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又把谢予珩拉近了些,偷偷把藏在身上的密信塞给了他。
「这是前几天我拦截到的密信,我怀疑这密信有问题,你去找玉泉酒馆的老板娘,就是那个胡姬。你威逼利诱也好,严刑拷打也好,设反间计也好,你去找她,想办法弄清楚这密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猜她应该只是个传信人,手上拿不出多少证据,也正因此,我才想来个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的。然而......」我抿了抿唇,「这城里定然还有别的齐国人,你守住了她,顺着她迟早能找到别的线索的。」
谢予珩应了。
我们在廷尉府里呆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谢予珩沿着我给的线索,抓住了酒馆的老板娘,又设反间计,揪出了两个齐国细作,并把他们秘密关押了起来,严加拷打,最终问出了那密信真正的解法。
我们商量以后,他差人易容成细作的模样,与周家的联络人通信,重新约定交易时间和地点,最终人赃并获。
一切尘埃落定。
我出狱的那天,谢予珩来闻府找我,他看了我半晌,忽然道:「瘦了。」
我有些好笑。
他日日差人往廷尉府里送东西,日日吃得那样好,哪里瘦了。
更何况,明明上一次见,就是几日之前。
我带着他绕着院子走。
走到梅园的时候,他折了支红梅,比在我鬓间,笑着问:「闻筝,这一次我算不算是救了你的命?救命之恩,当......」
他说到一半便顿住了,不往下说了,只是看着我笑。
于是我也看着他笑:「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他顿了顿,尔后轻叹了口气:「我不要你报答我,我帮你是我心甘情愿,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
「只是......闻筝,我是不是离那一天又近了一点?」
他说得没头没尾,我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这一年盛夏,他曾经承诺过我,说他会等我,直到我愿意让他为我挽发的那一天。
他说那话时还是盛夏,繁星满天,而现在已是隆冬,白雪皑皑。
他就站在雪地里,身后是红梅映雪,美不胜收,而他的目光只紧紧落在我身上,笑如朝阳初升。
我不自觉弯起唇角来,鬼使神差点了点头:「是啊,近了那么一点点。」
等话音落下,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再看眼前人——
他的双眸一下子亮起来,他目光灼灼,一双眼比那漫天的繁星还要亮。
我再说不出别的话,只好带着他往前走,然后便在下一个拐角处,瞧见了我的兄长。
我心里暗叹一声,完了。
之后,不知怎么的,我与谢予珩『雪中漫步』的事情便传到了我父亲的耳朵里。
在我父亲的耳朵里,这事情的版本是这样的——
我与谢予珩经历了重重磨难,大难之中见真心,最终,我被他的诚意打动,二人雪中定情。
至于这传话的人么......自然是我的好兄长了。
对此,我......
我阿兄倒是振振有词。
他说他向来最明白我。我与谢予珩一样,都是爱也热烈、恨也热烈的性子,也从不肯轻言喜欢,但若是真的说了,那必定是真的十分欢喜。
阿兄说,他看出来了,我喜欢谢予珩。
我父亲也说,谢予珩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夜里,父亲再一次问我,说如果谢家上门提亲,他应不应该同意。
这一次,我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忧。
上一辈子,我闻家便是因为战功太过显赫,功高震主,引了圣上的怀疑和忌惮才被周家陷害,最终满门抄斩,再无翻身之力。
这辈子,虽周家已倒,军械案的危机也已经解除,可闻家的功勋摆在这里,若是再与同为武将世家、部曲数万的谢家结了姻亲......
我把我的担忧告诉了父亲,父亲只是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告诉我,我不需要担心这些。
「筝儿,你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你只需要告诉父亲,你想不想同谢予珩成亲?」
我说不出话来。
后来,又过了几日,我便收到了圣上册封我为永安郡主,同时晋封我父亲为护国公的圣旨。
我这才知道早在几日之前,父亲便已经把手上的兵权交了大半。
而这些,是上辈子,闻家直至被抄家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心头思绪万千。
父亲却只是笑。
「筝儿,为父说过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其实为父要这兵权也没有什么用,现在盛世清平,西北也有两年多没有发生过战乱了。原本前两年,我们与齐国那一战结束后,为父便想把兵权交出去的,可为父想着你的婚事还没个定论,便也不急了。」
「为父总是想为你再撑一撑。」
「筝儿,是为父对不住你,你小时候便没了母亲,跟着我在塞北风吹雨打的,这些年啊,我是既盼你能嫁得安稳,此生无忧,又恐你与你未来夫君不是两情相悦,日后再生怨怼。」
「你身为女子,在这个世上多有不易,即便是学了一身的好本领,也没办法同你兄长一样靠着自己建功立业,倒不是你不好,只是这世道如此,女子艰难,若是再没了个能为你撑腰的人......」
「现下好了,你与谢予珩两情相悦,你嫁过去,为父也能放心了。」
我心头酸胀,终究还是没忍住掉下了泪来。
我和谢予珩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三月。
我与谢予珩成亲那日,是个极好的日子,草长莺飞,春意融融。
拜堂的时候,我忍不住用余光从喜扇的一旁偷看他,却瞧见他也正在偷偷看着我,神情温柔缱绻。
上花轿的时候,我瞧见了江言。
他就站在人群当中,依旧是白衫青袍,青松修竹,只是瞧着似乎消瘦了些。
他看着我,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可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来。
圣上已经下了旨,将他下放至昌丘做县令,不日即将赴任。
虽被我设计了一番,他与许窈的事情到底还是被压了下去,许家,或者说许窈还是不想将自己的终生大事,系在一个前途未知的小小县令身上。
当然,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也只是在余光中瞥见了他,不过一瞬就收回了目光。谢予珩则牵着我的手,在袖子底下悄悄勾了勾我的掌心。
我有些好笑,迈着步子迈上了喜轿。
夜里,他拿喜秤挑开了我盖头,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
他静静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问我:「闻筝,你信不信人有前世?」
不等我答,他又笑道:「如果人真的有前世,我一定是从上一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心头又酸又胀,便低着头扣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缠。
再然后,便是灯烛摇曳,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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