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阳光正好

出自专栏《低调厚爱:请星星捎信告白》

作为金三角唯一的女毒枭,我却生下了卧底的孩子。

后来,他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

杀死了他的师傅、兄弟和战友。

01

当我得知自己怀孕的时候,我没有丝毫的意外。

我的二把手和我说,他找来了最好的妇科医生,为我进行流产手术。

我沉默不语。

望向窗外,明月初上,照亮了别墅外的地下室入口。

良久,我才说:「我的事,你别管。」

二把手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戾没有躲过我的眼睛,可谅他也没有胆量忤逆我。

我便也懒得再搭理他,而是随手披上皮衣,只身前往地下室。

我要去见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02

地下室的铁门造得严丝合缝。

高跟鞋在空旷的楼道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尽管如此,都没有让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有一丝的反应。

长久的囚禁可以让一个人失去他训练出来的警觉和反应能力。

但我更认为他是故意的。

从背影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不过是最简单的衬衫西裤,就将他的身型勾勒出了修长的弧度,他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露出的侧脸立体而又深邃。

他的手腕和脚踝都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我收起欣赏的神色,故意扬起声调唤他:

「季延鸣。」

他没有动。

我接着道:「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肉眼可见地,他身形顿住了,但他仍旧没有转过身。

我笑了笑,上前,强行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我。

「季延鸣,我准备把他生下来。

「你难道不期待我们的后代吗?」

闻言,季延鸣终于有了反应。他薄唇轻微翕动,别开眼,开口的声音沙哑得宛如锯子一般难听。

他说:「你是想让他(她),成为下一个恶心的毒贩吗?」

我一愣,随即大笑着拍拍他的脸颊,弯腰在他的唇角落下亲昵的一吻。

「何乐而不为呢?

「能为我的卧底爱人诞下孩子,

「我深感荣幸。」

03

明眼人都能看出我的嘲讽,

更何况聪明如季延鸣呢。

据我调查,他可是刚毕业不久,就成为了凉州市最优秀的警察呢。

如若不是因为他的组织太心急,在还未分布均匀势力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我想季延鸣也不至于那么快暴露。

他把对我的爱伪装得太完美了。

完美到我居然相信,他是真心喜欢我,他是真心想与我共度一生。

可就是这样一个「爱」我的人,却联合了外人杀死了我的亲人——

我那一生要强的父亲被爆炸的火舌吞没。

一直瞧不起我性别的哥哥伯伯被警察当场击毙。

连带着唯一爱我的季延鸣,也被他亲手给扼杀了。

想到那些点滴,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暴怒。

我扬起手,狠狠扇向季延鸣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扇了好几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至他的嘴角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可尽管如此,他也只是偏着头,任由我对着他拼命发泄。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季延鸣,你就不能为了我,放弃你警察的身份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

我也做好了他不会理睬我的准备。

可他竟然破天荒地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猩红的血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几近透明,可又添了几分妖冶。

他说:「那你能为了我,放弃你毒枭大小姐的身份,放弃这块黑色产业链吗?」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我觉得我和他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04

我锁上了地下室的门。

迎面又遇上了二把手阿飞。

他曾经是我妈身边的得力干将,我妈走后,他就成为了组织里的二把手,辅佐我,顺便替我处理不愿归顺我的叛徒。

他不止一次想让我将季延鸣解决了。

再不济,也可以用季延鸣做饵,引出剩下的条子。

我总是借口避开这个话题。

「阿飞,你是觉得以我们的能力,抗衡不了那些警察吗?」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对季延鸣还残留着感情,我放不下。

阿飞显然也看出来了,但他比我更放不下仇恨,趁我不注意,

他偷偷砍下了季延鸣的食指,

用棉布包好,放在了人来人往的供台。

他想杀鸡儆猴,让人心生敬畏,让人意识到背叛者会有什么下场。

我默认了他的做法。

但我不禁就想起了季延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为我擦眼泪的一幕幕,指腹干燥,指尖温暖。

他会用那双手为我弹吉他,为我作羹汤。

也会在一些黑夜,

顺着我的肌肤让我浑身颤栗。

那可是季延鸣最引以为傲的手啊。

所以,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季延鸣。

你本可以不用受这些罪啊。

05

我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来。

怀孕十分影响我的体力和脑力。

我命人加强了对季延鸣的看管,也做好了完全准备,来对付可能营救季延鸣的条子。

可就在我即将放松警惕的那一刻,手下来报告我,季延鸣跑了。

是组织的另一个叛徒带走了他。

可想象中的慌张没有出现在我的脸上,我和阿飞交换了眼神。

不过短短半个钟,季延鸣和那个叛徒就被抓了回来。

那个叛徒看上去刚刚成年的样子,长相稚嫩。

我挺着肚子,手起刀落,在季延鸣面前,砍断了叛徒的胳膊。

在痛呼声中,喷洒而出的液体一并溅上了我白皙的面颊。

血腥味竟意外地让我有些不适。

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对着惊恐倒地的人露出一个甜美的笑:

「告诉姐姐,组织里是不是还有你的同伙?」

哪怕被砍断了一只手,那人也咬紧牙关不说话。

嗯,是个好苗子。

可惜不是我的。

那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我也不折磨他了,用枪解决了叛徒后,我朝着闭上眼不愿意看这一切的季延鸣走过去。

他平日里挺直的脊背这会儿竟微微发颤。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让季延鸣平静的情绪产生些许的波动。

我在心底叹口气,

在季延鸣心里,组织可比我重要多了。

似是想起了什么,我俯身,在季延鸣说道:

「你如果还想跑,

「我不介意把后院那人杀了。

「哦……你还不知道呢。」我拉长声音,与季延鸣仇恨的目光对视,忍不住荡漾出银铃般的轻笑,「那女的上个月来救你,被我们抓了哦。」

06

那女的是谁,我其实没有刻意去调查过。

是她不怕死地只身潜入组织,被阿飞的随行兄弟发现,逮了起来。

严刑逼问都没能她的嘴里撬开一星半点的有用信息。

只是因为我无意中和阿飞提了一嘴季延鸣,女人的表情便变了。

女性天生的第六感让我猜出了二人的关系。

想到这,一股无名的怒火盘旋在我胸口,我用力扯住女人的头发,使得她的头被迫后仰。

她眼里与季延鸣如出一辙的不服输刺痛了我的眼。

我当即对着进门的小弟厉声吩咐:

「季延鸣如果再不吃饭,就上电刑。

「电到他屈服为止。」

体无完肤的女人一瞬间眼眶通红。

明明刚才的殴打与酷刑都没能让她落下一滴泪。

我烦躁极了。

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那年,我被父亲带到了禁闭室,眼睁睁看着季延鸣被捆绑住手脚,几个人挨个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

季延鸣愣是一声不吭。

直到枪声响起,我落着泪扑向他,为他挡下那枚子弹。

金属的弹芯穿透我的小臂。

我痛得脸色煞白。

抬起头,却看见季延鸣眼角血红,狭长眼尾下的那一点朱色宛若沾染了晚霞。

那是我的血。

而他,哭了。

07

不可否认,每个人都有段极为单纯的时间段。

那个阶段的我,虽然知晓家中灰暗且见不得人的「生意」,但我却刻意将自己置身事外。

我不参与。

我也没资格参与。

季延鸣就恰好接近了这个时间段的我。

有一次,我偷听到了他的电话。

他说:「我觉得展嫣她,不一定清楚家里的情况,她被保护得很好。」

是啊,在外,我不过就是个成绩好性格软的乖学生。

又有谁会将毒枭这个恶毒的词加在我头上呢。

可不得不说,父亲的眼光毒辣。

他不止一次和我说,季延鸣是卧底,他是有意接近我的。

目的是剿灭我们全家。

但我被爱蒙蔽了双眼。

我沉迷于一刻的美好,甚至不惜在父亲要灭他口的刹那,毫不犹豫为他挡下那一枪。

昏迷前,我不意外地看到了父亲眼中的失望。

父亲本就因为母亲的原因不待见我,这会儿更是借机宣布,将我踢出继承人位置。

对毒枭老大来说,要做成大事,就不能有恻隐之心。

但对不起,我展嫣向来贪婪。

那时候的我只有一个想法。

父亲的位置我要。

季延鸣,我也要。

08

我闭上眼。

睫毛下垂,遮盖住了内心深处对过去的向往。

再睁眼时,面前的女人已经被非人的酷刑折磨得晕厥了过去。

我招来小弟,让他把这段录像给季延鸣捎过去。

同时不忘嚣张地寄给了警方一份。

我享受着那些无能之人的焦头烂额,亦感受着他们的无能为力。

我勾起唇角,好似已经能想象到,当季延鸣和警方看到这段录像时,该是怎样地绝望。

直到小弟哆嗦着走到我身边。

我眼皮一跳,漆黑的枪孔下意识抬起,对准了身旁人的太阳穴。

我冷然问道:「活着还是死了?」

小弟跪倒在地,被我的狠戾吓得,一瞬间眼泪鼻涕横流。

他知道我杀人,从不手下留情。

他颤颤巍巍回答:

「已经……已经让医生过去了。

「在抢救。」

08

我快步朝着地下室走去。

身后,是小弟四仰八叉的尸体。

阿飞追上我:「小姐,你还是爱他。」

我反手扇了他一巴掌。

对于阿飞,看在他是组织里的老骨干,我平日里对他向来是尊敬几分。

可他几次三番挑战我的底线。

「你和他说什么了?」

阿飞偏着头,不说话。

我又用高跟鞋踹他的膝盖,将他踹得狠狠跪在地上。

「我说了,我的事,不要多管闲事。

「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

我承认这会儿,我的思绪很混沌,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给阿飞反应时间,也没有给我自己反应时间。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

六年的相处,我自认为我非常了解季延鸣。

他这个人呐,哪怕千疮百孔,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就算死,他也会带走我。

他不会允许自己没有任何价值地死去。

所以,我可以放宽心地随意羞辱他。

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弃我而去。

可现在……

地下室的格栅被缓缓拉开,我只看到了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白大褂以及被安放在木板床上,此时此刻面若死灰的季延鸣。

09

到这时,我反而不急了。

我放慢了脚步,在一行人沉默的注视下,缓缓走了进去。

我弯下腰,身旁那些人立马跟着我一块儿弯腰。

随即有人给我搬来了凳子。

可接下来,我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我拿起凳子,高高抬起,用力砸向木板床上的季延鸣。

却在下一秒,偏了位置。

砸在了床旁。

我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问了一句:「救不活了吗?」

两名身着白大褂的女大学生忙不迭朝我下跪。

他们是被组织拐来的高学历分子,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那娇滴滴的模样,好像生怕我一生气,砍了她们似的。

「救不活,那就算了。」

我深深看了季延鸣一眼,手指轻柔抚过他俊朗的眉骨、高挺的鼻梁骨、薄情的唇。

在一片静默声中,我站起身,背对着季延鸣,命令道:「把他丢去毒窖。」顿了顿,我还是改口,「海里喂鱼。」

…………

季延鸣被我的手下丢进海里,重物跌落,激起千层浪。

悬崖边的风刺骨寒冷,卷起我的长发,打在脸上,有点疼。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切。

看着泛起涟漪的海面重新趋于平静。

再也不见了,季延鸣。

11

可解决了季延鸣,阿飞和我之间的隔阂反而愈发严重。

他对我随意将季延鸣丢入海中的做法不满,他提议取季延鸣的首级,用这个警示警方,不要再试图对我们的组织打歪主意。

也不要再想方设法安插新的卧底进来。

但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

「阿飞,你觉得我母亲是怎么走的?」

阿飞没有说话,于是我替他回答:

「我父亲忌惮她的势力,所以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她。

「可他却不知道,我妈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在别的孩子还在肆意玩闹、被父母宠爱的时候,我被她摁在血肉模糊的斗兽场,感受着血液喷洒的味道。」

阿飞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我站在阿飞面前,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紧蹙秀眉。

「你知道吗,阿飞。这些天,我的饭菜时常会沾染不知名的毒物。

「行走在营地,也总能遇到背刺。」

虽然那些人都被我给反杀了。

可那些欲加害我的人,却都是组织里脸熟的弟兄。

这些话出来,我看到阿飞僵直了身体。

「阿飞,我相信你不会参与,但……」我慢慢走近面前的人,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阿飞的肩膀,为难道,「你就那么想要我这个位置吗?」

我咯咯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我扬高音调:

「你那么想要,我送你可好?」

话落,我露出编贝般的牙,耸了耸肩:

「不过可能要以你的命作为代价。」

12

我心里清楚得很。

阿飞心里也清楚得很。

自从我怀了卧底孩子的事情传出去,组织里里外外已经有不少有异心的人蠢蠢欲动。

他们本就垂涎我的位置。

这会儿更是趁着我怀孕而肆无忌惮了起来。

明面上,他们只会说:「组织容不下外人。」

实际背地里都在嚼舌根,说我对警察动了真情,不适合再继续当这里的老大。

阿飞不可能不知道这一切。

但他没有阻止。

他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见心思被我毫不犹豫地戳破,阿飞一下就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抬起眼,用膝盖挪至我的跟前,小心翼翼唤了我声「小姐」。

我轻柔地扶起他,温和地拍去他衣摆上的灰尘。

「阿飞,你是我妈身边最得力的干将。

「在这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你不会背叛我的,是吗?」

闻言,他瞳孔地震。

我仍旧是轻笑。

却看他颤抖着嘴唇,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阿飞不愧是我妈的心腹,一点就通。

「最近不太平。」我随手折断一枝玫瑰,鼻尖嗅了嗅。

嗯,沾染了血腥味。

不好闻。

「只要你忠心,让我安心诞下孩子,你的家人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良久,我看到阿飞低下了头。

「小姐放心。」

嗯,这才乖呀。

13

一个月后,我的孩子出生。

没有父亲。

接生的问我,准备给她取什么名。

我望着小包子皱巴巴的脸,半晌,才说:「在这儿出生的孩子,不需要名字。」

我让阿飞把孩子保护起来,关在别墅。

对外宣称孩子在出生那天就死了,防止有心之人利用孩子威胁我。

其实我是真的动过杀念的。

有一瞬间,我后悔了,我并不想让这个孩子步我的后尘。

如果不出生在我这里,她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她满月那天,我瞒着一众人,抱着她去了海边。

我把她高高举起。

可是仅仅一秒钟,我的手指就被软乎乎的触感包裹住,抬眼,奶娃娃睁着一双葡萄般敞亮的眼睛看着我。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像明镜,看着你时,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曾经的季延鸣,也是这么看我的。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绚丽的漫天烟火,他清澈的瞳仁倒映了我羞红的面颊。

一向决绝的我,在这一刻,竟莫名下不了手了。

14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丫头的五官逐渐开始向她的亲生父亲靠拢。特别是那双眼,狭长魅惑,和季延鸣有着七分相似。

小小年纪就呈现了美人胚子的迹象。

阿飞说,如果我愿意,这个孩子会成为最厉害的武器。

谁规定警方可以安插季延鸣作为卧底,我们就不能呢?

对此,我沉默不语。

但阿飞比我更快一步反悔了。

他拿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卡通棒棒糖,神情晦暗:「其实让她就这样长大,也不是不行,没必要参加我们的纷争。」

我挑挑眉。

…………

我不敢让女儿像正常小孩一样上下学,商讨后,我和阿飞找来了一个高学历家庭教师,教授女儿知识。

但只有在她睡着时,我才敢去看她。

睡梦中,女儿的长睫毛乖巧地遮住眼皮,皮肤白嫩,小嘴微张着呼气,手里抱着的是我送给她的生日娃娃。

我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颊一侧。

我并不知道怎么和女儿相处。

女儿也很怕我。

比起我这个「妈妈」,她似乎更喜欢黏着阿飞。

不过我想,这样也好。

有我这么一个妈妈,想必也挺丢脸的。

15

小丫头长到六岁的时候,组织里进行了一场内战。

营里营外尸横遍野。

炸弹像烟火般四处开花。

子弹四射。

我就站在窗口,漠然地注视着这一切。

恍惚间,有只软若无骨的手悄无声息地挤进了我的掌心。

我垂眼,与小丫头澄澈的双眼对视上。

小丫头一只手搂着我送给她的生日娃娃,另一只手牢牢牵着我。

我知道自己比想象中的更缺爱。

即便季延鸣对我的爱是虚假的,是任务,那也不置可否地成为了我黑暗生活中的一束光。

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

他让我忘记了自己深陷泥潭,

他让我沉沦于干净的生活。

他让我天真地以为自己也能做一个正常人。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生下了这个孩子。

可最终我还是发现,自己永远不会是正常人。

下一秒,阿飞着急忙慌的身影冲了进来,他一把抱起孩子,将她远离我。

「小姐,是我没看好小小姐。」

这紧张的模样,好似我会当他面吃了我自己的孩子似的。

我让阿飞把孩子放下来。

随后我收敛情绪,朝着她招招手。

女儿雾蒙蒙的眼中霎时间扬起了光亮。

但她竟把脑袋转向阿飞,见阿飞点头了,才抱着我送给她的洋娃娃,迈着小步子慢吞吞地走到我的面前。

一步三转头。

这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没有哪一对母女会像我们这样陌生。

我摸了摸她的小辫子,在她胆怯的眼神中,我蹲下身,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幼小的身体僵硬地蜷缩在我的身前,她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奶乎乎的气息喷洒在我的颈侧。

我承认,我心软了。

被母亲殴打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

我疼得满地打滚,哭喊着,却只能换回新一轮的折磨。

母亲说:「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展嫣,你要坚强。

「你要做好与全世界为敌的准备。」

但我的孩子不行。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成为另一个我。

与全世界为敌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16

可我没想到,内战会持续到现在。

那么大的动荡,迟早会惊动到警方。

可以说,如果他们现在攻打进来,我们人心不齐,覆没几乎会是一刹那的事情。

我提前让阿飞把女儿安放在密道中,打算乘人不备,将孩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随后离开金三角。

可就当我准备从武器库中挑选几样称手的防身武器时,我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

我拿着冲锋枪走出去,在一瞬之间赤红了眼。

因为我看到了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的阿飞,以及被家庭教师拿枪指着头的女儿。

「谁能想到,金三角名声大噪的女魔头展嫣,不仅爱上了警察,还给警察生了孩子!

「展嫣,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还有叔伯吗?!」

这话一出,我几乎是立马认出了她是谁。

毒老大的妹妹。

我们家除我之外的,另一个幸存者。

我的目光落在仍旧闭着眼,昏迷不醒的孩子身上。

小丫头看上去应该是被下了药。

我也庆幸她被下了药,不至于看到这腥风血雨的一幕。

女人让我扔掉武器。

我照做。

女人让我下跪,我也照做。

她上前,猛踹我的腹部,我顿觉一阵翻江倒海,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位了。

随即她又拿出针剂,往我身体里注射冰凉的液体。

女人笑得越来越猖狂:「爱上卧底,还甘愿为了卧底的孩子自贱,展嫣,你真是和你妈一样地下贱。」

这话我没明白。

但女人很快为我答疑解惑了。

她居高临下地又踢了我两下,把我踢得翻了个面,见我面色变得苍白。

这才像是出了气,对着我咧开了嘴角:

「你妈应该不会告诉你。

「其实你也是卧底的种。」

17

原来,我妈和我最初的想法一样,想利用孩子来恶心那个男人。

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杀了自己的师傅、兄弟还有战友,更令人难以接受的了。

她把我培养成为了一个坏种。

我也真的如她所愿,做到了一切。

可她没想到,会被毒老大倒打一耙,最终落入尘埃。

但有一点不一样。

她做到了,而我终究没忍心。

余光中,被女人丢在地上的小丫头有了要清醒的迹象。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拿枪,可每动一下,关节处都会发出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一刻,我发觉自己孤立无援。

一如多年前一样。

18

但她也知道,现在组织的形势并不好。

我这副惨样,迟早会死在这里。

她也不在我身上花时间了,拿起我周边的武器,便离开了地下室。

我则拖着断腿,艰难地爬向不远处的女儿。

季延鸣说得对,这里果然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迟早有一天,我会自食恶果。

嗯,现在我相信了。

我为一身血窟窿的阿飞阖上了眼,随后强迫自己起身,以一个躺靠的姿势将女儿抱进怀里,让她面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女儿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在我耳边:「妈妈,你流血了。」

温暖的小手抚去我嘴角的血。

我扯了扯嘴角,对上她纯真的眼。

我用尽全身力气在女儿耳边轻语:「妈妈……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

我的小丫头,就当这是,妈妈送你最后的礼物吧。

番外—展嫣

01

遇到季延鸣的那天早上,阳光很好。

学校上游泳课,我照例请了假。

同班女生恶毒的眼神向我传来,我回以温柔一笑。

她们不会知道,我不下水,是为她们好。

我怕身上错综复杂的疤痕吓到她们。

可下课后,那群人却将我堵在了更衣室。

带头女生说:「扒光她的衣服,看看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眼神变了变。

但我忍住了。

因为我想当一个普通人,我不能伤害别人。

她们将我扒得只剩件纯白色的小背心。

手臂上刺眼的伤痕交错在白皙的皮肤周遭,有的还是新伤,皮开肉绽,新长出来的肉黏在上头,仔细看,有点恶心。

我是这么想的,她们也是这么说的。

「这也太恶心了吧!」

「展嫣,你怎么可以这么脏!」

「你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啊!」

嗯……杀人的勾当。

说出来怕吓死你们。

这会儿正是下课的高峰,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一批又一批的脚步声。

突然有个人提议:「我们把门打开,让他们看看展嫣有多脏!」

另两个立马附和。

「好啊好啊!」

她们安的什么心,不言而喻。

要是我这副模样被看到,肯定会被传开,甚至还会说我是故意的,不知廉耻。

02

我也是在这时看到的季延鸣。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与门外的男孩面面相觑。

我面无表情。

他则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露在球衣外结实的臂膀无措得不知道该怎么摆。

慌乱间,我看到门「砰」地一下在我面前被关上。

而我也适时地强迫自己流出了眼泪。

穿上衣服的同时将自己蜷缩在更衣室角落。

果不其然,不过两分钟,老师就出现了。

那群女生被狠狠批了一顿。

而中年老师的身后,站着方才与我对视的那个男生。

03

再后来,季延鸣找到我。

他和我说:「要是被家暴了,一定要及时报警。」

此时此刻,我正在计算一道数学大题。

闻言,我忍不住抬眼,对上男孩担忧的目光。他清隽的眉宇微蹙,好看的五官被耀眼的太阳光映照。

我禁不住笑出声。

「学神大大,你很闲哦。」

「我是说真的。」他眉目认真,好似真的是在为我着想。

但怎么可能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真正地担心我?

我遮住眼底闪过的戾气,眨了眨眼,忽地贴近他,我俩呼吸交缠。

不出所料,他的脸又红了。

不得不说,季延鸣真是我见过最容易脸红的男孩子。

04

再后来,我被我爸安排了转学。

因为国内动荡,我爸他要带着我回金三角地区了。

临走前,季延鸣追上来送了我一个小药箱。

我莫名其妙。

却看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傻里傻气:「你以后受伤,就敷药。我妈是美容科的医生,她说这些膏药祛疤效果很好。」

司机不善的眼神看过来。

那是我爸的眼线。

我爸这人疑神疑鬼,杀了我妈不够,还要接二连三除去我身边的人。

我担心季延鸣会遭遇危险。

只是片刻,我就把药箱丢回了他的脚下。

我对着季延鸣冷冰冰道:「你不要喜欢我,我们没可能的。」

在季延鸣失落的神情中,我转身上了黑色轿车。

季延鸣,对不起哦。

反正,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05

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再度见到季延鸣。

那是一场国内外组织交流的游轮宴会。

宴会看着觥筹交错,实则鱼龙混杂,许多人在借此机会进行黑色交易。

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季延鸣。

他穿着暗黑色西装,紧实的腰线收进有质感的长裤,带起一片想象。男人五官冷硬俊美,气质傲然,额发随着风轻轻拂动,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季延鸣顺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我俩远远相望。

有一群人遮住了我的视线。

他们似乎在和季延鸣进行攀谈。

没一会儿,他就被几个人强行给带走了。

想了想,我还是跟了上去。

紧接着,我瞳孔缩聚。

因为他们把他带到了甲板,其中一个人压着他的肩膀,似乎是正准备把他给扔下去。

眼见着季延鸣的脚已经远离了支撑。

我冲上去,一个回旋踢将矮胖的男人踹了过去。

随后我拉住季延鸣的手。

和他一起坠入了翻腾起一阵阵海浪的大海。

06

嘶,我会武,但水性却是真的不好。

说个丢脸的,我去救季延鸣,结果还是季延鸣把我救上来的。

听说,他还当着众人的面给我做人工呼吸。

我咳出来的水吐了他一身。

醒来后,他对着我的第一句话却是「好久不见」。

哦,原来,他也记得我啊。

真巧。

我回以一笑。

「好久不见。」

(后记—季延鸣)

01

那天,季延鸣正在档案室处理文件。

有同事过来找他,说局长让他去他办公室一趟。

季延鸣站起身,戴上皮质手套,走出了阴暗的小房间。

那些年的囚禁和虐待,让他的心理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警局因此特意给他找来了心理辅导师,给他做心理修复。

也不再让他参与前线,而是给了他一个文职的工作。

季延鸣还未到达办公室,就听到了从里头传来的拍案声。

几分钟后,刑侦支队队长和市局长同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走后,季延鸣才走进办公室。

局长看着好似心情很好,应该是刚刚被夸奖过,红光满面的。

季延鸣一来,他就大声宣布。

「小鸣,我们成功了!」

闻言,季延鸣怔了怔。

胜利意味着什么,季延鸣心里很清楚。

他笑了笑,接口道:「那真是太好了。」

「那些牺牲的兄弟们,也算泉下有知了。」

这话一出,局长显得更兴奋了。

「说来好笑,那群毒贩子起内讧了。

「我们到达的时候,该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

「运气好,坐享了一波渔翁之利,我告诉你,至少缴获了不小于 10 吨的原料。

「可惜,你的伤一直没好,不然你就能和我们一起体验这历史性的一幕了,也算对得起自己受过的痛苦。」

季延鸣被这好气氛影响,也忍不住唇角上扬,就又听局长说:「奇怪也是奇怪的,自从你被抓后,我们安插的人也都被那个女毒枭发现了。

「个个都是精英啊,人力损失太严重,导致我们都不敢继续往里安插卧底。

「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把消息传给了我们。」

听闻这话,季延鸣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

季延鸣动了动唇,想问些什么,又问不出口。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局长总算说到了正事。

「其实我叫你过来,就是……有个问题,比较严重。

「你肯定还记得那个女毒枭。」

他拿出一张被洗出来的照片,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这个孩子,不知道是从哪儿被拐来的。

「展嫣看着好像很宝贝她,死前将她牢牢护在身下,这才在炸弹炸毁地下室的时候救了这孩子一命。

「我想让你查一查。

「这个孩子的身份。」

02

季延鸣盯着照片发愣,甚至都忘记眨眼。

局长又不厌其烦地问了他第二遍。

他这才反应过来,拿起照片。

他淡淡问道:「这孩子现在在哪里?」

「市中心医院。」似乎是看出季延鸣想做什么,局长给他泼冷水,「你别想着从小孩子嘴里问出什么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目睹了这一切,心理创伤不小啊。

「什么话都不愿意和我们说。」

…………

在相关同事的陪同下,季延鸣来到了市医院的病房。

小女孩就坐在病床前,长发柔顺地搭在肩头,脸颊还未褪去婴儿肥,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窗外渗透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仿佛落入凡间的精灵。

同事半开玩笑地说:「这角度看过去,和小鸣你长得真像。」

动静让小女孩回过了头。

两双相似的眼瞳也在这一刻触碰。

季延鸣却突然笑了。

他想,其实也没那么像。

要真的说像,也只是微风正好。

那时的少女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

日光洒落,落下一瞬惊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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