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
我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农业银行，回：「我在我家小区对面的农业银行。」
「等着。」
「嗯。」
13
石岩来得很快。
他穿着个人字拖和大裤衩骑着电瓶车停在我面前。
「怎么不穿衣服？」我脸有点红。
清瘦的少年还是有些料的。
石岩脸更红：「忘了。」
「哦。」
「要我送你回家吗？」他问。
我摇摇头，看着他问：「我能去你家吗？」
石岩这下不光脸红了，我感觉他的胸肌都跟着红了。
「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不敢吗？」我激他。
「上车。」少年不经激，扔给我一个头盔。
我接过头盔戴好，坐上电瓶车的后座。
「扶好。」石岩警告一声，车子开得贼拉快，我犹豫了一下，便圈住了他的腰。
城市的夜灯下，我清楚地看到少年的耳根红得仿佛要滴血般。
初秋的夜晚依旧炎热，少年的身体烫得骇人。
石岩带着我拐进了一个小巷。
最后在一间破旧的院子前停下。
石岩停好车，踢开门。
院子很小，十来平方米。
但打扫得很干净，石岩踢门的动作很大，一点顾忌也没有。
「你一个人住？」我好奇地问。
「嗯。」
石岩将院门从里锁上，带我进了屋。
房子很小，一个客厅一个卧室，外加一个可以做饭的小厨房。
整体面积，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平方米。
在得知他一个人住时，我原以为会很乱，结果进了屋我发现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
石岩走进卧室，找了件 T 恤套上了。
「你睡卧室。」他说着，走到外间的沙发上坐下。
我点点头，说：「我先检查一下作业。」
石岩愣住，呆住，惊住。
「怎么，是没写吗？」我有些失望。
「叶娇，你离家出走，不会就为了检查我写作业吧？」
我认真思索了一下：「有这个意思。」
「有病！」
石岩躺在沙发上，蒙头装死。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笑眯眯地问：「那你还泡我吗？」
「泡！」石岩咬牙切齿。
「乖，去把作业和我给你的卷子拿出来。」
「你狠！」
14
石岩的作业还是做了的。
但质量堪忧，10 道题能错 9 道，正确率无限接近于 0。
至于我给的那几套卷子，他更是每套卷子都做了，但也都只写了选择题。
我怀疑地看着他：「抓阄的？」
「嗯。」石岩的诚实令我心梗。
「这次月考排名多少？」我摸了摸有些激动的心跳问。
「没看。」石岩满不在乎地摸了摸鼻子，「肯定是倒数。」
我将试卷放下来，看着他道：「石岩，我是一个很认真的人，既然答应当你的女朋友，就奔着一辈子去的。」
我顿了顿，接着道：「将来，我会考上国内 top1 的大学，会成为一名作家，我会很成功很成功。
「你对待学习的态度，让我觉得，你对我，对自己都有些敷衍。」
话落，我从沙发上站起，拿着书包进了卧室。
一进卧室我就将门给反锁了。
陌生的环境，并没有让我变得紧张，反而更加平静。
我走得匆忙，没拿睡衣。
也没有洗澡。
但我不想再动了，我觉得很累。
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
石岩的床铺洗得很干净，躺上去的时候，隐约还能闻到肥皂的清香。
我闭上眼睛，慢慢沉入了梦乡。
15
醒来时，石岩穿着围裙在厨房煮面。
他看到我起来，将面条端上桌，又煎了两个荷包蛋。
我刚想上桌，石岩将沙发上的一个塑料袋递给了我。
我打开一看，是一些日常洗漱用品。
都是全新未开封的，应该是他去早市买的。
「卫生间在外面。」他指了指东边墙角搭建的那个临时小房子。
我跑过去，洗了脸，刷了牙。
然后又拧开他新买的大宝，擦了擦脸。
回屋后，低头默默吃着他煮的面条和鸡蛋，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石岩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我吃完面，想站起来收拾时。
他突然一把按住我的手，问：「你真的愿意当我女朋友？」
「嗯。」
「奔着一辈子去？」他又问。
我抬起眸，望着他的眼：「一辈子。」
他一把从我手里抢走碗筷，猛地一头扎进了厨房。
待他再出来时，我看到他眼眶红红的。
「叶娇，你昨天问我有没有想做的事。我想过了，我想当医生。」
他说完，顿了一下，看着我问：「杀人犯的儿子，也能当医生吗？」
我看着他用满不在乎地语气问出这句话时，心突然疼得很厉害。
「能。」我走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我信你。」
16
吃完饭，石岩背着书包，说要送我去学校。
我点点头，说：「你中午陪我回趟家。」
他先是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你一个女孩子，以后别随便离家出走。」他说完，勾起笑，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沉下声警告，「下次再撩我，我对你不客气。」
我盯着他玩世不恭的笑脸，踮起脚，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眨眨眼问：「这样算撩你吗？」
「算。」他咬着牙，极力压制着情绪，但我还是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以及粗重的呼吸。
「中午陪我回家，我给你不客气的权力。」我说。
「有病！」他一把推开我，朝门外跑去。
看着少年仓皇逃跑的背影，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程度的调戏都受不了，也太纯了吧！
我摸了摸下巴，假装淡定地走出了门。
石岩推着电瓶车在院门口等我。
见我出来，他尴尬地别过脸，将头盔递给我。
我坐上后座，捏了捏他红红的耳垂：「中午记得去学校接我。」
「嗯。」
「真乖。」
我松开他的耳垂，一把搂住他的腰。
石岩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发动了车子。
17
中午，我在学校门口等石岩。
沈经跑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我：「叶娇，我听叶媛说你昨晚没回家，是不是阿姨又给你压力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彼时，他脸上的担忧与关心是那样的真切。
我曾以为，他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
在我被叶媛一次次找碴陷害，在被我妈恶意地数落与诋毁，在我一度觉得生无可恋，恨不得去死时。
是沈经拉住了我，他眼神诚恳地看着我说：「叶娇，你要不要明年和我一起高考，我们离开这里，换个新的环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他说这句话时，是真心的。
只是，他的真心太廉价了，轻而易举，就被叶媛骗走了。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和叶媛躺在床上贴身翻滚的样子。
还有那些令人作呕的淫词浪语。
每一次想起，我都会吐出来。
我冰冷的目光令沈经表情慌乱起来：「叶娇，你怎么了？」
「别再缠着我了。」我冷冷地开口。
「我只是关心你。」沈经委屈地垂下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也不敢奢望你会喜欢上我，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你，就很满足了。」
「是吗？」我勾起唇，讽刺地笑起来，「那就别离这么近，后退到 100 米外看我吧。」
「你……」沈经面红耳赤，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就是讨厌黏着我不放的舔狗。」
我说完，沈经眼眶里，已有了一丝水汽。
他委屈的样子，让我感觉胃里泛起阵阵的恶心。
「嘀嘀……」刺耳的喇叭声在校门口响起。
我侧过头，石岩穿着二中的校服坐在电瓶车座上，目光痞痞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看着他那头杀马特黄毛，突然觉得顺眼极了。
我想也没想地，抬脚朝他跑过去。
待我坐上车，石岩瞬间就发动了车子。
沈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我却朝他比了个中指。
到了我家楼下，石岩脸色很差。
又酷又冷，我却觉得他越来越可爱了。
我不过和沈舔狗说了几句话，他这表情整得像捉奸在床又得忍气吞声的小可怜。
我走了两步，回过头：「你不和我一起上去吗？」
「有病！」他侧过身，不想理我。
「待会儿，有好多东西要搬，我一个女孩子拿不动。」我撒娇。
石岩终于把脸正过来了，怀疑地看着我。
「我要搬去和你住一阵子。」我也不绕圈子了。
石岩怔了一下，走过来，双手按住我的肩膀，沉声：「叶娇，你是不是有病啊？」
「怎么，怕我撩你啊！」我又激他了。
这一次，他没上套。
而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问：「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不解。
「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他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杀过人吗？」我问。
石岩愣住了。
「快帮我上去收拾东西，不然上课要迟到了。」我拍拍他的肩，故作轻松地说。
「你真的有病。」他十分肯定地说。
「那你把我收了，别让我再去祸害别人。」
「行。」
18
上楼后，我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又将之前外婆给我的银行卡找了出来。
石岩站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有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
不知道是不想问，还是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整理好一切，石岩搬着行李箱出去了，我又拿着塑料袋，装了一些我高一的复习资料和错题本。
想着这些石岩或许有用。
这么一折腾，回到石岩的小院已经一点了。
我们学校下午两点才上课，时间还算充裕，但二中一点半就上课。
眼看石岩就要迟到，我催促他快些。
「车子电不足了，我充会儿电。」石岩慢悠悠地说。
「不是有公交车吗？」我说。
「急什么！」石岩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我们学渣缺席几堂课，没人注意的。」
「你……」他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有些气恼。
「吃饺子吗？大学霸。」石岩给电瓶车插上电，便走进了厨房。
「啊？」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不饿啊！」石岩笑得很痞，「也对，你们女孩子喜欢减肥，饿一两顿没事。我不行，长身体呢！」
石岩说完，便开始洗锅烧水。
我想上前帮他，他拒绝了。
「趁着这工夫，去冲个澡吧，都臭了。」他嫌恶地别过头，我脸顿时就红了。
昨晚出来匆忙，又是第一次住在异性家，纵使活了两世，还是不太好意思在这里洗澡，特别是换洗的贴身衣服也没有。
我红着脸，跑进房间，打开行李箱，找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带上，朝着院子里那个小房子走去。
房子很简易，一看就是临时搭建的。
但里面却收拾得整整齐齐，马桶、热水器、洗脸池，应有尽有。
我冲好澡出来。
石岩正好将饺子端上桌，还拍了两瓣蒜，问我要吗？
「下午还要上课，怕嘴臭。」我拒绝。
「那我吃，我不怕臭。」他一边说，一边朝我挑了挑眉。
幼稚！
19
吃完饭，石岩去洗碗。
我手机响了几声。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走到院子外面接了起来。
「娇娇啊，你妈就那个脾气，你昨晚走后，我也给她做了思想工作，她说只要你和那个杀人犯的儿子分手，她可以收回那些话。」
电话里，我爸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奈。
我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碎石子，心情很复杂。
相比我妈对我的严厉与苛责，叶建国对我的态度一直很模糊。
他会在我妈情绪失控的时候拉住她继续发疯，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娇娇，这不是你的错。」
他说得最多的是：「你妈她是为你好，你要感恩，要理解。
「听你妈的话，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他对我受的那些委屈与苛责，从来都视而不见。
比起林茹的歇斯底里，他的冷漠更让人窒息。
从小到大，我有记忆起。
他一次也没抱过我。
小时候，我经常看到他抱着叶媛坐在他的肩上，他带她买雪糕、买玩具、买漂亮的公主裙。
当然回来时，他也会给我准备一份。
但叶媛喜欢的口味，我从不喜欢。
那些幼稚的玩具、花哨的裙子，叶媛从不愿和我分享。
她会哭着说，所有的玩具都是她一个人的。
家里只能有一个公主，我只是公主旁边的小丫鬟，不能和她穿一样的裙子。
林茹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
我让了。
让了太多次了。
最后，被抛弃在冰冷的太平间里。
灵魂刚从肉体脱离时，感知并未丧失。
我守在自己的尸体旁，感受着刺骨而漫长的寒冷。
我想，为什么明明都已经死了，还要遭受这样的罪。
我又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流干了泪，一遍遍地问自己。
如果，不是石岩的出现。
我不知道还要经受多久这样的折磨，灵魂才能得到安息。
「娇娇，你在听吗？」叶建国温暾的声音打断了我痛苦的回忆。
我揉了揉眼眶，慢吞吞地问：「如果换成叶媛，你还会这么说吗？」
「这关叶媛什么事？」他瞬间提高了音量，语气中透着不解。
「算了，我待会还要上课。以后别打来了。」
说完，我迅速挂断了电话。
深吸了几口气后，我正要进去问石岩收拾好没，胳博突然被拉住。
回过头，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人冲我使了使眼色。
我莫名其妙，正欲挣开。
她压低了声音，问：「看你这校服，你也在一中上学？」
「嗯。」这女的不会是个神经病吧，好端端扯我衣服干嘛。
「我儿子也是一中的，今年刚考进去的，叫洪凯，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掰开她的手，与她隔开了两步远的距离。
她很不上道地又凑上前来：「你和那个黄毛什么关系？」
黄毛？
不得不说，还挺形象。
「你是好学生，别和他瞎混。」她自以为很好心地劝告道。
「他是我男朋友。」我说。
女人愣住了，不敢置信地说：「姑娘，找对象可不能光看外表，你知不知道，他爸是杀人犯，专杀那种花季少女，体内有变态基因。你不怕他……」
「砰！」
女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巨大的踢门声给打断了。
石岩将电瓶车推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女人，威胁：「今晚把门窗锁好，不然捅杀你全家。」
「我……我路过。」女人面色惨白地拔腿就跑。
「上车。」石岩声音压得很低。
「哦。」
我明显感觉到他身体里的愤怒，只能用力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紧绷的后背上。
到了学校门口，我下了车。
拉住准备离开的石岩。
他有些烦闷地看着我，往日痞痞的表情，换成了一种疲惫的不爽。
我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手心，努力安抚着他的情绪。
「石岩，从今天起，把我当成你的全世界好吗？」
他怔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我将打火机抢过来，当着他的面点燃。
他低头吸了吸，烟味飘进我的鼻腔，进入咽部，我有些呛，但极力忍住想要咳嗽的欲望，望着石岩烦躁的眼睛。
「不要再去管别人的眼光了，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叶娇喜欢石岩，石岩就拥有了全世界的喜欢。
「我会让你重生的，石岩。」
石岩定定地看着我，朝着我的脸，吐了个漂亮的烟圈。
嘴角怪异地往上扯了扯，问：「你们好学生，都这么不要脸吗？」
「我们好学生毛病多着呢！」说着，我抢过他的烟，掐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石岩静静地看我做完这一切，突然仰起头，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一个瞬间，我感觉他在哭。
但我没有证据。
20
放学后，我去银行将外婆留给我的压岁钱全取了出来。
有两万多。
我留了一部分在身边，剩下的交给石岩保管。
「我们一起住这段时间，家里的一部分开销，从这里出。」
石岩不屑地看了一眼：「我不缺这点钱。」
我坚持要给。
石岩拗不过，最后数了数，放包里了。
「我是孤儿，贫困户，有低保有补助。」他顿了顿，讽刺地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上的高中。」
「那你就当帮我存着。」我说。
这些钱不取出来，我怕我妈哪天想起来了，会将我卡给冻结了。
这些事，她不是干不出来。
在那个家里，外婆是唯一真正关心过我的人，也因为我的事和我妈吵过很多次。
最严重的一次，她把我从那个窒息的家里带走了。
甚至扬言要和自己的女儿断绝母女关系，也要把我拉扯大，供我上大学。
那段时间，我每天拼了命地学习，就是不想让外婆失望。
她开心地逢人就说，她这个外孙女将来能考清华北大。
但回到家，她会心疼地和我说，娇娇考不上清华也没关系，外婆就是吹吹牛，不会有人在意的。
隔了两世，每当我想起她，都觉得像是做了场梦。
明明早上还笑着说要给我做最爱的红烧肉，晚上，人就已经不在了。
突发的脑梗，家里没人，延误了抢救时机。
还没到医院，就断了气。
那个傍晚，我站在院子的门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离我很远，但脖子处传来的窒息感，又将我拉回了现实。
「说，是不是你把她气死的！」
「她才六十出头，好端端的怎么就脑梗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是你，是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后面的细节，我记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又回到了那个窒息的家，怀着深深的愧疚。
我会想，如果我没有搬去跟她一起住。
她不用照顾我，不用起那么早给我做早饭，不用陪我看书到很晚。
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伸手去拉了拉石岩的手。
他的指腹有很厚的茧子，每一次碰触到，我都感觉维持生命的氧气又回来了。
他依然什么也没问，只是慢慢回握住我的手。
他指尖的温度，让我感觉，我是切切实实地活着。
21
晚上，我没去上自习课。
而是留在家里监督石岩学习。
他的基础很差，感觉整个高一，他都是混过去的。
我找出高一的课本，又在网上买了一些相关的辅导资料，打算让他从头学起。
石岩也不像最开始那么抵触了，学习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他脑瓜子灵活，还能够举一反三。
要是初中好好学，考上一中根本不是问题。
也不知道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就这样蹉跎了。
石岩学得很认真。
两天后，网购的那些复习资料都到了，他开始系统地配套刷题。
理科类的学科，他进步很快。
唯一进步慢的是英语。
这种需要死记硬背，长期积累的学科，也急不得。
只能一步步来。
22
周末，石岩说要去二手市场买个折叠床。
这几天他一直窝在客厅的小沙发上，一米八多的个子，实在有些憋屈了。
「我陪你一起去。」
「好。」
23
到了二手市场，石岩先挑好床，又买了个折叠的桌子，和一把椅子。
石岩家里只有一个书桌，之前我们一起复习，都是面对面，盘腿坐在沙发上。
看着他认真挑桌椅的样子，感觉他是真的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了。
「你过来试一下高度。」石岩一把拉住正在发呆的我，将我整个人按在了书桌旁。
「椅子舒服吗？」他问。
我点点头。
虽说是二手家具城，但我屁股下的是一把全新的旋转椅。
坐垫很软，还可以随意调节高度。
比石岩之前的那把木椅可舒服太多了。
得了肯定的答案，石岩将去找老板讲价去了。
讲好价格，石岩掏出钱包准备付钱，我一把拦住，对老板道：「来两把，再给我们减 10 块，可以么？」
老板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行，三百凑个整，两把。够意思了吧！」
石岩退到一旁，没再说话。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身体戳个洞。
我脸莫名其妙红起来，他一把拉住我的手。
趁着老板去开车的功夫，将我拉到里面的一个小隔间里。
「你……你干嘛？」我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来。
石岩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我：「我警告过你，别他妈总撩我！」
撩他？
我有吗？
我欲哭无泪地想，自己简直是太冤了，不过是多花了 150，添了把椅子，怎么就撩他了。
「我不管，撩了我就得负责。」他蛮不讲理地要求。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负责。」
他垂下头，撕开我的领口，在我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咬得很重，但奇怪的是，我并没觉得有多疼。
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男孩温热的泪水打在我的肩上，带着压抑的呜咽声。
这种奇异的经历让我的痛觉神经变迟钝了。
此刻，我满脑子都在想。
他这是又哭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也突然酸了起来。
我伸出双臂，紧紧地圈住了他。
24
回去时，远远就看到一群染着五颜六色，穿着奇装异服的少男少女，挤在院子门口。
人群中，我看到着装还算正常的叶媛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石岩从电动三轮车上下来。
老板很贴心地问：「需要我帮你们搬进屋吗？」
石岩看了看那些人，「就卸在这里吧，回头我自己搬。」
「好勒！」老板听说不用他搬，精神抖擞地下了车。
不到两分钟，便将床、书桌、两把椅子都卸了下来。
「石岩，今晚大军生日，我们要去海城酒楼给他庆祝，你也一起去呗。」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男孩邀请道。
石岩本能地看了我一眼，拒绝道：「我不去，以后这些事都不用再叫我了。」
「什么情况啊，石岩。」一个有些胖的国字脸少年不满地说，「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找了个一中的女朋友，就觉得自己也是好学生了吧！
「你别昏头，像一中那些假清高的学霸，玩玩就行，别动真感情。」
「想开荤，去了海城还怕找不到漂亮的妹子帮你吗？」说这话的，是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光头，他看上去二十出头，比其他人都要大一些。
我脸色冰冷地看着他猥琐的目光投在我身上，另一只手忍不住去捏石岩的手心。
他的拳头攥得很紧，我的手指被捏得已经发麻。
光头依旧笑得不怀好意：「要不，你今晚和大伙分享一下，学霸的滋味……」
「啊……」
剩下的话，他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石岩用力就是一脚，将他整个人踹出了好几米远。
我吓坏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石岩愤怒到失去理智的样子。
「给我揍他！」光头痛苦地捂着胸口，嘶吼道。
刹那间，人群蜂至。
石岩将我推到一个角落里，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
蜂拥的人群顿住，他们面面相觑，估计是怎么也没想到石岩身上会随时揣着一把锋利的刀。
他眸色冰冷地站在那里，威胁：「捅死一个，算一个。反正我烂命一条，不亏。」
光头见状，气得当场吐了口血。
「算你狠！」
「不愧是杀人犯的儿子。」
「再 BB，把你舌头割了。」石岩冷冷地威胁。
光头闭嘴了，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在一众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叶媛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她想上前去拉石岩。
被他一把推开了：「别逼我打女人。」
叶媛委屈地红了眼眶，捂着脸跑了。
我慢慢走上前，试探着去夺他手上的刀，石岩一把将我按在院门上。
「快说你喜欢我。」他威胁。
「我喜欢你！」我一字一句，说得郑重而有力。
石岩将刀重新放进兜，脸上戾气消散殆尽，换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他说的都是假的。」
「啊？」什么是假的，我压根没反应过来。
「我没碰过那些人。」他又说，委屈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怜。
「哪些人？」我还是没理解他的话。
「漂亮的妹子。」他咬牙。
「……」
搞半天，他刚才发狠用脚踢人，是因为这个？
我还以为他是看不惯那个光头奚落我呢！！！
「我很干净，娇娇，别不要我。」他垂下头，将脸埋在我肩上，那里前不久被他咬出的牙印还疼着呢。
但我不好意思推开他。
因为，我发现他居然又又又哭了。
眼前这个一脚能把人踹飞的问题少年，居然是个小哭包！
我叹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25
踢人的事件发生后，一连好几天都没人再来找石岩出去玩。
但我依然提心吊胆。
因为，我发现石岩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影响。
可能最近他在学校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有时候看着书就发起了脾气。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能感受到这里的街坊邻居对他的排斥与厌恶。
有时候一群人聚在一起正聊着天，看到石岩出现也会立即散开。
有孩子在院门口多看一眼，也会被家长拉走。
好几次我都听到类似「杀人魔」「变态」这样的话。
石岩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未必不难过。
他的镇定自若，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催眠式的麻木。
我看着之前抄的招生电话，想到还有半个月就要期中考了。
这一次的期中考，是全市联考。
所有中学的题都是一样的，如果石岩能考到 400 分，我就有机会带着他一起转学到海港中学。
我是当年的中考状元，分数出来时，海港的招生老师就来过家里。
他们给的条件是，只要我去，学费食宿全免，每年还有 5 万元的奖学金。
说实话，我特别心动，做梦都想去海港中学。
但我妈林茹女士说，我去寄宿学校一定会学坏。
让我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去一中。
我想，只要这次联考，我还是全市第一，就有和他们谈判的底气。
因为，他们去年一本率虽然不错，但缺少高分段的考生。
仅有的 7 个被 985 录取的考生，还都是复读生，学籍在别的学校。
他们需要一个冲刺清北的学生来打开知名度。
我把我的计划说给石岩听，他听过后，一脸平淡地说：「世界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当初说的时候不觉得啥，现在从石岩嘴里说出来，我脸都臊红了。
石岩说得对，我确实臭不要脸。
26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
石岩总分 423，班级前十，年级 156。
他的进步把二中的老师都惊呆了，还开了表扬大会，颁了个进步奖给他。
奖品是一支钢笔和一本英语词典。
石岩将奖品扔在茶几上：「抠死了，直接给钱多好。」
我看着他的英语试卷，笑：「你们老师是希望你把英语成绩提上来。」
这次，他的英语还是没及格，只考了 75。
「你呢？」他问，「去海港有戏吗？」
「有戏！」前世，那次期中联考，我就是全市第一。
这次，也没例外。
「我已经打过他们招生部的电话，约了周六下午去学校看看，到时候我们一起。」
「行。」石岩转身去了厨房。
我立即跟进去，帮他打打下手。
石岩的厨艺很一般，但做出来的东西，最起码能吃。
不像我，不管看多少遍菜谱，最后总能烧出一锅黑暗料理。
石岩第一次吃我做的饭，他说，他需要一点精神赔偿。
然后，就把我按在餐桌上亲。
亲得我腰都紫了一大片。
最后我疼得受不了，才推开他。
他擦了擦嘴，恶狠狠地说：「记住了，下次再做黑暗料理，我把你腰压断。」
他的威胁充满了神经病的气质。
我服了。
27
周六参观了新学校。
校长亲自接待的我，我提出的学费食宿全免，每年两万的奖学金。
他都答应了。
唯一犹豫地是，我想和石岩在一个班级。
他想把我安排进重点班，而石岩现在的这个成绩，进重点班恐怕跟不上进度。
「他能跟上来。」我向校长保证道，「就算他跟不上，我也会教他的。」
「行。」校长也没犹豫多久，毕竟石岩只是附赠品。
我才是他冲刺清北的希望，石岩能不能跟得上，其实并没那么重要。
「你们先回去找家里人办理一下转学的手续，就可以入学了。」
「好。」
28
石岩是孤儿，他转学的手续找社区的工作人员就能办。
而我因为没成年，只能找那对夫妻来办了。
林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我转学去海港中学的。
自从她放出狠话要和我断绝关系，也一直没联系过我。
只有我在一中的班主任和校长找我谈过几次话，好像是林茹和他们说我和石岩谈恋爱的事。
她说，我和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好上了。
以后很有可能会走上弯路，还拜托学校的老师拉我一把。
好在，班主任和校长都相信我。
他们让我回家和她好好沟通，一家人坐下来，把误会都解开。
能解开吗？
我都活了两世的人了。
依然不知道，她对我的恨来自哪里。
从小到大，她要求我做的事，我哪一件没有做好？
但她似乎从未满足过。
她对我，有着根深蒂固、无反改变的偏见。
29
回去的路上，我们路过了一家超市。
石岩说要进去买一些肉和调料。
我们推着购物车进了超市，一进去就看到叶媛依偎在叶建国的身边，两人站在货架前挑选着零食。
我本能地想躲开，石岩却握住我的手。
「别怕，我们买我们的。」
我想了想，决定不逃了。
正好找机会问一下他愿不愿意帮我处理转学的手续。
叶媛这时也看到了我。
「姐，」她轻轻唤了一声，抬起眸认真地说，「妈妈住院了，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
叶媛继续道：「你明天有空，去看看妈妈吧，她是被你气病的。」
「那我去看她，不是让她病上加病吗？」我被点燃了。
石岩拉着我的手，面色冷静地说：「今天晚上，给你做水煮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