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

她气呼呼地出了园门。

她走了,可我提着的心⼀点没松,忙回头四顾,果然在抚廊下看到⼀闪而过茜红裙摆。

心也跟着冷了下去。

赵从玉知道换亲成功了,知道我是姜黎!

我喊了翠娟来,将这件事交代给她:「先去找我哥,让他想办法管好姐姐,实在不⾏,将她捆在家里。」

「奴婢知道了。」

连翠娟都知道着急害怕,可姜妍却像块榆木,真不知道这些年,她读的书识的礼都存谁脑子里去了。

「夫⼈?」宁王喊我,我忙快步过去牵着他的手,「妹妹问我些事,我和她多说了几句。让王爷久等了。」

宁王摇了摇头,「无妨。」

上了马车,宁王也没有松开我的手,我望着薄薄的帘子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发呆。

姐姐的性子关不住的,可我……

我看向宁王,心头叹气。

就算有孕也要两个月后才知道,如果这两个月就被赵从玉揭发了怎么办?

到时候,王爷会原谅我们家吗?

「夫⼈,」宁王低声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可要我帮忙?」

「⼀点小事而已。」我轻描淡写地道。

「有事就和我说,我们是夫妻,无论⼤小事都应该⼀起商量,⼀起面对。」宁王柔声道。

我心头⼀软,差⼀点合盘道出换亲的事,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了回去。

再……再等等。

11

宁王办事的效率很高。

我选好了建花房的位置,⼯匠就陆续进门了。

我和宁王⼀起忙了起来,每天都在讨论细节,我发现我们的喜好很像,不管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都能得到对⽅的认同。

「这里挂⼀幅画,⾏不⾏?」我问他。

「⾏啊,」宁王笑着道,「门口再垂个薄纱白帘?」

我点着头,「风拂帘动,花香清幽,我们再泡壶茶,坐在这里。」

「妙。」

我们都笑了起来。

隔了两日,兄长中午来找我。

兄长说姐姐很乖巧,⼀直在家里没出门。

兄长还说闵时以外面的女子已经打发了,「是他几年前的风流事,彼此有几分情意,没酿成不可弥补的错,你就放心吧。」

他的意思,闵时以没有和那女子有夫妻之实,所以断了就断了。

「你和王爷如何?」兄长问我。

他不好意思问我可圆房了,但眼底的担忧藏不住。

「我们相处得很好,」我低声道,「但就是不圆房。」

他看不见,我少穿些也诱不了他。

言语上我也暗示了⼀次,可他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愿意,总之没有回应。

我总不能⽣扑他,而且我也不会。

「哥哥,」我低声道,「你悄悄帮我请个花娘,教、教我。」

兄长敲我的头,「不⾏。你是我们姜家的千金,怎么能沾那些⼈。」

「便是死,我们也要堂堂正正。」

兄长怅然而去,我重重叹了口气。

「夫⼈,」宁王在园子里喊我,我忙过去,宁王问道,「小姜⼤⼈走了?」

我应是。

他问我:「是为了闵家的事?」

「不是,他就是来看看我。」我打岔,「王爷,我们去看看木料吧。」

他脸上有失望之色,但也没有追问。

花房开⼯的第七天,宫里来了⼈,良妃请我和王爷进宫。

12

我第⼀次见良妃,但姐姐见过⼀回。

那次姐姐回来便不高兴,说良妃为⼈刻薄,因不喜⼈撒香粉,就当着许多⼈的面,训斥了姐姐。

对于良妃为⼈,我也有所耳闻,确实脾气很差,而且他们母子感情也不好。

听说宁王失明两年,每年就过节时进宫问安,平时既不参与朝堂的事,也不进宫。

进了长春宫,我见到了良妃。

她很美,但眉眼间的确实透着不好相与的锋利。

「坐吧。脚伤好了?」她问我。

我应是。

良妃招手让我坐去她身边,待我坐下,她细细看我⼀番,「本宫怎么觉得,你今儿和上次有些不同?」

我心头⼀跳,「好像是胖了些。」

我今儿特意学着姐姐平时的样子画了眉眼,良妃只见过她⼀次,就能分辨得出吗?

「和胖瘦无关,是眉眼乖顺了。」良妃道,「这样好,看着顺眼多了。」

我应是。

「你们吵架了吗?」良妃话锋⼀转,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宁王。

宁王先接了话:「我们很好,不劳母妃操心。」

「那怎么还不圆房?」良妃忽然提了声调,「是你不⾏,还是她不愿?」

宁王沉了脸,「您管得太多了。」他说着起身,「夫⼈,我们走。」

「宋景逸!本宫话还没说完。」

宁王不理她,朝我伸出手来。

我没想到他们母子会吵架,忙起身要跟着宁王,良妃怒道:「让他走,姜妍留下来,本宫话还没说完。」

我左右为难。

「是我不⾏。」宁王绷着脸,「您还想知道什么?」

良妃腾⼀下站起来。

长春宫里的嬷嬷迅速将殿门关上,连窗户都掩实。

「眼睛不⾏,身体也不⾏?」良妃停在宁王面前,「太子四个儿子了,你就不能争点气。」

宁王冷笑⼀声。

「你的眼睛怎么瞎的,你不追查不报仇就算了,可你现在成亲了,连圆房⽣儿子都不敢?」

「宋景逸,您太㞞了,你就是孬种!」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良妃,从未想过,她会这样想宁王不圆房的缘由。

「随您怎么想吧。」宁王冷声道。

他声音不仅是冷,还有让⼈心疼的失望,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想要给他⼀些安慰。

他怔了怔,回握了我的手。

「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良妃说这话是对我的,「你要怀不上,本宫就给他纳妾,⼀个不⾏就十个,十个不⾏就⼀百个。」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

「我再说⼀遍,」宁王⼀字⼀句地道,「我的事,我自有主张。」

他拉开门带着我出了长春宫。

照着了太阳,我周身才暖起来。

13

不知是不是因为宁王和良妃吵架的事,下午太子就送了请柬来。

他第四个儿子的满月礼。

我准备了礼物,问王爷我能不能不去。

「我也不去。」宁王漫不经心地道,「礼送去就好了。」

我松了口气,又让翠娟去给姐姐捎信,不许她随闵时以赴太子府的宴席。

下午太子府管事亲自来请,宁王也拒绝了,管事沉着脸走了。

第二天我收到了消息,姐姐跟着闵时以去了。 

「她疯了!」我抓着翠娟的手,「你现在去找她,让她回娘家去!」

我回娘家等了半天,姐姐也没有回来。

我气得砸了她最喜欢的花瓶,母亲哭着抱着我,「娘下午去找她,娘替你打她。」

「娘,」我道,「她到底什么脑子,她是不是想我死。」

「什么我想你死。」姐姐冲进来,「太子下了请柬,邀请我们夫妻去,我能不去吗?」

我扇了她⼀个耳光。

姐姐也恼了,「你又打我,你当我不敢还手是不是。」

母亲和翠娟合力将我们分开。

我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疤,「你是我姐姐吗?你胡闹换亲,闯下⼤祸,我都在努力帮你善后。」

「你就不能想⼀次我?这个疤,你忘了吗?」

姐姐怔在原地,脸上的怒意瞬时散了。

「我、我忘了这事了。」她想上来扶我,小声嘀咕着,「我真的忘了,你应该先提醒我的。」

我气得跌坐在椅子上。

这个疤是太子⽤剑划的。

成亲那夜,宁王问我怎么知道他脾气好,我说那次在湛河源吃饭,伙计粗莽将汤泼在他身上,他也没有⽣气。

那天我和姐姐也在。

那天太子喝醉了,路过我们雅间时,看见了我便见色起意,上来拉扯我,我⽤茶盅砸了他,他拔剑要杀了我。

恰巧宁王路过我们门口,他看不到,但听到了太子的声音,喊了⼀声:「皇兄也在这里?」

太子怕宁王知道他在胡闹,收敛了怒意,「你怎么在这里。」

「伙计粗莽泼湿了我的衣裳。」宁王有些狼狈地扯了扯湿漉漉的长袍,「皇兄和谁在⼀起,听着很热闹,。」

太子打量宁王身上的衣裳,眼里的戒备散了,他随手丢了剑,无事⼈⼀样和宁王走了。

我被解了围,从后门回了家。

太子那天醉了,⼤概不知道我是谁家的姑娘,又或许是知道我身份,但不想事情闹⼤坏了自己名声,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我心里恼恨,姐姐和家里都知道的。

「你又怎么肯定,太子看到你的脸,不会想起那天的事?」我问姐姐。

「我说我错了。」姐姐也哭了起来,「而且昨天我没见到太子,女眷和男子那边是分开的。」

姐姐想到那天的事也害怕。

「姜妍,我希望你长点脑子,现在我们每⼀步都如履薄冰,你不为家里⼈,也为自己想想。」

姐姐咕哝了⼀句:「其实我也后悔了。」

我和母亲都看着她,她垂着头哽咽着:「闵时以不是良配,在外面有女⼈,为⼈也不如他表现的那样端⽅。」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我肯定不会换亲。」

她嘀嘀咕咕的:「我想和离,可又觉得没面子,而且,我不想让他好过,就算和离我也要整死他。」

我和母亲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应该感谢我换亲,」她瞪我⼀眼,「要是你嫁过去,肯定会忍气吞声,天天被他欺负。」

「所以,所以你也别恨我,我们扯平了。」

14

母亲遣了家里的管事跟着姐姐回婆家去了。

管事日日给我回禀姐姐的事。

她乖了三日没出门,但也就三天,她就应了赵从玉的拜帖,请赵从玉去家里玩。

我让管事警告了姐姐,姐姐不以为然。

又隔了⼀日,管事来回我,姐姐和闵时以吵架,挠花了闵时以的脸。

「姑爷养在外面的狐狸精有孕了。」管事叹气,「⼤姑奶奶不同意姑爷纳妾,两个⼈先争着,后来就动手了。」

我越听越头疼。

「你没提醒她,让兄长出面?」

才成亲,闵时以就纳妾,这是没将姜家甚至宁王府放在眼里。所以兄长出面是可以的。

「⼤爷主动找的姑爷,姑爷本来答应了,可⼤姑奶奶也不知道想什么,竟让⼈给那狐狸精下药。」

「姑爷知道了,说⼤姑奶奶歹毒,气说⼀定要将狐狸精抬回房里。」

我听着⼀愣,姐姐上门去打⼈是她的风格,但下毒这种事她想不到。

我皱眉,「她哪里弄到的那种毒?」

这种毒只有花街柳巷才有,正经⼈家弄不到。

管事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你去告诉兄长,让他注意赵从玉,这个毒十之八九是她给姐姐的。」我顿了顿低声道,「也不要让赵从玉和姐姐见面了。」

管事应是而去。

「夫⼈,」宁王进门来,我收了心思过去迎着他,他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我扶着他坐下来,「天气热了,想让⼈起冰放房间里。」

宁王顿了顿,没说话。

「怎么了?」我问他。

「你可有事和我说?」他问我。

「我……」我鼻尖发酸,又气又觉得委屈,可我猜不到他知道后的反应,我担不起这个风险,「我没事。」

「嗯。」宁王松了我的手,神色淡淡地喝着茶。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刻,他却叹了口气,放下茶盅摸了摸我的头,「我们是夫妻吗?」

不知为什么,我的委屈在这⼀瞬被放⼤,忍不住哽咽起来,

「是!」

「你说是就⾏。」他将我拉进怀中,轻轻拍了拍,「别怕,活不了多久了。」

我心头⼀跳,但宁王却没有再多说。

两日过后,是我和姐姐的⽣辰,我收到了赵从玉的礼物和拜帖。

我拒绝了她。

「查到了吗?」我和兄长见面,「他赵家没有把柄吗?」

我们要未雨绸缪,防止赵家拿这件事做文章。

「有!」兄长道,「只要他家敢说出去,我和父亲就能立刻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点头,「你先将母亲和小弟送去江南,我准备这几日就和王爷坦白。」

「⾏。」

我和父亲以及兄长都觉得事情不能再瞒着了。

无论王爷怎么处置我们,我们都认。

但没想到过了两日后,赵从玉的父亲徇私枉法的事就被揪了出来,他获罪判刑,赵家⼈也举家迁离了京城。

我们全家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也太巧了。」兄长咕哝着,「不⽤我们出手了。」

我总觉得怪怪的。

「就端午节的时候说吧。」哥哥和我道,「你们回家来吃饭,我们全家⼀起向王爷道歉,求他原谅。」

母亲道:「我见王爷对阿黎不错,可能王爷不会追究。」

我也同意了。

端午节那天,我回娘家送节,又在后院遇到了闵时以。

他拦着我,说他后悔了,姐姐脾气暴躁,不如我稳重聪明。

「姜黎,我知道你和王爷还没圆房,」闵时以道,「王爷本来要娶的也是姜妍,你不如和你姐姐调换回来吧。」

「只要换回来,⼀切的矛盾和危急都迎刃而解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闵时以。

「你不愿意和王爷圆房,不就是为我守着吗?」闵时以想上来拉我的手,眼里浓情蜜意,「姜黎,别怕!只要换回来,你害怕的事就没有了。」

「闵时以!」我捡地上的石头,胡乱地砸他,「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吗?你将我姜家当什么,将我们姐妹当什么。」

闵时以的头被我砸破了,流了⼀脸的血。

「翠娟,去喊我哥哥和父亲来。」我指着闵时以,「今天不让他给我姐妹道歉,我们就同归于尽!」

「喊什么父兄,我们姐妹今天就能整死他。」姐姐跑过来,沿途抽了牵瓜疼的竹竿,照着闵时以劈头盖脸地抽。

「考个状元就骨头轻,你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的嘴脸,居然敢在我家撒野。」

「今儿我要不打死你,我就不是姜妍!」

姐姐追着闵时以。

闵时以擦着⼀脸的血,被姐姐追得满院子跑。

我散了气扑哧笑出来,但⼀转身看到不远处的⼈,又笑不出来了。

「王爷。」我低声道。

15

我坐在宁王面前,小心翼翼地往他手里塞了杯凉茶。

他不喝,⼀直绷着脸。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低声道,「要杀要剐,随您处置。」

我虽这么说,可还是挨着他坐,小心翼翼扯了扯他衣袖。

他咯噔⼀声放了茶盅,「刚才砸到闵时以没有?」

「啊?」我点了点头,「砸,砸到了⼀次。」

他关注的点好奇怪。

「准头不⾏,下次我带你练。」

「好,好啊。」我点了点头,猜测他的心思。

他还是绷着脸,「没嫁给他,你很难过吗?」

我摇头,「没有,我庆幸呢,庆幸嫁的是王爷,不是他。」

他嘴角勾了勾,「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我觉得他没有问责的意思,忙顺着杆子爬,握住了他的手,「我喜欢王爷的。」

他嘴角扯了扯,又绷住了收回了笑意,「我没察觉你的喜欢。我问了你多少次你有什么心事,你都不说。」

「我没敢说。」

「你不是说不怕我?」他道。

「也不是怕,就是心虚。」我看着他,「对不起,你能不能原谅我们?」

他拍开我的手,但力道不重。

「我听说成亲前,你是喜欢闵时以的。」

我心虚,低声道:「也、也没喜欢他,就是定亲后,对未来的幻想而已。」

「王爷不也喜欢姐姐嘛。」我嘀咕道,「我还担心你心意错付,更恼羞成怒呢。」

他被我气笑了,「我什么时候喜欢你姐姐了?」

「你本来要娶的是她,对我好不就是对姐姐好嘛,」我小声道,「我也不是多介意,那⼤家公平点,谁都不要提过去。」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听我喊过你姜妍?」

我摇头。

他确实没唤过名字。

「所以你从第⼀天就知道了?」我看着他,「那你不说?」

「说了再把你换回去,好成全你和闵时以?」他反问我。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你、你为什么这么想?」我问完,忽然想明白了,他是王爷,如果知道了错嫁的事,以他的身份肯定要做出个决断的。

可将我姐妹换回去,他肯定不⾏,毕竟姐姐和闵时以……但被我们全家戏耍,他能忍他的身份也不许他忍。

所以,最好的处理⽅法,就是当不知道,捏着鼻子认了。

可这个⽅法得有个前提,就是他不反感娶的是我。

「所以,你娶我还是娶姐姐都无所谓?」我问他,「你知道我是姜黎就欣然接受了?」 

所以他⼀直不圆房,是因为他知道我不是姐姐,可又不喜欢我,于是⼀直拖延着。

我心里酸溜溜的,可⼀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朝我看过来,「你认为我是娶谁都无所谓的⼈吗?」

我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那你的⾏为逻辑就说不通了,你既在乎娶的是谁,可知道错娶后又默不作声?」

除非他从⼀开始想娶的就是我。

宁王忽然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午饭。」

他起身往外走,跨过门槛下了台阶,我跟着他出去,等走了十几步,忽然想到什么。

「站住!」我拦在他面前,他停下来,「二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牵着自己的衣服,「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他刚才走得很顺,我怀疑他看得见。

我对他也突然⽣了质疑心。

「我是瞎子。」他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我看不到。」

我在他眼前挥着手,可他确实没有反应。

「真看不见?」我道。

他牵着我,「走吧。」

姐姐和闵时以回闵家了,我将宁王知道换亲的事告诉了家里⼈,父母和兄长要磕头告罪,宁王宽慰了⼀番。

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往后王妃就是姜妍,这件事我们⼀定守口如瓶。」母亲道。

17

回去后我依旧怀疑宁王骗我,他下午走的那几步太顺畅了。

「王爷,我去沐浴。」

他嗯了⼀声,坐在桌边喝茶,没什么反应。

我洗完出来,有意穿着薄薄的⼀层纱,在他面前晃,他依旧没什么反应,我气不过,端着凳子坐他前面。

「王爷,」我凑近了看他,「你真看不见吗?」

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我不信。」

我又褪了自己的外衣。

他虽没表情,但耳尖和脸颊却肉眼可见地红了,又过了⼀刻,他竟流出鼻血来。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他起身快步进了净室。

「宋景逸你给我出来。」我拍着门,「把话说清楚。」

隔着⼀道门,他闷闷地道:「你先将外衣穿上。」

「我早穿好了,你当我傻吗?」我怒道。

他打开门,我们视线⼀碰他又瞥去了别处,我冷笑,「王爷眼睛装得好,可鼻子却拖了你的后退。」

他尴尬得咳嗽了⼀声。

「你还不承认?」

「我也没想瞒你。」他软声道,「时机未到。」

我被气笑。

他将我衣襟牵整齐,「这下我们扯平了。」

「我怎么觉得没有?」我睨着他,「上午在我家的话你都没解释。」

他左右四顾,又去喝茶,就是不接茬。

「你既在乎娶的是谁,为什么看到盖头下是我时,你为什么又默不作声?」

他垂着头,拨弄着茶盅,嘀咕着:「见过发财的⼈满⼤街地嚷嚷吗?」

「什么?」我看着他,「我没听清,你再说⼀遍?」

他忽然熄了灯,「夫⼈,早些歇着吧。」

「我不要。」我推着他,「我脾气很坏的,下午捡石头砸闵时以你也看到了,我也能砸你。」

他吻住我。

⼀时被夺了呼吸,我腿⼀软只能由他抱住了。

过了许久他在我耳边道:「先前天天暗示我,又买些泥鳅给我滋补,」他叹气,「可我又怕你只是委曲求全,不是真心想跟我。

「你不知我多辛苦。

「小骗子,现在我什么秘密你都知道了,我断不能放你离开的。」

我捶着他,可根本撼不动他。

「宋景逸……呜……」

18

第二日醒来,看到的就是宁王的脸。

我瞪他⼀眼。

「夫⼈,我错了。」

「错哪里了?」我问他。

「错在不该食髓知味,累着你。」

我被他气笑了。

他抚着我手臂上的疤,皱了皱眉,我忙⽤衣服遮着,拉着他起来⽤早膳。

从这天开始,我们没了隔阂,他就是⼀副原形毕露的样子,没有外⼈时,话很多还黏⼈,有外⼈在时,又是⼀副什么都需要我帮忙,无法自理的样子。

翠娟背着宁王,小声道:「王爷每次见到您眼睛都发亮,得亏没别⼈,不然肯定能发现他是装瞎。」

「毕竟哪个瞎了的⼈,能眼睛这么亮。」

我哭笑不得。

转眼入了七月,花房建好了,我和宁王每日都忙着莳花弄草。

宫中送请柬来,皇后突然说要为太子的第四个儿子办百日宴。

「别的皇子皇孙都办吗?」我觉得这个宴会理由有些说不过去。

「没有。太子当年都没有办过百日宴。」宁王淡淡的,「我们不去,家里的花花草草需要我们照顾。」

我心中感动,抱着他笑道:「对啊对啊,我们的花花草草离不开我们。」

这天我们真的在花房里品茗赏花,不过挂在墙上的画,从名家⼤作变成了我和他的拙笔。

「王爷。」立仁终于回来了,但没成亲。

我问他为什么没成亲,他尴尬地道:「王爷说得太急了,小⼈没找到⼈成亲。」

我掐了宁王⼀下。

「什么事,说吧。」宁王握住了我的手,让立仁接着说。

立仁道:「哦哦,忘记说了。宫里出事了。」

「什么事?」宁王轻描淡写的。

「圣上喝了太子敬的茶中毒了,他说太子谋逆,要废了太子。」立仁道,「这会儿太子被关宗⼈府去了。」

宁王没什么反应。

「这么⼤的事,你们⽤这种口气聊?」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主仆二⼈。

立仁讪讪然摸了摸鼻子。

更让我惊讶的是,这天太子在宗⼈府里发脾气,打翻了油灯,灯燎着帐子,起了⼤火。

太子被困在火里半刻钟,等救出来的时候,⼈已不⾏了,治了两天就去了。

朝堂里闹得腥风血雨的,但和宁王府没什么关系。

宁王参加了太子的葬礼就回家了,关着府门,天天在家陪我养花。

九月的时候,闵时以身败名裂,姐姐和他办了和离,她闲了就来宁王府找我,说⼀个⼈在家闷,邀请我去外祖家玩几天。

我想去。

我靠在花房外晒太阳,宁王陪着王院正过来,我睁开眼看着他们,「怎么了?谁病了吗?」

「下官给娘娘请个平安脉。」

「恭喜王爷,娘娘。娘娘这是喜脉,有两个月了。」王院正笑着道。

我⼀下子清醒了,难怪最近⼀直嗜睡,没想到是又孕了。

「才有孕是不是不能出去走动?」宁王问王院正。

「是啊,」王院正心思⼀贯剔透玲珑,「多休息,多和孩子父亲在⼀起,这样有利于胎相稳固。」

宁王颔首,「有劳了,改日请你喝茶。」

「不敢。」王院正笑眯眯地走了。

我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宁王,「王院正可真是个妙⼈。」

「是个妙⼤夫。」宁王蹲在我面前,摸了摸我的肚子,「⼤夫的话,你要听。」

我戳了戳他的脸,瞪他。

晚上良妃送了⽣儿子秘籍来,又附带了七皇子的许多小衣服,让我压在枕头底下,包⽣儿子。

宁王统统塞箱子里去了。

「别听她的,⽣了儿子也不听娘的话,还是女儿好,乖巧。」

「好啊,不听娘的话,就⽣女儿。」

他轻笑。

宁王番外:

母妃和皇后是堂姐妹。

她们在娘家时就不和。

嫁入太子府后,她们也是每天都在比。

但以前母亲总是输的那⼀⽅,直到我出⽣,她才扬眉吐气。

小的时候,为了母妃高兴,我无论做什么事也都会压太子⼀头,可长⼤后我就懂了,太子是太子,我若不觊觎皇位,与他为善才是正确的。

后来我便收敛了,不再听母亲的。

母亲不高兴,但她拿我没办法,几年后她对我失望,又想了法子⽣了七弟。

七弟出⽣后,我自在了很多,但太子却不想放过我,他给我下了毒,我虽没中毒,但也顺势装成眼盲。

太子果然消停了,我也落得清净。

年底那天我和朋友去湛河源吃饭,听到太子在隔壁发酒疯,还有女子压着惊恐的怒骂声,我本不想管,但还是泼了自己⼀身汤,假装路过那间房门外。

那小姑娘十四五岁,⽣得娇滴滴的,明明很害怕,可还是倔强地和太子对峙着。

我给她解了围,坐在车里目送她匆匆上了轿子我才离开。

立仁说,那是姜府的二小姐。

姜府双姝,在京中很有名,姐姐泼辣妹妹沉稳,姐姐常出门呼朋唤友,妹妹却不爱出门玩。

我本也没多想,可不巧父皇竟不问我意思,给我和姜家⼤小姐赐了婚,二小姐则赐给了新科状元闵时以。

我悄悄查过,二小姐似乎对闵时以有些情意,可闵时以不是良配,他自诩风流雅士,在外面拈花惹草⼀身风流债。

二小姐的性子,嫁过去定要吃亏的。

我认为,二小姐还是嫁给我比较合适。

正当我筹谋时,姜⼤小姐竟偷偷和闵时以来往。

于是我助了姜⼤小姐⼀臂之力。

但我又不放心,怕二小姐太喜欢闵时以而伤心难过,将来嫁给我又怨我坏她姻缘,于是便去了两次姜府。

她好像也没有多喜欢闵时以,多半是少女懵懂的心思,有些期待却还不知情为何物。

这种情意遇到更好的⼈,很快就会忘记的。

于是我便开始按二小姐的喜欢准备喜房。

成亲那天,姜⼤小姐顺利进了闵家的花轿,二小姐则来了王府。

揭开盖头的那⼀瞬,二小姐的表情让我心疼,被亲⼈背叛的感觉并不好受。

可我不能说,不等那边木已成舟,闵时以又不要脸面闹着要换回去怎么办?

这事闹了,我可以训斥他们⼀顿留下二小姐后就不追究了。但皇家的脸面不允许我不追究。

所以我只能当不知道。

二小姐很有意思,她⼤约是想早点圆房,怀上孩子,她竟给我滋补,是怕我身体不好吗?

我舞了剑给她看,她果然看出来了,我身体很好。

完全没有问题。

二小姐被⼈威胁了,那赵家的女子着实烦得很。我本以为二小姐会和我求救,但等了几天她都没说,我没办法,只好主动出手了。

赵家那女子⼀离开京城,二小姐心情果然好了很多,每天都给我笑脸。

二小姐娇滴滴的,很喜欢花,那天在牡丹园,看她那么高兴,我恨不得将天上的太阳也摘下来捧给她。

二小姐也凶,打她姐姐,捡石头砸闵时以的时候,虎着脸凶巴巴的。

但她没凶过我。 

那天看闵时以被砸得头破血流,我心情极好。

我就说,二小姐怎么会看上闵时以那种⼈。

我等不及了,于是故意被她发现,她从头说了,看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袖子,我本就没有气,现在连装都装不下去。

那天,我们总算圆房了。

等了这么多天,她每天煎熬,只是心里焦灼,我却是身体和心里双重煎熬。

不过,她手臂上的那道疤很刺眼。

我决定将太子给我下毒的仇报了,让了他这么些年,不想让了。

二小姐很高兴,柔情小意地跟在我后面。

她高兴,我就高兴。

只要她高兴,让我做什么都⾏。

至于太子之位……

我问问二小姐的意思,她要是想做太子妃,那我就争取⼀下。

(完)备案号:YXX12eo1ovMhwA5QxoyC3K3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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