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与少女

我是被阁楼下面的叫声扰醒的。

我皱紧眉头,从床上坐起。

在我企图将邪神拉下神坛后,我,竟然还活着!

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内侧,清晰的痛感传来。

这不是梦,我真的还活着。

我连忙抬起被小刀划过的手臂,却发现手臂是光滑的,且没有一点伤口。

是祂吗?很难想象。

楼下来人还在叫我,我连忙穿好衣服下楼。

原来是管家派来叫我的女仆,她告诉我:「夫人和贝芙卡小姐回来了,庄园最近会有一件大事,你随我一同去前厅帮忙布置。」

我便跟着前往了。

我在前厅搬花盆时,贝芙卡走到了我面前,对我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却只说了句:「给我好好干活。」

我低头,搬着花盆去了其他地方。

我这几天,都在和其他仆人一起收拾着庄园。从他们的口中,我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一件事——罗顿家要和霍斯德侯爵联姻。

显然,罗顿家就贝芙卡一个小姐,那应该就是贝芙卡和霍斯德好事将近了。

而且,听说对方要求跳过订婚,直接在下下周结婚。

没人比我更盼望那天到来,盼着贝芙卡赶紧嫁出去。

同时盼望着那天,趁乱逃出庄园,永远不再回来。

因为再不走,洛兰夫人说不准将会把我打发给谁。

这段日子没人找我茬,两周的时间过得很快。

明天就是贝芙卡出嫁的日子了。

我刚帮完忙,走在回小阁楼的路上,我也要赶紧回去收拾好东西做准备了。

前方不远处就是熟悉的阁楼,我不由加快了步伐。

突然,一块沾了药水的手帕突然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口鼻,我陷入了昏迷。

等我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布满红色而喜庆的房间里,周围满是精致奢靡的装饰和摆件。

而我被绑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嘴里被塞了块厚实的帕巾。

贝芙卡就站在我后面,透过梳妆镜,我看见了她得意的笑脸。

她说:「父亲竟然要我去和那个该死的霍斯德结婚,你知道吗,那个老男人已经折磨死了三位妻子,比父亲还要年长。可谁让我是罗顿家的小姐呢。」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按压,不过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停止了对我的继续摧残:「说起来,你要感谢我,因为我告诉父亲,你也是罗顿家的女儿呀,让你替我嫁过去刚好,那好歹是位侯爵呢。

你不是很羡慕我吗?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成为罗顿家的『小姐』,嫁过去。」

我奋力地挣扎了下,无果。

这时,旁边另一道成熟的女声响起,是洛兰夫人:「黛尔啊,你不用担心,你父亲那,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你只用放心替你妹妹嫁过去就好。」

随后,贝芙卡拿出一管针剂,对着我的手臂扎了下去。

我想那应该是会使骨头软化的药物,因为那一针之后,我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只能任由她在我脸上涂涂抹抹,接着为我盖上了面纱,穿上了她的嫁衣裙。

接着在一路颠簸辗转后,我被扶着走进了一个地方。

我估摸着,我应该是已经被送到了霍斯德侯爵庄园里的住处。

我能感受到身体的意识正在逐渐恢复,应该要不了多久,这个药效就能散去。

送我到这里来的人,约摸是觉得我肯定逃不出这座庄园,替我解开了束缚着我双手的绳子。

更何况我是代替贝芙卡来成婚的,等会儿若是霍斯德侯爵发现新娘是被绑来的,恐怕会多生事端。

很快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想动动身,再伸手将罩在头上的面纱取下,但目前,就连做这个简单的动作,我都抬不起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内心爬满了恐惧,如果……如果今天我逃不出去的话,以后就会永远困在这个新的囚笼中,或者说,死在这个囚笼里……

据说霍斯德侯爵与皇室关系密切,因此纵使他已经死过三位妻子,当他提出要与罗顿家联姻时,维德也只能答应。

因为维德是不敢得罪侯爵的,更何况是一位与皇室成员关系好的侯爵。

只是,贝芙卡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他许是真的心疼她。

所以维德同意了将我这个拿不上台面的私生女,用来替代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比他年纪还大的老侯爵。

我彻底对那个只是生了我的男人,死心。

若可以选择,我绝对不愿再来这个世界。

我恨他们,我从未如此清晰。

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力气逐渐恢复了点,我试着抬手,想揭开面纱。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我连忙把手放下,坐在原地保持不动。

有人推门进来了,人未至跟前,我便已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甚是刺鼻。

接着,一双粗糙的大手「刷」地一下揭开了我的面纱。

我抬头,看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应该就是那位霍斯德侯爵了。

「哟,小美人……漂……漂亮……」当男人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我时,我恨不得立刻戳瞎他的双眼。

「等等,你好像不是维德的女儿,我曾经见过她的女儿长什么样!你是谁?」霍斯德大概只有一半的醉意。

听到这里,我赶紧试着为自己争取一丝机会:「是的,我不是维德伯爵的女儿贝芙卡,是她将我绑来代替她的,请侯爵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我低估了眼前这个老男人的恶心程度,因为下一刻,他笑得极其猥琐,「没关系,贝芙卡,我会把她抓来,你——我也要!」

我内心浮上巨大的恐慌,因为就算我恢复了些力气,很明显也不是眼前这个雄壮男人的对手,更何况门口好像还有人看守着。

我十分憎恶地看着他,他似是极为不满我的眼神。

我的手已经在袖子底下暗暗攥成了拳。

突然,霍斯德极为粗暴地一把将我推倒在榻上,我使劲全身所能用的力气向他的眼睛砸出一拳,却轻飘飘被对方攥住了手腕。

他太重了,本就被注射过软骨针的我被压住后,很难以动弹。

他那粗粝的大手已经开始解我的嫁衣外裙,动作极为熟练。

我拼命地挣扎,在对方的重量压制下,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反而促使男人来了兴趣,加快了速度。

我无用地挣扎着,流下了痛苦绝望的泪水。

恍惚间,我突然想到了那位邪神。

我上次那么对他,他虽然没杀了我,但我依稀还记得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别再让我看见你……我不会再接受你的召唤。」

他定是很生气了。

邪神,也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吗?

我无意识地呢喃着古老的咒语,咒语念完了,没有发生任何奇迹。

邪神,也没有出现。

他真的不会原谅我了。不会原谅我这个妄图将邪神拉下神坛的违约者。

他应该又陷入沉睡了吧。

我身上只剩一件里衣了。

都说人在绝境时的潜力无限大,而我现在就是突然感觉恢复了点力,我能感觉到我的面部已经扭曲了。

我用尽全力屈腿,往上狠狠撞了一下男人的脆弱部。

男人吃痛,松开了桎梏着我的手,旋即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贱人!」抽得我头偏向一边。

我趁机往床下滚去,捡起地上散落的外裙,遮住了自己。

愤怒的霍斯德大步跨下床,朝我而来。

我腿部使不了很大的力,没跑几步就被他从后面扯住头发拉回去,痛苦使得我的感官尤为清晰,我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男人用手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包围了我,我涨红着脸,双手拼命拍打着他的手,无济于事。

慌乱中,我的视线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把小刀。我来不及细想,挪出一只手,快速握住拿起那把刀,一把插在了霍斯德的大腿上。

霍斯德尖叫一声,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手,双手捂着鲜血直流大腿,大叫:「来人啊!快来人!」

我握着小刀站起来,将它拿在身前,随时准备面对即将靠近我的人。

只是霍斯德痛苦地大叫几声后,并没有人进来。

我握着小刀不断地往后退,逐渐退到门口,霍斯德正满目狰狞地看着我,却又捂着腿暂时不敢靠近我。

我鼓起勇气,一把将门推开,却发现门口竟然没有人。

我没管身后的霍斯德大声的叫骂声,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快逃出这里!」

我拿着刀,手上还溅了霍斯德的鲜血,有尖锐的碎石扎进了我的脚底,我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痛觉神经已经麻木了。

路人碰到巡逻的人时,我悄悄藏到隐匿处,等他们离开后,我又继续跌跌撞撞地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到了庄园的大门口。

门口此刻并没有人守着。

我真的逃出来了。

我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在逃跑的过程中,我的神智逐渐回笼,力气也基本已经恢复了。

我迅速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罗顿庄园肯定回不去了。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我决定,先去往圣城的边缘地带。

因为我现在身无分文,更没有任何身份凭证,我根本出不了圣城。

幸好前些天,我曾逛过圣城的大街小巷,我的记忆还算好。

趁着夜色,我拢紧了外裙,往前一直跑。

直到筋疲力尽时,我晕倒在一户人家门口。

一位独居的老奶奶将我捡了回去。

第二天,我是被一阵药味熏醒的。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端着一碗药走过来。

见我醒了,老奶奶将药端给我,向我说明了昨晚的情况,关心地问我身体好些了吗。

我心里微酸,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主动给予我的善意。

老奶奶似乎并不嫌弃我的黑发黑瞳。

我笑着告诉奶奶我没事,只是无家可归了。

老奶奶慈爱地抚着我的头,告诉我说,反正她一个人生活也挺孤独的,让我留下来陪她。

我就这么在老奶奶家住下来,陪奶奶说话,帮她做家务,给她捶捶背捏捏腿。

下午阳光好时,我会跟奶奶一起坐在门口晒晒太阳。

以前没体验过的,长者所给予后辈的情感,我在这两天体验了。

这种安稳的幸福,是我梦寐以求的。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第三天的时候,我主动替奶奶去市集上买食物。

今天的市集上,人还不算多,我戴着奶奶给我的帽子,准备去购买食物。

前面有个公示牌,聚了一些人。我忍不住上前,站在他们后面踮着脚看。

当我看到上面的通缉告示时,我如坠冰窟。

因为通缉告示上,贴着我的画像,说我是杀害霍斯德侯爵的凶手,目前还未归案。

若有人看见我,务必立刻举报。

最后一排,强调了:「若有人私藏逃犯,将会一并处以同刑。」

震惊之外,我满是不解,我记得我只在霍斯德的腿部插了一刀,为何他会死?难道是因为失血过多?

我连忙转身,将帽子往下压,见没人看见我。

于是我迅速往回走,一路上我想了很多。

当我踏进老奶奶家门时,一切心绪都已明了。

我根本离不开圣城,被搜寻到,是迟早的事。

我苦笑,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从一个地狱逃出来,又被投入另一个地狱。

我还是选择不告诉老奶奶我的事,一是怕吓到她,二是我不会让唯一给过我温暖的老人因为我陷入危险。

我将奶奶扶着坐下,告诉她我很抱歉没有替她买好食物,我现在有一件事急需去做。

老奶奶轻轻为我擦去眼泪,心疼得让我别哭,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安慰她说没事,我说我想起我还有个亲戚,我现在需要去投奔一下,然后让她一定要把遇见过我这件事保密。

我告诉奶奶,若还有机会,我会回来看她的。

老奶奶眼睛也红了,我上前轻轻抱住她,跟她好好道了别。

随后,我带上兜帽,出门查看了一番,没有人看见我。

于是我迅速离开那条小巷子,走上大街,穿过人群,揭下了那张通缉告示,来到卫兵岗哨处。

我将头上的兜帽取下,攥着通缉告示,平淡陈述道:「我来自首。」

很快卫兵将我带走,押送回了圣城中心。

因为这次的死者是一位和皇室成员关系密切的侯爵,波及很大。

我也得知了一个让我快意的消息,维德,洛兰和贝芙卡三人,都被抓起来了,因为我。

大概贝芙卡也不会想到,她找的替身,最后也能拉她下地狱吧。

我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听说霍斯德的死相极惨,凶手作恶手段残忍。

如果说之前我还不确定凶手是不是我,得知这个信息后,我知道,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毕竟那种人渣,仇家应该不少。

而根据庄园的下人回忆,当天只有我进过霍斯德的屋子,他们一口咬定我。

真正的凶手完事后,完美地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据。

不知那位真正的凶手现在何处,不过,我也懒得为自己辩解了。

因为我的黑发黑眸,就已是他们所觉得的,莫大的罪恶。

我这样的人,犯这样的罪,理所当然。

我的辩解,他们不会信。

而且,他们也急需一个罪人,来平息这场侯爵被杀案,以此好向上面交代。

因为上面的压力,让他们几天内抓到凶手。

是谁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有合理的犯罪动机。

可笑。

不过比起辩解,我现在的确更想的是,带着罗顿庄园里,那三个一步步将我推进深渊的人,一起下地狱。

哪怕,我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个世界,我来了一趟,很苦。

苦难就像无止境般地涌向我,我不太想继续待下去了。

法庭上,我平静地认下了这桩杀人罪。

我被判死刑。

维德、洛兰和贝芙卡,被判无期徒刑。

我安静地坐在死囚牢中,听着不远处看守的两个看守兵在那里议论:「听说了吗,北区那边,昨天死了一个,疯了两个……」

后面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听不到,便也懒得再听。

我靠着墙抱膝坐着,缓缓闭上眼。

我没想到的是,不同于其他处刑方式,上面给我判了火刑。

只因我杀了人,又是黑发黑瞳,被认定是怪物,是恶魔的象征。

他们认为,只有火刑,才能烧尽我所有的罪恶。

行刑那天,是在市集的广场上,公开处刑。

刑台的四周围满了观刑的人。

我戴着沉重的手铐和脚镣走上刑台,他们将我手铐和脚镣解开后,将我的双手双脚绑在了火刑柱上。

温暖的阳光倾洒下来,赐予它虔诚的,向往光明的子民们。

而台下的他们口中正念念有词:「她是恶魔!」

「烧死她!」

「她是黑发黑眸的怪物,是异端!」

「妈妈,这个姐姐真的是凶手吗?」

「小孩子别乱说话……」

「……」

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白鸽一哄而散,飞向远方。

我有些倦了,缓缓闭上了眼。不知怎的,我又想到了那位。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当时的行为跟他说声抱歉,虽然他无情而又高高在上……

希望他下次不要再被我这样的人唤醒吧。

行刑者高举燃烧的火把,我能感觉到浓烈的火焰在我的脚下,逐渐蔓延,柴木的燃烧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浓黑的烟雾四起。

我开始呼吸困难,因为黑色的浓烟侵入我的喉腔,我猛烈地咳嗽着。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并不如想象中勇敢,因为我的五官可能已经痛苦到扭曲了。

火苗已经爬上了我的裙摆,烟雾熏得我泪流不止。

我的腿正在被灼烧,嗓子发不出声,我只能痛苦地呜咽。

耳朵不断发出嗡鸣。

喧闹鼎沸的人群声似乎也在逐渐离我远去。

真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我意识蒙胧地这样想着。

都说人死时,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是幻觉吗?一道冰冷而熟悉的男声,随风吹到了我的耳边:「弱小卑贱的人类,之前暗害吾不是很厉害吗?这点出息。」

高傲又熟悉的音调,唤回了我一点意志。

我好像知道,是谁来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骤然间乌云压顶,黑暗笼罩了这片天空,一股诡异的狂风骤来,迅速扑灭了刚刚的熊熊大火,而捆绑着我的绳子莫名脱落了。

诡异而神秘的黑雾中,缓缓走出一个男人:

高大、银瞳。

那个,曾差点被我亵渎的——邪神。

下面的人群开始发生暴乱,各种惊恐的尖叫和谩骂声弥漫着。

那些之前吵着要烧死我的人们,都在一股威压下,被压得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是片刻后,各种杂乱的声音皆戛然而止。

只因邪神随手一挥,火刑台上下的空间,似乎被生生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我已经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了,失去了刑架的支撑,我骤然往地上倒去。

没有想象中的痛,因为我突然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如此狼狈?」

一双苍白而修长的手接住了我,将我拦腰抱起。

如果是平时,我可能会感到害怕。

可是火刑台上,此刻,我感到无比心安。

「人类,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抱着我的那双手,似乎有轻微的颤抖。

陷入昏迷前,这是我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我已经没有头脑思考他指的是哪一句。

我只是对着头上那张俊美冰冷的脸,微微扯出了一个傻笑。

「别笑,丑死了。」

我彻底陷入昏迷。

等我转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房间内。

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个宫殿。

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却一时想不起为什么。

我刚想起身,浑身又痛又难受。

在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我咳出了很多血。

我意识到,我可能时间不多了。

突然出现的邪神,居高临下地盯着我。

我张了张口,嗓子沙哑得难受,没说出话来,只能睁眼盯着他。

这时,高傲的邪神突然弯身,凑到我眼前,同我大眼对小眼。

祂说:「与吾结契……这次——是吾甘愿。」拯救你,与你共享吾孤寂而永恒的生命。

我震惊地望着他,不是让我献祭灵魂向祂许愿,而是与祂结契。

与邪神结契?难道是我之前看到古籍记载的那种?

邪神似是看懂了我的表情,颇为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不是主仆契!是同生契。」

同生契,一听名字,我大概能理解是到什么。

「与吾结同生契,然后在吾的……你的身体会慢慢恢复到好起来。」

中间祂跳过的部分,我也没有再问。

经历过一场真正的生死,才明白既然死亦无畏,而生又何惧。

光明与黑暗,都不再重要。

如果感到冷的时候,两个冰冷的人,靠在一起,会暖和吗?

我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邪神将滴着血的手指凑到我唇边,喂我服下他的血。

耳边传来低语,复杂晦涩。

俊美的神祇吟诵着古老的咒语,随后黑雾将我们俩包围。

邪神附在我耳侧,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人类,记住,吾名阿撒兹勒。」

我突然感觉到心口处一烫,是烙印吗?

待黑雾消失后,邪神阿撒兹勒深深地看着少女,突然露出一个略恶劣的笑容:「从今往后,你再也无法离开我了。」

祂没有告诉她,同生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邪神一半的生命。

祂不在乎,因为祂本就拥有永恒的生命,就算划去一半,也足够悠远。

而祂现在,终于拥有了一个干净的,独属于祂的灵魂。

祂不会再无聊了。

与邪神结契,以后死亡将不再是她的终结。哪怕是灵魂,祂都能让她回到他身边。

无论她在哪里,祂都能找到她。

邪神怎么会做亏本的买卖。

以前祂渴望这个人类干净的灵魂,作为食物,吃起来一定很香。

可后来,祂不再满足于她的灵魂。

祂渴望着她的身,心,灵魂。

她是被这个愚蠢的世界所抛弃的孩子。

祂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对她曾身处的世界彻底死心。

现在,她只有祂了。

也许她,就是为祂而生的,乖孩子。

她将会在黑暗中,与祂一同沉沦,共享永恒的黑暗与极乐。

被邪神带回城堡的第七天,我终于恢复了些,能起身活动了。

这次我注意到,房间里的整个地面,都铺满了看上去极为珍贵的地毯。

之前刚来的时候有吗?我有点记不起了。

我赤脚踏在纯白的地毯上,脚下是毛茸茸的触感,舒服极了。

我愉快地在上面踩着转了圈。

突然背后伸出一双手,将我揽入怀中。

我转身,望向邪神。

我鼻尖触碰到了祂的胸口,无意识地倚靠着祂,这时,我闻到了祂身上的蔷薇花香。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房间——我曾经的那个梦!

我脸上逐渐泛起红晕。

要命!

只是此时,这个房间里并没有那面巨大的镜子。

阿撒兹勒刚从外面回来。

我微微踮脚,将祂肩上的一瓣蔷薇花拂下。

高大的邪神,突然将我向上搂了下,迫使我扬着头。

下一刻,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略微粗暴:「尔尔,取悦我。」

这是祂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有些迷茫地贴着祂。

阿撒兹勒抱起我,将我还算温柔地放在了地毯上。

随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邪神随手一挥,一面大镜子出现,就立在我旁边不远处。

与我梦中那面大镜子重合……

我被阿撒兹勒缓缓放在了地毯上。

此刻,我的双腿就卡在地毯和阿撒兹勒中间……

阿撒兹勒嗓音沙哑,暗含旎念,祂的尾音更是显得恶劣:「尔尔听话……」

我轻轻呼吸着,而祂沉静地注视着我,为我拨开了脸侧的黑发:「那天忘了说清楚,神的恩泽,会予你滋养,你的身体也会慢慢恢复健康。」

我突然终于悟了。

我绷着脸:「你是不是在这之前,脑子里就已经想着这些了?」

「不是。」男人微微勾唇,与我贴面,声音泛着愉悦:「是有更多。」

邪神该怎么告诉他怀中的少女,从她召唤出他开始,每一次在她身边时,心里浮现的那些疯狂的念头,混着某种念想的微妙情绪。

以及祂曾站在黑暗里,久久地看着她。

以前,祂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祂好像懂了点。

没关系,祂和她,还会有很多的时间,祂会慢慢,用行动告诉她,那些祂藏在心中,不为人知的念头。

窗外是无边的黑夜,血月笼罩着这座爬满了蔷薇花的城堡。

有风袭来,将一阵浓烈的蔷薇花香吹进了城堡里。

黑色的云层逐渐翻滚,吞没了那一丝月光。

有人忍不住泛出了眼泪,小腿不由得用力绷着,倏然往上又弯回。

而我,终于清楚地看到了我和阿撒兹勒心口处,繁复的同生契烙印。

我忍不住伸手轻轻贴上它。

无休止般的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皮变得十分沉重,我感觉下一刻可能就要陷入沉睡。

而那位神,似乎不这样想。

城堡下,蔷薇花被一阵大风吹过,簌簌颤抖着。

我的手掌被摊开,一只修长的手,与我十指紧扣。

我的耳边响起一道愉悦而恶劣的呢喃:「尔尔,这样可不行呢。我们未来,还有无尽的时间。」

她的灵魂干净,甜美,祂很喜欢。

邪神的恶念因子,让祂想让少女,整个,沾染上属于祂的气息。

这个,独属于祂的,美好而孤独的灵魂。

闲暇时,阿撒兹勒问我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看朝阳升起时的样子。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因为这里是邪神的领域——深渊放逐之地。

这里被黑暗笼罩,只会有无尽的永夜。

阿撒兹勒突然笑得极其肆意,祂将我一把抱起,飞身降落在城堡的顶部。

我依偎着祂,坐在上方。

祂将我圈入怀中,另一只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挥向天空。

刹那间,原本血月笼罩的天空,变成了人间普通清晨的天空。

朝阳将出未出,彩霞正如缕缕金丝般,浮游在天空中。

这一幕太漂亮。突然也让我重新意识到,在我身旁的,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真正的邪神,没有什么是祂做不到的。

「如果尔尔喜欢,那以后这里,就让这朝阳与血月轮替,如何?」

想到那个诡异的画面,我突然有点想笑。我微微偏头,望向旁边的男人。

不得不再次感叹,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过去,阿撒兹勒那张完美的脸上,都挑不出任何瑕疵。

而祂的唇,看上去就很好亲的样子……

我突然感觉到意识像是不受我控制般,缓缓凑近阿撒兹勒,轻轻地将唇,覆上了祂的。

祂似乎因为我的举动而愉悦,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圈着我。

我倾身,慢慢回抱住了祂。

那些爬满了整个城堡的蔷薇花,似乎也在这片突如其来的美丽天空下,娇然地绽放,馥郁的蔷薇香弥漫在空气中。

「以后,只有你我,再也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阿撒兹勒轻声呢喃。

我微微睁眼,看着眼前银瞳的邪神,他脸上是令我心惊的诡异爱意。

也罢。我重新闭眼,迎合祂。

我们是两个孤寂的个体,在黑暗中不断摸索着,然后于漫天黑暗里,紧拥。

朝阳渐渐升起,怀中的少女却慢慢沉睡了过去。

阿撒兹勒轻轻靠近她,贴着少女香而温软的躯体。

邪神不会让自己有弱点,更不会拥有那些低级而卑贱的感情。

但,如果是她,祂暗暗想着,那也不是不可以。

——正文完——备案号:YXX1GnmrGMXiOyPB5lGcpQ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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