
「我还想着派车去接你，这怎么还自己回来了？」
我擦着脸颊边的口红，一双眼睛充斥着红血丝，酸痛，却毫无睡意。
「你算计我……」
「哈哈……」他笑起来，将腿一收死死地盯着我，「我供你吃供你穿，要不是朱老板有那方面情结，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碰你？」
他起身走到我身边，帮我整理着头发：「更何况，咱俩，还真说不上，是谁算计谁……」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却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我的口红。
「你看你……听话点也不至于被搞成这样，朱老板可是出了名的虚……听点话，很快就结束了……」
他说着，马上就要吻过来，却被我一把推开。
他抬头的一瞬间，像狼一样恶狠狠的眼光，却在下一秒眼神涣散，支撑不住倒在了我面前……
我眼含笑意地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脸。
「早就跟你说过……少喝酒，哥哥就是不听……」
他红着眼看我，喉咙里奋力发出几个字：「你动了……手脚……」
「有时候睡不着，所以每瓶酒里，都加了点药……哥哥……」我蓦然地看着他，下一秒，狠狠地将他的头砸在地上。
「不是自己的东西，最好还是别碰！」
这一撞，给他彻底撞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他被我绑在床上，嘴里还塞着他自己的袜子，他一醒来，就开始拼命扭动身体挣扎。
我还是穿着他送我的那身黑裙子，手里拿着水果刀，静静地削着苹果。
「别扭了，昨晚朱老板都没解开的绳子，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啊？」
我轻咬了一口苹果，看着他的眼神从惊讶变成恐惧。
「你不会真以为，那死胖子能对我怎么样吧？有句话你倒是没说错，他是真的虚……怎么，不信啊？」我笑着将他的手机扔了过去，「不信你一会可以自己打电话问问，你的朱老板，被他的手下救出来没有……当然，你也可以报警，诱~拐~少~女~这罪名，听着是多少钱都买不过来的吧？」
我笑得天花乱坠，他扭动身体的动作幅度更大了。
「行啦！」我吼了一句，「村里 200 斤的猪都是我绑的，跑都跑不了，只能乖乖……」我拿着小刀站起身，趴在床边吓唬他，「等我杀。」
我将手指比在嘴唇中间，将那把小刀比在他的颈间。
「我有些问题要问你，哥哥，但你要小声一点哦~不然，会吓到我手抖。」
我将他嘴里的袜子拿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喘着气，眼神像极了我杀的那些猪。
「陈雪怎么死的？」我轻声问道。
他哆哆嗦嗦地回我：「被，被车撞死的……」
我眼神一抬，他惊了一下，立马换了一句：「被我……被我撞死的……但我真的不想杀她，是她自己跑出来的！」
我冷笑一声：「哈，她自己跑去让你撞？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是！不是！」他看着我那把刀越来越近，蛄蛹着往后缩了缩，「是她自己觉得对不起我！」
我愣在那：「什么意思……」
「陈雪，陈雪她不检点！她被人挂出来乱搞，她曾经被人强暴过！」
一时间，我脑袋里炸了锅，把着刀看着他。
「是真的……你不信去学校问，大家都知道，陈雪自己穿那么短的裙子，天天打扮得清纯……大二，对！大二那年！她回晚自习的路上，被人给糟蹋了……」他拼命地解释着，想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是我，好妹妹，是我不计前嫌，让她做我女朋友的啊！那她……她后来想不开，一头撞在我车上，我也很冤枉啊，对不对，你看，我连钱都赔了……」
「昨晚的事儿，是我不对，是我混蛋，禽兽！你……你看你现在也没事……没必要为了我，背一条人命，是不是……」
他哭着喊着，求着我。
我看着他那张脸，蓦然地觉得好笑，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5
我没有杀张磊，只是将他绑在床上。
去超市买食物的时候，张婷出现在我身后。
紧身职业裙，俨然一副白领的模样。
「妮儿……」
她眼睛里含着泪，手不断地摩挲着我的胳膊。
「咋样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姐早就跟你说过……」
「没有。」我拍着她的手，「没有，姐。」
她微愣了一下，转而收回了自己的手，放了心。
「姐，我听张叔说，你在城里的大公司上班……」我小心翼翼地问着，观察着她的脸色逐渐变得不自然。
「姐……那天晚上，搂着你腰的那个人……」
我住了嘴，眼见着婷姐的脸转了青，眼神不自主地看向远处停着的那辆保时捷。
里面的胖男人正不耐烦地冲她招着手。
「那是谁？」我轻声问道。
「我……我男朋友。」她说着，突然笑着改了口，「我，金主。」
我愣在那看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却拉着我的手说：「妮儿，张磊不是个好玩意，离他远点……他们这些个有钱人眼里，咱都不是人……咱都是物件……」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擦着她的脸：「姐，张磊和陈雪……到底是咋回事？」
「她……」张婷犹豫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就是当年她来上大学，找过我，正好当时张磊也在，就遇上了……张磊对她，挺有好感……」
「刚上大学？不是大二吗？」
「大一啊，张磊追了她一年……后来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在一起了……」
「妮儿，别干傻事啊。」张婷说着，又看了看那个金主，转头叮嘱了我几句。
我看着她，笑着说：「放心吧，姐，我有数。」
婷姐上了那辆车，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回到屋里，张磊却不见了。
我刚准备转身，后脑勺就挨了一棍，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张磊正在拉伸，拧着脖子，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见我醒来，直直地走过来给了我一耳光。
「妈的……臭婊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接着，又是好几个耳光，打得我耳朵嗡嗡的。
「差点栽在你个小丫头的手里……」他看着我，一脸胜利者的得意洋洋，「说吧，你跟陈雪什么关系啊……」
我死死地盯着他，嘴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而脑子里却还停留在刚刚与婷姐对话上。
「陈雪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又问了一遍那个无数遍的问题。
他只是一愣，突然大笑起来，捏住我的下巴：「我发现你挺有意思啊，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就想着那死女人？」
「啧，连她爸妈都只想着钱，你倒在这儿给她伸张正义？」他点了根烟，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行啊，就当一乐呵，也不怕告诉你，就是老子撞死的，这不算骗你！」
「老子早就看上她了，可这女人不识好歹，我都那么低三下四地去讨好她了，还特么给我搞清高，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站起身趴在我耳边说：「你就不好奇，为啥她突然同意和我在一块了吗？」
「你不是说，是有个禽兽糟蹋了她……」
我那一瞬间，看着他离我那样近的脸，以及那样得意的笑，脑子突然清明起来。
我怔怔地说出那句，我不敢承认的话。
「那个禽兽……就是你？」
6
张磊没有回答，但是他那骄傲的神情，早已不言而喻。
以救赎为名义的地狱，醒悟之后，便是彻底的崩溃。
「要不是老子喝醉酒多嘴，陈雪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其实也没啥，但这女人有病，非得往老子车上撞，真是晦气……」
我嘶喊着想要起身撕了这个恶魔，却被绳子紧紧地禁锢在凳子上。
张磊笑着，拿着那把水果刀在我脸上比画着。
「啧，我还真是有点舍不得……要是没便宜姓朱的……不如……」他说着，就将那张脸靠过来。
可能是我过于平静，他显得有些慌张。
「张磊，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的。」我轻声说着，笑着笑着，泪水就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你……」他有点慌，眼神也开始不自觉地乱瞟。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死有余辜啊……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笑着看他，「我本来也是这样想……所以，我这次出来，就没想着回去……」
他有些惊恐地退了几步，十分警惕地看着周围。
「你不会以为，我会在这个屋子里放什么机关吧？我又不是间谍……」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只是从绑了你那一刻起，就准备好付出自己的代价了……」
我不是诓他的。
和张磊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我搜集了很多他诱骗女孩子，还有做违法收益的证据，可这些罪证，张磊死不了。
于是我在那场酒会之前，将罪证送到了警局，又在去超市的路上，报了警，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张磊听到我说这些的时候，立马开始扒拉我买回来的东西。
头孢，啤酒，汽油，火机……
「臭娘们！你特么想跟老子同归于尽！」他又走过来给了我一巴掌。
我却笑着，嘴角挂着血，一脸的伤。
「本来是这样的……反正我也逃不了，不如带上你……可张磊，如今这种情形，可完全不一样了……」我看着他，「可如今，不是了。」
窗外传来的警笛声，让张磊惊慌失措，让我心下安宁。
「是她！是她先绑我的！」张磊被抵在墙上，嘴上还不停地嘟囔着。
「他把我从村里骗出来的……呜呜，还说，还说带我认识大老板，结果昨晚上……呜呜……」我哭哭啼啼地倒在一名女警的怀里。
胳膊，脖颈，脸上的瘀青，统统成了此刻的证据。
而我的眼泪和柔弱，只会是这一切的催化剂。
警察听了我的倾诉，不论是昨晚的晚宴，婷姐的证词，还是张磊进进出出惹得闲言碎语，张磊绑架我，杀人未遂，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加上那封匿名信，揭示了张磊所有的罪行，他所有的财产都被冻结。
而我用张磊给我的钱，请了最好的律师。
他这一生，再也尝不到自由的味道。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像是要吃人。
「林蓉，我到底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搞垮……你和陈雪，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骂了我半天，最终被狱警压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歪头笑着看他。
「哥哥，我说我叫林蓉，你就信啊？这么好骗……」
他瞪着眼睛看我，嘴唇哆嗦：「不可能……我找人查过你……村长的女儿，就是林蓉！不会出错！」
我冷冷地看着他，轻声呵着气说道。
「林蓉是村长的女儿，当然不会出错。只可惜……」
「我是陈雪。」
7
听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我爸一看是个女娃娃，就拍着大腿，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他连抱都不抱我一下，就往村长家跑。
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我们村，女娃娃，却比男娃娃值钱。
只因三年前，村长家也生了个女娃娃，他便倡议，三年之内，谁家能再生出女娃娃的，奖励两千块钱。
那个年代，两千，比我的命都值钱。
我是卡在三年期限的末尾出生的，十二月大雪纷飞。
村长给我起名，陈雪。
我从小就沉浸在大人们对村长由衷的赞许当中。
他家在省城里有亲戚，听说是做大生意的，我们村不大，四面环山，统共几十户的样子，村长却给大多数男人在城里介绍了工作。
「村长是为了我们！才放弃省城升官的机会！」
「村长要给大家建学校啦！」
「村长是大好人啊！」
那几年，因为村长的话，村里几乎全都是和我一样的女娃娃，前后差的，不过三岁。
听我妈说，这要是放在以前，女娃娃都是赔钱货，养不起就要卖掉。
六岁那年，村长拿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进了我家。
「雪儿？」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慈眉善目，「看看大伯给你带的新鲜玩意！」
「呀！村长，你看……老让您破费……娃子还要啥新书包，你看看……」我爸一边笑着埋怨，一边拍着我妈。
我妈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进屋，端出一盆白花花的大馒头。
「诶，村长，我俩也没啥拿的出手的，您别嫌弃……」
我正摆弄着漂亮书包，看到那盆馒头，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林伯伯才不稀罕这个呢……」
几个大人被我一句话说愣了，都呆呆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捏了捏馒头，一脸的不屑：「城里的馒头可比这好多来，人家叫蛋糕……我以后，要天天吃蛋糕！」
我妈一瞬间面红耳赤，似乎手里的馒头也成了烫手山芋，我爸的脸色也跟着尴尬起来。
只有村长大笑起来，一把抱过我，举得老高。
「我们雪儿是个有出息的！」
村长伯伯，真的是个大善人。
8
开学典礼那一天，我们十几个小姑娘穿着一样的衣服，背着一样的书包。
倒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有国旗。
我们只是向村长敬礼宣示，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父母的撺掇下，还十分谄媚地说了句：「报答村长！」
我和林蓉分到了一个班，还分成了同桌。
林蓉，就是村长家的千金。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像个洋娃娃，穿着漂亮的小洋裙，脸蛋都是白白嫩嫩的，和我们这群顶着高原红，还有点起皮的脸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可惜，这样的洋娃娃，是个笨蛋。
城里来的老师，那会儿一天只教三节课。
三节课后，他还要去村长家里吃饭，顺便给林蓉开个小灶讲讲题。
我那会儿正是好学的时候，每次上学，我都会扒着林蓉问。
「昨天张老师给你讲什么了？你给我讲讲呗！」
她总是抿着嘴，畏畏缩缩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没听懂。」
我看着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反感，嘴上也没饶人。
「切……不想说就不说呗，装什么啊……」手上还摔摔打打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林蓉倒是个讨好型人格，在一旁声音都透着委屈：「陈雪……你别生气，我真的不知道……」
「行了吧……」坐在前面的邻居姐姐突然转头。
她是这个班里最年长的，叫王婷。她学得也是最快的，此时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听说马上就要去更高级的班里去学更多的好东西。
她一脸的痘痘，更将不屑和嫉妒显露无遗。
「昨天我可是看着张老师带着好几本，崭新崭新！」她放大了音量，故意将人都吸引过来，「的！题！进了村长家！还说自己没开小灶……」
大家听完，对林蓉也只是碍于村长的面子，只是表露出了自己的白眼和不屑声。
林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们，急得那张小脸通红，眼泪也要跟着下来，她跺着脚，声音颤抖。
「我没有……我是真的……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没有……」
说着，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那天，我们每个人回家，都挨了一顿揍。
理由：恩将仇报。
是村长挨家挨户劝解，说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玩闹，才「救」了我们。
「就是几句话，打成这样明天可上不了学了！」村长心疼地看着我的手心，几道红红的印子反复吹着。
我爸还在一旁拿着扫帚把气急败坏：「村长，您让让，这孩子千不该万不该，还去欺负蓉蓉！她都忘了是谁让她上的学，谁给的她……」
「行了！」村长发火了，瞪了我爸一眼。
「小事儿都是，急赤白脸地做什么这是……」他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雪丫头，没事儿，你林伯伯给你做主，这事儿，也有林蓉的不是，明个，我就让她把所有好书好题都带给你！」
我一下子乐了，眼睛也跟着亮了：「谢谢伯伯！」
他也跟着我乐，还十分欣慰地说道：「爱读书是好事，读出名堂来，更是好事，伯伯，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孩子！」
村长伯伯，真的是个大好人。
9
我和林蓉的关系，大概是从第一次考试开始缓和的。
得益于林蓉带过来的书和题，我在我们那个小组中，三科满分，考了第一。
而林蓉，三科加起来，没有我一科的分高。
我转头看她的时候，她眼里含着泪，将那几张卷子握成一团，塞进了书包……
那天晚上，村长在家里请客，邀请了我们一家子，还有王婷一家子。
我们两个像斗鸡里的那只鸡，抻着脖子，接受着大人的夸奖。
「我听张老师说，这卷子可是从省城里拿的一模一样的，婷婷和雪儿这成绩……真是不得了啊！」
村长乐呵着给我爸和王叔倒着酒。
「说到这儿，我哥俩都得敬您一杯……就咱这穷乡僻壤，外面人进不来，我们出不去的……读书……」我爸说到这儿，声音都跟着哽咽，「读书这事儿，我和她妈从来就没想过……要不是村长……」
王叔拍了拍我爸的肩膀，接着话茬：「都在酒里了！」
中途，我出来上厕所。
却在村长家院子里的大树后面，看见了林蓉。
她缩在那，手里不知道倒腾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不进去吃东西？」我已经是很小声了，却还是吓了她一跳。
雪白的裙子，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脏了。
我也看清了她在倒腾的那一堆东西，是个玩偶，用泥巴捏成的，玩偶。
「我爸说……我考不上，不配吃那些……」
她低着头，将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像是见不得人的模样。
我心中蓦然地有点难受，扯出一个嘴角，也用手去堆着那块泥。
「这是你做的？」
那玩偶，精致可爱，打磨得十分好。
「嗯！」她语气娇羞，又有几分可爱，「这个叫大福！是平安幸福的象征！」
我认识她这么久，第一次见她这样高兴。
「你喜欢这个？」
她的笑僵在脸上，小心翼翼地看向屋里，见村长喝得起劲，这才点点头。
「嗯……我很喜欢这个，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陶瓷艺术家！」
我愣在那儿，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林蓉唯唯诺诺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自己的梦想。
「可我爸不喜欢……我爸说我没出息，他非要我考上大学才行。」
「你家不是有亲戚在省城做大生意吗？为啥村长不带你去呢？」我问出了这么多年的疑惑，可看着她皱着的眉头，想来她也是不知道的。
那天，我们玩了许久，不得不承认，学习毫无天赋的林蓉，却有这么深的艺术造诣。
「陈雪，长大以后，我做个有颜色的大福送给你。」
「希望你平安。」
10
我和林蓉的友谊，持续了十年。
在我十六岁那年，大我们几岁的女孩们，要去参加一个叫高考的东西。
听说要是过了，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城镇生活。
婷姐作为他们之中最有希望的，得到了村长的专车接送。
甚至高考前一夜，还专门接到了村长家里休息。
第二天，村长红光满面，婷姐，却是一脸的疲惫和惊恐。
我握着婷姐的手，哪怕是盛夏，却还是冷冰冰的。
「加油，婷姐！」
她听到我的声音，这才回过神，刚想说什么，车窗却摇了上去。
临了，是一双含泪的眼。
我有点愣，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了我妈。
我妈很是敷衍地说了句：「应该是紧张吧。」
便不准我再提这件事。
那次，婷姐没有考上，但是她也没有回到村里，而是消失了，除了张叔每个月能收到的那些钱，能证明她还存在着。
而同行的那些女孩，有的和她一样，留在了省城，还有三个不知去向。
父母声泪俱下，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要去城里找，只是哭诉着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当村长拿着赔偿金给家里的时候，父母的悲伤散尽，下一秒，已经在给自己家里的儿子做打算。
在这里，女孩是不配以人之名活着的。
我和林蓉在后山的山头上，给几个姐姐立了个碑。
「雪儿，她们真的死了吗？」林蓉扒拉着小小的坟堆，软软地问着。
我看着朝阳升起，将三个坟堆的影子拉得老长。
「不重要了。」
「她们终究会向阳而生，开出花来。」
11
很快，高考轮到了我和林蓉。
那一年，我十六，林蓉十九。
为了等我一起上大学，村长硬生生拖了她两年。
那天，村长还是要我去他家里，吃好喝好。
我妈却很是奇怪，一把拉着我，像是要哭的样子，我爸一把推开她，一脸的嫌弃。
他用力地抓着我，快步地将我往村长家里送。
而回头之际，我妈正捂着嘴，像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场景。
村长给了我爸一个信封，我爸满脸褶子堆着笑，还说着什么村长是我一家子的恩人。
「雪儿要不要喝可乐？」村长伯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屋子。
我刚想开口，胳膊就被人抓住。
「她不喝。」
是林蓉。
「爸，今晚，雪儿和我睡。我想问她点题。」
我怔怔地看着林蓉，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冷漠，甚至夹杂着一丝的绝望。
村长也跟着愣了，刚想开口说什么。
「爸！没事儿别来烦我们。」林蓉也不等他反应，就拉着我进了她的房间。
「蓉蓉，你怎么那么跟你爸说话啊。」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她却冲我扯出一个巨难看的笑容，说：「雪儿，你就跟着我就行。」
我看着她，奇奇怪怪，也没有多想。
第二天考试，林蓉像是怕我会突然消失一样，三天，我俩紧紧地贴在一起。
直到高考结束，她都没有离开我。
不到一个月，一天夜里，村长来了，手里还拿着张单子。
他们压着声音，却不知道我并没有睡着。
「咦！这老高捏！」我妈开心地说着。
「村长这意思……」我爸小心翼翼地问着。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两万，不是老早谈好的价钱？」村长伯伯的声音变了，不那么慈祥，不那么温和。
透着一股，威胁。
我爸为难起来：「是说好的，但陈雪这个分，这老高，你是不是该抬个价？」
村长不说话了，我妈唯唯诺诺地插了句：「村长……俺们能不能把钱还你……雪儿是真的想去上大学……」
「啪！」我爸起身就给了我妈一个大嘴巴，我也在这时冲出了房门。
这块遮羞布，终究是撕开了。
村长看着我，似乎也不想再演戏，谄媚地笑着将那张成绩单送到我面前。
「雪儿不简单，我老早就说过，你是个有追求的姑娘……能给父母赚大钱……」
我看着面前这张歌颂了十几年的脸，还有父亲手里的两万块钱。
「学我是一定要去上的！谁也抢不走！」我嚷嚷着，我爸扬着手就要来打我，却被村长一把拦住。
他蹲下身子，用手撩拨着我的头发，却被我妈一把打掉，死死将我护在身下。
「妮儿，你可想清楚。你要是不去，伯伯给你爹娘钱，还能给你找个好营生，你以后就是我亲闺女。你要是去了，呵呵……」
他看了一眼我妈，又看了一眼我爸。
「你家也没钱供得起你……你爹娘，估计也活不成咯~」
我不解地看向我妈，她将头低得更深……而我爸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接下来，村长毫不吝啬地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我的母亲是被拐卖来的。
我惊讶地看着母亲。
「你妈要不是因为怀了你，她早跑了……你今天要是不答应，你爸能放过你妈？闺女，多想想……」
村长留住这样一句话，便给我爸使了个眼色，融进了夜色。
那晚，我爸打了我妈好久，直到我松了口。
「求你了……爸……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别打了……求你了……」
我跪在那里，听我爸喘着粗气，洋洋得意地往村长家里走去。
我抱着我妈，心里甚是悲凉。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明的竟不是事理，而是势力。
12
我再也没有见过林蓉，她替我，去上了原本属于我的大学。
我恨她，潜意识里，觉得她一直是知情的，甚至，觉得是她和村长联合夺走了我的一切。
她给我寄了很多信，我却从未打开过。
不知过了多少年，我每天将自己沉浸在无休止的农活里，其间不断撺掇着我妈离开我爸。
我有时候会想，若是我没有读过书该有多好。
这样我便不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更不会有不甘心与愤愤之情。
我会和我妈一样，沉浸在这黑暗中，丝毫不会对光明有渴望。
直到，我看了林蓉写给我的信。
直到张磊来到我家，说是要给「陈雪」赔偿金。
去找张磊的人，不止我一个。
毕竟是村长的亲生女儿，他即便再不情愿，也算是为他谋划半生。
我远远瞧着他，用手揪着张磊的领子，我在等。
在等他承认，撞死的人是她的亲生女儿林蓉。
可他却始终不肯说出口，最终被张磊的手下打得鼻青脸肿，扔在了冰天雪地。
那之后，他大概病了几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就来到我家，说是要将赔偿金的八十万全部拿走。
我爸哪愿意，两个人你推我搡地，竟打起来了。
而下一秒，我爸和村长，就双双掉进了河里的冰窟窿。
我一把扯住了想上前的我妈，焦急地冲她摇了摇头。
她死死地看着我，又看了一眼扑腾得逐渐失去力气的爸爸。
她咬了咬嘴唇，将那七十万的卡，塞在了我的口袋，转头拉着我，走了。
那次之后，我爸身体弱了，再也打不了我妈，甚至是骂我妈一句，她都能给他一嘴巴，整个人只能瘫在床上，求我妈给他一口饭吃。
我妈，终究是心软的。
而村长本就有旧疾在身，听说回去不到一个星期，人就没了。
而他的「身后名」，也渐渐显露出来了。
林国强，五十四岁，非法买卖妇女罪。
真可惜，他没有死在自己的罪孽里。
村长确实在省城有个大老板亲戚，不对，是很多个。
在林蓉出生以前，林国强的营生，就是将村里的妇女卖到别的地方去，或者是从省城骗一些没什么文化的妇女，拐到我们村里，给光棍当媳妇。
这也是大家，比较信服他的原因。
穷乡僻壤的光棍村，因为他，而「生机勃勃」。
直到林蓉出生，林国强算是个有见识的，一心想把女儿培养成大学生，让自己翻身，走出这个小破村子。
他甚至，还给自己留了退路，给林蓉养了一群「后备军」。
这么多女娃娃，年龄相仿，总有一个，可以替「林蓉」考上大学。
而我，就是那个幸运儿。
至于那些消失的女孩，也在林国强死后半年，陆续回到了村里。
前去高考的女孩子，林国强给了她们两条路。
一，留在城里，伺候那些有钱人，顾名思义，就是给人家做二奶，甚至有的，连个二奶都不算，例如婷姐。
二，回村里种地。
当然，林国强的选择，其实向来只有一个，对于那些不听话的，想回家的，他便给了她们一个新的「家」。
他把她们卖进了更深的山里，赚到的钱，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良心总是过意不去，抽一点给他们父母，算是一点心意。」
而这一切。
都写在林蓉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当中。
13
《林蓉的信》
雪儿，对不起。
我想过很多理由辩解，但依旧改变不了，我还是顶替了你的这个事实。
我改变不了的东西太多了，正如你说的，我是个十分懦弱的人。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想我爸不会停止，甚至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像你和婷姐这样的女孩子牺牲。
雪儿，我一直以为，我们都是一样的。
直到高考的前几天，你爸来找我爸喝酒，我起夜经过门口，听到了一些我本一生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原来，你们都是为我而生的。
我听着我爸用两万块钱就买了你的人生，本想出去和他理论，却听到你爸……更让我崩溃的话。
「若是雪儿能像婷婷那样，能不能多加点？」
「嘿嘿……婷婷那样的少见，反正送进城里也是被别人糟蹋，我看着她长大，不如先给了我……雪儿？不行，还没长开呢……」
「啧！价低点也行啊……村长，考虑考虑？」
他们淫笑着，我的世界观崩塌了……我突然想起那天婷姐来到我家，我爸请她进去喝可乐……半夜的那声嚎叫……
我错过了婷姐的呼救，那我便救你。
顶替了你上大学以后，我一直很愧疚，我做了一个大福送给你，可却被张磊抢走了……
哦，张磊……他是我男朋友。
但他不是个好人……其中缘由，我心里很难……不想告诉你我的遭遇，但我终于想到办法，结束这一切了……
雪儿，我不是个好人。我爸也不是好人。
我的信下面，是我的证词，我按了手印，不知道行不行，要是不够，还有一些我从我爸那儿偷来的资料，应该都是他的犯罪证据……对不起雪儿，我太笨了……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没用。
雪儿，我想了很久，弥补你的方法，只有一个，我要将陈雪还给你。
我已经向上面提交了证明材料，很快，你就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了。
只是雪儿，可不可以不要去听……那些流言飞语……不要去看那些照片……
算了……我没有资格要求你。
我只能为你去做最后一件事，用我的生命，去向你赎罪。
雪儿，原谅我。
14
我将张磊给的赔偿款，全部捐给了乡镇。
他们派了新村长。
村里也有了新学校。
我还在院子里，给孩子们立了一个新国旗。
而我也如愿回到了大学，用奖学金在旁边租了个小店面，我妈随着我一块，来这儿开了个早餐店。
至于林蓉。
我将她的那封信，埋在了山的最顶端。
阳光照射之处，自然会生出美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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