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拿了 10 年 3000 块的月薪后，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老板，我要涨工资！」
老板大惊失色。
接着，他的头就掉了下来……
结论是，只要提涨薪，这个世界就会出现 bug。
1.
早晨八点半，我出门上班，瞬间感觉今天的街道又拥挤了不少。
哦，路边又多了五座摩天大楼。
我抬起头，仰望被切割成菱形的天空。
再这样下去，阳光都要被遮住了。
走过一个转角，昨天的公园变成了一栋精美的欧式风格别墅。
透过宽敞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室内精致高雅的家具陈设。
院子里种植着鲜花和果树，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正坐在喷水池边悠闲地吃着早餐。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吃过早餐，因为家里的空间太小，根本没有厨房。
3000 块的工资，每个月都刚好花完，也没有买早餐的预算。
我第一次，在上班的路上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院墙里的世界。
我感到脑袋一阵发热，无数陌生的问题涌了进来：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吃早餐的问题？
为什么我每个月一毛钱都不剩，没有任何存款？
怎样才能拥有一座大房子呢？
……
手机突然振动，我看到了今天的经济新闻推送：
昨晚 S 市又有 5088 位公民成为新晋富豪，共开设 3000 家公司，新建 500 个建筑项目……
所以，为什么这个城市每天都有那么多一夜暴富的人呢？
又为什么，不是我呢？
2.
15 分钟后，我走到了公司。
破天荒地迟到了五分钟。
过公司闸口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机器显示，我已经打过卡了。
从来没有迟到过的我，一脸懵，谁帮我打的卡？
但是员工卡在我自己手里，这个好像没法帮忙吧？
走进办公室格子间，大家都已经安静地忙碌了起来，没有人关注我的迟到。
我想找邻桌的莉莉聊聊，却发现她正在奋力敲击键盘，根本没空理我。
又一个新的想法从我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这份工作，好像没必要那么专注吧。
这里是一家地产公司，S 市每天都要新增几千座建筑，我们的工作，是要把那些建筑实时更新的测试数据录入一个庞大的系统。
具体的咱也不懂，输入就行了，很机械化的工作，基本不用费什么脑子。
所以，大家为什么全都那么认真投入呢？
时间过得飞快，十一点半，我刚刚输入完最后一行数据，电脑就被准时关闭了。
现在是吃饭时间。
公司的食堂一共三层，一层打饭，一层自助，一层点餐。
全都是宴会厅般的布置，水晶吊灯，宽敞富丽。
我今天才意识到，这有点儿夸张了。
这几年公司的生意越来越好，规模自然也就越来越大。
可是，既然能花钱扩建华丽丽的食堂，为什么就一点儿也不给我们涨工资呢？
3.
吃饭时间，莉莉终于有空跟我聊天了。
「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莉莉低头扒饭：「嗯，我们公司的饭菜每天都是一样地好吃，这不科学！」
不得不说，这好像也是个问题。
我打开手机新闻递给莉莉，压低了声音：
「你看，这个城市每天都有那么多富豪诞生，你有没想过多挣点儿？」
莉莉瞟了一样手机，一脸茫然：「多挣钱吗？要干嘛？」
「像他们一样，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呀，比如，买一座大房子？」
莉莉扒饭的手停了下来，像是遇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艰难问题。
半晌，有些磕磕巴巴地开口：「可是……他们和我们……是是……不一样的呀。」
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了。
「有什么不一样？」
莉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接下来，她不再说话，站起身来，把空的餐盘端去了洗手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行动好像变得有些迟缓卡顿了？
我一头雾水。
算了，趁着还有点儿时间，直接去找老板吧。
4.
老板的办公室在 24 层。
坐上空无一人的电梯，我才意识到，我好像只看过老板的照片，却从来没有和他面对面说过话。
办公室的门打开着。
里面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眼神空洞地盯着某个地方。
我的出现让他忽然惊讶无比，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我又不是刺客，至于这么慌张吗？
我不知道怎么沟通，于是开门见山：「老板，我在咱们公司工作了十年了，可以涨薪吗？」
咔吧咔吧……
我意识到，那声音是从老板的嘴里发出来的，他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我瞬间愣住，什么情况？！
接着，咔嚓一声，老板的头掉了下来！！
5.
「啊啊啊啊啊！」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狭小的出租屋中。
所以，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早晨八点半，我出门上班。
感觉今天的街道又拥挤了不少。
哦，路边多了五座摩天大楼。
我抬起头，仰望被切割成菱形的天空。
建在公园的别墅里，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正坐在喷水池边悠闲地吃着早餐。
我停下来，一切都似曾相识。
是不是梦，去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午饭后，我又走进了 24 楼的老板办公室。
「可以涨薪吗？」
咔嚓，老板的头又一次掉了下来！！
我再次从自己的床上醒来。
好吧，那不是梦。
为了不让可怜的老板再掉一次头，我决定今天不去上班了。
很多事情，我必须自己弄清楚！
走在街上，我渐渐发现，这里存在着两种人。
一种人就像是曾经的我，神色平静，按照既定的路线去上班，从容精确。
还有一种人，神情兴奋，行动的速度超快，感觉像打了鸡血。
我注意到，后者的每一个人，都会不时抬手看看时间。
全部都在赶时间吗？
我用手机搜索，完全找不到相关的信息！
就像我之前输入「怎样变成富豪」一样，网页显示 404。
这时，我经过一座豪华大厦。
透过落地窗户，我看到很多衣着华丽的人，正在里面高谈阔论。
隔音是真的好，什么也听不见。
门口有一张巨幅的海报，上面写着「S 市全行业富豪研讨会」。
直觉告诉我，在这里应该能找到线索。
正想进去，被保安拦住了路，他要我出示入场券。
看到海报右下角入场券的价格时，我立刻泄了气。
3000 块？
我一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付得起啊！
6.
我生平第一次被一种叫作贫穷的绝望感击中，无力感全面袭来。
我感到自己好像被困在了某个信息死角，出不去看不见，憋闷到快要窒息。
十一点半，我的肚子准时叫了起来。
午饭时间到了。
我走到街对面的 666 便利店，随便买了两个三明治。
一边吃，一边继续回到那个会议厅前焦虑地徘徊。
这时，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过，嘴里不住地念叨着「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我有些好奇地看过去，没想到他突然向我折返。
「你好，可以把这个卖给我吗？」
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手上的三明治。
是……太饿了吗？？
「你可以去对面的商店……」我正要给他指路，他就已经把 100 块塞到了我手里，拿走了三明治。
速度之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跑远了。
我看了看身边行色匆匆的人群，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对这些人来说，时间，似乎要比金钱要宝贵得多？
我望了望街对面的便利店，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翘班的我，时间很多啊。
二十分钟后，我在路边地上摆起了一个小摊。
我用所有剩下的钱，买来了各种零食、面包、水、烟……
7.
5 分钟后，我以两倍的价格卖出了一瓶水。
10 分钟后，我以 3 倍的价格卖出了一包烟。
11 分钟后，我以五倍的价格卖出了一个笔记本……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就获得了平时要花一个月才能赚到的报酬！
这个事实，让我大受震撼的同时，也心情复杂……
先不想那么多了。
我拿着 3000 块，从保安那里买来了入场券，走进了那座能给我答案的会议厅……
8.
我走进会议厅的时候，立刻就成为了全场瞩目的焦点。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从来没有如此受人瞩目过的我，一时间僵在原地。
身着高档羊毛西装的侍者向我走了过来，深深鞠了一躬：「请问您是哪位富豪先生的太太？」
我先是一愣，然后扫视了一圈参会者，他们中间，明明也有女人呀。
我也是买了票进来的，怎么就成了家属呢？
不过，她们看起来，的确和我有很大的区别。
首先，当然是她们的衣着。
华丽的面料，繁复的花纹，极为优雅的剪裁，衣缝处的金线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晕。
而月薪 3000 的我，目前光顾的店铺只有公寓楼下的衣优酷。
虽然每次我已经尽可能地挑选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了，但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和她们相比，还是像随意地剪了几块布，拼拼凑凑地缝在了身上。
除了衣服，还有她们每个人手上都会戴着一块漂亮的手表。
时间对我来说，好像没有那么重要。
每天流水线式的作息，已经在我的身体里形成了强大的生物钟。
基本上到点就会醒来、饥饿、犯困……
「这位太太？」侍者的温声提醒让我回过神来。
我向他扬了扬手里的入场券：「我也是来参加研讨会的。」
侍者立刻又向我鞠了一躬，引导我坐在了巨大圆桌的角落。
尖端人体力学科技的真皮座椅，给我的腰部带来极为舒适的体验。
啊，原来坐着也能是一种享受啊！
此时，我又多了一个新的小目标——以后把我工作的椅子也换成这样的吧！
圆桌上的富豪们继续兴奋地高谈阔论，我连忙竖起耳朵。
得要听回成本价啊！
然而，10 分钟后，我的脑袋开始宕机。
投资、并购、房产、股票、城建……
这哪儿是月薪 3000 的我能听得懂的事情啊！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小时，接下来，每个富豪都踌躇满志地发表了自己下一阶段的规划。
每个人的小目标都是一个亿起底。
终于，到了我。
「那个那个……」犹豫半晌，我还是硬着头皮提出了问题，「请教各位，怎样才能赚到第一桶金呢？」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几十双眼睛又一次齐刷刷地望向了我。
咔吧咔吧……
富豪们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
9.
这熟悉的恐怖感！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条件反射地大叫一声：「停！我不问了！」
下一刻，几十个富豪立刻停止了颤抖。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注意到，在那些茫然空洞的眼神中，有一个特别的眼神闪过。
侍者上前，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什么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有事儿的是那些富豪吧！
直觉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我很心疼自己摆地摊赚的 3000 块，但最后还是一咬牙走出了会场。
黑夜已经降临，望着深沉的天幕，我感受到一种极为复杂的心绪。
这一刻，竟然有些怀念上班时的日子了。
虽然两点一线，循规蹈矩，懵懵懂懂，但什么也不用想，不像现在，茫然无助。
源源不断的困惑，几乎堵塞了我的脑袋。
「你好？」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女声。
我吓了一跳。
回过头去，一个优雅干练，身着华服的高挑女人站在了我的身后。
「你好，我也是从会议厅里出来的，刚才看到你，好像出了什么事，我有些好奇。」
她是女中音，夜色中，说话的声音格外悦耳。
我莫名产生了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
10.
「你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赚到第一桶金吗？」我试探着开口。
接着警惕地注视着她，随时准备叫停。
「这个啊，我还真的不清楚唉。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验。」
她平静而略带歉意地回答着我，我的眼睛已经睁到最大。
她没有咔吧咔吧，头也没有掉下来！
「所以，你……你愿意给你的员工加薪吗？」
保险起见，我还要再测试一下。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员工提要求的话，我会考虑的。」
我简直要哭出来了：「可以一起喝个咖啡吗？」
她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说起来奇怪，过往的那些年，我总是一个人上班下班，也从来不觉得寂寞。
而现在，我却迫切地需要一个能够倾诉和被理解的对象。
我在咖啡厅坐下来，正不知该从何说起，就听到对面的女人迫不及待地开口：「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熟悉的问题！
见我傻傻看着她，那女人继续：「我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那天早上，我本来是要去开一个集团收购会议的，但是经过公园的时候，看到那里建起了一座别墅。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悠闲地吃着早餐。」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因为忙着赚钱，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吃过早餐。」
「接着，我的脑袋里忽然就想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比如，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有钱的呢？」
「我为什么一直一直在赚钱，从来都不停下来呢？」
「每一天我账户上的数字十万十万地叠加，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赚钱，我可以有别的生活吗？」
我默默低头，喝了一大口咖啡。
「呃……其实，我和你有相似的感受！当然，先要抛开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我月薪 3000，你月入百万……」
我和女人交换了这几天的困惑，她的眼睛里闪烁出异样的神采：「我的直觉果然没错！你走进会议厅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的特别了！」
「我昨天追问过我的秘书，他不但无法回答我的各种问题，而且最后他的头……居然掉了下来！然后时间好像倒流了，我又重新开始了那一天！」
一模一样……
所以，我和眼前的女人，现在都已经成为了这个奇怪世界的异类。
11.
「你赶时间吗？」
我注意到，即使在聊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女人还是会时不时地低头看表。
女人愣了一瞬：「没有啊。」
「这里的每一个有钱人，好像都有和你类似的习惯。」
女人若有所思：「你不说，我还真没有注意到……我好像感觉，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我什么都没做的话，就会焦虑，会心慌……」
我们同时沉默下来。
咖啡馆里的人们已经陆续离开，四周安静得隐约可以听得见秒针跳动的声音。
滴答滴答……
还真的是让人空虚不安啊。
「真羡慕你。」女人打破了沉默。
哈？我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月薪 3000 的我，被一个亿万富豪羡慕了？
「其实我已经观察街上路过的上班族很久了。我觉得你们的生活真的很棒！作息规律，下班以后什么都不用想，时间都是自己的，多简单多快乐啊！」
女人的眼睛里，满是向往。
我撇撇嘴，心道大可不必。
「诶？你不是想赚钱吗？不如我直接把钱分给你一些吧！」
12.
直到她掏出手机，问了我银行卡号，我才意识到，她是来真的！
「给你多少呢？一千万吧。我账上刚好有这么多活钱。」
我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诶？怎么转不过去？什么叫作『账户限制』？！」
唉……这个梦，只持续了 30 秒。
女人又在手机上捣鼓了半天，得出结论：
「所以，我的卡和你的卡之间，是被限制转账的。」
「我是可以取现金给你，不过我每天的取款限额，只有 100 块……」
她的眉头越来越深：
「所有的大额现金都只能在商业交易时在网银中流动。」
「所以，这些钱看起来是属于我的，其实我根本就不能自由支配啊……」
这个世界的背后，应该存在着某种强大的规则，牢牢支配着我们。
深深的无力感袭来。
十点整，我开始哈欠连连。
睡觉的时间到了，我的生物钟精准运作。
离开前，我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顾停停，很高兴认识你。」
我握住了林珊珊伸出的手。
虽然今天的相遇为彼此都增加了更多困惑，但我悬浮的心也莫名有了一些落地的感觉。
毕竟，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13.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公司。
然而每周的打卡记录还是会发到我的手机上，显示我每天都在按时上班。
只是 3000 块的工资再也没有发到我的银行卡上了。
老板和同事，也都没有来找过我。
脱离了公司以后，我明明存在着，却好像已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每天早晨八点半，我都会准时出门，在会议厅前面摆个小摊。
不得不说，收入很好……
一天赚个四五千不成问题。
虽然和那些富豪比，这点儿小钱九牛一毛，这种赚差价的生活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起码短期内，我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了。
我一天三顿按时吃饭，每天都是豪华套餐；小房间的简陋家具全部都换成了更精致实用的，顺带调整了整体布局；衣服添了更多款式；我又买了不少经营类书籍，边摆地摊边读……
林珊珊每天晚上谈完几个亿的生意后，都会来我的地摊边坐坐，买个 100 块现金的东西，跟我聊聊天。
「你是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我看着西沉的太阳：「也回不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呗。」
林珊珊坐到台阶上，啃着刚买的三明治：「一直摆地摊？」
「没想好，目前只能这样。」
我和林珊珊的富豪世界之间，存在着一道天然的屏障，我还没有找到能打破的方法。
林珊珊叹了口气：「其实我也在走一步看一步。」
我一惊：「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当上班族吧？！」
林珊珊摇头：「当上班族可没那么容易啊。我已经研究过，发现没有任何公司需要新的员工，也没有任何招聘入口，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员，全都是固定不变的。」
意料之中。
「不过，我已经开始把资产慢慢转移出来，投入到长期的项目里，不断减缓它们的流动。我想看看当我的全部资金都不再高速运作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其实我就是想慢下来，然后好好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我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这是富豪的烦恼吧……我现在就想赚钱。
「赚钱以后呢？」
「买一个大房子。」
「然后呢？」
然后……我也卡住了。
「算了，等我能变成富豪再说吧。」
14.
终于，这个世界向我敞开了一个「缺口」。
这一天，我照例八点半出门，拉着一个行李箱，去 666 便利店「进货」。
正在我挑挑拣拣时，就听到身后的店员说：「客人，不好意思，从今天起，我们不能再卖给你这么多东西了。」
「为什么？」
我没有回头，仍在专注挑选可以卖个好价钱的货物。
「因为您每天都从这里购买太多东西，导致我们每天的存货不足，没有办法满足附近居民的需要。」
「这样啊，那你们增加进货量不就好了吗？」
「可是，我们每天的进货量都是固定的，无法改变。」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每天的进货量都是固定的。」店员又重复了一次。
「既然能赚更多的钱，为什么不增加数量呢？开超市的目的，不就是盈利吗？」
我最后拿了十盒口香糖，放进了购物车。
「因为……因为……」
门外一辆卡车驶过，轰隆隆的发动机湮没了店员那边传来的声响。
当我推着购物车去前台结账的时候，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店员的头已经掉了下来！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我听见自己连绵不绝的尖叫声。
等下，为什么这一次的时间没有重启？？
15.
「请问，有金币巧克力卖吗？」
正当我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位女顾客走了进来。
我的目光从尸体身上艰难地移开，缓缓看向她。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下，我要被人当作杀人犯了吧……
「你好，有金币巧克力卖吗？」女顾客又重复了一遍。
大姐，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尸体吗？
诶？等下，尸体呢？
我突然看见，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再转头，只见那位女顾客已经在货架上拿到了巧克力，走到我身边，打算付款。
这是，把我当作收银员了？
「你好？扫码付。」
「好……」
我在收银台上捣鼓了半天，终于收了她的款。
我不敢再说什么了。
万一她的头再掉下来……
当我把巧克力包好，抬头看向眼前的这张脸，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呢？
16.
女顾客见我盯着她，表情立刻变得很不自然。
我注意到，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痕……
实在没忍住，我问了出来：「您没事吧？」
没想到，这句话击溃了女顾客最后的神经，她瞬间瘫软在地，泪流满面：「我的老公……他死了。」
有点突然……
我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多，大脑已经接近死机。
女顾客痛苦的神情夹杂着惊惧、自责、茫然……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不对，也许是我杀的！你帮我报警吧！」
什么意思？
我顿了顿，犹豫着开口：「难道，他的头，掉了下来吗？」
女顾客一愣，瞬间止住了眼泪，抬头看向我：「你……怎么知道？！」
17.
半小时后，我扶着女顾客来到了她家门口。
我才意识到，之前为什么会觉得她面熟。
她就是公园里这座新别墅的女主人啊！
那一天，我就是看见她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喷水池边吃着早餐。
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女主人打开了家门，却犹疑着不敢迈进一步。
我没有催促，只是在一旁静静等待。
最终，女主人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客厅。
地上，什么都没有。
她向我投来震惊的目光，我平静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神情木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所以，这就是你不让我报警的原因？」
是的，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死人。
18.
半小时后，林珊珊也来到了别墅，她在电话里，已经大致了解了情况。
「我叫唐微微，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我的丈夫是 S 市的富豪，我们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
「直到……我看见了你。」
我一愣。
唐微微正看向我。
我吗？
「对，就是你。」
「那天我出门买菜，看见了在路边摆摊的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和你一样的人。」
「你看起来非常悠闲惬意，而且，收入好像也很不错。」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天天都要买菜做饭？」
「紧接着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在外面赚钱的，只能是我老公？」
「第三个，为什么我不能有工资？」
「为什么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只能在家里待着？」
「我对每天早出晚归的那位『老公』，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问题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这个情况，我和林珊珊都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我们之前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两种人——富豪和贫穷的上班族。
而现在才意识到，还存在着第三种人，家庭主妇！
只不过，她们被这个社会隐形了。
其实，那天我走进会议厅，侍者问我是不是某位富豪的太太时，就已经有了端倪。
「所以，你的丈夫会消失，是因为你问了他那些问题吗？」
林珊珊神情复杂地摇头：「其实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不能自己帮孩子们去买夹心巧克力？」
19.
听完我和林珊珊的故事后，唐微微的情绪平复了不少。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我和林珊珊已经思考过了无数次，没有答案，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我们只知道自己不想做什么，却还没有弄清自己想要什么。
我坦白回答：「唐微微，其实你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往前走了。」
在唐微微疑惑的眼神中，我尽量不解释得太过抽象：
「现在你是丈夫失踪的家庭主妇，我是摆地摊的流浪女，林珊珊是没有野心毫无竞争力的富豪。」
「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只能继续向前，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
「至于要怎么做，就只能自己摸索了。」
唐微微讶异又茫然，不自觉地往沙发深处靠了靠，尝试着寻找某种安全感。
靠垫移开，我注意到，沙发角落里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啊，这是我老公的电脑。」
我坐下来，打开了它。
电脑嗡嗡启动，蓝光闪烁中，系统的机械女声发出指令：
「扫描新面孔。」
「扫描完成，请稍等。」
「系统正在全面更新，请稍等。」
「666 连锁便利店新任总裁信息绑定完成。」
「顾停停，即将进入系统页面。」
？？？
所以，唐微微的老公是 666 便利店的总裁？
而现在，系统重新绑定了我的信息？？
20.
从那天起，我就阴差阳错地成为了 666 连锁便利店的总裁兼分店店员。
于是每天早晨，唐微微送走两个孩子去学校后，就会来店里帮忙。
我进入总裁的运营系统，把这间分店的供货量提高了五倍。
然后每天留唐微微看店，自己依然去会议厅门口摆地摊。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还要这样，大概是对自己创业的第一份工作很有感情吧……
这一天，在我收钱收到手软的时候，忽然看见远处走来了一个看起来又有钱又落魄的中年人。
皱皱巴巴的高定西装，好几天没刮的胡子，还有稀疏的头顶……
「老板？」
不对，应该说，是我的前老板。
他转头看我，像是见了鬼：「我记得你！你你你你！就是因为你，我的生活全毁了！」
……
我用价值 1000 块的半个小时，和前老板做了高效沟通，了解了他的情况，也让他平复了激动的心情。
原来那天他的头掉下来之后，时间重启，然后他就开始和我们一样，怀疑一切了。
我总结出了规律，有一些人，像是便利店员和唐微微的老公，受到冲击以后，头掉下来，就彻底消失了。
而另外一些人，像是前老板还有林珊珊的秘书，头掉下来以后，时间会重启，然后就变成了和我们一样的觉醒者。
「我坐在办公室里，每天就是看又盖了多少房子，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数据，真的好痛苦，全都他妈是泡沫！我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不着急，意义总会找到的，只是还需要点儿时间嘛。这个世界有着非常牢固的价值体系，你在强大的洗脑进程中，还能冲出重围，成为觉醒者，已经是非常厉害了！相信自己，前途无限哈！」
嗯，画大饼鼓励前老板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相逢即是缘，在给前老板无偿做了一番心理辅导后，我就开始和他谈起了合作。
我觉得 666 便利店的选址缺了点儿野心，如果能大量建在会议厅这样的富豪区，满足富豪们节省时间的需求，利润必然翻倍！
前老板答应帮我规划 20 家全新店面后，我又收到了林珊珊的投资金。
就这样，我的财富，开始飞速增长。
很快，我在一片依山傍水且交通便利的街区里，买到了一间精美的独栋别墅，实现了心愿。
然而，当我账户上的钱开始变成一个无限增长的数字后，空虚的感觉随之袭来。
我开始理解林珊珊的感受了。
我才发现，赚钱原来并不是我的终极目标，我真正想要的，其实是弄懂自己。
看来最难的，还是那些哲学问题啊……
21.
很快，一天里重置时间的次数越来越多，那意味着，这个世界通过考验的觉醒者在不断增加。
觉醒的人们，又不断影响着身边的人改变。
就像是打开了一扇窗子，光照进来，然后蔓延开。
而这种多米诺骨牌式的推动，已经成为了无法避免的大势。
就像唐微微在无意中，问了她的女儿：「为什么一定要考 100 分才是最棒的？」
然后，女儿的头就掉了下来……
还好，一天重启，女孩通过了考验。
尽管心有余悸的唐微微不断提醒自己，在孩子面前要格外注意，却还是没忍住问了儿子：「为什么你不能喜欢粉红色？」
然后儿子的头就掉了下来。
一天再次重启，谢天谢地，她的孩子们全都拥有了全新的人生！
这个世界改变的洪流已经避无可避了。
无数人消失，也有无数人醒了过来。
物竞天择的法则，谁也阻挡不了。
只能向前走。
然而，当人们觉醒的数量到达了拐点，开始激增的时候，世界陷入了混乱。
无数上班族离开公司，茫茫然然地四处游荡。
富豪们纷纷放弃了自己的公司，商业荒废，店铺关门，日常生活停摆。
大街上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
一些陷入价值混乱的人们，开始伤害别人，或是伤害自己。
新的秩序，亟待重建！
22.
作为最早觉醒的一批人，我们有责任，尽己所能，为这个世界的全新秩序，搭造一些参考的框架。
成为富豪后那种空虚无聊的感觉，带给了我不少灵感。
比如，除了工作，人们的生活还有很多空白的区域需要填补吧？
于是我出资建立了很多公益机构，免费让市民体验绘画、舞蹈、唱歌、烹饪、陶艺……
比如，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吗？
当然不是，我们需要体验，需要交流。
于是我为市民们提供了无数非商业性的社交场所，免费提供餐饮。
对人生的困惑怎么解决？
我建立了很多图书馆。
不过，我发现 S 市的书籍几乎全部都是商业类的，所以又设立了专项基金，资助人文社科类书籍的创作者……
我和林珊珊他们把大部分的资产都投入到了这些项目的运营和宣传中。
很快，街上游荡的人们被吸引过来，有了新的事情做，混乱也就得到了部分平息。
不久，开始有人想留下来，把喜欢的事情作为新的职业去体验。
虽然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那就一起探索吧。
与此同时，这也加速了更多人的消失或者觉醒。
这个世界，正在一边崩溃，一边重建。
两年以后。
世界逐步恢复了秩序。
走在街道上，能看到新的广告牌上的各种 slogan。
「×××，由你来重新定义生活。」
「×××，帮你找回天命。」
「×××，随时迎接改变，你拥有无数选择。」
「×××，我不要你告诉，我要我觉得。」
五花八门的新兴职业不断涌现，插画师、写手、试睡师、心理咨询师、家庭收纳师、上门喂养、兼职达人……
我摆地摊的旧习惯还没有改变，隔三差五就会蹲在会议厅前面。
林珊珊坐在台阶上，咬了一口三明治：「你觉得，我们所在的这个奇怪世界，其实是个什么玩意呢？游戏吗？还是，一个梦？」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人知道答案。
我抬头，望向天空。
也许此刻，那里有什么高维的存在，也正在俯视着我们吧。
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变动，应该给它了巨大的惊喜。
或者，是惊吓。
不过无所谓了。
因为这里，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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