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轻吻玫瑰,沉溺于他》
我当了程竞川三年的私人助理,24 小时随叫随到那种。
在男友劈腿后,我喝得酩酊大醉,哭着揪住程竞川的前襟,「我男朋友跟人跑了,你赔我男朋友……」
第二天,他突然说给我放长假?
继失恋后,我这又因耍酒疯,失业了!?
1
众所周知,私人助理并没有私人时间。
特别是当你的老板还是个冷漠的、龟毛的、不近人情的工作狂的时候。
当程竞川助理的第三年,我早就有了这般觉悟。
可偶尔还会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能有哪怕一整晚不被工作打扰的时间。
就像在生日这一天,我已经计划了好久,要和男朋友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
一到下班时间,我便下意识地看向总裁办公室。
程竞川端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出一张线条立体的脸,这张脸常年如冰川,此刻微拧着眉,这是他遇到棘手问题的象征。
换作往常,我定会有眼力地为他端上一杯咖啡,如果程竞川有需要,会主动叫住我,吩咐我去做一些事。
可今天不行。
我忍住走往茶水间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关上自己独立办公室的门,没有弄出一丝声响来增加存在感。
为了节约时间,我第一次在办公室换下职业套装。
法式碎花连衣裙,搭配复古的钻石扣针织开衫,拆下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微卷的长发披散开来。
比起黑白职业装的板正,这样的打扮显得年轻灵动,又透着一股柔和的知性美。
我补完装,对着镜子俏皮地眨了眨眼,心情还是愉悦的。
直到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温助理,马上跟我去一趟江海市,定最近一班机票。」
程竞川的手还举着,维持着敲门的姿势,大概事出紧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打内线让我去他办公室。
我站在门口,面对自己的老板,嘴角无意识地抽搐了下。
一句话宣告我的计划泡汤,心情也从山巅降落谷底,还要徒劳地挣扎:「现在吗……」
「现在,马上。」程竞川的回答冷硬而不带感情。
他看着我,神色颇有些意外,就好像突然发现黑白的背景板有了色彩。
短暂的怔忪之后,程竞川轻启薄唇,吐出四个字:「挺好看的。」
我只顾着做好表情管理,忽略了这几个疑似赞美的字眼,「那我先换一下衣服吧。」
「不用了,」程竞川这才放下搭在门板上的手,轻咳一声,「就这套挺好。」
转眼,他已经迈开两条长腿,走回自己办公室。
我深吸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不换就不换吧,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只不过终究是浪费了。
来不及为自己的计划默哀,我回到办公桌前,着手时间安排行程,查找航班……
等一切敲定,我才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就这?没有别的事了吗?」
周浩的语气平静无波,至少我没有听出半点失望情绪,但我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
「对不起啊浩子,老板临时决定的,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我再次解释。
「呵,温言,我都已经习惯了。」周浩打断我,自嘲地笑了笑,「哪次不是工作优先?我就该排在最后!」
一句话说完,听筒里头便传来盲音。
暗掉的手机屏幕映出一张神情懊丧的脸,跟方才镜子中的鲜活反差明显。
「男朋友?」身后一道清冷的男声。
我尚且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程竞川显然也并不在意我的回答,留下句「快一点」,便从我身边走过。
看起来他只是刚好路过,无关紧要地问了一句。
因为经常有临时出差的任务,办公室里搁着一个小型行李箱,里面备好了应急物品。
手提包里还装着为今晚准备的衣物,我顺手将它们一起塞进行李箱。
替程竞川归置的行李箱就大多了,精心搭配的换洗衣物,还有出差要用到的洗漱以及办公物品,琐碎又周到,我作为助理从来不会出错。
程竞川走在前面一米远处,单手插兜,大长腿惹眼,身材比例更是完美,随便一站便有如男模出街,吸人眼球。
我幽怨地看着前面那个背影。
要不是程竞川,按照计划,我现在应该跟周浩享用完烛光晚餐,正窝在沙发上享受电影时光。
随即我意识到自己这种埋怨其实是毫无道理的。
我的工作就是私人助理,程竞川要求我做的一切都在工作范畴内,况且他付的工资,足够对得起我的付出。
飞机升上一万多米的高空,我只对着舷窗外的夜色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之后该如何补偿周浩。
2
程竞川匆匆赶到江海市,为的是参加一场设计师交流会,会址就在酒店楼下的会议厅,我算准了行程,他们刚好在开始前入场。
甫一进场,我就有种被老板坑了的感觉。
全场男男女女衣着光鲜,皆是正装出席,在这样严肃的氛围下,我这身打扮,活脱脱就是度假的人走错了会场。
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让我无地自容,我缩了缩脖子,想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偏偏程竞川径直走到了前排。
我:「……」我只能硬着头皮坐在程竞川身边。
反观我的老板,坐姿端正,紧绷着下颌,显露出完美的侧面轮廓,他专注地凝着主席台,完全没被周遭环境干扰。
手机振动提示,我不动声色地缩下身子,撑着太阳穴,一手掏出手机。
我点开微信,又缓缓坐直了身子,双手捏着手机的力度收紧,会场所有的响动全都成为虚幻的背景。
好友小艾发给我一个视频,是周浩他们公司的聚餐,小艾和周浩在同一个公司不同部门,偶尔在一起聚餐,这本来没什么,关键是周浩身边坐着一个女人。
他们姿态过于亲密,在 KTV 昏暗的光线下紧挨在一个话筒上飙歌,看起来两个人都有点兴奋。
另外有张照片,是周浩和那个女人一起离开的背影。
小艾又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虽然这不代表什么,但是温言,你要是还在意周浩,还是别太心大。
我怔怔地盯着屏幕,良久下定了决心一般,顾不上会议的场合,拨出周浩的号码。
语音提示我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就像给一段感情判了刑。
什么样的情况下周浩才会关机?必定是在他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的时候。
我和周浩还是小艾介绍的,彼此都觉得挺合适便开始交往。
在一起的半年,我们很少有时间完整地约会,上一次还是一个月前,我在周浩那吃了晚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爱情文艺片。
气氛到位,周浩开始吻我,继而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摁了关机键。
「我不希望这种时候有人来打扰我们。」周浩动情道,他示意我也把手机关了。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约会中,我的手机总会不合时宜地响起,周浩不是没有控诉过。
「不行,我不能错过工作电话。」我却很坚持,为了安抚对方,退一步将手机调成静音,搁到一边的茶几上。
这一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暧昧的氛围,成年人之间不需要宣之于口,便知道接下去要发生什么。
我没有经历过,紧张地咽了咽喉,就在周浩将手探进我衣服下摆的时候,手机像是有感应一般疯狂地振动起来。
「别接!」因为被打断,周浩语气不悦。
我瞥到手机屏幕上「大老板」三个字,身体本能地变得僵硬,恰在这时,手机停止振动,显示一个未接来电。
我心里咯噔了下,这还是我第一次错过工作电话。
不过停顿了两秒,手机更加疯狂地振动起来,就像在昭示电话那头的不耐。
大概感觉到对方心不在焉,周浩意兴阑珊地起身,放开了我,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
「程总?」我第一时间去够茶几上的手机,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气息尚有些不稳。
那边顿了顿,传来程竞川低沉的声音:「温助理,你在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瞥一眼满脸不痛快的周浩,心想我在做什么也被你打断了,但声音已然找回了理智:「程总是有什么指示吗?」
五分钟后,我坐在出租车上,周浩没有挽留,只是沉着脸,将戾气摆在脸上。
半小时后,我拎着打包的蟹黄馄饨出现在程竞川家门口。
晚上接近九点,程竞川仍穿着白天的黑西裤、白衬衫,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紧抿着的薄唇,昭示他此刻低沉的气压。
他站在门口,垂眸审视着我:「怎么这么久?」
为了方便工作,公司给私人助理配的住房,是在同一小区租的小面积公寓,只需要五分钟便能随叫随到。
「我从男朋友那过来的。」我简单地解释。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直接进了小区附近那家餐馆,打包完程竞川最爱的蟹黄馄饨,又一路奔过来,就怕让程竞川等太久。
「嗯。」程竞川勉强接受我的说辞,侧过身让我进屋。
「这么晚了还没吃晚饭,一份馄饨能吃饱吗?」我将食盒放到玄关的鞋柜上,「我就不进去了,您慢吃。」
说着我转身就要走,我有点心神不宁,想着现在回去,能不能把周浩哄好。
可惜我的老板并没有就此放过我。
「等等——」程竞川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框上,「我想了想,你说的对,馄饨确实吃不饱,那么麻烦温助理进来给我炒个蛋炒饭。」
转身的一瞬,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的老板勾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身后留下一扇半掩着的门。
我:「……」我真的后悔刚才那一句虚假的客套。
那晚我做完炒饭,等着程竞川慢条斯理地吃完,又收拾好厨房,累得没有力气再折腾,直接回到自己住处。
也是自那之后,周浩开始冷落我。
我自知理亏,毕竟先前是我将周浩晾在一边,可我同样也希望周浩可以理解,这份工作对我有多重要。
事实证明,即便是恋人之间,也难以共情。
3
「温助理、温助理?」
我也不知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多久,直到视线模糊又清晰,直到耳边变得嘈杂,又有一个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我抬起头看见人群已经开始离场,程竞川就在我咫尺处,原本就冰冷的一张脸,这回面色可以说是阴沉。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神?」程竞川确实很不高兴,「记录呢?拿来给我看看。」
「什么记录?」我一时有些懵怔。
「会议的记录。」程竞川向我伸出一只手。
显然我是拿不出来的,我怔怔道:「我不知道这种交流会也要做记录……」
当然是不需要的,程竞川只是不满助理在工作时间状态游离。
他收回了手,神色略微松动,却见对方鼻子眼眶开始泛红。
「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我低着头小声道歉。
「……」程竞川一脸郁闷,道:「不至于,没必要。」
不至于扯上工作失误,也没必要道歉。
「嗯?」我显然没明白,抬眼看向程竞川,方才拼命盛在眼眶里的泪水便决堤般奔涌而出。
我在工作上向来谨慎,就算是程竞川这样严苛的老板,也找不出错,是以三年来我基本没有挨过批评。
这次是因为私人情感影响到工作,到最后自己也分不清感情遭遇背叛和工作受挫,到底是哪样让我更难过,更难堪。
「温助理,请注意影响!」
尚未离场的人们将目光投到这边,程竞川压着嗓子冷声提醒。
我摇着头,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最后抑制不住抽噎起来。
程竞川变得无措,最后也顾不得什么影响,掏出随身带的手帕,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他想知道温助理今晚是中了什么邪,从飞机上的低落,到方才的失神,还有现在,他方才的态度跟对待其他员工比起来真算不上什么,也没见别人哭成这样。
于是那晚从会场传出一个传言,远辉建筑的程总,不知怎么弄哭了助理,最后不得不放低姿态去把人哄好。
……
最后两个人回酒店房间收整了一番,我给程竞川发消息,说自己不想下楼吃饭,让他只管自己去吃。
过了好一会儿,程竞川回复了个「好」。
晚些时候,程竞川遇见大学时期的同窗好友江凯,俩人相约到对面的酒吧叙旧。
甫一入门,程竞川便看到那个不想吃饭的温助理,正趴在吧台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哼。」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平时滴酒不沾,也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不知不觉已经喝高了。
我拿起手机又给周浩打了个电话,我要他说清楚,或者提分手,可对方仍在关机状态。
用不甚清醒的大脑想象了一下周浩此刻跟另一个女人翻云覆雨的画面,我只想让自己立马失去意识,这样就不会困扰。
于是我又仰头灌下一杯液体。
喉间辛辣,血液温度又上升几分,针织衫敞着,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里面的裙子是吊带设计,裸露的肌肤白皙中透着红晕。
一个男人走到我身侧,他问调酒师要了一杯酒推到我面前,意图明显。
我一手支额,目光迷离地看向陌生男人。
「竞川,你在看什么?」江凯发现程竞川自进入酒吧,视线就被定在某处。
「我的助理可能在发疯,我要过去解决一下。」程竞川沉着脸,人已经往吧台走去。
江凯一头雾水,仍不忘提醒:「那个设计大赛的事情,你考虑一下。」
程竞川已经消失在错落的人群中,江凯只见他走近一个醉酒的漂亮女人,不禁莞尔。
我觉得头脑昏沉得厉害,偏偏那个男人纠缠着不放,非要请我喝那杯酒。
「你是苍蝇吗!?在我耳边『嗡嗡嗡嗡』的,你烦不烦!?」
强忍着胃里翻涌的感觉,我挥了挥手,想赶苍蝇一样把那个人赶走,手挥到半空,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扼住手腕。
我吃痛,有种要气炸的感觉,回头对上程竞川那死亡一般凝视的眼神,瞬间泄了气。
程竞川的眉骨高,眼窝本就深邃,酒吧影影绰绰的光线下,脸部更是立体,任何一个阴影都是好看的。
毕竟是掌握自己经济来源的人,我对于老板本能的有种敬畏感,但仅限于清醒的状态下。
此刻我忍不住伸手往程竞川脸上捏了一把,纵使感觉迟钝,手上的触感也是细腻的,我咧开嘴笑了笑:「老板,你的皮肤好滑呀……」
……
4
第二天早上我被尿意憋醒,释放完膀胱的压力,站在水池边洗手,一抬头,顿时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得打了个隔夜的酒嗝。
身上还是那条裙子,外搭的针织衫已经不知去向,头发散乱,重点是那张没有卸妆的脸,眼线晕染开来,眼睑下挂着两道黑影,疑似干了的泪痕……
我一步步迈回房间,散乱的物品提醒着我关于昨夜荒诞的记忆片段。
行李箱敞开着,原本那套为了和周浩过夜准备的情趣内衣,此刻大喇喇地被丢弃在酒店的大床上。
昨晚我就是将那套衣服抖落在程竞川面前,控诉道:「今晚我本来应该和男朋友在一起,可是你,破坏了第一次不够,还要毁了第二次,你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啊……」
我之所以认定程竞川没有同情心,是因为他揪着我的胳膊将我拎回酒店,力道极大,没有半点怜香惜玉,我的胳膊还在隐隐作痛。
回到房间后程竞川斜斜地倚在桌前,看我又哭又闹撒酒疯,在我模糊的印象中,那张脸紧绷着,神情始终是平静而淡漠的。
喝断片的滋味并不好受,我不能再往下想,只想挖个坑,直接把自己埋进去。
我躺倒在大床上,不想开始新一天的助理工作,不想走进隔壁房间,更不想面对程竞川。
可转念一想,我已经没有了爱情,要是再没了工作,那可真是一无所有了!
思及此,我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自己脸蛋,开始沐浴洗漱更衣。
只不过再怎么强打精神,还是一副纵欲过度毫无精气神的样子,额上冒出了一颗痘,上妆也无法遮盖。
程竞川见我进门,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几乎要道歉,自己这副样子影响到了老板的观感。
好在程竞川再无其他反应,修长的手指扣着衬衫的袖口,衬衣领子立着,这么些年我们之间早有默契,我立马拿起衣柜里挂着的领带给他系上。
我没有给男朋友系过领带,但是对于系领带这项技能驾轻就熟。
三年前我入职时程竞川刚接替总裁的职位,面试我的是前总裁,也就是程竞川的母亲郑玥,那时候她身体情况已经很糟糕,面试的地点在医院病房。
郑玥将自己儿子的生活习惯事无巨细地交代给我,同时对我提了很多要求,其中包括要每日给小程总系领带,虽然有些奇怪,但我还是应下,并对着网上的教程练习。
程竞川之前在国外上学,也是母亲身体出问题才被召回,以前没有场合需要系领带,便没有学过这种技能。
我刚开始总要花很长时间完成,效果也不尽如人意,好在程竞川虽然挑剔,在这方面倒是没有为难我,极有耐心地任我摆弄,给了我一个成长的空间。
程竞川的衬衫已经换过,领带还是昨天那条,我注意到上面有明显的褶皱,电光石火间,我想起昨晚某个片段。
我揪着程竞川的衬衫前襟,撕心裂肺道:「你害我男朋友都跟人跑了,你赔我男朋友,你赔我一个男朋友……」
最后大概是累了,我趴在程竞川肩上继续哭得花枝乱颤,我想不起当时程竞川是怎样的表情,只记得有双宽厚的手,轻拍着我的背温柔安抚。
我打了个激灵,一定是我酒醉后的错觉,再怎么说,程竞川跟「温柔」俩字实在扯不上边。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目之所及便是程竞川凸起的喉结,他正微垂着狭长的眼睛注视着我,鼻翼的阴影很好看,紧抿着薄唇,下巴的轮廓分明,有种禁欲感。
我没有动作,我已经完全懵怔了。
最终,程竞川滚了滚喉结,不太自然地扯开领带,转身道:「算了。」
谁都没有在意他的耳后根可疑地发红。
我的手僵在原地,这么些年,我头一次体会到公司其他员工所说的,大老板的心思难以揣测。
总而言之,我只要还想继续这份工作,就要像鸵鸟一般,硬着头皮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可接下去的种种迹象,还是让我担心自己饭碗不保。
我忘了订回程的机票,但是程竞川已经订好了。
去机场的路上,程竞川破天荒地自己推着行李箱,我想要上前接过,程竞川冷声制止:「不用。」
我只能讪讪地缩回手。
在飞机上,程竞川告诉我,接下去我可以休一周的假。
要知道我这三年没有休过一天完整的假,可这梦寐以求的假期到来的时候,我简直快要哭了。
老板这是不需要我了吗?是准备给自己招新助理了吗?
程竞川翻着飞机上的杂志,面无表情地补充了句:「处理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来上班。」
我:「……」
好歹,听起来没有不要我的意思。
5
我确实需要一个假期,我有事情要处理,也需要时间去调整自己。
假期的第一天,我去疗养院看望姑妈。
自我有记忆起,父母感情便已经不合,吵架总甩出「离婚」俩字,他们很少顾及我,我也跟谁都不亲厚,但年幼的我还是希望万一他们离婚,有一方会带着自己。
后来我分析自己骨子里那点讨好型人格,大概就是幼时养成的,我努力表现得乖巧懂事,让父母满意,遗憾的是最终谁都没有要我。
小学时期我跟着奶奶生活,等到了中学,奶奶过世,便只有姑妈周莉将我带在身边。
周莉年轻时就得了肾病,没有自己的孩子,她视我如己出,几年前病情加重,彻底失去劳动能力,丈夫也抛弃了她。
好在我毕业后便找到现在这份报酬不错的工作,我没有时间照料周莉,便将她安排在疗养院,也方便做治疗。
「姑妈,我已经差不多攒够了钱,就等着合适的肾源,做了肾移植,你就不用隔一天就做血透,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趴在周莉腿上,宽慰的话又说了一遍,好像自己也要从中获取一丝能量,一点继续前行的动力。
周莉脸色暗沉,掩盖不住目光中的柔意,她轻抚着我的头发:「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只知道拼命工作赚钱,放弃了自己的生活。」
「我一点都不累,」我在阳光下眯着眼,「老板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这话我说得并不违心,程竞川是个吹毛求疵的工作狂,但是平心而论,他对我确实不算差,工作三年,工资就已经涨了几轮。
「那你的男朋友呢?什么时候带来见见姑妈?」周莉拿我打趣。
这下我沉默了。
周莉大概看出点端倪,缓缓道:「我是希望你早日完成人生大事,但是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你父母,还有我跟你姑父,就是前车之鉴。」
大概是太了解自己这个侄女,凡事都以别人为先,常常委屈自己,她担心我在感情上也是如此。
「放心,这次我不会为难自己。」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休假的第二天恰好是周六,我将周浩约到自己家里。
周浩虽然意外,还是准时去赴约,没想到我直截了当地提了分手,让他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走。
周浩不肯动手,我只能帮着他收拾,其实周浩在我家的东西不多,只用了一个马夹袋就打包了全部。
周浩不想分手,我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漂亮,懂事又温柔,虽然现在太忙碌,可等以后换个工作就好。
「分手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周浩为自己做着最后的辩护。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那我提示你一下,前天晚上你和谁在一块,又在做什么?」
周浩脸色一僵,眼神下意识地躲闪。
如果一个视频,一张照片不足以说明全部,那么周浩的眼神已经坐实了一切。
「请你出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指着大门,一字一顿道。
我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我的老板程竞川,正在后悔给我放假。
没有温助理准备的早餐,预定的午餐,口感合适的咖啡……程竞川觉得自己的生活严重缺失了一部分。
而这才是第二天,早饭是黑面包配咖啡,独自在外那几年惯常的搭配,现在吃起来却没滋没味,关键是自己调的咖啡竟然已经难以下咽。
他开始怀念温助理煮的小米粥配太阳蛋。
休息天并不意味着不工作,上午健身完,程竞川坐在电脑前打开工作邮箱,收件箱里的邮件没有标注,看起来杂乱无章。
他烦乱地关掉邮箱,按揉着太阳穴,决定出去走走,不觉便来到我家门口。
他从来没去过我住处,只在员工资料上扫到过门牌号,便记住了。
程竞川抬手敲门,门恰好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周浩,四目相对,俩人皆是微微一怔。
「程总?你怎么来了!?」最后还是屋内的我先开了口,我实在意外。
一句「程总」让周浩意识到眼前这男人的身份。
他的视线在俩人之间来回,最后转头质问我:「他怎么会在这?休息日来你家做什么?!」
我不想在自己老板面前谈论私人感情,压着情绪,淡声道:「这已经与你无关。」
「怎么叫与我无关!?你每次都是随叫随到,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在一起还多,还一起出差……」
周浩目光转了转,灵光乍现:「还是你们早就在一起了?说不定连床也上过了!你不过是找个借口把我踹了!」
原来自己在对方眼中是这样的,半年的时间,感情不说有多深,但我自认付出了真心,却是喂了狗。
我现在只想让周浩赶紧滚出我家,破罐破摔道:「说起来挺巧,你和别人在一起的那晚,我也和别人在一块,过得还挺愉快!」
程竞川穿着休闲裤和简单的白色棉 T,胸前流畅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他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闻言挑了挑眉。
猝不及防,周浩转身冲着他的脸挥手就是一拳。
6
程竞川微侧过脸,回头便见我交织着震惊与错愕的神色。
他比周浩高了半个头,上学的时候还练过拳击,真要还手周浩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却就这么硬生生挨下来。
「嘶——」程竞川捂着半边脸,微微躬下身子,表情甚是痛苦。
这可是郑玥口中从小娇生惯养的程少爷!我已顾不上周浩,几步上前捧着他的脸皱眉打量。
「疼疼疼……」程竞川龇牙咧嘴,但是并没有把我碰到他伤处的手挥开,趁着我不注意,朝周浩瞥了一眼。
那一眼,有挑衅,还有点得意。
周浩原本因为冲动之下打人呆在原地,现下看着这番表演,真真是目瞪口呆。
「哎呀肿起来了,我去给你拿冰袋敷一下!」我说着走进屋内。
程竞川收敛起表情,抹了抹嘴角并不存在的血迹,垂眼看着周浩,带着几分随意:「你诽谤我跟助理上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打我一拳我也放过你。」
顿了顿,程竞川的语气变得冷硬:「前提是你要离言言远远的,要是你再纠缠,那就——」
那就怎样,他没有往下说,周浩看着他阴翳的神色,觉得这位程总或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也无意纠缠,拎着马夹袋离去。
程竞川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眼底神色不明,回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随手掖上了门。
程竞川坐在沙发上,环顾一圈,屋内布置得整洁又不失温馨,很有我的个人风格。
我便拿着冰袋和毛巾走到他身前,见对方没有伸手的意思,便用毛巾将冰袋裹好,轻轻地敷在他肿起的半边脸上。
「什么叫那晚『和别人在一块』?」程竞川看着眼前人,眼里带着些许玩味。
我小声嘀咕:「是跟别人在一起,我又没说做了什么……」
程竞川挑眉:「那什么叫『还过得挺愉快』?」
我:「……」
总而言之,那晚的醉酒绝对不是愉快的经历。
在淡薄的意识里,即便我知道身边的人是谁,我仍是借酒发泄自己的情绪,完全地放任自我,没有收敛。
总归是因为自己才让程竞川挨了那一拳,我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啊,程总。」
程竞川未置可否,沉默地看着我。
良久,他沉声唤我:「言言。」
我有些走神,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过于亲昵的称谓,程竞川继续道:「你以后有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请假。」
「请假你就批准了吗?」我心不在焉地回应。
程竞川想了想,要是请假是为了跟男朋友约会这种事……他摇了摇头:「不会。」
我:「……」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
我发现程竞川的思维跳跃到我有些跟不上,不解道:「感谢你什么?」
「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帮你鉴定渣男?」程竞川翘起一条腿,漫不经心道:「生活不只有恋爱,你不可能围着一个男人转,有些人想要爬墙,你看都看不住。」
「……」我:「那我谢谢你哦。」
程竞川从善如流,微微笑道:「不客气。」
道理是这么说,我到底有些意难平,后知后觉,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可能并不是留恋那个人,而是遗憾自己错付的感情。
要我在工作与周浩之间权衡,我选择的始终是前者。
我并没有仔细考虑我和周浩之间的感情,有没有到进一步发展的地步,可是生日那晚,我想继续之前未完成的事,多少抱着点弥补和示好的心态。
我觉得自己活得挺累,小时候在父母面前卖乖,长大一些担心奶奶离开我,害怕姑妈姑父不要我,谈了男朋友又不想让男朋友失望。
现在,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工作,我还是尽心尽力,想要自己的工作让老板满意。
7
第三天,我结束了自己的假期,穿着板正的黑白职业套装出现在程竞川面前的时候,恍惚间有种相隔了一段漫长时光的错觉。
程竞川倒是并不意外,用起人来得心应手,好像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副没有同情心的资本家嘴脸。
可真要去细究,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了。
我为程竞川端上的咖啡,程竞川呷一口便皱眉,我这才想起忘了加糖加奶。
程竞川的口味刁钻,对于咖啡喜欢甜到齁的口感,将酸苦滋味完全掩盖,也不喜欢喝茶,因为茶会涩。
作为南方人,吃菜却忍受不了一点甜味。
这些当初郑玥没有告诉我,都是我上任后慢慢观察摸索,总结出来的老板的喜好。
公司其他员工说程总老是顶着张面瘫脸,一看就难以相处,除了不可避免的公事,能离他多远就多远。
我听着挺不是滋味,还为程竞川辩解,其实摸准了他的喜好,程竞川算是个宽厚的老板。
同事对我的辩解表示不屑,有些阴阳怪气地回我:「那是对你,温助理,我们其他人可不一样。」
我不明所以,渐渐地,跟其他员工有些疏远,职场规则就是这样,当你跟老板站在一路,就意味着失去与其他同事交心的机会。
当然,前提是顺着程竞川的喜好,如果逆着来……他一皱眉,我眉心跟着一跳。
按照程竞川的脾性,定会让我把咖啡倒掉,重新泡一杯,我都已经做好道歉的准备。
可程竞川只是将杯子搁回桌上,看了我一眼,未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