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福运娇妻:古代青云之路》
同父异母的妹妹救下了重伤昏迷的太子,我在暗处,等她走后,将她放在太子身边的玉佩,换成了我自己的。
后来,那阴鸷狠戾的太子笑意凉薄:「我不在乎是谁救了我。」
「乖乖留在我身边,我帮你杀了她们。」
1
我站在树后,看着同父异母的妹妹难得一脸焦急,笨拙地按着男人身上的伤口。
她坐在原地半晌,大概是觉得再得不到救治,那个男人就快死了,所以犹豫一番,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放进男人的怀里。
然后提着裙摆,想去寻一线生机。
我有些惊讶地挑起眉头,柳琳琅素日骄横无礼,竟还有这么善良的一面?
我觉得有趣,走上前去,打量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眉眼浓丽,面如冠玉,即便受了伤染了血,依然不损姿容,确实生了一副好容貌。
但柳琳琅可不会为了一张脸,就把自己的玉佩塞给一个陌生男人。
这张脸,有些眼熟。
我沉思起来,似乎见过。
衣着华贵,仪表非凡,他是……
宫中的人。
太子。
我那个心狠手辣,手段狠戾的表哥。
2
短暂的惊讶过后,我忍不住嘴角扬起的笑意,那笑意逐渐扩大,弯成一个微妙的愉悦弧度。
兴奋的火焰在体内燃烧着,我忍住颤抖,从太子的衣襟中取出那块玉佩。
然后,将我的玉佩,放入太子怀中。
今日出行,柳家一行人不幸遇到山贼,也许与太子被刺有关。
我不怕被卷进这可怖汹涌的权力漩涡争斗,我只怕,柳琳琅和周芙,死的不够惨。
3
我是永安侯府的嫡长女,柳央。
十岁那年,母亲病故。
临死前,她形如槁木,双眼深陷,面如金纸,却依然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央央,你记住……我是被周氏逼死的……」
事到如今,娘依然不愿意叫周芙的名字,仍唤她周氏,好像这样就能把她低贱的身份刻进骨头里,欺骗自己仍压了她一头。
娘睁着那双饱含不甘的眼睛,仍对我说。
「你要带着我的仇,活下去……」
她眼中的恨意如同实质,让人不寒而栗。
但我想,她确实该恨的。
安王长女,郡主之尊,下嫁给我爹,被吸干了血后丢弃。任谁都会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
我抱住她,轻声道:「娘,你放心,我会杀了他们,与你作伴。」
而我,也将携带着这份仇恨,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4
娘死后一年,爹八抬大轿,以正室之礼将周芙娶进侯府。
他与周芙相识于年少,或许是真的相爱。
但他万不该,一边爱着青梅竹马,一边贪图权势娶了我娘。
周芙嫁进侯府那天,我将侯府闹了个底翻天。
酒席被我掀翻,喜服被我泼脏,新房被我砸得稀巴烂。
爹打了我一巴掌,罚我跪了一个月的祠堂。
若不是彩珠偷偷给我送吃的,我怕是要饿死在祠堂。
出祠堂后第一天,爹领着一个小女孩到我面前。
「这是你妹妹,你们要好好相处。」
我觉得好笑,「她几岁?」
爹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后来我才知道,她九岁,只比我小一岁,名字叫柳琳琅。
琳琅。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是珍宝美玉,那我就是地上石子。
总归是比她命硬的。
5
宫里赏赐给我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都被爹爹送去了周芙的院子,任凭她俩挑选。
柳琳琅穿着新绸缎制成的衣裳,像只花孔雀,在我面前晃悠。
她的笑意讥讽:「姐姐,这料子可是宫里赏下来的好东西,只有一匹呢,可惜爹爹只给了我。」
我看着她,没说话。
柳琳琅似乎还不满意,轻抚了下头上的簪子,语气得意:「这也是宫里赏下来的白玉簪,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白玉。」
她像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丫头,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以安慰她那颗自卑的心。
我嗤笑一声,上前,拔下她鬓发中的白玉簪,扔进了湖中。
柳琳琅没反应过来,一时怔在原地。
我笑着道:「御赐之物不能丢失,妹妹,快去捡吧。」
与她擦肩而过时,清晰地听到了她刺耳的尖叫声。
我为这事又挨了罚。
不仅跪了祠堂,连身边陪我长大的丫鬟彩珠都遭了殃。
周芙擦着眼泪,楚楚可怜。
柳琳琅抱着爹的大腿,嚎啕大哭。
母女双管齐下,成功让我爹狠下心,把彩珠发卖了。
我跪下来,学着柳琳琅的哭法,求爹爹不要发卖彩珠。
爹爹却看都没看我一眼,「你太胡闹了,早该管管你身边的人了。」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重要的不是哭法,而在于我是不是能让他恻隐的人。
很显然,我不是。
彩珠当天就被发卖了。
她向来温顺柔善,周芙母女却要把她卖去青楼。
彩珠即便落到如此境地,却依然没有憎恨之色,她流着泪,颤声道:「姑娘切莫自责,此事非姑娘过错,即便姑娘再谨慎,她们也容不下我。我走之后,姑娘要照顾好自己。」
我抱着她,不肯让她走。
父亲站在一旁,冷漠地让婆子拉开我。
周芙和柳琳琅在一旁笑着,轻蔑地看着我,看着我如同丧家之犬,惶惶可怜无助的姿态,她们满意极了。
泪水模糊双眼,将他们的影子扭曲成可怖的黑影,如同厉鬼张牙舞爪。
这是我的家,却被一群孤魂野鬼占据了。
我艰难地开口:「爹,彩珠陪我一起长大,她陪在我身边十年,您还记得吗?」
冷漠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一个丫鬟而已。」
可前不久柳琳琅养了半年的小狗病死了,因此大哭一场,他却千宠万哄,又买来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狗。
也许在他们眼中,我还不如那条狗。
我伏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把我最后的幻想击碎,所作所为都明晃晃地告诉我一件事,
他是柳琳琅的爹爹,不是我的。
6
我及笄那年,宫里来了旨意,封柳家嫡女为清平县主。
旨意来得莫名其妙,爹爹犹豫都不曾,直接让柳琳琅受封了。
彼时我正在祠堂罚跪,因为前不久柳琳琅将我娘的遗物烧了,气得我把她推进了冬日的冰湖,导致她差点病死。
可惜,没死掉。
等我出了祠堂时,全家喜气洋洋。
柳琳琅也不继续病殃殃的了,反而着了一袭华丽锦裙在我面前炫耀。
她的丫鬟白樱上前推了一下我,盛气凌人道:「看见县主,还不行礼?」
我愣了一瞬,疑惑道:「县主?」
柳琳琅浅笑一声,语气骄矜:「皇上封我为清平县主,你一介草民,见到我是要行礼的。」
真是荒唐。
我爹一个失了势的侯爷,周芙更是拿不出手的东西,他们的女儿竟然被封为县主?
我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县主,你也配?」
柳琳琅面色一变,恨声道:「好,你不行礼,我自有办法让你行。」
她一使眼色,两旁的婢女就要上前强行按住我。
「柳琳琅,让我行礼,你这县主名头是不想要了吗?」
柳琳琅没把我的话当真,「笑话,让你行个礼又如何?」
我悠悠道:「我是你嫡姐,我母亲是长平郡主,陛下是我堂舅。你敢让我行礼,乃不孝不敬,我若将此事闹大,你的县主封号留不到明天。」
我吓她的。
虽然皇帝真是我堂舅,幼时跟我娘一起长大,但他自我娘死后,身体便不太好,早已让太子临政,不见人了。
而我那个太子表哥,行事狠戾,喜怒无常,堪称六亲不认,我们多年未见,他也不会听我这个表妹同他诉苦。
最重要的是,我外祖父当年涉嫌谋逆,此事至今没牵连到我已是万幸,我当然不会找死去他们面前晃悠。
不过还好,柳琳琅是个蠢货,不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她显然有些迟疑,不敢动弹了。
若是从前,我定要冲上去与她撕打。
但吃的亏多了,我便也学会曲意逢迎,忍气吞声了。
我温柔一笑:「姐姐还未恭喜你,得封县主。」
柳琳琅没想到我会恭喜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趁机跑了。
7
这几年周芙掌管后院,娘留下的人被她发卖了个七七八八。
我的日子算不上太好过,连冬日里的炭火都不太够,更别提锦裙首饰。
那些奇珍异宝和绫罗绸缎,都如流水般地送到了柳琳琅院子里。
彩蝶暗自垂泪,替我委屈道:「若是夫人还在,小姐过的哪是这般日子。」
我微微笑了笑,拿出几支珠钗,让她去换银子,买些炭火回来。
幼时的天真骄横早就被打碎折断,寄人篱下少不了隐忍。
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
很快,我的机会来了。
柳家女眷前去城郊的寺庙祈福,遇到了山匪。
我在逃难途中,将妹妹给太子的玉佩,换成了我的。
8
我将太子拖到了林中的木屋里。
一摸额头,果然,发起了高热。
犹豫不过片刻,我就扒了他的衣服,找到了他胸前的伤口。
在周芙和柳琳琅得到报应之前,他绝不能死。
此处之前应是猎人的屋子,桌子上放着几个瓶子,上面落了一层灰,不知放了多久。
但有总比没有强,如果用了药还是没挺过去,那就是这位太子表哥的命不好。
敷上药,缠好布条后,我将太子的衣服穿好。
我如释重负地坐下,就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来的人不止一个,而且都会武。
我瞳孔骤缩,握紧了怀中的匕首,轻轻走到门前。
「砰!」
门被推开,我呼吸一窒,看向来人。
「……你。」
来人看到我也一愣,但还好,目光中没有杀意。
我松了口气,额间冷汗滴落。
是太子的人。
领头的人面容年轻,是个男子,他道:「姑娘是……」
我会意,垂头道:「家父永安侯,我今日去重光寺祈福,路遇山匪,逃难路上遇到一人,你们可是来找他的?」
我微微侧身,漏出身后躺着的人影。
男子目光一亮,大步上前,确认太子还活着后,转过身向我道谢。
「此处危险,姑娘可愿随我们离开?」
我自然愿意。
9
但我却没能等到太子醒来。
回到京都后,男子便让人将我送回了永安侯府。
我有些失望,却没显现出来。
戌时,柳琳琅和周芙也回来了。
明明被山匪冲散了,也不知怎么,她们居然能一起活着回来。
真是命大。
不过无妨,想到柳琳琅不久后发现太子对她无动于衷时的表情,我心中便一阵畅快。
翌日,太子的人就来了。
传旨的太监亲口念出我的名字时,柳琳琅如遭雷击。
她神情激动道:「赏赐给她?是不是弄错了,怎么可能……」
公公不满道:「哎哟,您说什么呢,太子岂会弄错?」
父亲见状,立刻拦住柳琳琅,让她闭嘴,随后对公公赔笑。
永安侯府早已失势,根本不敢得罪东宫。
公公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太子还有吩咐,他要见柳家长女一面。」
临出房门时,我歪了歪头,看向面目扭曲的柳琳琅,冲她微微一笑。
痛苦,才刚刚开始呢。
10
东宫内,一片死寂。
我随着公公来到殿内,隐隐约约飘出几缕血腥味,一抹人影藏在薄纱后。
忽略掉心底浮现的紧张,我想起,幼时,安王未参与谋反之前,我与太子算得上是玩伴。
那时的太子性情温和,嘴边永远挂着一抹笑,好似不会生气一般。
但外祖父参与谋反后,我就不曾见过他了。
虽然不曾见过,但他的传闻却总能传进我耳中。
要么是太子性情大变虐杀宫人,要么是太子的哪位政敌又惨死了……总之,与他有关的,都跟死字沾边。
这些传闻也让我深刻意识到,他是太子,手掌生杀大权,不再是那个好脾气的玩伴了。
我的命,永安侯府所有人的命,都在他一念之间。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我垂着头,行礼道。
半晌,没有回声。
我心中一紧,盯着地面金砖的纹路,克制住颤抖的欲望。
不能怕,已经走到这步,我不能怕。
我再次道:「臣女柳央,参见太子殿下。」
薄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抹人影微微起身,挥了挥手,四周的宫人便退了出去。
轻轻一声,是殿门合上的声响。
我浑身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去。
薄纱不知何时被掀开,露出那张日月为之失色的面容。
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正对上我的目光。
一股寒气从我脚底升起。
11
「柳、央。」
我的名字自他口中溢出,带了一丝我听不懂的意味。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语气散漫:「是你救了我?」
我盯着那块熟悉的玉佩,低声道:「是。」
太子偏过头,手指摩挲着那块玉佩。
「把它留下来,是想做什么呢?」
我呼吸一窒。
「你很怕我?」
太子将目光又移到我身上,语气称得上柔和。
我却不敢掉以轻心,垂眸道:「殿下天人之姿,柳央自然心生敬仰。」
太子颔首道:「我听过那么多奉承之词,你是最敷衍的一个。」
「……」
我心中一沉,准备跪下去请罪。
太子却道:「在我面前不必客套,毕竟……我们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
说到情分二字时,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眸中盈满了笑意。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道:「过来。」
我犹疑一瞬,提步上前。
太子从一旁掏出什么东西置于掌心,伸出手掌到我面前。
「谢礼。」
我垂眸,看向那物。
一个竹编的……鸟?
我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盯着那只鸟,不敢置信。
旋即抬起眼眸,与太子目光相撞。
他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轻声道:「你不记得了么?」
仿佛一阵风吹过,脑海深处被掩埋的记忆被吹至眼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12
夏日连风都是燥热的,东宫的院子里,八岁的我一边编着竹鸟,一边问道:「你怎么了?陛下又骂你了?」
萧璟面庞稚嫩,一双眼睛尚未能藏住情绪,低落道:「父皇说我文章做得不好,近日不让我再出东宫了。」
我惊讶道:「你文章写的那般好,居然还会被骂?」
皇帝在我面前向来和蔼,我一时想不出他发怒的样子,于是道:「别怕,一会儿我去跟陛下说,哄哄他,就不生气了。」
一只竹鸟编好,我笑着道:「编好了!这可是我编的第一只鸟!」
我余光扫到萧璟勉强的笑意,于是上前,握住他的手,将竹鸟放到他的掌中。
「以后它就是我,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还有它陪着你。」
我笑嘻嘻道:「开心点,笑一个?」
萧璟眨了眨眼,目光温柔地看向那只鸟,随即又落回到我身上:「谢谢。」
13
飘飞的思绪回到现实,那个温和有礼的少年已经蜕变成面前喜怒无常的太子。
我再也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
就如同我不知道太子给我这只鸟作为谢礼,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追忆往昔,还是想追究我过去的冒犯之罪?我不确定。
我只能伸手,接过那只鸟,恭敬道:「多谢殿下。」
话音落地,我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气氛一变,明明是在夏末,还有未散的暑气,然而此刻殿内却像是摆满了冰盆一般,寒冷彻骨。
我听到前方传来声音:「长乐,别怕我。」
长乐是我的小字。
手中的竹鸟仿佛带了温度,我讶异地抬眸。
萧璟的面色因为受伤难掩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时隔多年,他的眉眼更加深邃,神色却好像一直未变,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
我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他说:「你救了我,我合该报答你。」
萧璟似乎想到了什么趣事,笑吟吟道:「不如,把你妹妹的县主封号给你怎么样?」
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可……那是陛下的旨意。」
「哦。」他不在意地摆摆手,「父皇不会在乎这点小事,何况,那本就是……」
萧璟仿佛想起了什么,蓦地住了口。
「我累了,你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冷淡令我有片刻怔愣,随后道:「是。」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萧璟也的确变得喜怒无常,令人捉摸不透。
14
出宫的路上,我遇到了三皇子。
我随引路宫人避让到一侧,垂头等着他过去。
三皇子却仿佛突然来了兴致,停下了脚步,问道:「你是皇兄召见的柳氏女?」
我谨慎道:「是。」
「抬起头来。」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
传言三皇子肖母,貌若好女,果不其然,乍一看去,还以为面前的是一个貌美女子。
三皇子打量着我的面容,有些惊异之色,「你……」
宫人陡然上前一步,垂首道:「太子殿下让奴婢送柳姑娘出宫,再晚恐误了时辰。」
三皇子被打断话语,却不见怒色,反而露出一抹笑意:「既然是皇兄的意思,我也不好阻拦。」
我随着宫人行在宫道上,骤然想起。
三皇子的面容十分熟悉,而那熟悉,并非错觉。
他的五官,有几分像我。
更准确的说,是像我娘。
15
与我一同到府的,是封我为县主,以及剥夺柳琳琅县主封号的旨意。
东宫的意志不容违抗,父亲很清楚这点,所以提前拦住了脸色惨白的柳琳琅。
宣旨太监走后,柳琳琅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救了太子的分明是我!是你!你骗了太子!」
周芙抱住失控的柳琳琅,不过眨眼间,就流下两行清泪,「琳琅还将自己的贴身玉佩交给了太子,眼下可怎么办啊……」
父亲脸色铁青,将目光转向我,冷声道:「跪下!」
我神色冷淡,似乎听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我为何要跪?」
「琳琅的县主封号被夺,这不是你从中作梗?」
原来是为他的宝贝女儿讨不平。
我:「父亲慎言,此乃东宫旨意,父亲若是觉得不妥,大可向东宫谏言。」
「至于太子为何要下这道旨意……大概是因为,她德不配位吧。」
我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柳琳琅挣扎着要扑上来,面容狰狞:「你住口!骗子,与我去太子面前说清楚……」
我向后一退,看着柳琳琅跌倒在地。
「太子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妹妹若是不甘,想自寻死路擅闯东宫,那便去吧。」
我转头看向父亲,微笑道:「只是是否会触怒东宫,使太子降罪于永安侯府,就要看太子心情了。」
父亲闻言一个激灵,立即道:「琳琅!莫要再胡闹了。」
对于父亲而言,只要救了太子的是永安侯府的女儿,便是好事。而倘若这事出了差错,让太子知道自己被愚弄了,盛怒之下,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来。
毕竟,在他们眼里,太子与疯子无异。
柳琳琅大睁着双眼,双眼泛红,神色绝望地看向父亲,又转向我:「柳央,你会遭报应的!」
我笑了笑,没当回事。
可没想到,还真让她给说中了。
我的报应真的来了。
三皇子向陛下请旨,将永安侯嫡长女嫁与他为妻。
16
皇后已逝多年,三皇子的母亲淑妃宠冠后宫。
皇帝年迈,逐渐将权柄下移至太子与三皇子手中。因此,唯一能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唯有三皇子。
永安侯府势弱,不参与皇权争斗,可若是我嫁给三皇子,那便是代表永安侯府的立场。
即便太子声名狼藉,可那也是太子,其身后的势力深不可测,只要他不犯原则性错误,谁都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我知道救下太子会被卷进这复杂的争斗之中,可这并不代表要牺牲我自己。
我绝不能嫁给三皇子。
当机立断,我立刻吩咐人备好马车,求见太子。
这次请求意外的顺利,很快,我就被宫人带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甚至能站着与我说话了。
「长乐,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拉着到了内殿。
入目是一只雪白色的小狗。
「……您……」我茫然地看着狗,实在不懂他什么意思。
重逢之后,他的一言一行我都读不懂。
萧璟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你不是说,你想养只狗吗?」
见我无言,他蹙眉道:「还是说,现在不喜欢了?」
那是多年前的戏言,我都要忘了,难为他还记得。
「喜欢。」
萧璟满意地笑了:「那便送你了。」
我谢恩后,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
「臣女今日前来,是想求殿下一件事。」
萧璟挑了挑眉毛,落座到榻上,「为了萧琰的事?」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我颔首道:「是。」
萧璟一只胳膊放到榻桌上,单手支颐,姿态散漫。
「你若拒绝他,整个京都……怕是无人敢娶你。」
当然,还有一个人敢。
我垂下眼睫,摆出一副无助姿态:「所以臣女来求殿下。」
萧璟好像忘了我对他的救命之恩,莞尔道:「你想怎么求?」
他的意思很明显。
要么嫁给三皇子,要么委身于他。
我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立刻判断出利弊,做出抉择。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行至太子身前,跪坐于他腿边,将头轻轻抵在丝滑柔软的布料前,轻声道:「求殿下帮我。」
这是一副绝对顺从的姿态,能轻易引起男人的怜惜。
多年前,我与萧璟一起玩闹时,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刻。
我要放下自尊,祈求他的一点怜悯,让我不要落到他的敌人手上。
我眨了眨眼,掩盖下眼中所有情绪,等待着萧璟的决定。
萧璟猛地抓住我的肩膀,声音中听不出情绪:「选择了我,便不能反悔了。」
我忍着颤抖的欲望,坚定道:「我不会反悔。」
17
太子请皇帝赐婚,意外的,皇帝没先允准,反而要召我入宫。
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被病痛折磨的失去了原本的模样,他看起来苍老又疲惫。
多年不见,我对他的亲昵也早就消散。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目光迷离,喃喃道:「长乐,朕许久未见你了,长高了……过来,让朕看看你。」
我依言上前,任他打量。
皇帝睁大了浑浊的双眼,细细打量着我,目光慈祥又哀伤。不是错觉,泪光在他眼中闪烁。
他竟然流了泪。
「像……与你娘,太像了。」
我目光一闪。
皇帝与我娘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可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我外祖父谋逆的罪过。
我时刻记得,他们是尊,我为卑,高高在上的皇族一个不开心,就可以要了我的命。
皇帝的神情像一个温柔的长辈,温声道:「三皇子与太子,都向朕求娶。」
「你想嫁给谁?」
我沉默片刻,答道:「长乐想嫁给太子。」
皇帝点点头,看着我,突然,他像是神智不清了,表情陡然变得生动而焦急,握住我的手,急促道:「元意,我错了,你别再生我的气,非要嫁给那小子……」
「他哪里强的过我……」
后面的,我没再听清。
仿佛一道惊雷,轰的一声,炸碎了我的思绪。
元意,是我娘的闺名。
我瞳孔骤缩,意识到我听到的是皇室秘辛,皇帝的秘密。
外祖父是皇帝的叔叔,母亲是皇帝的堂妹。他们之间的血缘是斩不断的,这是……乱伦。
我一时有些眩晕,浑身发冷。
脑海中的记忆翻滚,幼时的记忆浮现,皇帝对皇后的冷漠,对我的纵容宠爱,对太子的严苛,淑妃宠冠后宫多年,以及三皇子那与我娘相似的面容……
一切都串连成线。
我木然地看着皇帝,不敢说话。
他若是清醒了,记起这些,会不会杀了我?
但他若是不清醒,继续吐出惊人之语,我岂不是更死路一条?
冷汗顺着鬓发流下,我试图寻找一条生路出来。
就在我绝望之时,殿外传来声响——
「殿下,您不能进去!」
18
「砰」的一声,殿门被大力踢开。
萧璟逆着光,走了进来。
皇帝浑身一震,眼神渐渐清醒过来。
萧璟见状,眸色一沉,上前拉过我,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蹙起眉头,怒道:「放肆!谁让你进来的,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咳咳……」
萧璟道:「父皇病了,我与长乐去请太医。」
扔下一个拙劣的借口,萧璟拉着我,走出了殿内。
室外的阳光打在我身上,渐渐驱散我身上的寒意。
萧璟问道:「你在害怕?」
「许久未见陛下,有些陌生。」
萧璟若有所思,「你不用怕,他不会伤你。」
我心中一跳,试探道:「殿下怎知,他不会伤我?」
若是因为我娘亲,皇帝才对皇后多年冷待,对太子过于苛刻,那萧璟该是恨我的。
皇后在我娘亲死后不久便暴病而亡,说不定也有这个原因。
而我对他所谓的救命之恩,真的能抵得上这些恨意吗?
萧璟转过头看向我,笑道:「你是我要娶的太子妃。」
金辉里,萧璟目光柔和又深情,我几乎要陷进去。
但他下一句话,就立刻打碎了我的幻想。
「而且父皇向来喜欢你,你忘了么?」
19
赐婚旨意下来的同一天,柳琳琅爬上了三皇子的床。
她实在太过愚蠢与顽强,让我连周芙和她一起在父亲面前上演的闹剧都没有心情观赏。
柳琳琅不知其中利害,父亲却懂。
我回到自己的屋内,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脸。
眼角眉梢都浸沁着冷漠与贪婪。
我有些微微愣神,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出现在铜镜内。
是柳琳琅。
她唇边带着诡异的笑容:「柳央,三皇子许诺娶我为妻。」
我冷漠道:「一仆不侍二主,父亲没教你这个道理吗?」
太子与三皇子最终只能活一个,柳琳琅的做法无异于把永安侯府往火坑里推。
我看着柳琳琅在铜镜里的脸,微微一笑:「而且,你不怕我把你爬上三皇子的床这件事,传出去吗?」
柳琳琅面色一变,随即咬牙道:「你不敢!我们都是柳家的女儿,我名声毁了,你也别想成为太子妃!」
我挑了挑眉,没想到她变聪明了。
柳琳琅冷冷打量着我,开口道:「太子妃这个位置本来该是我的,柳央,你是怎么蒙骗过太子的?」
我随手拿起一根金簪,打量着上面雕刻的凤凰,这是太子的赏赐。
「也没什么,不过是把你的玉佩……换成了我的而已。」
柳琳琅果然如我所料露出了愤恼的神色,但下一刻,她笑了笑。
她转身道:「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我手一颤,金簪落到妆台上,发出啪的一声。
20
我僵硬地起身,转过身子,朝那个身影行了一礼。
柳琳琅上前一步,语气激动:「殿下,您都听到了吧,是她蒙骗了您,这是重罪……」
我不敢抬头看太子的表情,但柳琳琅的话语戛然而止,有人上前拉走了她。
「殿下、殿下……她骗了您!」
柳琳琅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堵住了嘴。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我都没反应过来。
萧璟终于动了,他上前几步,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
……下一个处置的,便是我了?
如果我以年少时的情谊相求,他能否饶我一命?
我木然地看他向前,等待他判决我的命运。
萧璟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笑着问我:「小白呢?」
我茫然地啊了一声。
萧璟目光搜寻了一番:「那只狗,没在这里吗?」
我这才想起来,不久前,萧璟送给我一只狗。
但我没想到他取名这么随意。
「彩蝶抱着它,去花园玩了。」
萧璟颔首道:「你喜欢它么?」
「喜欢。」
萧璟看起来实在太正常,我心中反而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出口试探。
「殿下,您方才听到了吗?」
萧璟漫不经心道:「嗯,她太吵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茫然道:「您……没什么想说的吗?」
萧璟看着我的样子,似乎觉得极为有趣,好一会儿才道:「我不在乎是谁救了我。」
我一愣。
「若你不喜欢她,」萧璟抬手,摩挲着我的脸颊,「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我帮你杀了她们。」
21
三皇子也许是哄骗柳琳琅,也许是事后改变了主意,总之,柳琳琅没能如她所愿成为三皇子妃。
三皇子只给了她一个侧妃的名分。
柳琳琅僵住半晌,然后冲向我:「是不是你!是你做的!」
我让人按住她,亲自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清脆,柳琳琅、周芙和父亲都愣在原地,显然是没想到我能这么嚣张。
柳琳琅怔愣过后,发出一阵尖叫:「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柳央……」
「啪!」
我又给了她一巴掌。
父亲与周芙立刻上前拦住我,但他们却不敢再像从前一样待我。
因为我现在是丹阳县主,是准太子妃,动了我,他们都要承受东宫的怒火。
「你母亲没教给你的规矩,那就由我这个姐姐来教。」
我勾出一抹森冷的笑意:「毕竟嫁去三皇子府,要侍奉正妃,可不能是你这般模样。」
周芙又挤出几滴眼泪,「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打你妹妹,她自小娇纵惯了……」
我冷冷地盯着她:「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因为你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才养出她这般模样。」
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若是以前,我能被父亲打个半死。
但我如今的靠山是太子,也算是把狐假虎威的能耐发挥了个十成十。
父亲脸色铁青,怒道:「够了!柳央,你未免太过嚣张,莫要以为有太子宠爱,便可将父母不放在眼里……」
我打断道:「父亲怕是忘了,我的母亲,可不是她。」
看着父亲由铁青转为涨红的脸色,我轻轻笑起来。
「我的母亲,叫萧元意,是长平郡主,可不是她一个外室。」
父亲指着我,不住发抖,显然气怒到极点。
我笑道:「父亲生气了?是不是又要罚我去跪祠堂?还是想再发卖我身边的丫鬟?」
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
我顿感无趣,扫了周芙母女一眼,便离开了这。
22
出嫁那日,整个京都都铺满了红色。
我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头戴凤冠,迎着周芙与柳琳琅忿恨嫉妒的眼神,上了喜轿。
繁琐的礼仪过后,我几乎脱了一层皮,等坐在东宫殿内的喜床上,看着幽深的烛火,才有一丝实感。
彩蝶问道:「小姐……娘娘您饿吗?」
听着这个称呼,我深吸口气,「不饿,你们都出去吧。」
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能后悔。
不知等了多久,殿门发出一声轻响,被打开了。
萧璟身着喜服,大红色衬得他容色更盛,摄人心魄。
他携带着酒气走到我面前,一双眼睛紧紧锁在我身上,我能清晰地从他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惊艳。
层层衣衫被褪去,萧璟神色柔和,那其中蕴含的温情,差一点,就让我陷进去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刺目的大红色,恍恍惚惚间想起,这颜色很熟悉。
彩珠被发卖到的那个青楼,也是如此浓墨重彩。
那年的我不顾恐惧,前往东宫求助,却被拦在殿外。
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那时侍卫冷冰冰的眼睛,和我彻底破碎的自尊。
萧璟抚上我的眉眼,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迷茫地攀住他的背,却摸到了凹凸不平的伤疤。
太子的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痕?
「这是……什么?」
萧璟偏过头,没回答我的问题,一个吻落下来。
这个瞬间,我产生了一股错觉,以为他真的爱我。
23
回门之日,萧璟陪着我,一起到了永安侯府。
柳琳琅比我先嫁入了三皇子府,所以人群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萧璟与父亲在隔壁不知聊什么,我与周芙面面相觑。
周芙也算是个人物,能拉的下脸来,主动道:「娘娘容色更胜往常,想必是与太子恩爱,真是好福气。」
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指了指茶盏:「还要劳烦夫人,替我倒一杯茶。」
这是堂而皇之的羞辱,周芙却生生忍下了,亲自替我倒了杯热茶,递给我。
真是能忍,若换做是我娘,怕是早就大动肝火了。怪不得她能赢。
男人,便都是喜欢这样的么?
我垂眸,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道:「本宫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回到房内,不过半柱香,我突然吐出一口血。
彩蝶的神情变得惊恐,大叫着唤人来。
失去意识前,我看到了惊慌失措的婢女们,匆匆赶来的父亲,还有面色慌乱的萧璟。
他也会心慌意乱吗?
演的倒是像。
24
醒过来时,屋内烛火通明,安静到诡异。
我转动了下眼睛,咳了一声。
脚步声立刻传来:「娘娘醒了!快去通知殿下!」
彩蝶泪眼朦胧,哽咽道:「娘娘快要吓死彩蝶了,我还以为……」
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宽心。
随后彩蝶扶我起来。
一抹暗紫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是萧璟沉肃的面孔。
他伸手,抚摸我的脸颊,轻声道:「还疼么?」
我摇摇头。
脸颊上的力道陡然加重,我吃痛地吸了口气。
萧璟松开了手,让屋内其他人都退出去。
意识到不对,我不安地垂眸,思索着哪里出了纰漏。
「人,我替你杀了。」
一股寒意顺着背脊而上,我打了个寒颤,声音嘶哑:「什么?」
萧璟握着我的手,把暖意渡过来,话语却是寒凉无比:「周氏意图谋害太子妃,已然伏诛。」
我确实是故意设计陷害周芙,却没想到会是眼下这种局面。按照计划,我醒来应该让人查验那茶杯,随后令人在周芙住所搜出毒药,再将罪证呈给太子,让他赐罪于周芙。
这样的结果,好到超出我的意料,好到我背后发凉,浑身发抖。
萧璟捏着我的手,力道仿佛要捏碎我,徐徐道:「人我会替你杀,不要再拿自己冒险了,嗯?」
他知道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道:「殿下不怪罪我吗?」
萧璟笑了笑:「我倒是想罚你,可你眼下这般模样,我能做什么?」
我狼狈地移开视线:「臣妾以后不会了。」
他好像真的喜欢我。
……那他当年,为何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25
柳琳琅大闹了一场,甚至还闯到了我面前。
她眼眶通红,浑身颤抖,仿佛无助的小兽,眼中的恨意如有实质。
这模样实在太像当年的我,我一时有些愣怔。
「是你,你害死了我娘。」
我抿了口茶,轻笑道:「周氏意图谋害我,自然该死。」
「她没有!」柳琳琅大叫起来,「她怎么可能蠢到众目睽睽下给你下毒!你是故意的!」
我叹道:「是啊,她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蠢到给我下毒,真是不可思议。」
柳琳琅气得发抖,随即要扑上来,却被宫人拦住。
「这是东宫,容不得你撒野。」
我走到她面前,华丽的裙摆落下,俯视着她狰狞绝望的面容,笑了一声。
「你娘逼死了我娘,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是她咎由自取。」
「柳琳琅,你若再来我面前碍眼,我便也送你一个罪名……如何?」
柳琳琅尖叫道:「柳央!你不得好死!」
不等我反应,一旁的嬷嬷便面色一沉,上前左右开弓,扇了柳琳琅好几个巴掌。
那是太子的人,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总之,天天围在我身边。
这出闹剧会传到太子耳朵里,我却不想柳琳琅死得那么痛快。
该为她选个什么死法好呢?
我盯着柳琳琅,若有所思。
26
某个与往常无异的一天,皇帝驾崩了。我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只能麻木地随着众人哭丧。
理所应当,太子应该继位。但三皇子和其同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份遗诏,说皇帝要将皇位传给他。
于是争斗一触即发,两方人马于皇城内厮杀起来。
即便在东宫内,我依然能听清兵戈相击的声音。
若是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抿了抿唇,转头问道:「那份遗诏,是真的吗?」
萧璟提笔写着什么,答道:「假的。」
「你怎么知道?」
萧璟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轻笑道:「因为父皇不会舍得让你随我一起陪葬的。」
「……陛下怎么可能……」
「父皇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三皇子,或者说,他不在乎他的每一个子嗣。」
萧璟眼中的情绪我读不懂,只听他道:「他在乎的,唯有长平郡主,和她的女儿。」
这桩秘辛被公然谈及,我反而怔在原地,喉咙发干。
我茫然道:「可、可我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他。」
「那是因为他愧疚,他妄图染指叔叔的女儿,逼得安王造了反,因为安王之死,长平郡主郁结于心,不久便病逝了。」
萧璟淡淡道:「当然,如果没有你爹和周氏,长平郡主也许不会死。」
窗外传来的厮杀声越发清晰,我浑身僵硬。
「那之后,他便不让我见你,也不准自己见你。」
萧璟垂眸道:「他也并非不在乎我,他恨我。」
突如其来的真相压倒了我,我只能看着萧璟,却说不出话。
萧璟之后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浑身冰凉。
「我母后嫉妒长平郡主,所以一手促成了安王谋逆,父皇恨她,于是……」萧璟轻笑着,「他杀了她,然后把这恨意加诸在我身上。」
我蓦地想起萧璟性情大变的流言,东宫外将我拒之门外的侍卫,以及他背后的疤痕。
我不敢想象皇帝对他做了什么。
萧璟看着我,缓缓道:「皇家的人,都是怪物。」
27
三皇子输了。
萧璟心思深沉,不知埋伏在何处的大军突然冲进京都,与此同时,三皇子一派内部出现了动乱,有人带头投靠了太子。
不知他布局了多久,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然尘埃落定。
三皇子被软禁在府内,不得出。
但他仍不愿交出遗诏,即便那份遗诏是假的,只要在他手里,也是一份隐患。
于是我让人将柳琳琅带到我面前。
我神色温和:「坐吧,妹妹。」
柳琳琅满怀敌意地看向我。
我叹了口气,目光飘远,「这场仗,死了很多人。」
「我也意识到,我们是姐妹,血缘之间的联系是斩不断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
柳琳琅依然面无表情,却依言坐下了。
我笑起来:「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无论平时怎么闹,关键时刻,也只有我会救你。」
柳琳琅迟疑道:「你什么意思?」
「三皇子败了,事后被清算,你轻则流放重则处死,我到底是不忍看得你落得那般下场。」
柳琳琅似乎觉得我有病,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我丝毫没介意,继续道:「父亲也劝我,一家人以和为贵。」
柳琳琅听到父亲二字,才像是放下了心。
我循循善诱:「我给你生路,你想要么?」
柳琳琅脑子好像灵光了不少,竟然还记得问我:「你要让我做什么?」
我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把遗诏偷出来。」
柳琳琅冷笑一声:「想利用我?你做梦!」
我看向那盏茶,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令柳琳琅感到不安,她似乎也想到自己没有退路了,开始犹疑起来。
我适时添砖加瓦:「你喜欢太子。」
「哦,马上就是皇帝了……」我浅笑道,「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做他的侧妃,待太子登基之后,你便是四妃之一,甚至是贵妃。」
柳琳琅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你愿意?」
我颔首道:「后宫与东宫不同,他迟早要纳妃,比起其他人,我自然更相信你。」
「毕竟,我们都是柳家的女儿。」
柳琳琅显然心动了,她脑中天人交战片刻,咬牙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思索了会,发誓道:「我以我娘的名义起誓,待事成之后,定许柳琳琅侧妃之位。」
傻子才信誓言,但柳琳琅只是需要那一点勇气罢了。
我接着道:「你若还不信,我给你写个凭证?」
28
柳琳琅那个蠢货还真的把遗诏偷出来了。
伪造遗诏和谋逆的罪名一旦扣上,够三皇子死好几个来回了。
牢房内,柳琳琅不安地看着我:「你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我看着空气中的尘埃,淡淡道:「柳琳琅,你娘逼死了我娘。」
「在那之后,你们母女登堂入室,抢走了我的衣裳首饰,县主封号……我能想到的一切,都被你们抢走了。」
柳琳琅面色惨白,意识到什么,喊道:「你骗我?」
我转头看向她,目光淡漠:「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你们这样的恶人,却能活得逍遥自在,迟迟得不到报应呢?」
自从娘死后,我每一天都活在煎熬与痛苦中,被火焰炙烤着,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而他们,她们,却在我面前笑,得意洋洋地炫耀本属于我的一切,甚至连共享我的夫君这种话,都敢相信。
恨得太久,我连人的感情都失去了,每天心中盘桓的只有算计。
我抬起手腕,看向那里的伤疤——那是柳琳琅做的,当时我被她踩在脚下,看着她用簪子刺向我。
我喃喃道:「你们死了,我就能解脱了。」
「你得跟我一样绝望,痛苦,挣扎,才能祭奠我娘的在天之灵。」
我让人打开牢门,把柳琳琅推了进去。
里面蓬头垢面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三皇子。
牢房里摆满的,是形状各异的刑具。
我语音冷淡:「三皇子,就是你的侧妃偷走了你的遗诏,让你落得如今境地。」
「这份礼物,你收好。」
三皇子的下场自然不能归咎于柳琳琅,但他会迁怒,会将自身惨境强行加在柳琳琅头上。
他会带着这股怒火,以她的惨叫哀求为乐,一点点,将她虐杀。
这是我为柳琳琅选的死法。
29
回到东宫,我一眼便看到了萧璟。
他手里拿着张纸,神色冰冷。
我上前,问道:「在看什么?」
目光落到纸上时,浑身一颤。
那是我给柳琳琅写的凭证。
我解释道:「这也是为了让她偷到遗诏,权衡之计。」
萧璟放下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随后道。
「柳央。」
我一愣,萧璟很久没叫过我全名了。他接着道:「我很生气。」
「……啊。」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随后,我颔首道:「那好吧,你冷静一下。」
旋即转身就想走,胳膊却突然被拉住。
萧璟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哄我?」
听着竟还有几分委屈。
这模样,跟小白有点像。
我差点下意识地摸摸他的头,但立刻克制住了。
萧璟见我走神的模样,更生气了,一把将我打横抱起,走入殿内。
最后,他成功得到了我的保证——再也不将他像个物品似的当出去了。
30
萧璟登基的前一天,我去了一趟永安侯府。
导致母亲病逝的人,可不止周氏母女二人。
母亲最该恨的人,也该是他。
我看着父亲卑躬屈膝的样子,说不出什么心情。
骤然想起,在幼时,在安王未谋逆之前,他待我,也算是很好的。
他也会像一个父亲那样,教我读书写字,陪我玩耍嬉闹,将我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为我讲故事。
所以周芙刚嫁过来时,我对他心存幻想,妄想他为我出头。
我恨他,却不知该怎么杀了他,所以把他留到了最后。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不好了呢。」
我突然问道。
都是他的女儿,他为何要那般对我,甚至吝啬把给柳琳琅万分之一的耐心给我。
他闻言弯下腰,似乎在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长乐。」
可我早就不缺这一句对不起了。
他也许久未唤我长乐了。
「娘死时,我真的很恨你。」我沉默须臾,「但那时我仍在想,只要你对我好一点,不要偏袒周芙母女,我就不恨你了。」
「但一次都没有,不管柳琳琅多过分,你都视而不见。」
看着那张苍老的面容,我忽然觉得,我曾经也是有父亲的,只不过他在我十岁那年,随着娘亲一起死了而已。
「娘死时很痛苦。」
但周芙和柳琳琅比她更痛苦。
「她让我记住她的痛苦,为她报仇。」
我看着父亲的眼泪,漠然道:「我不杀你。」
死亡是解脱。
「从今以后,你不能迈出这里一步。」
「带着你虚伪的眼泪,用余生在这里忏悔吧。」
我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这里。
背后传来声响,父亲嘶声喊着长乐,我却一步都没有回头。
望着遥远虚无的天际,我仿佛看到了娘亲的影子。
她在冲我笑。
我喃喃道:「娘,他们都得到报应了。」
您看到了吗。
31
萧璟登基后对我很好,好得我毛骨悚然。
每个让他选秀的大臣都收获了他的折子攻击,于是被打得额头通红的大臣都来求我。
让我劝萧璟选秀,真是脑子被驴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