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观众席,男女是分开的,男子坐左边,女子坐右边,中间用一张矮屏风虚隔着。
我刚坐下来,就听见观众席的另一边传来我阿兄的声音:「你怎么不下去玩玩?」
他含笑看了眼谢予珩。
谢予珩则微微挑眉,声音有些懒散,唇角的笑容飞扬。
「你不也没下去嘛,再说了,我若是去了,那岂不是欺负人嘛。」
我粗粗看了眼便转过了视线,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直至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眼尾一点朱砂痣的少年上场。
这个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该是周家的大公子。
昨儿夜里,江言除了提醒我要小心圣上外,还同我说了些上辈子我死后的事情。这中间,他重点提到了周家。
周家的家主周骋原是我父亲的部下,他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我父亲一命,与我父亲是过命的交情,我父亲也因此对他信任有加。
而上辈子,我闻家倒台后,跟随我爹爹的部下们,不是被贬谪就是被判以死刑,唯有他周骋,在我爹爹死后也是一路高升。
更甚至,发现我爹爹贩卖机械物资给敌军的,便有他周骋的一份功劳。
我虽不知这周骋到底做了些什么,可我知道,我爹爹向来最是清正严明,是决计不会做出贩卖军械这样的事来的。
我顿了顿,装作饶有兴致地问旁座的嘉熙。
「这人......是周家的大公子吗?」
嘉熙点了点头。
「是啊,周家的大公子周博延。」
我哦了声,随口应道:「说起来我上次见他还是三年前,没成想三年不见,他竟比之前俊朗了许多,箭术也甚是精湛。」
我话音刚落,便瞧见对面的男宾席里,一人干脆利落地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唉你干嘛去!」
是我阿兄的声音。
谢予珩头也没回:「自然是上场了。我在台上看了这么久,看得真是没意思。」
谢予珩很快上了场。
他换了身红色的劲装,一上场就惹得高台上的贵女们频频相望。跑马射箭时,更是箭箭直中靶心。
几轮下来,箭靶越拿越远,谢予珩也依旧是箭箭直中靶心。
到后来,和他成绩相当的,只剩下周博延一人。
最后一轮的时候,周博延先上场,依旧是一箭射中靶心。
而谢予珩……
他驾马到跑马口,通身的玩世不羁,尔后撕下了截袖子,覆在了眼上。
马跑了起来。
他拉弓射箭,一箭贯穿了方才周博延留在靶上的那支箭。
周围静了一瞬,很快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
不少贵女都含羞带怯地望着谢予珩。
谢予珩有些懒散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随意扯掉了面上的红布条,露出那双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眼。
身旁嘉熙戳了戳我,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喂,筝儿,你觉不觉得……谢予珩这个样子,像个开屏的花孔雀?」
「你看啊,你刚刚随口说了句那个谁箭术不错,他就巴巴地跑下去和人家比试了……」
「你说什么呢?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没忍住瞪了她一眼,抬起头时,却正好对上谢予珩的眼。
心猛地漏了一拍。
——明明这场面喧嚣,可自他回过头来,所有的声音似乎在一瞬间消失,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了他一人。他站在群山前,身后郁郁葱葱,山林如墨,只他一人红衣驾马,如烈焰灼灼。
此次骑马射箭比赛,谢予珩毫无疑问地拔了头筹,别说这高台上的贵女们了,连圣上都忍不住拍手叫起了好。
圣上问他可有何想要的。
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听闻前些日子,西域进贡了几株红珊瑚,臣心爱的女子素来喜欢珊瑚,臣斗胆想向陛下求一株,臣好亲手为她雕个簪子。」
我心头又是一跳。
我素来便喜欢珊瑚。
圣上也来了兴趣:「哦?爱卿已经有了心悦的女子,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我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谢予珩却是一笑。
「她是个极好的小娘子,臣对她向来爱重,只是臣目前还不知晓,她对臣是否也是一样,需得两情相悦了,再来回禀陛下。」
我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来,然后猛地用手肘撞了撞身旁一副看好戏模样的嘉熙,低声道:「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你可记住了,千万别瞎说。」
她冲我眨了眨眼:「他?哪个他?」
7
从沂高山归家后,父亲和兄长又一次把江言骂了一顿,然后操心起我的婚事来。
父亲和兄长都认为谢予珩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
他年纪轻轻便已立下了不少战功,被圣上亲封为骠骑将军,又生得丰神俊朗,是京城无数女郎的春闺梦里人,更别说我闻家与谢家又向来亲厚。
而谢予珩……自我与江言退婚后,他便三头两头寻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在我面前转悠,想同我多说上两句话。
我去西市的首饰铺子买钗环,他便去隔壁的马鞍铺子买马鞍。
我喜欢喝玉壶春,他便寻了京城里最好的酿酒师傅,酿好了带到我府上了,说寻到了好酒,想邀我同品。
甚至,就连我去寺庙里烧香还愿,也能『偶遇』他。
可谁不知道,他根本看不上西市的马鞍也不喜欢的玉壶春那样温淳的酒,更不信佛也不信天命。
上辈子我对他多有偏见,与他见面的日子也实不算多。与江言定亲后,更是一颗心都扑在了江言身上,也因此,上辈子的我竟不知这人竟然如此的……坦率热烈。
他不曾对我说过喜欢,可他的喜欢却从眼角眉梢露了出来,藏也藏不住。
我十七岁生辰那天晚上,谢予珩借口来找我兄长下棋,却在夜里突然出现在我的窗前。
他敲开我的窗,笑着递过来一个紫檀木盒。
那是个雕刻十分精致的紫檀木盒,里头放着支手工雕制的珊瑚发簪。
我想起之前他在圣上面前说过的话,脸上忍不住一烫。
那人就站在窗户边上,双眸如星,笑容璀璨。
「喜欢吗?」
说实话,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我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遇见这样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既热烈又直白的喜欢。
只是我想到圣上对闻家与谢家结亲这件事隐隐的忌惮,还有上辈子,我闻家被抄家的结局,还是狠狠心,砰地一声把盒子盖上。
「不喜欢。」
「我一点也不喜欢,以后不要送这样的东西给我了。」
谢予珩似乎愣了愣,笑意微敛,问我:「不喜欢,是不喜欢这簪子还是不喜欢我?」
「闻筝,那天晚上你在圣上面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如果你记恨我小时候总是捉弄你的事,我向你道歉,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小时候第一次见你时,确实你不喜欢你,认为你脾气大,又野蛮,牙口还硬。」
我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他又接着道:「你可知你当初咬在我手上的那个牙印,过了好几个月才消。可是后来,我越与你接触,越发觉你的好。」
「你心底磊落,敢爱敢恨,既有男子的英气果敢,也有女子的细腻柔情。我从前确实......可那也是因为......」他的脸似乎红了红,「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自从见了你就把你放在心里了,可恨我还不自知。」
这是盛夏的夜晚,院子里蝉鸣鼓噪,流萤飞舞,天边繁星璀璨,他就站在窗前,玉一般的脸上染上了薄红,可目光还紧紧放在我身上。
「闻筝,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比你父亲、比你兄长对你都要好。你能不能......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我张了张嘴,正要回答,他却猛地伸手抵住,神情带了丝难得的慌乱,很快又朗声一笑。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可以等,等多久都可以,直到你愿意让我为你挽发的那一天。」
8
那天晚上那支簪子最终我还是让谢予珩带回去了,可我的心却比之前还要乱上几分。
剪不断,理还乱。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开始在暗地里调查周家。我怀疑真正与敌军勾结,贩卖机械物资给敌军的人正是周骋。
我查了周家许久,可周家始终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来,唯一能够让人有所怀疑的点,大概是周骋常去城南的一家酒馆,而那家酒馆的老板娘偶尔说话时,会露出些许齐国口音。
那口音不明显,若不是在塞北常住的人是绝对听不出来的。
我发现了这事后便派人盯紧了这酒馆,终于在三个月后拦截到了一封仅写了时间和地点的密信。
拦截到这密信以后,我立马告知了父亲和兄长,又把我的怀疑同他们细说了一遍。
父亲自然不信,他与周骋是过了命的交情,那密信上的信息又有限,算不得铁证,可兹事体大,他还是派了府兵与我们一同赶了过去。
可没想到……等我们赶过去时,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然,第二日,圣上便请了我父亲和兄长入宫,又在此时候派了人搜查我闻家,终于在我闻家的书房里,查出了几封来自齐国的、印有齐国三皇子私章的信件。
至此,圣上大怒,我闻家上上下下三十四口,满门入狱。
-
刑部大牢里,烛光惨惨,照着斑驳的、还带着血痕的墙壁,潮湿又昏暗。
身侧,父亲一拳砸在了墙上,面色沉沉。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最为信任的、与他情同手足的副将居然会做出这等事情来,还推在了他的头上。
我一面安慰他,一边思索了起来。
虽同是入狱,眼下的情景却比上辈子好上太多了。
上辈子,闻家手握兵权多年,早已引来了圣上的忌惮和疑虑,多年的情谊也在时光中被一点点消磨殆尽;而这辈子,圣上虽对我闻家有防心,可情谊还在。
更何况,上辈子我闻家被陷害,那可是板上钉钉,铁证如山。与上辈子相比,这一次被搜出来的证据就显得浅薄又随意得多,瞧着倒像是被逼急了、临时鼓捣出来的那般。
我们还有可以翻盘的机会。
只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我派出的人也都是训练了多年的,不可能暴露。
蓦地,我想到了那张密信。
人不可能暴露,密信也确实无误,可如果……如果那密信上的时间和地点不能按照寻常的方式解读呢?!
不容我多想,就有狱卒拿着镣铐前来,说是刑部的大人要提审。
审讯室处处都弥漫着血腥味。一个鸢肩豺目的人坐在审讯室里头,看了看桌上那一排排森然的刑具,又看了看被押进来的我和父兄,对着我父亲一拱手,笑。
「闻大将军,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用我多说了吧?也不是下官刻意为难您,只是我们刑部也有我们刑部的规矩,您既然进来了,我们就有义务给您紧紧皮子,替您理理罪行。」
这是要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了。
我心下一沉,脑子却飞速转起来。
此次的案子是大案,更何况圣上如今并未对父亲定罪,就算是要审,也该在白日里,由多位大人共同审理,眼下这般,分明是周家坐不住了,买通刑部想要让父亲屈打成招。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拖延时间,若是......若是我能把此事闹得更大,闹到圣上面前去,让圣上亲自审讯,转机还会更大。
狱卒们很快动了手。
审讯室里,皮鞭划破血肉的声音不绝于耳。
为首的官员还在耳边唠个不停:「闻将军,这鞭子打在身上的滋味好不好受啊?!还有更痛的呢,咱们刑部多得是折磨人的法子,您要是把该招的都招了,您也好少受些罪不是......」
又一鞭子落了下来。
我父亲呸了一声。
我则咬破了舌头,假装吐了一大口血水出来。
「爹爹,我好疼啊。」
我装成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又硬生生挤了几滴泪过来,「大人,我父亲不招,我招行吗......您想知道什么,我都知道的......」
「大人,我真的不行了,好疼啊,我处处都疼......只要招了您便不会再动手了对吧......」
那人一顿,笑道:「还是这小娘子识时务,你只要说了,本官必定不会再为难你们。」
我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来,装作思索的模样,开始胡编乱造,拖延时间起来。
我说得很慢,说一会儿停一会儿,一会儿说了,一会儿又把前头的推翻,只说是记错了,重新再说。
开始时,父兄对我怒目而视,可转瞬他们就反应过来了。这中间,我们还吵了一架,我还捂着胸口装了一次晕,直到被凉水给泼醒,我又装了半晌的咳嗽。
时间一点点过去。
那人的耐性也被磨尽了,拿着那张记了一半的罪供,按着我的手便要画押。
我把那罪供夺了过来,撕成了碎片。
「你!好啊,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打!」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是刑部其它几位大人到了。
我长吁了口气。
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早上几分。
我想也没想便喊道:「大人,臣女招供,我父亲的副将周骋才是此次军械案的主谋,除此之外,就此审讯的周大人也......」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住嘴,你给我住嘴,别再这里胡言乱语!」
「周平浩,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把鞭子放下!」
我深吸了口气,还想继续胡编乱造将此事闹大,却瞧见一人飞速赶来,一手扯过了周平浩手上的鞭子,朝他重重挥下去。
我一下子住了嘴。
「谢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干扰刑部办案,殴打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谢予珩冷哼了声,「原来大人也知道,殴打朝廷命官是重罪。圣上只下旨将闻家拘禁,并未给闻家定罪,大人便在大庭观众之下滥用私刑,这又是什么罪?!」
「更何况,圣上已经下旨将此案移交廷尉府处理。」
他拿出了圣旨来,解开了我身上的镣铐,脱下披风披在我身上,便要将我与父兄带走。
临行前,他看着周平浩,缓缓一笑。
「大人,我们之间的账,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9
到了廷尉府之后,谢予珩让人送了吃食和伤药过来。
「疼吗?」他动作轻柔的给我上药,「都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
我默默抿了抿唇没说话。
说来也奇怪,本来进这牢狱,我不觉得苦也不觉得怕,我一直在思考对策,就连方才我被用刑的时也没觉得有多痛,可是现在瞧见他,听着他温柔地问我疼不疼,我忽然,开始觉得疼了。
他又继续道:「闻筝,你别怕。我已经向陛下陈过情了,圣上已经下旨将此案全权交予廷尉府,闻家会没事的。」
我听着这和上辈子如出一辙的话,心头又是恍惚又是酸胀,甚至差一点就要掉下泪来。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又把谢予珩拉近了些,偷偷把藏在身上的密信塞给了他。
「这是前几天我拦截到的密信,我怀疑这密信有问题,你去找玉泉酒馆的老板娘,就是那个胡姬。你威逼利诱也好,严刑拷打也好,设反间计也好,你去找她,想办法弄清楚这密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猜她应该只是个传信人,手上拿不出多少证据,也正因此,我才想来个人赃并获、铁证如山的。然而......」我抿了抿唇,「这城里定然还有别的齐国人,你守住了她,顺着她迟早能找到别的线索的。」
谢予珩应了。
我们在廷尉府里呆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谢予珩沿着我给的线索,抓住了酒馆的老板娘,又设反间计,揪出了两个齐国细作,并把他们秘密关押了起来,严加拷打,最终问出了那密信真正的解法。
我们商量以后,他差人易容成细作的模样,与周家的联络人通信,重新约定交易时间和地点,最终人赃并获。
一切尘埃落定。
我出狱的那天,谢予珩来闻府找我,他看了我半晌,忽然道:「瘦了。」
我有些好笑。
他日日差人往廷尉府里送东西,日日吃得那样好,哪里瘦了。
更何况,明明上一次见,就是几日之前。
我带着他绕着院子走。
走到梅园的时候,他折了支红梅,比在我鬓间,笑着问:「闻筝,这一次我算不算是救了你的命?救命之恩,当......」
他说到一半便顿住了,不往下说了,只是看着我笑。
于是我也看着他笑:「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他顿了顿,尔后轻叹了口气:「我不要你报答我,我帮你是我心甘情愿,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
「只是......闻筝,我是不是离那一天又近了一点?」
他说得没头没尾,我却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这一年盛夏,他曾经承诺过我,说他会等我,直到我愿意让他为我挽发的那一天。
他说那话时还是盛夏,繁星满天,而现在已是隆冬,白雪皑皑。
他就站在雪地里,身后是红梅映雪,美不胜收,而他的目光只紧紧落在我身上,笑如朝阳初升。
我不自觉弯起唇角来,鬼使神差点了点头:「是啊,近了那么一点点。」
等话音落下,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再看眼前人——
他的双眸一下子亮起来,他目光灼灼,一双眼比那漫天的繁星还要亮。
我再说不出别的话,只好带着他往前走,然后便在下一个拐角处,瞧见了我的兄长。
我心里暗叹一声,完了。
之后,不知怎么的,我与谢予珩『雪中漫步』的事情便传到了我父亲的耳朵里。
在我父亲的耳朵里,这事情的版本是这样的——
我与谢予珩经历了重重磨难,大难之中见真心,最终,我被他的诚意打动,二人雪中定情。
至于这传话的人么......自然是我的好兄长了。
对此,我......
我阿兄倒是振振有词。
他说他向来最明白我。我与谢予珩一样,都是爱也热烈、恨也热烈的性子,也从不肯轻言喜欢,但若是真的说了,那必定是真的十分欢喜。
阿兄说,他看出来了,我喜欢谢予珩。
我父亲也说,谢予珩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夜里,父亲再一次问我,说如果谢家上门提亲,他应不应该同意。
这一次,我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只是我还是有些担忧。
上一辈子,我闻家便是因为战功太过显赫,功高震主,引了圣上的怀疑和忌惮才被周家陷害,最终满门抄斩,再无翻身之力。
这辈子,虽周家已倒,军械案的危机也已经解除,可闻家的功勋摆在这里,若是再与同为武将世家、部曲数万的谢家结了姻亲......
我把我的担忧告诉了父亲,父亲只是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告诉我,我不需要担心这些。
「筝儿,你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你只需要告诉父亲,你想不想同谢予珩成亲?」
我说不出话来。
后来,又过了几日,我便收到了圣上册封我为永安郡主,同时晋封我父亲为护国公的圣旨。
我这才知道早在几日之前,父亲便已经把手上的兵权交了大半。
而这些,是上辈子,闻家直至被抄家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我心头思绪万千。
父亲却只是笑。
「筝儿,为父说过的,你不用担心这些。」
「其实为父要这兵权也没有什么用,现在盛世清平,西北也有两年多没有发生过战乱了。原本前两年,我们与齐国那一战结束后,为父便想把兵权交出去的,可为父想着你的婚事还没个定论,便也不急了。」
「为父总是想为你再撑一撑。」
「筝儿,是为父对不住你,你小时候便没了母亲,跟着我在塞北风吹雨打的,这些年啊,我是既盼你能嫁得安稳,此生无忧,又恐你与你未来夫君不是两情相悦,日后再生怨怼。」
「你身为女子,在这个世上多有不易,即便是学了一身的好本领,也没办法同你兄长一样靠着自己建功立业,倒不是你不好,只是这世道如此,女子艰难,若是再没了个能为你撑腰的人......」
「现下好了,你与谢予珩两情相悦,你嫁过去,为父也能放心了。」
我心头酸胀,终究还是没忍住掉下了泪来。
我和谢予珩的婚事定在了来年三月。
我与谢予珩成亲那日,是个极好的日子,草长莺飞,春意融融。
拜堂的时候,我忍不住用余光从喜扇的一旁偷看他,却瞧见他也正在偷偷看着我,神情温柔缱绻。
上花轿的时候,我瞧见了江言。
他就站在人群当中,依旧是白衫青袍,青松修竹,只是瞧着似乎消瘦了些。
他看着我,面色苍白,脚步踉跄,可终究还是没有走上前来。
圣上已经下了旨,将他下放至昌丘做县令,不日即将赴任。
虽被我设计了一番,他与许窈的事情到底还是被压了下去,许家,或者说许窈还是不想将自己的终生大事,系在一个前途未知的小小县令身上。
当然,这些都和我没关系了。
我也只是在余光中瞥见了他,不过一瞬就收回了目光。谢予珩则牵着我的手,在袖子底下悄悄勾了勾我的掌心。
我有些好笑,迈着步子迈上了喜轿。
夜里,他拿喜秤挑开了我盖头,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
他静静地握住了我的手。
他问我:「闻筝,你信不信人有前世?」
不等我答,他又笑道:「如果人真的有前世,我一定是从上一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心头又酸又胀,便低着头扣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缠。
再然后,便是灯烛摇曳,一室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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