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柴米之争，少女必胜》
（1）
我有一个发小，小时候吃错药，把脑子给吃坏了，那么多年过去，智商一直停留在七岁，一直是他父母照顾他。
前段时间，我辞去了在深圳的工作，回老家小县城生活。
我拎着行李箱，刚进小区，就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朝我走来。
我定睛一看，是我那个吃错药变傻的发小赵明和他妈赵阿姨。
两年不见，赵明变得又壮了点，看上去白白胖胖的，而他身旁的赵阿姨却把我吓了一跳。
赵阿姨的眼窝深陷，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头发也白了一大半。
我有些心惊赵阿姨的变化，刚想说些什么，赵明却一个熊抱把我圈在了怀里，开心地嚷嚷着：「小晴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赵明下手没个轻重，我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连忙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放开我。
赵阿姨笑道：「明明天天都念叨着，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赵明一边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一边附和地点头，说就是就是。
赵明比我大一岁，他没出事之前，我很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玩，他出事之后，附近的小朋友都被爸妈告诫不许接近他，但我爸妈没有这样。
我们两家住得近，我妈又心善，经常跟我说赵明生病了很可怜，让我多陪赵明一起玩，所以从小到大，赵明就我这一个朋友，他也很黏我。
我到了家，赵明还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愿松开，赵阿姨就问我能不能让赵明在我家玩会儿。
「他昨天听你妈妈说你要回来，开心得不得了，大早上一起床就在小区门口等你了。」
我看着赵明脸上大大的笑容，自然不忍心拒绝，就笑着点了点头。
赵阿姨连忙跟我道谢，说她过一会儿就来把赵明接走。
我们家有赵明的玩具，于是我就陪他在客厅里玩小汽车。
就在这时候，我发现赵明有些奇怪。
他变得特别喜欢往我身边凑。
他每玩几分钟小汽车，就会过来抱着我的胳膊腻一会儿，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许久没见我太想我了，但后来，他不满足于抱我的胳膊，张开手要我抱抱他。
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男性看，就抱了抱他，但我没想到的是，赵明竟然一把勒住了我，把我搂得紧紧的。
我有些骇然，连忙让他松开我，赵明耍赖皮，说要再抱一会儿。
这时我感觉到他竟然出现了某种生理反应。
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厉声道：「你再不松开我，我就生气了。」
赵明见我真生气了，吓得立马撒开了手，「我不抱你了小晴妹妹，你别生气。」
我看向他的脸，明明还是一副小孩子的表情。
他手足无措地蹲在我身边，一遍遍跟我道歉，让我别生气。
看他这样子，我也有点不忍心，他智力停留在了小时候，但身体还是在正常发育，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但我心里还是止不住地膈应。
过了一会儿，赵阿姨来接赵明，看赵明脸上有哭过的痕迹，连忙问怎么了。
赵明说：「我想抱抱小晴妹妹，她就生气了，妈妈，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小晴妹妹生气，我怕她再也不理我了。」
赵阿姨满含歉意地跟我道歉，说赵明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让我别跟他一般见识。
这话我没法反驳，只得笑了笑。
等到晚上的时候，赵阿姨再次在微信上跟我道歉，说我是赵明唯一的朋友，是赵明除了爸爸妈妈外最喜欢的人，我对他很重要，希望我别生他的气等等，言辞间满是讨好祈求，还给我发了个红包。
这红包我自然不能收，我反复告诉赵阿姨我没有生气，赵阿姨才放下心来。
（2）
我回家的第二天，我妈就给我安排了相亲，本来我对相亲这事儿挺抗拒的，但相亲对象意外地合我心意，于是我就真香了。
一顿饭的时间，我跟对方聊得十分融洽，于是互换了联系方式，打算进一步接触。
相亲结束后，我心情大好地回到家，然后发现，我被锁门外面了。
我爸在上班，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她去菜市场了要等一会儿才能回来，我在楼道里站了会儿，恰好碰到赵阿姨出门扔垃圾。
赵阿姨见状邀请我去她家坐坐，我没多想就过去了。
我很久没来过赵家了，明明跟我家一样的格局，赵家却显得格外拥挤昏暗。
许是为了防止赵明乱跑，客厅到阳台安装了玻璃门，门被紧紧地锁着，所以即便外面还有阳光，屋里也显得十分阴暗压抑。
赵明正在客厅看动画片，见到我，开心地邀请我一起看。
赵阿姨在一旁跟我聊天，我忽然想起来这次回来还没见到过赵叔，就问赵阿姨赵叔去哪儿了。
赵阿姨道：「他前几天出车去了，跑的是个长途，要好久才能回来呢。」
「赵叔前几年不就说不跑长途了吗？那么大年纪了，跑长途太辛苦了。」
「又去了，没办法，家里三张嘴等着吃饭呢，长途挣钱多。」
赵阿姨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赵明见状连忙跑去拿了一瓶药过来
我去倒水，回来的时候，药瓶已经不见了，赵阿姨颤抖的手心里躺着几粒药。
喝完药后，赵阿姨顺了口气儿，说没事儿，最近感冒了。
怪不得这次回来看赵阿姨这么憔悴。
赵阿姨又问我今天相亲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
赵阿姨闻言笑道：「那就好，你早点成家，也省得你爸妈操心了。」
赵阿姨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也一直想着给明明找个伴儿呢。」
我有些讶然地看着赵阿姨。
赵阿姨笑了笑，「我早就问过医生了，明明的这种情况不会遗传给下一代，我现在虽然还能照顾他，但等我老了怎么办。」
「我就想着，给他找一个媳妇，生儿育女，组建家庭，我负责把孩子养大，这样明明的下半生也能有个着落。」
我张了张嘴，想说这样对孩子太不公平。
但面对一个伤心忧虑的母亲，我实在没办法说出这样的话。
「我跟你赵叔这些年也攒了些积蓄，找一个愿意陪明明的姑娘不难，难的是想找一个善良的好姑娘，这样等我们老了不中用了，赵明也不会被虐待。」赵阿姨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我只好安慰道：「您别着急，总能遇见合适的。」
「我怎么能不着急，我跟你赵叔年纪一天天大了，我是真害怕我还没帮明明把以后的路铺好，我就走了……」
「怎么会，赵阿姨，您和叔叔还年轻着，日子长着呢，别说丧气话。」
赵阿姨闻言拉着我道：「小晴，你是阿姨见过最善良的女孩，这么多年来，也就你不嫌弃明明，愿意陪着他，想当初，你刚出生时，我跟你妈妈还开玩笑要给你和明明定娃娃亲，要是你能做我儿媳妇该多好……」
我感觉话头不对，下意识把手从赵阿姨手里抽出来，赵阿姨却用力抓了我一下。
我震惊地看着她，赵阿姨连忙松开手，「对不起小晴，我刚才一时激动，说了些傻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勉强笑了笑，站起身道：「没事……我妈该回来了，我先走了。」
在一边看动画片的赵明闻言道：「小晴妹妹你这就要走了？再多玩一会儿嘛。」
听了赵阿姨那一番话，我哪敢再在这里停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3）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爸妈说了赵阿姨讲的话。
我妈听完很生气，说：「她说的什么话，这不是恩将仇报吗？这么多年来我们家里里外外帮了他们多少，她竟然想让你给她傻儿子做媳妇！」
「她估计就是想想，后来也跟我道歉了……」
「这种事，想一想都是缺德，她还有脸讲出来！」我爸把碗筷重重地放在桌上，「以后咱们也不跟她们家来往了，你帮她她不知道感恩，反而看你心善得寸进尺，她家这种情况就是个无底洞，咱们帮多少才算够。」
「而且赵素芬最近脾气变得很怪，三天两头因为一些小事儿跟邻居吵得不可开交，咱以后还是少招惹他们家吧。」
我妈也点了点头，说以后不能再来往了。
可来往不来往，并不是我们家自己说了算的。
没过两天，赵明去我家拍门，上午拍门，我妈没开门装没人在家。
下午他又去了。
我妈怒冲冲打开门，对着赵明凶神恶煞道：「别拍了，再拍我叫警察把你抓起来。」
门外的赵明端着一小块蛋糕，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妈，小声道：「对不起李阿姨，我不拍了……小晴妹妹在吗？这个蛋糕超好吃，我想给她尝尝。」
「小晴不在，你以后也别再来找她了。」
「为什么？」
我妈咬了咬牙，直接道：「因为你是个傻子，知道吗？你是个傻子，所以别再来我们家了，我们不欢迎你。」
两家人相处那么多年，我妈自然知道说什么话最伤人，赵明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是傻子，每次一听到都要哭很久。
果然，赵明哭着跑回了家，没过多久，赵阿姨找上门了。
赵阿姨气冲冲质问我妈为什么说她儿子是傻子，说赵明在房间里一直哭，怎么都哄不好。
我妈说：「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了，你前几天跟我闺女说的什么混账话，你自己心里清楚，以后咱两家也别来往了，我们也不欠你们的。」
赵阿姨阴沉着脸看向我妈，说她就是一时嘴快。
我妈见状更生气了，就说你多大年纪的人了，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存这样的心思就让人心寒。
两人嚷嚷着就吵起来了，赵阿姨说我妈是故意找碴儿，说我们家就是伪善，早就想摆脱他们了。
我妈一听气坏了，「什么叫早就想摆脱你们了？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帮忙照顾赵明！」
「你说我们伪善，行，那就伪善吧，咱们以后别来往，也别再让你儿子来我家了！」
我妈说完关上了门，片刻后，对门传来了重重的摔门声。
我妈气得眼眶都红了，连声骂对面是白眼狼，不知足。
没过多久，赵阿姨竟然还给我发信息，说什么像我们这么虚伪的人家，肯定找不着亲家，让我倒不如赶紧嫁给她儿子，她还能帮忙照顾孩子。
我都难以置信这竟然是赵阿姨会说出的话，我印象中的赵阿姨虽然照顾赵明很辛苦，但一直都很温和可亲，拿我也几乎是当亲女儿看的。
她现在怎么能说出这么荒唐自私的话？她是疯了吗？
我没理她，她又发了一条：「你别不信，你肯定嫁不出去。」
（3）
我上次见的那个相亲对象宋海涛，本来我俩聊得挺好的，我也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动，然而就在我们约着下一次见面时，宋海涛突然表现得十分抗拒。
我跟他聊天，他也是爱答不理的。
我觉得不对劲，于是就开门见山问他怎么回事。
宋海涛纠结了一会儿，问我：「你是不是跟你邻居家的那个傻子关系很好？」
我不明所以，就回答以前挺好的。
宋海涛又道：「我大姑跟我说，你跟那个傻子谈恋爱呢……」
我整个人都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连忙说这么荒唐的事儿怎么可能，这是谁传出的谣言？
宋海涛又说：「现在街坊四邻都传开了，说你从小到大一直跟赵明待在一起，就是对他有意思，还说你就喜欢这样的。」
宋海涛说他一开始听到也不信，但周围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不禁也有点怀疑了。
「还有更荒唐的，我大姑说，赵明妈妈说你一回来就往她家跑，然后跟赵明两人窝在房间里……反正就那个意思，我也不细说了。」
看到这话，我气得浑身发抖，手机都要拿不住了。
我没想到赵素芬会造我的黄谣，这是想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我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给宋海涛解释了一番，好在宋海涛表示他愿意相信我。
宋海涛还说，他听他大姑说，赵素芬这几天没事儿就带着赵明四处溜达，然后让赵明说提起讨老婆的事儿。
有些猥琐的人，就问赵明知不知道怎么讨老婆，赵明就说知道，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赵素芬再加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加上之前就我跟赵明关系好，那些人自动就把这事儿往我身上代入了。
这种猎奇带着桃色的八卦，在这个百无聊赖的小县城里传得飞快，下午我爸妈回来的时候，我明显看见两人脸色不对劲了。
家里氛围很压抑，我妈甚至跟我说，要不然还让我回深圳。
我爸说不行，现在走了，这些谣言就更洗不清了。
我想了想道：「我打算明天去报警，有困难找警察嘛，这种恶意散播谣言的行为已经违法了。」
我妈惊讶地看着我，「这种事还能报警？警察会管吗？赵素芬不承认怎么办？都是街坊邻居，估计也没人愿意作证。」
「报警的目的不是得出什么结果，而是把这个谣言止住，大家看到警察来了，估计就不会乱说了。」
我爸说：「行，那我们明天陪你去报警。」
我说：「不用，宋海涛有个朋友是警察，明天他带我去，这种事儿报警还挺麻烦的，您二老就不用去了。」
第二天，我跟宋海涛一起去了警局，见到了他的警察朋友林浩，林浩说，造谣这种事因为取证困难，所以很难定罪，但他可以跟我们跑一趟，也希望能帮到我。
说来也是巧，我们三人一起去小区找赵素芬时，正看到赵素芬跟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争吵。
女人嘴里嚷嚷着：「说好隔一个星期来一次，我都把其他客人推掉了，你现在说不要了，那我的损失怎么办？！」
赵素芬道：「爱怎么办怎么办，你快走，以后也别来了。」
两人嚷嚷着就吵起来了，此时那个女人看到穿警服的林浩，立马就熄了火，转身就要走，而赵素芬看到林浩，也明显慌乱了一下。
林浩三步并两步上前抓住了女人，「你才出去几天啊？又干起老本行了？」
女人还嘴硬说她是上门补课的。
林浩道：「你当我是傻子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句话一直没学会？」
女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撇着嘴骂了句晦气。
女人接着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清楚，说赵素芬半年前找到她，让她隔一个星期上门一次，为赵素芬的傻儿子服务。
这星期是她该上门的日子，为此她还推掉了其他的客人，然而她来了后，赵素芬却说不需要了，还让她赶紧滚，两人就嚷嚷了起来。
怪不得赵明变得很奇怪，还对和女人睡觉这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原来是这样。
这下事情就好解决了。
林浩打电话让同事过来把女人带走，赵素芬想趁机溜走，林浩大喊道：「站住！」
赵素芬转过头，「有什么事儿吗？」
林浩给气笑了，「你还问我有什么事儿？你已经违法了，你儿子情况特殊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但你作为监护人，有不可脱卸的责任，而且你还恶意造谣他人，也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赵素芬连忙道：「警官，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
林浩道：「光知道错没用，还要受罚，要不然以后还是不长记性，造谣别人，该公开道歉道歉，该赔偿损失赔偿损失。」
赵素芬点了点头，「我知道，我认罚。」
于是我们跟赵素芬一起去了她家，到她家门口时，赵素芬道：「你们能不能在门外等着，我怕你们突然进去吓到他。」
林浩点了点头，赵素芬进了屋，我们仨人在门外等着。
宋海涛突然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
林浩摇了摇头，我仔细闻闻，发现确实有股不太好闻的味道，但我没好意思说，我家的这栋楼是陈旧的筒子楼，通风很不好，也没人做清洁，经常能在楼道里看到耗子什么的。
也许是死耗子的味道吧。
片刻后，赵素芬带着赵明出来了，赵明一看门外那么多人，连忙躲在了他妈妈的身后，看到我才笑了起来，说：「小晴妹妹你也在啊，你愿意搭理我了吗？」
我转过了头，虽然知道他没什么错，但知道这些后，我是真不想再搭理他了。
我们一行人去了警局，林浩先是对赵素芬招嫖一事做出了惩罚，考虑赵家的特殊情况，在罚金方面也酌情减少了。
随后对于造谣我的事，我表示不需要赔偿，只要赵素芬公开承认造谣，并对我道歉就行。
赵素芬全程都很配合，表示会一一照办，接着警察又批评教育了赵素芬一番，这件事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我跟宋海涛回去的路上，宋海涛忽然道：「我觉得有点怪啊，你说本来约好让人固定时间去，赵素芬为什么突然不让人去了呢？」
「可能是没钱了吧。」
「没钱的话也可以提前跟别人说一声啊。」
「也许是忙忘了，我这次回来就发现赵素芬比之前苍老得多，整个人也总是心神不宁的，照顾她儿子实在太耗费心力了。」
「她丈夫呢？」
「赵叔叔……赵叔叔工作比较特殊，是开货车的，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我这次回来都没见过他。」
宋海涛点点头，「五十多岁了还开货车，太辛苦了。」
「赵素芬没办法出去工作，家里又有个傻儿子，一家人都要靠着他，他也没办法。」
宋海涛闻言叹了口气，感叹他们家的日子确实太难过。
（4）
我回到家，我爸妈立马把我围了起来，他们已经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了赵素芬的道歉信，开心得不得了，说没想到这事儿那么轻易就解决了。
我随后又跟他们看到女人的事。
我妈闻言撇嘴道：「我说上次看到个女人去他们家呢，赵素芬给我说是给赵明做康复训练的，我看那女的不像是医院的人，还提醒赵素芬别被骗了，感情是这样。」
我爸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随后突然道：「小晴啊，我跟你妈刚才商量好了，我们决定换个房子。」
我闻言愣住了，我出生就住在这个房子里，已经住了二十多年了，虽然我也经常嫌弃这房子又小又破，但我从没想过会换房子，我爸妈也从没提过这茬儿。
我爸道：「我跟你妈年纪大了，换个电梯房住也挺好，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也差不多够换个房子了。」
我心里清楚，他们要换房子，估计也是跟这次的事儿有关，我心里是觉得不至于，我妈却说，没闹僵还好，但现在闹僵了，对面为人做事又越来越疯，在这住着，担心对面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以往就我们老两口住没啥，但现在你回来了，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对面那样，咱们跟他们拼不起，咱惹不起总躲得起，再说了，我也早就换个电梯房住了，省得我天天跑楼梯累得腰酸腿疼，要不是这事儿，你爸还舍不得换呢。」
我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就把这些年攒下的积蓄全部都转给了我爸，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我为新家出一份力了。
正当我们一家忙着热火朝天看房子，准备搬新家的时候，楼道里的臭味越发重了。
（5）
那天我爸出去工作了，我妈去超市蹲守特价鸡蛋，我因为考上的单位还没到入职时间，就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宋海涛因为调休正好也没工作，就约我一起出去玩，我精心打扮一番出门。
然而我刚锁上屋门，下一秒赵素芬就从她家出来了。
仅仅两天没见，赵素芬变得越发枯槁了，一双眼睛就像挂在脸上，此时那双眼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干什么去？」她沙哑着嗓子问我。
「出去……」我弱弱说了句废话。
我一点也不想理她，但她这副模样我实在害怕。
我说完就快步往楼梯口走，赵素芬突然冲上前，我感到后脖颈被针扎了一下。
我转过头，看到了赵素芬手中的针管。
「你要……干什么……」
赵素芬阴恻恻地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的大脑开始眩晕，我下意识地反抗，但毫无用处。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心想：完了。
（6）
我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窗户被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只露出五厘米左右的空隙，透露出一束光。
屋子里没其他人，我的手脚都被绑在了凳子上，嘴巴也被勒起来了，屋子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动画片和炒菜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我这是在赵素芬的家里。
多可笑，几天前我还坐在客厅跟他们有说有笑，现在却以这样一种姿态被绑在这里。
我不断挣扎试图摆脱绳子的束缚，此时裤子口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门被打开，赵素芬走了进来，把手机从我口袋掏出来，然后关了机。
赵素芬对我说：「小晴，你别害怕，阿姨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咱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说着赵素芬招呼着赵明搬来饭桌，两人随后又端来一盘盘菜。
赵明问赵素芬：「妈，小晴妹妹嘴巴绑着怎么吃饭呀？我们给她松开吗？」
「不可以哦，松开她绑架游戏就输了。」
赵明低低「哦」了一声，随后又小声道：「可是这样小晴妹妹也没办法说话。」
「明明，你听不听妈妈的话？」
「我听话妈妈。」
赵素芬满意地笑了笑，她说完作势要出去，我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想着能不能趁她出去让赵明放开我。
然而赵素芬一只脚刚踏出门外又缩了回来。
赵素芬笑眯眯地看着赵明，「明明，你想不想也玩绑架游戏啊？妈妈把你也绑起来好不好？」
赵明连忙点头，开心道：「好啊。」
随后赵素芬把赵明也绑在了椅子上，跟我坐在一起，绑完后赵明还开心地对我说：「小晴妹妹，我也被绑架啦！」
我疯狂摇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表达我此时的恐惧和不甘。
赵明安慰我别哭，说这游戏很好玩的。
赵素芬最后一次出门，拿了一瓶红酒进来，顺手把卧室的门锁上了。
接下来赵素芬一口一口喂赵明吃饭，还跟赵明说：「明明，你小时候吃饭不老实，我就把你绑在凳子上喂……没想到，这一喂就喂了二十几年。」
赵明小声道：「妈妈，我会自己吃饭的。」
本来还很慈爱的赵素芬突然暴走，怒吼道：「你会自己吃？你会自己吃个屁！每次吃饭都要弄到衣服上地板上！我还要洗还要拖！我受够了！我真是受够了！」
赵明被吓得哭起来，赵素芬吼道：「哭什么？！不许哭！我让你闭嘴！闭嘴！听到没有？！闭嘴！」
赵明努力压制住哭声，但还是时不时委屈地哽咽。
赵素芬发泄完没多久，又走到赵明跟前，抱着赵明的脑袋哭道：「对不起明明，妈妈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儿子妈妈最爱你了，我的心肝宝贝……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对不起……」
眼前的这一幕，也许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回。
赵明很快就被哄好，平静下来了。
赵素芬又喂他虾吃，还跟他说这虾是妈妈一大早去菜市场挑的，买的是最大最新鲜最好的虾，妈妈知道明明最喜欢吃虾了。
此时她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可亲的好妈妈，赵明不断夸着她做的饭好吃。
等到赵明吃饱了，赵素芬回到她的位置上，冲我不好意思笑道：「哎哟，你看，我刚顾着明明了，忘记这是家庭聚会，你赵叔叔还没出来呢。」
我惊恐地望着她，大脑忍不住一阵眩晕。
（7）
赵素芬趴着往卧室的床底下看了一眼，随后用胳膊捞了捞。
我满脑子叫嚣着不要！
我宁愿现在就死掉！
好在赵素芬很快站起身，对我道：「不好意思，你赵叔叔现在不太方便出来，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连忙把头摇得飞快，表示我完全不介意。
这让我感觉更加晕了。
赵明说：「妈妈，爸爸回来了吗？他不是走了吗？」
「宝贝，爸爸一直在呢，他想离开我们，但妈妈已经让他永远都离不开我们了。」
赵素芬脸上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可是我看不见爸爸，他躲起来了吗？」
「是的宝贝，等下我们就能见到他了。」赵素芬说完看着我，笑道，「我刚才打开了煤气，很快，我们一家人就可以一起去另一个地方了。」
这个疯子！
她竟然是想要我们一起死！
我疯狂地挣扎着，我努力发出声音，想要问她为什么那么做。
赵素芬看着我，平静道：「你还不知道吧？三个月前，我被查出了癌症，晚期，我选择不治疗，因为没钱。」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变得那么疯狂吗？
「赵明他爸知道我病了后，要跟我离婚。」赵素芬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你猜他说什么哈哈！他说我死了，他也不会再管赵明！他说他做得已经够多了，他说我们娘俩害了他一辈子，他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哈哈哈笑死了，他没过过舒心日子，我就过过舒心日子？！我现在要死了，我丈夫要抛弃我儿子，我死都放不下心去死！
「在你回来的前一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执意要离开我们，我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我头疼欲裂，大脑一阵阵眩晕。
赵素芬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下意识去看旁边的赵明，想知道他听到这种话是什么反应。
旁边的赵明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吓傻了。
但很快，赵明就哭出了声，赵素芬这次没有管他，依旧自顾自地诉说着。
「这段时间，我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你回来了，我知道这很荒唐，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要是你能来照顾赵明就好了，我看着你长大的……我对你放心，可你拒绝了我。
「当妈的，总是想着能为孩子做得更多，我不想让我儿子……在世上孤苦伶仃地活着……在黄泉路上……我也想给他找个伴儿，他最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
「你别怪我……」
赵素芬说话开始变得艰难，此时我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赵明一直在哭，我不断用眼神示意他去把窗户打开。
但没有丝毫用处。
我感觉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的意识在一丝丝消失，我看到赵素芬扑通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大团潮湿的棉花包裹着，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我要……死了吗？
（6）
我刚睁开眼，就看到了我妈通红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我妈说我已经昏迷一天了，可吓死她了。
宋海涛也在，他说他给我打电话我一直不接，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叫上林浩来了我家，此时屋子里的异味已经泄露到外面，林浩立马叫人来破门。
索性他们来得及时，否则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
赵素芬和赵明都在昏迷，林浩就问我卧室床底下那具尸体怎么回事，我就把赵素芬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了一遍，众人听完都沉默了。
赵明不久后也醒了，他醒来后下意识地就去找妈妈，但赵素芬一直没有醒过来，医生说她自己不愿醒来。
我们帮赵明联系了当地的社会福利机构，赵明一开始哭着闹着不愿意过去，我跟他说妈妈生病了需要休息，你需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赵明立马道：「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赵明也确实能好好照顾自己，他只是智力低下，但并不是完全无法生活自理，他去了福利院后，还能帮护工照顾一些行动不方便的老人。
福利院的护工也都很喜欢他。
他每天都会去医院看赵素芬，讲述自己今天做了些什么，一个星期后，赵素芬醒了过来，赵明很开心。
他不知道，赵素芬就算醒来了，也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寿命。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赵素芬的最后半年没在监狱里度过，在获得准许后，她去了儿子所在的福利院生活。
有一次我路过那个福利院，就进去看了看，恰巧看到赵素芬坐在轮椅上，她整个人萎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身上盖着毯子，赵明在推着她一圈圈地晒太阳。
半年后，赵素芬去世了，福利院的人帮着给她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我也去了。
赵明看到我很开心，但相比从前，他显得克制稳重了许多。
他像一个正常的大人一样，在葬礼上忙前忙后，全程都没有哭。
葬礼结束后，赵明突然跑到我跟前，跟我说：「对不起小晴妹妹，我妈妈是个坏人，她杀了我爸爸，还想伤害你，我要替她给你道个歉。」
我心里忽然堵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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