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岁，他不允许我去读书，我妈妈坚持要我读书，这是她的底线。她希望我走出去我们那里的大山，到县城、到更大的城市去读书。那年我才初二，因为成绩不错，就跳了几级。有天，他又喝得醉醺醺的，从厨房里拿刀要砍断我的两只手，不允许我去读书，他觉得我读书是花他的钱，其实……我读书的钱都是我妈妈赚的，还有我拿的奖学金，没用他一分钱。
「我妈妈为了保护我，和他搏斗，那时的我被打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他已经死了，我妈妈失手杀了他。后来我妈妈进了监狱。
「因为我妈妈进了监狱，我就自己一个人生活。后来你妈妈就来看我，说要收养我，我知道这一定是我妈妈拜托的。我不肯离开，因为监狱距离我的学校不远，我想距离我妈妈更近一点……而且那时的我内心充满了痛苦，我不想靠近任何人，排斥任何人，也讨厌别人看我的异样目光。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你妈带你来学校看我。」
「我……我好像有点儿印象，那时我妈说带我去旅游。」只是我记得不清楚，我只记得那时我好像十二岁吧，我只记得我妈带我去了一所县城学校，有一个小男孩，个子很矮，头发却很长，一直低着头，我都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他穿着校服，鞋子很旧、很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我妈给他带了许多衣服，还要给他交学费，他都拒绝。
那时的我都不知道这个小个子男孩身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妈有点事去找老师，让我和他一起玩。
我怎么记得那时无论我怎么说话，他始终都低着头，一句话不说，沉默得就像是木头似的。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怎么记得了。
宋至温柔地说道：「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着粉色的裙子，好看得就像是公主一样。你一直叽叽喳喳地对我说话，哄我开心，虽然我一句话都不说。你从背包里拿出了许多东西，有玩具、糖果、零食、图书，全部都送给我。我扔在地上，你也不生气。
「其实……那时……你是第一个……和我玩的，会对我亲近的小朋友。那件事以后，学校里所有的同学都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只要看见我，都会离我远远的。回到村子里，所有的人也都会避开我，视我为瘟神。
「也只有你不知道真相，所以一直都在努力地靠近我，逗我开心。」
我听着他的话，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那时的他很孤独吧。
「临走前，你硬塞了我一个娃娃，你说这个娃娃很漂亮，你很喜欢，就一定要送给我，然后就和你妈妈离开了。」
我这才想起来了，那个娃娃是我从东北买的，穿金戴银，还穿貂皮！虽然金和银，还有貂皮都是假的。
原来竟然是我那时的特殊审美影响到了宋至的审美，以至于宋至到现在都觉得金最好看、最富贵。
「我一直在我的家乡读书，从初中、高中到本科，直到我妈妈……因病去世了，她再次将我托付给你妈，并且要我离开那个地方。其实她知道的，我也知道，她想要我重新开始，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然后我就考到了你的城市。」
我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宋至，你能成长得如此优秀，真的很棒，很了不起，如果换作是我，我做不到像你那样……你妈妈很爱你，她一直都在保护你，当年发生那样的事情时，你太小了，只有十岁，那不是你的错，很多事情也不能用对错来判断。宋至别怕，只要你努力发光，黑暗也无法掩盖你的光芒，总有人会看到你真正的自我，不会因为别的标签而轻易地定义你。别人可以看不起你，但是你不要看不起你自己，真正爱你的人不会伤害你。」
宋至这才移开了一直遮挡我眼睛的手掌，我这才看到了宋至早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是不哭，他只是从来都不想别人看到他哭，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但是从他十岁到十九岁，一直都是一个人。
法律没有判他有罪，但是有些人判他有罪，用无声的目光将他隔绝起来。
他自己也判自己有罪，所以一直低着头，也将自己和周围人隔开，不敢让其他人靠近自己，也不敢去靠近别人。
「诺诺，谢谢你……」
「不要说谢谢，这没有什么的……」我说道，「我只问你……你喜欢我吗？不是姐弟那种喜欢，而是……男生对女生的喜欢？」
13
宋至看着我，眼眸里盛满了深情和温柔，但也有些小心翼翼的目光。
「喜欢，很喜欢……从你来高铁站接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但是……我……我不够好，我配不上你。」他低着头。
我抬起他的下巴：「傻瓜！你很好，你有多好，我知道。不准说配不上我这种傻话。」
「诺诺，你……能再等等我吗？」他清澈的眼眸看着我，充满了恳求，「我很爱你，到时候我向你告白，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我先来。」
「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等？」
他很认真又郑重地说道：「因为你在我心里很珍贵，你是宝贝，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之前，和你妈妈说说，我怕她会不放心把你交给我。」
我愣住了，我没有想到宋至会想得如此之深，也会有如此顾虑。
他还说我是宝贝……
我的耳朵又变得很烫，都怪他用那样认真、正经的语气讲情话。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他说道。
「我……」我深吸一口气，好吧，我忍！「不生气！」
姐姐，我迟早要拿下你！
那天后，论坛上还出现了许多有关于宋至的帖子。
我去将这件事告诉了辅导员，辅导员让学校论坛员删掉帖子。
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知道了宋至的事情。
我很担心宋至，然而宋至再也没有露出那样脆弱的模样，而是一直很淡定，仿佛他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异样目光。
宋至不希望我在这段时间和他走在一起，他担心我会被连累。
但我坚持要和宋至一起走，我不想留宋至一个人面对那些异样目光。
让我意外的是，论坛上很快地也有其他帖子出现，许多是宋至以前的同学和老师。
其中一位老师讲述了宋至从十岁到十九岁一个人求学的所有经历，也讲述了当年案件的缘由。
「我真的希望他能越来越闪耀，越走越好。他是我见过最刻苦的孩子，也是最聪明的孩子，每年都是全年级第一。」
「他当年只有十岁，也只是一个孩子。」
「本来这件事只有少部分人知道，现在我还是说了吧。以前他拿奖学金的时候，除了一部分自己生活以外，都捐作助学金了。」
「这次他家拆迁，大部分钱也都捐作助学金了，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我扪心自问，我能做到吗？我不能。」
「宋至是我见过最优秀，也是最善良的学生。我为他骄傲。」
「我是他的高中同学，他一直都很少说话，但是只要我们向他请教问题，他没有哪一次不耐心地讲解的。」
「我从来都没有看到宋至在背地里说人坏话，他一直都在努力地用功读书，他是我见过最刻苦的同学。他的人品也不能被质疑，我们都知道他有多好，我们可以作证。」
「无论周围人如何攻击他、骂他，他都没有攻击别人。老实说，是我都不能忍。」
「我是他本科同学，虽然比他大，但是我们住宿时，反而是他一直照顾我们三个。」
「永远的学神！」
……
因为有越来越多的人为宋至说话，论坛上本来攻击宋至的言论越来越少了。
我看到那些为宋至说话的人，心里很感动，宋至有多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我也很快地揪出了一个长期辱骂宋至的账号，那就是段修宇。
宋至也起诉了他，他不得不公开道歉并且赔钱，还被学校记过处分。
段修宇的那些恶臭发言也被许多同学们知道了，他们也看清他是什么人了，毕竟他说的那些话太恶毒了，不仅仅辱骂宋至，还攻击他不配活着、应该下地狱，所以许多人都不愿意和他深交。
一个星期后，我妈终于回来了，我只知道宋至和我妈谈话了，至于他们谈了什么话，我就不知道了。
我妈出门买菜之前，让我别欺负宋至，明显地就是同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宋至从书房出来后，就拿着金子、翡翠手镯，脸红地向我告白：「我爱你，诺诺，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他拿的可能是他的全部家当。
我赶紧让宋至将金戒指、金项链、翡翠手镯给我戴上，这可贵着呢！
「当然愿意！」我笑着点头，「我也爱你。」
他用力地抱住我，宛若抱着宝贝似的，眼眸里满是开心的神色：「我爱你，诺诺。」
宋至番外
十岁那年，我的童年结束了。
我妈妈入狱后，我很孤单，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我也不想靠近别人。
我接受那些讨厌我、厌恶我，或者是鄙视我的目光，因为我比他们还要厌恶我自己。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我的妈妈不会走到那一步，是我害了她。
如果没有我，我妈妈会不会更幸福一点呢？
我妈妈一直说要努力读书，所以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我一定会努力读书的。
我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个目标。
那天我遇见了她。
她穿着可爱的裙子出现在我面前，一直拉着我的手，努力地逗我开心。
我也想要笑，但那时的我又觉得我怎么配笑呢？
我不配拥有幸福，不配笑。
临走前，她送给我一个娃娃，说这个娃娃是她最喜欢的娃娃。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我内心深处还是渴望温暖，也许是我太孤单了吧，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抱着这个娃娃入睡。
这个娃娃陪伴了我九年，它给了我温暖。
我妈妈在医院去世前一天，我被特许去看望她。
她对我说：「至儿……好好活，要幸福……要多笑……离开这座城市，重新开始。」
我不敢哭，因为我知道我一哭，她会伤心的。
整整九年，我一次都没有哭，因为我觉得我既不配笑，也不配哭，我有什么资格哭？我妈妈还在监狱里服刑，她是为我才变成这样。
后来阿姨来看我，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她，我去她的城市生活，因为这是我妈妈的愿望。
阿姨说她要去出差，所以她拜托她的女儿来照顾我。
我脑海里第一想到的是那个圆圆脸蛋，会逗我开心的小姐姐。
我想着，她以前用娃娃来守护我，阿姨也对我有恩情，我知道这些年的学杂费她一直默默地帮我交，也一直来看我和我的妈妈，所以我也一定要好好地报答小姐姐。
只是我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小姐姐如今长成什么模样呢？
我拿到了人生最大一笔钱后，我将大部分钱都捐给了助学基金，资助那些和过去的我一样的孩子们，让他们能继续上学，剩下的钱我买了翡翠、金子、假貂皮，然后一一地穿戴上了。
我很喜欢这些东西，也许是因为从小陪伴我的洋娃娃就是这身打扮，让我觉这身打扮最亮眼、最好看，我觉得她也许……会喜欢吧，也许看见我后，会不讨厌我。
当我真的见到她的第一面时，我的心脏激动得乱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要笑。
我来到她身边后，我就只想好好地照顾她，好好地守护她，直到那天我看见她哭着跑回来。
我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我猜测她失恋了。
我很心疼她，还有一点酸酸的感觉。
在她看恐怖片看到「嗷嗷」哭泣时，我努力地不去看恐怖片，怕自己会叫出来，我为她擦拭泪水。
直到她苦累了，倒在了我的怀里睡着时，我的心脏跳动得都快要炸裂了。
我看着她的脸，我自己的脸也红透了。
我一边为她冰敷，一边想着，到底是哪个混蛋惹她如此伤心，如果是我的话，我怎么舍得让她如此伤心……
那天晚上，我不敢动，守了她整整一个晚上，也就是在那天我心里生出了贪婪之心。
我这才弄明白了，我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原来在我在高铁看到她的第一眼时，我的心脏狂跳，那种感觉就是喜欢。
我喜欢她。
明明知道我不配，我还是……自私了一回，是我擅自逾越了，没有叫她姐姐，因为我发现我不想叫她姐姐，我更想要叫她诺诺，只是我怕她会反感，所以就叫她许诺。
我不敢向她告白。
我也不敢让她知道有关于我的事情。
我并不是害怕别人看我的异样目光，我也从来都不觉得我妈妈可耻，因为真正有罪的人是我，但我面对她的时候，我唯独害怕她会怕我，会因此疏远我。
直到那天，她在段修宇面前维护我，我没有从她眼眸里看到疏远和排斥，只有心疼和温柔。
她向我告白时，我的心脏激动得都要跳出来了。
她问我喜不喜欢她！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但是……阿姨呢？
阿姨会接受我吗？
直到阿姨回来了，我和她单独谈话。
我将我对诺诺所有的心思都告诉阿姨，我请求阿姨给我机会，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害怕阿姨会拒绝我。
我也想过了，如果阿姨拒绝我，我也不会放弃，我会一直向阿姨证明我真的会对诺诺好，请她相信我。
我不能，也不想放弃诺诺。
阿姨却抱住我：「傻瓜……你怕什么？我知道你这些年有多努力，有辛苦，我知道你的性格。我都把你当成我半个儿子了。你妈妈很早以前就什么都和我说了，我都知道了。」
我的心颤抖了一下，我们却谁也没有说出来。
有一个秘密，曾经只有我妈妈和知道，我是妈妈捡回来的孩子。
但在我心里，我们就是母子，她是全世界最爱我的妈妈！
「阿姨也想要对你说，孩子，放下那些重担，好好生活。你妈妈在法律上是有罪的，但是她对你的爱没有错，她很爱很爱你，一直都想要保护你，也希望你能够幸福。我也希望我的女儿幸福，也希望你幸福。」
我也紧紧地抱着阿姨。
我知道，这一路以来，一直都有人爱我。
我妈妈爱我。
阿姨爱我。
我的老师们也一直鼓励我，不要放弃学业。
有些同学们也帮助我。
如今诺诺也爱我。
我也爱诺诺，我想要一辈子守护诺诺。
诺诺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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