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贵女自救

出自专栏《花千醉:不过一场朱砂泪》

我与沈居之自出生就定下了婚约。

但我没能与他见上一面就被肃王程落迷花了眼。

退婚时,他什么也没说。

十七岁那年,我家因造反下狱。

我向他跪下,「求你,把我大哥带回来。」

1.

我与沈居之是打娘胎里就定下的婚事。

母亲王氏怀着我时,与沈母成了好朋友。

两个人和和气气地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定下了我跟沈居之的事。

我一岁时,沈母因病去世了,只留下了六岁的沈居之跟四岁的沈明珠。

许家跟沈家家世并不匹配。

我爹爹是当今丞相,母亲是徐州王氏的嫡女,外祖父是帝师,舅舅在皇上夺嫡之时为他挡下了致命一箭,从此只能缠绵病榻。皇上登基后,便迎了我的姨母进宫,仅三年,就晋升她为嘉贵妃。

这样的出身,我又是许家唯一的嫡女,没人会觉得从被皇上厌弃的建恩侯府出来的沈居之能配得上我。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在我十三岁那年碰见程落后,这门婚事就成了累赘。

退婚时我没去,沈府也没人找过来。

风水轮流转,如今我能求的居然只有沈居之。

只是我向他下跪的景象吓坏了我爹娘,两个人自沈居之走后就一直没出声。

没办法的,再坚硬的脊骨,也会有软下来的那天。

更何况,跪一跪算不上大事。

戚姨娘是表现最明显的那个,她与我们正房一向有深仇大恨,但此时也忍不住红着眼说:「六姑娘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她说罢就抹干了眼泪,瞥向怀里抱着的正熟睡着的小七许慕,恶狠狠地说:「也只有他娘机灵,跑得飞快!」

许家出事时,小七的生母陈姨娘便不见了身影,说是这样说,她依旧替小七拢紧了外衣。

2.

「许幼喃是哪个?出来。」

外面话音刚落,除我以外大家的神色都有些紧张,我安抚地看了他们一眼,跟在守卫身后走了出去。

也难得天牢里还有这么雅致的房间,茶具笔墨样样齐全。

肃王程落一边倒茶一边说:「来了?坐。」

更难为他还能对我这个前未婚妻装模做样。

我坐在他对面接过茶一言不发地喝掉,程落目光炯炯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笑着说:「你倒跟以前一样,不怕我下毒?」

我闻言笑得比他更好看,「就凭你?你敢吗?」

程落收回手,眼神有些阴狠,「许幼喃,许家犯的可是死罪,你要是求我,我就动动手指,留你一条命。」

他说着心情更加愉悦,「正好我与娴儿快要成婚了,你去她跟前当个使唤丫头也是可以的。」

说来我十三岁认识程落时,他不过是个宫女所出的无人在意的皇子,再加上皇后所出的太子不得皇上喜欢,皇后便越发不待见其他皇子,程落更是最惨的那个,连伺候他的宫女太监在外面受气了,也敢对他拳打脚踢地发泄。

程落仗着我的喜欢,有许家的帮衬,一路高升。

如今竟也能到我头上撒野了。

许家下狱的当天,程落便解除了我跟他的婚约,要迎娶魏娴进门。

我掀起眼皮认真地看向程落,「那不知魏姑娘是王妃还是?」

说到这儿又笑了笑,「毕竟我许幼喃即使是去当丫鬟,也只想做正室的。」

魏娴是程落的软肋,我话音刚落,他便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你也配?」

我用手撑着站起来,恍然大悟一般地说:「原来魏姑娘是侧室。」

3.

程落捏着我下巴的手青筋直现,眼里也燃烧着怒火,「好!好!看来许姑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那就等你死的那天我再来,看看你是不是还能跟现在一样巧舌如簧!」

我退后一步,忽略下巴跟左脸火辣辣的痛感,直视他的眼睛说:「那臣女便等着肃王。」

程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我终于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

许家还未到死地。

程落敢来刺激我说留我一命去当魏娴的丫鬟,那便是许家定罪证据不足,即使这场冤案是由皇上亲自设计,但他并不能下旨将我们一众人全部处死。

而魏娴只是程落的侧室,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出身低,程落想把王妃的位置留着;第二种则是,程落在皇上心里还没有那么重要,可以对他有求必应,这也是对程落的一种警告。

无论哪种,对现在的许家来说,都是好的。

回到牢里,我娘一见我,便心疼地紧皱着眉。

我爹默不作声地递给我一块湿热的帕子,「你走后,爹跟守卫要的,本来是备不时之需的。」

他没说完,我已经把头埋在了我娘怀里。

戚姨娘颤抖着声音,小声骂道:「这个杀千刀的……」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一手敷着脸,一边跟他们分享我从程落那里得来的信息。

最后,吸了吸鼻子说:「我猜这其中大哥的事帮了我们许多。」

许家被下狱时很突然,让我们猝不及防,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4.

本来早早的就该处置我们的,可圣旨还没传到北疆,那边却突然打起了仗,大哥是领军的,因此也耽搁了下来。

但就在前几天,传来了他的死讯,他以身为诱,带来全军大捷,可自己却葬送在千军万马之下。

或许是为了刺激我们,传达消息的人说得很生动,身体被马踩碎了,没有一处好肉,他本有功,但因为我家犯了事,还得看有没有谁得空去帮他收尸。

我求沈居之,就是为的这事,他是被派去接替我哥位置的人。

说完这些,我爹看向窗口,「是爹没用。」

我娘抱着我靠着墙角,我能感受到她心情剧烈地起伏,戚姨娘则是又开始哭了。

他们寄予厚望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大哥名叫许礼行,府里我跟他,还有拿着免死金牌在外周旋的四哥许壶壶是嫡出。

四哥自由散漫,眼里那股子傲劲儿谁都不放在眼里,平生最喜欢的便是跟我爹作对。

我爹若是喜欢素色,四哥就立马穿上一身红衣在他面前招摇;若是夸了哪个姨娘,四哥就会夹枪带棒地讽刺我爹老当益壮,然后被我爹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满院子跑。

京城那么多贵子,一半拿他没办法,一半是他的小弟。四哥每日醒来,就是拉帮结伙到处惹是生非。

被我爹逮到,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你这样子,日后有哪家姑娘敢倾心与你!」

四哥很看不惯我爹,仰着头说:「我管她喜欢谁!」

两人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这时就得大哥出来了。

因为四哥谁也不服,单就怕大哥,他都不用说什么,只是轻声开口叫他名字,「壶壶。」

四哥便会立马熄火,默不作声地演上几分钟父慈子孝的戏。

5.

我与四哥说得夸张些,是大哥一手带大的,四哥不服管教,骑射、书写、策论全是大哥教的。

而我早产体弱,没有朋友,他便常常也会带着我一起,后来年纪稍长,女子出门不易,大哥便会跟我讲许多外面的事,连朝事他也会跟我讨论。

我喜欢骑马,他便送了我一匹小马驹,我苦恼地说:「可这送给我,我骑出去被人看见他们又该上折子参爹爹了。」

大哥揉揉我的脑袋,「那妹妹就好好把它喂大,哥哥保证,等那时候,谁也不会说你的,再说了,谁也没规定女子就不能骑马啊。」

我觉得很有道理,小马驹的一日三餐我都会过问,每日还会抽出小半个时辰跟它培养感情,它长大了,可带我骑马的大哥却没了。

我深吸一口气,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我所料,大牢一片平静,直到小半个月后,外嫁出去的五姐许思终于能进来看我们。

她的生母戚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思却无心叙旧。

她说了一遍外面的情况,跟我估计得差不多,最后她眼眶慢慢变红,半哭着说:「大哥……大哥被接回来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忍着哭意说:「五姐,你快去找四哥,他知道怎么做的。」

许思点了点头,情况紧急,她进来一趟本就不容易,没待上几分钟便被赶着出去了。

戚姨娘跪在地上求神拜佛,「保佑我的思思不要出事,保佑四公子一切顺利,保佑保佑许家……」

她还没说完,小七又哭了起来,戚姨娘便不得不红着眼去哄他。

6.

又等了几日,守卫打开了门。

被关了一个多月的我们终于重见天日。

四哥跟许思都在,还有沈居之。

见他们各自抱在一块,我走向沈居之跟他道谢。

他蹙着眉说:「不用谢,毕竟你也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一愣,随即想起来。

那日沈居之答应我的唯一条件,便是我嫁给他。

我与沈居之的婚事,再次让我名声远扬。

四哥做事做得很绝,大哥棺木到达京城的那天,他便立马带人扛着绕着京城来回走了数圈。

许家的案子还没定论,四哥名义上不过是为了办一场丧事,因此谁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这一举动却大大收拢了民心,皇上没有有力的证据,便将我们全给放了出来。

我爹进宫那天,特意在衣袖上抹了不少洋葱汁水,一到殿前就当着众人的面痛哭起来,跟皇上互相虚伪了半天,最后以我爹跟外祖王家皆卸甲归田结束,还恢复了我姨母原本的贵妃之位。

皇上为了弥补我家,给了四哥一个正三品的职位挂着。

而沈居之,因为带军直接攻下敌军五座城池,逼着其签订了三十年的和平约定,立了大功,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时,沈居之当着百官的面求娶我。

婚事定下后,众人都说我好命,那些倾心沈居之的贵女们更是咬碎了后槽牙。

但这一点也没影响我们婚事的推进。

我出嫁那天赶上了京城的初雪,四哥背着我出了门。

屋内外温差极大,下一秒,我的手便落入了沈居之的手里。

有一层薄茧,但温度刚好。

7.

第一次嫁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沈居之极凶,我哭了半晚,他带着些沙哑与满足的声音凑到我耳边说:「你以为我让你嫁过来是享福的?」

我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只能虚虚地把手搭在他肩上作为支撑,听他说完,我潜意识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哑着嗓子说:「钱难挣,屎难吃。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

回应我的是沈居之的一声轻笑,随即是更加凶猛的动作,我半睁开眼睛,天都已经快亮了,我赶忙唤他,「二郎,我好累。」

沈居之说是沈家的嫡长子,但在他之前,他母亲流了一个孩子,所以沈家便一直唤他二公子,这还是我掀盖头前跟丫鬟闲聊才知道的。

沈居之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后,一把把我揽入怀里,还警告我说:「你最好在一盏茶内睡过去。」

说实话,都不用一盏茶,我缩在他怀里的下一秒便进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沈家的情况很复杂,沈居之因为他爹宠妾灭妻,两人关系如水火一般,家里主事的是徐姨娘,他便不让我去向他们敬茶。

带着我去祠堂跟病逝的沈母敬完香后,沈居之便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我这人向来懒散,又因为早产的缘故极为怕冷,再加上昨晚受了罪,便落下了沈居之一大段距离。

正在我心里盘算着怎么收拾程落一行人时,沈居之突然转身,面露不悦,「你是蜗牛?」

8.

我很瞧不上他这种用完就丢的态度,于是缩在大氅里闷闷说道:「我走不快。」

沈居之顿了几秒,随即抬脚向我走来。

他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很有威压的,寄人篱下,我自然学会了随机应变,于是赶忙握住他的手,「你拉着我,我就能跟上了。」

沈居之无声地看了我牵着他的手好一会儿,最后只说了一句:「真是娇气。」

然后拉着我回到了院子里。

我刚进门,便看见一个裹成团子一般的人向我扑来,我没准备,连着腰被重重一撞,直接痛得叫出了声。

团子便立马收了手,满是担忧地看着我,「嫂嫂你没事吧?」

她哥就在旁边,那就只能是没事。

见我摇头,沈明珠便松了口气,她幼时生了一场病,再次醒来时,就成了痴儿。四五岁的孩子,精力一向旺盛,她又对我好奇,就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但沈明珠实在可爱,赤子之心极为难得,我便一直跟她聊天,直到后面,我困意又渐渐袭来,都有些听不清她说的话了。

迷迷糊糊间,沈明珠凑到我跟前,皱着眉问:「嫂嫂,你脖子怎么有红的地方呀?是不是生病了?明珠去帮你喊大夫来。」

睡意顿时消散,沈居之也抬起头来看我,我红着脸说:「是蚊子咬的。」

沈明珠偏着脑袋嘱咐沈居之,「哥哥,你们房间冬天还有蚊子吗?嫂嫂都被咬了,你要把它们全部赶走才行啊。」

9.

沈居之嘴角带着笑意,「好,我知道了,明珠快回去休息,你嫂嫂也累了。」

沈明珠点点头,临走前她又扑到我跟前说:「嫂嫂,肃王府后天举办梅花宴,你能带我一块去吗?哥哥是男孩,这是女孩的聚会,他去不了,所以我以前都没去过,你能带我一起吗?」

蓦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我笑得更开心,送上门来的我自然不会放过。

我捏了捏沈明珠的脸,笑着说:「好。」

沈明珠一走,沈居之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趴床上去。」

我耳朵微微发烫,但整个人累得不行,于是拒绝道:「我不。」

沈居之意味深长地看我了一眼,又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刚刚不是被明珠撞到了吗?我给你上点药。」

我整个人如同火炉一般僵硬地躺到了床上,沈居之手掌盖在后腰上时,有些许痒意。

他随意说道:「肃王的新侧妃是魏娴,虽是侧妃,但肃王很宠她,下人都是按照王妃来伺候她的,你带着明珠去,放机灵些。」

我心里便有了个底,再怎么宠,不还是个侧妃么?

沈明珠开心极了,坐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她雀跃的心情。

她挽着我的手说:「嫂嫂你真好。」

我整理好她有些散乱的发丝,回道:「是你哥哥好。」

沈明珠这种情况,让她自己去赴宴,沈居之怕她受欺负,更不会让她跟着徐姨娘一起去,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被沈居之养得好好的。

愿意让我带着沈明珠,也算是信任我吧?

这个想法让我心情好了几分。

沈明珠笑了出来,「哥哥跟嫂嫂都好。」

10.

一路闲谈,很快便到了肃王府,我收敛了笑意,带着沈明珠进去。

没有遇上魏娴,我便带着沈明珠随意找了个地方坐着。

又过了十几分钟后,魏娴才姗姗来迟,她日子看起来过得不错,整个人气色极好,她以前看起来清贫,如今也显得有几分珠光宝气了。

但因为许家之前的事和沈居之向皇上求来的赐婚,我的风头竟压过了魏娴。

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笑说:「以前便听说娴侧妃与沈夫人长得相似,如今看,还真是,双生花一样,还都有了好归宿,真叫人羡慕。」

魏娴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我看着她说不出来话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她是程落藏在心里的白月光,对于程落来讲,我是魏娴的替身。

但在外人看来,程落与我明面上有婚约,后来才娶的魏娴。

魏娴出身不好,一跃成了王爷的侧妃,自然有人看不惯,但她偏偏要把火撒到我身上。

「我倒是没有沈夫人那么好的运气,只不过王爷宠爱罢了。」

沈明珠吃得开心,我递给她一杯茶后才回道:「娴侧妃哪里的话,倒也不是运气好,没做过的事查清了,是皇上圣明。至于您与王爷,是天赐良缘,有王爷的喜爱,即使您位居侧妃,相信也不会影响你们的感情。」

特意加重的侧妃二字是魏娴心中的一根刺,她压抑着怒火,把手放到了肚子上,满是爱意地揉了揉,「沈夫人说得对,也是有王爷爱护,这才有了这个孩子。」

11.

我眼神一凛,场上众人也是一脸震惊。

若是孩子出生了,便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子辈,即使是庶出,那也是身份尊贵。

所以,我若是没猜错的话,按照程落的谨慎,他应该不会这么早放出消息来。

果不其然,魏娴娇羞着继续说道:「王爷本没想这么早公开,我一时心急说出来了,等王爷知道了,又该怪我了。」

众人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半是羡慕地回应,我也笑看着她,魏娴高昂着头,神色倨傲,像打了胜仗的公鸡,殊不知,从今天起,有多少人会打上这个孩子的主意。

能不能生下来才是本事。

沈明珠往日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如今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我说以前怎么没见过沈三姑娘呢……这……唉,沈夫人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地嫁过去,就得带着小孩一样的小姑子。」

「啧,怪不得沈大人会向皇上求娶她,我以为是喜欢,没想到是娶回家带孩子的。」

「就是啊,沈家后院本来也不干净,他爹那事,大家都门清。」

……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我却没放在心上,只敢在背后嚼舌根,这么近也没人到我面前来说,可见是一群怕事的八婆。

但沈明珠我却是放在心上的,她们说着,我也在沈明珠旁边说话,小孩的注意力有限,她只能听清我让她吃慢些,哪个压肚子,哪个塞牙的。

沈明珠喝下一口水,问我:「她们叽叽喳喳说什么呀?」

我拿着帕子擦干她嘴角的碎屑,「嫂嫂也不知道,我问问。」

12.

我便笑着看过去,「各位说什么呢那么热闹?也让我听听可行?」

她们便没人回答我了,我收回眼神,无奈地对沈明珠说:「她们太小气了不肯告诉我,但左右我也不爱听她们说话,所以没关系。」

沈明珠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时被魏娴打断了。

「我瞧着沈三姑娘便心生欢喜,或许是自己也要生孩子了,所以看她便如同看孩子一般,我等会儿送她些东西,沈夫人带回去可好。」

魏娴把沈明珠的事摆在了明面上,我眯了眯眼看向她。

「如今赤子难得,我倒是羡慕……」

后面的话我便听不清楚了,沈明珠捂住了我的耳朵,大声说:「太吵了,比我养的小鸭子叫起来还吵,我嫂嫂身子弱,你们不要一直说话,让她休息下。」

我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心里笑得不行,但对上魏娴难看的脸色我还是说道:「明珠如同娴侧妃说的一样孩子心性,赤子嘴快,本是无心之举,还望娴侧妃不要放在心上。」

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魏娴自然没有追究,最后还拿了她一堆赏赐回了沈府。

沈明珠如同燕子一般飞向沈居之,「哥哥,哥哥,我听了你的话保护了嫂嫂,你要准我吃两块糖才行,不,我要四块。」

沈居之抬眼看我,「那要你嫂嫂证明了才行。」

沈明珠急得快要跺脚,「嫂嫂,你快告诉哥哥。」

我红着脸点头,沈居之笑了,揉了揉沈明珠的脑袋,「行,三块,但你再闹的话一块也没了,去跟嬷嬷要吧。」

沈明珠欢天喜地地跑了。

13.

面对沈居之一直看着我的目光,我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转移话题说道:「魏娴怀孕了。」

沈居之愣了一下,感叹着说:「这下有意思了。」

说罢他又看向我,「你很在意她怀了肃王的孩子?」

我大吃一惊,「我在意这个做什么?我是在想,她那孩子能不能生下来。」

沈居之笑了,「那确实挺值得想的。」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保着这个孩子的。

我与程落订婚没多久,他便被封为了肃王。我娘高瞻远瞩,早早地安排人进了肃王府,为的便是我以后嫁过去有人用,如今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于是我派人给四哥递了消息,让他叮嘱安排在肃王府的人时刻注意着魏娴的动静。

三个月后,魏娴的这胎算是稳了,又赶上皇后的生辰,皇上大手一挥决定大办。

沈居之先去了男眷那边,我带着沈明珠去皇后宫里拜见。

魏娴春风得意,怀着孩子也长胖了些许,唯一看她不惯的便是皇后。

我抿了一口茶,微微垂下了眸子。

「说来我与沈夫人差不多日子成的婚,大家也别光顾着我了,说不定沈夫人的好消息也快近了。」

魏娴说得俏皮,众人的目光便放在了我身上,我假咳几声,「我打娘胎里出来身子便弱上常人几分,这事也只能看缘分了,不过还是恭喜娴侧妃,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子,您是有福气的。」

魏娴摸着肚子自得地笑了笑,余光里的皇后端着茶杯的手又紧了些。

14.

晚上的宴会很快就到来,沈明珠在沈居之耳边说了一万遍太无聊想回家,最后自己说累了,以如厕的理由出去透气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宫女便进来找我,说沈明珠得了个新玩意让我去找她。

同正在应酬的沈居之打了个招呼后,我便跟着出去了,但没走多久,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门前时,宫女就站在一旁等着我进去。

我猜到了是谁,所以见到程落时,我并没有丝毫惊讶。

他眉毛微挑,「看来还真是瞒不过许姑娘。」

我瞥了一眼旁边点着的香,冷笑说道:「也不是瞒不过,只是这宫里你的手段更龌龊些罢了。」

程落自顾自地添了一杯茶,「看来嫁给沈居之的日子你过得不错。」

我尽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笑了笑,「托你的福。」

程落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许幼喃,你还真是不知检点。」

我眯眼看向他,「我同我的丈夫琴瑟和谐,恐怕跟肃王没关系吧?」

程落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突然说道:「你知道你大哥许礼行是怎么死的吗?」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反问,「程落,我保证,你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烈。」

程落笑了起来,「是吗?我怎么不信?如今娴儿怀着父皇的孙子,我事事顺利。许幼喃,沈居之是没办法的。」

我微微一笑,退后半步将手里用手绢包着的石灰粉冲他眼睛撒去,程落毫无防备,捂着眼睛连方向也找不着。

15.

「许幼喃!这是什么!」

我没说话,而是把香炉打开,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我屏住呼吸看向程落,「那孩子生不下来的,程落。」

说罢,我没再看程落扑棱着找方向的手,出了门,对守在院子里的宫女说:「你主子让你进去。」

程落找的地方很隐蔽,又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我出来没走多久便听见了宴会上的丝乐声,我找着回去的路,没注意到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许幼喃。」

我惊得立马转身。

回到宴席上时,除了魏娴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外,并没人发现程落不见了。

沈明珠趴到我身边来问:「嫂嫂你去哪里了?哥哥找你好久了。」

「你去干嘛了?我还找你好久了呢。」我抽回被沈居之拉着的手,细细擦拭着衣袖上的石灰粉尘。

沈明珠一偏头,「我出去转一圈迷路了,身边也没人了,是你四哥哥带我回来的。」

我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四哥,他冲我点了点头。

「今日是个好日子,皇后生辰,肃王的侧妃还怀上了朕的孙子,听说在徐州老师生日时,嘉贵妃曾弹琴祝贺,朕很遗憾没能亲眼瞧见,爱妃可能让我弥补一下?」

这便是点名嘉贵妃要在大臣面向表演一番了。

姨母只愣了一秒,便答应了下来。

「父皇,儿臣要看跳舞嘛!弹琴有什么好看的,太无聊了,儿臣才不要看。」福安公主冲着皇上撒娇,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一闹起来,皇上就没忍住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福安,听话。」

福安公主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眼看着琴拿上来时,我惊呼一声:「娴侧妃,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16.

魏娴也知道宫里容易出事,无论如何都不敢在没有程落时让人近身,于是跪下来对皇上说:「麻烦父皇派人去找一找肃王,儿臣有些不适,想先回府休息了。」

皇上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外面便跑进来一个太监。

「皇上,奴才路过时听闻房间有异动,一打开……皇上,还请您派人给肃王派位太医去瞧瞧,奴才……」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得模糊。

但魏娴一听就顾不上许多,她冲上前,「你带我过去!」

于是众人赶过去时,程落与那宫女还没完事,硬是让人把两人分开了,魏娴惊得当场立在原地。

如果不是我从家里出事过后,每次进宫都会有包在手帕里的石灰作为防范,十有八九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我捂着沈明珠想凑上前看热闹的脑袋,「明珠,这不是你能看的。」

话音刚落,一双手便盖上了我的眼睛,沈居之的语气带了些夜晚的凉意,「这也不是你能看的。」

沈居之出来找到我后,便安排了人过会儿进殿,把程落的事闹到人尽皆知。但面对沈居之,我莫名觉得理亏,便没再说话。

但我四哥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笑着对沈明珠说:「明珠,快把四哥眼睛捂上,他们都没手了,但这我也不能看啊。」

明珠乖巧地点了点头,我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

「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福安公主语气里带着些不屑,四哥嗤笑一声没理她。

我们几人的小声交谈很快便结束了,因为魏娴流产了。

17.

皇上、皇后急得立马请了太医来,但为时已晚,太医说魏娴是受刺激过度,孩子保不住了。

皇上当场发了大火,自然没有再办下去宴会的心思,只留下程落,其余人便全部准备出宫了。

临走前,我安抚地对姨母笑了笑。

一直到回到府里的沈居之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许幼喃,你有事瞒着我。」一回到房间,他便甩出了这句话。

我抿了抿嘴,把整件事都整理了一番告诉了他。

那个孩子我的确是要保住他三个月的,只有这样,皇上,程落,魏娴他们几个人心里才会更期望,毕竟在皇上眼里,这个孩子可比程落重要多了。

所以肃王府的人拦下了许多对魏娴的明枪暗箭,孕期里的魏娴情绪十分不稳定,而且不允许程落身边有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她的焦虑让她每天都要点安神香入睡。

这次宴会是早早通知了的,在进宫的前几天,那香里就掺了别的东西,而皇后对魏娴肚子里的孩子心生忌惮,这次的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

她出手,这个孩子出事就扯不到我们身上来,他们斗起来才是我的目的,程落更是意外之喜。

如果没猜错的话,魏娴席上就吃了皇后准备的东西,所以才发动得这么快。

我瞥了一眼沈居之的神色,福至心灵地突然说道:「我唯一没想到的便是程落也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来,那香里有东西,我进去就知道。」

沈居之点了点头,「那你还挺聪明。」

下一秒,他的话转了个弯,弯腰把我抱起来放到了床上,用手一缕一缕地梳理着我的头发问道:「许幼喃,你想当皇后吗?」

18

我蹙着眉看向他,沈居之神色认真但语气又显得随意,我拿不准他的态度,于是玩笑着说道:「我不想,要是到时候你厌恶我了,也学着皇上羞辱我姨母,那真是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沈居之「啧」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即他手指一颗一颗地挑开了扣子,「许幼喃,你还记得吧,我说了你嫁过来不是来享福的。」

气温渐渐上升,我羞得偏过头喊他:「沈居之,你不要这么说话。」

沈居之轻笑,「叫我二郎。」

……

第二天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程落被罚禁足,听下边传来的消息,说今早一清醒魏娴就跟程落大吵了一架,他们过得不痛快,我便心情舒畅。

四哥品着茶,喝了一口后收敛了神色,「阿满,陈姨娘还没找到,不过大哥的事有了点眉目,他的马被人下了药。」

我添茶的手微微一顿,冷脸说道:「他们准备得倒是周全,无论如何,都不让大哥活着回来。」

从大牢出来后,四哥与我梳理了半天,那会儿京城里有他跟沈居之的周旋,许多证据都立不住了。

但若是让立了大功的许家嫡长子活下来,没了许丞相,又出了许礼行,那么这一套局就真的白做了,所以于大哥来讲,这就是个死局。

四哥的眼里显出几丝邪性,「我会把他们一个一个送下去给大哥赔罪的。」

19.

我有些讶然,大哥在的时候,被外人称作笑面虎,时不时就笑着给你下套,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承我爹的衣钵。

但在他十八岁那年,跟我爹彻夜详谈后,他穿上绒衣去了北疆,走前我问他为什么。

大哥笑着看向某一处说:「有人让我学着做我想做的。」

那时我便知道了,大哥的前十八年是为了许家才学着如何入朝。

而四哥,从小便受到各方宠爱,皇上捧杀他,想养废他。无论四哥做了什么,皇上都大手一挥不追究,甚至还想把福安公主嫁给他。

可四哥呢,在他们眼里糊里糊涂地活了十几年,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这些年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师出有名,即使没有皇上,没有许家,他也能解决好。

三兄妹,偏偏只有我蠢笨地喜欢上了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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