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她喝多，心疼她难过。
可我在加拿大，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需要吃药。
晚上睡觉说梦话，大喊大叫，扰得一家人不堪其忧。
我拿出手机，多想告诉他我的痛苦。
但我害怕他担心，害怕他难过。
更害怕扰乱了他的工作，自己一个人承受了一切。
我终于从家里搬出去，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
将家具做成一个四方的容身之处，就那么钻在里面睡觉，被子裹得紧紧的。
他和我视频，问我怎么弄成这样？我说我好冷。
我们隔着万二八千里，他们却日日能相见。
钟司辰大概现在都不知道，他已经爱上了童朵。
可他还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我，但剩下的情谊，却只是同情。
我们的爱情，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同情？
我是一个孤儿，他害怕我一个人生活不下去吗？
那他还不知道，我在加拿大自杀过。
我在分手后的第一个月。
没接到他任何电话，任何信息的情况下，接受不了，选择了自杀。
我的心理医生，在那天电话回访，打了二十通电话没人接，选择了报警。
如果我现在告诉他，我抑郁症严重。
告诉他我们分手后自杀过，他是不是会选择立刻娶了我？
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多么的可笑，多么的荒唐？
我瞒着他选择自己承受一切。
不过是想我们以后，能够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在一起一辈子。
可现在，他却只剩下可笑的同情，却想与我纠缠一辈子。
我站起来，仓皇地往外逃，步伐凌乱。
下台阶时，不小心绊了下，狠狠向前摔出去。
有双皮鞋停在我眼前，有人抓着我胳膊，扶我起身：「你没事吧。」
我抬头，是一张陌生的脸。
赶忙一边往起爬，一边镇静地摇头：「没事，谢谢你。」
眼前的男人却一脸的惊讶。
指着我脸，磕磕巴巴：「你，发生什么事了吗？别怕啊，要不要帮你报警？」
我摇头：「我真的没事啊，谢谢。」
他无奈地从裤兜里掏出纸巾：「擦擦吧，鼻涕都快流在嘴里了，别哭，天大的事，人活着就行。有什么过不去的？」
我僵了一下，拿过纸巾道谢。
一边擦眼泪一边擤鼻涕。
男人又给我递了一张纸巾：「留个联系方式？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我拿出手机，毫不犹豫翻出二维码递过去：「好啊，加微信吧。」
打车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新加来微信的男人页面。
已经发来了好几条，全是搞笑的内容。
还有估计怕尴尬，找了好几个话题的信息。
我没什么动作，就这么盯着看。
好半天，他又回了一条：「唉，不理我。一看你就是被人伤了心，从我身上找平衡来了，才会这么痛快的留下微信。」
「没关系的，我愿意啊，你这么漂亮的人，性格还这么好，这么温柔礼貌，太少见了。
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一说，我可以帮你调解调解。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人喜欢你。
有人想安慰你，世界上的男人呀，多的是，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眼眶一热，忽然想通了。
19
钟司辰会在这时候，做出和我结婚的决定，我其实想到了。
他责任感强，选择和我和好，就做了娶我的准备。
决定回国的那天，我忐忑不安。
手机在手里反复摩挲，才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没想到对面秒接。钟司辰声音颤抖：「锦秋。」只一个名字，我就哭了。
他在那边说：「别哭，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立刻去找你。」
我说：「我好想你，好想你啊司辰。」
我那天没听出他那边其实沉默了好久，他说：「我也想你，锦秋，我也想你。」
我声音都是雀跃的：「司辰，你还爱我吗？我回国找你，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钟司辰再一次沉默，好半天才说：「好，锦秋，回来，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我现在才回忆起当时钟司辰的反常，可到底是晚了一步。
我不知道钟司辰和童朵是什么情况。
可我还是让童朵伤心了。
在她看来，我抢了她的幸福，夺了她的爱人。
好不容易让心上人的视线投在了自己身上。
白月光的一个电话，摧毁了她的一切。
20
钟司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是十二点了。
他脚步虚浮地进来，但还是让自己压轻脚步。
开了个小射灯，回头看到我在沙发上，猛地停在原地。
「锦秋，怎么还没睡？在等我吗？」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他拥在怀里：「嗯，我在等你。」
他僵了一下，脑袋搁置在我肩膀上，声音里卷着酒后的沙哑。
「锦秋，你真好。」
我闻着一身酒气的人，问他：「怎么会喝这么多？」
他默了一瞬，压着嗓音：「我陪客户吃饭了，没躲得过去就喝了一点。」
我拍了拍他的背：「以后记得少喝一点，对胃不太好。」
他抱得紧了一些：「好，都听你的。」
我把他扶在卫生间，给他擦了脸，又给他洗了手。
洗手液在掌心里，揉出好多泡沫。
我拉着他的大手，骨节分明，根根清瘦。
一点点揉搓，又用清水一点点冲干净。
他突然笑了，趴在我后背：「锦秋，你今天怎么了？好乖啊。」
我吸了吸鼻子：「司辰，以后别太晚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
他又笑：「知道了，钟太太。」
听见这声钟太太，我猛地一怔。
但还是让自己快速抽离这种情绪。
我亲了亲他的手背：「好好爱自己，才能好好爱别人。以后，多看看自己的心。」
钟司辰终于发觉我的不对劲，眼神凌厉。
「锦秋，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笑，打了个哈欠：「睡吧，等你这么晚，很困啊。」
看在眼里的实情，再拿出来两个人掰扯，有什么意思？
我们的感情，从刚开始就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东西。
这是我在回国后，头一次面对着他睡觉。
窝在他怀里睡了一觉，睡了绵长无梦的一觉。
清晨，我数着他的睫毛，一根一根，又亲了亲他的眉眼。
在被他捉住手之后，才笑着起身。
我给他做了他最爱吃的早餐，又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钟司辰走的时候，抱着我不撒手。
「锦秋，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我没说话，认真地和他告别：「司辰，再见了。」
他说：「马上就能再见。」我只是笑了笑。
事实上，他的求婚，只在那天的厨房里，随口提了一下。
和打击童朵的时候，才说了那么一嘴。
他就以为我已经答应了，可我们明明没有认真地谈论过这件事。
钟司辰走后，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
干净明亮，温暖干燥。
我把家门的钥匙放在入户柜上，然后把早已写好的信封放在钥匙的下面。
拎起从国外带回来的唯一一个箱子，转身走了出去。
钟司辰，我所有的美好都与你有关，从没有一刻后悔过认识你。
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值得我好好和他道别。
从前，他也为我奋不顾身过。
此刻，我接受了，接受了不被他牵动悲喜。
不再患得患失，不再否定自我，不再小心谨慎往复折返。
21
我去公司，和直属上司谈论了一下，调换一个城市工作的问题。
领导拿着我的简历，眼里是求贤若渴的欢喜，一个电话就解决了问题。
公司是一个外企，待遇非常好。
我坐高铁到工作的城市，再到宿舍时，都有些惊喜。
说是宿舍，其实是一个小二层，装修精简，特别现代。
今天是休息日。
我进去的时候，刚巧看到两个男人，背对着我，在厨房做饭。
听见动静两人回头看了一下。
其中一个套着白色带帽卫衣，耳上挂着无线耳麦，盯着我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是你？你就是公司新来的？」
我僵在原地，使劲看眼前阳光俊朗的大男孩。
怎么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看我迷糊的眼神，勾着唇角，故作伤心地向我走过来：「看来你那天晚上压根就没注意到我，那你还给我留你的微信，果真是让我说准了吧。」
我恍然大悟，连连道歉：「不好意思，真的对不起，谢谢你那天的纸巾。」
他笑，露出整排小白牙，朝我伸手：「逗你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欢迎你啊，我叫陆子游。」
我把手递过去：「你好，我叫林锦秋。」
番外（钟司辰）
1
我喜欢林锦秋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分开，直到她出国的第三年。
锦秋只身在外，难免会心神不宁。
何况我离她那么远，想她的时候也见不着，她自然闹脾气。
我那段时间在自家公司实习，每天被我爸搞得焦头烂额。
被我妈疯狂介绍各种小女孩，真是烦躁得要命。
有时候回到家已经凌晨了。
那个时间段刚好是锦秋休息的时候。
她总会挑着我们都空闲的时间发视频。
可后来，她会故意在各种时间段打电话、发视频给我。
我会在刚刚睡着的时候，听见嗡嗡的声音。
会在深度睡眠做梦的时候，听见电话响。
后来，导致不管谁来电话，我都莫名地害怕。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我爱不爱她，我当然爱啊。
她问我什么时候过去看她。
我赶着做好手头的事，买好了机票，却被我妈一次又一次打电话取消。
我也挺想让她关心关心我，关心我累不累。
可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让我进去了。
我开始疯狂地工作，想着有朝一日，能凭着我自己的能力，养活她。
让我爸妈闭嘴，让她永远不用担心没有人陪她。
可事情的走向，失控了，我哄不好她了。
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能让她开心了。
锦秋电话要求分手那天，实话说，我松了一口气。
可失联后的每一天，我又疯狂地想她。
想她一个人异国他乡，没有我的陪伴，会不会孤单。
想她现在在干什么？想她钱够不够花。
我日日被愧疚折磨，又日日推迟与她的联系。
一边自怨自艾，一边麻木疼痛。
直到被童朵拉着去了一趟游乐园。
童朵在我家住了二十几年，我从来都只当她是妹妹。
从小她就活泼好动，在我们家里叽叽喳喳。
我爸和我妈笑她，说她上辈子一定是只麻雀。
她爸爸是我爸的司机。
做了将近三十年，在我和童朵都没有出生的时候，她爸爸就已经在了。
他爸的婚姻，都是我爸妈给安排的。
时间久了，两家人好像没了主仆之分。
越来越像一家人。
童朵强硬地进入我的生活，进入我的家。
我刚开始会烦躁，会让她滚回家里去。
可她就是不听，直到那天我喝多被送去医院洗胃。
睁眼的那一刻，我以为是锦秋，抱在怀里，才发觉不对劲。
推开她的那一刻，童朵的眼神里。
是羞怯、惊喜、难过、无助，太多太多夹杂在里面。
我这才清楚地意识到，她喜欢我，好像喜欢了不止一天两天。
2
我开始躲避童朵，开始疯狂工作。
想锦秋的时候，就喝得烂醉，浑浑噩噩的睡觉。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不对林锦秋产生愧疚。
童朵是我的秘书，躲避她的时间长了，连我们的工作，都有些被打乱了。
可这并没有让童朵退却，反而让她更加肆无忌惮。
从收拾家、到上班给我送她自己做的便当，一件一件的事情。
后来，我任由童朵为我付出，假装不知道她对我的心思。
童朵越发胆大，有时间了，就跑来别墅给我收拾家。
后来，我直接将家里的钥匙丢给她一把。
接到林锦秋电话的时候，童朵窝在沙发里看手机。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着肥宅快乐水，好不惬意。
我屏息听着锦秋的声音，愧疚地想哭。
童朵看出我的反常，愣怔在那里不动了。
挂断电话后，我莫名生了好大的脾气，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将童朵赶走了。
后来，我想，那是我心虚了吧。
童朵走之后，我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迎接即将回国的锦秋。
我想我终于可以和锦秋好好过日子了，终于能和她永远在一起了。
接锦秋回来的那一天，我特别兴奋。
我感觉回到了多年前，回到了我们最初恋爱的美好时刻。
我抱着她，感觉抱住了全世界。
直到童朵半夜打来电话，听见她醉醺醺的声音和哭泣。
我特别生气和无奈，可又不得不放低声音哄她尽快回去。
等把童朵送回家后，我又感觉到了愧疚的这种情绪。
我不知道这种心理是从哪里来的，可我就是特别不舒服。
我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我爱林锦秋，一遍又一遍告诉她我爱她。
那天在公司，看见童朵和锦秋面对面站着。
我清楚地看见童朵眼里的受伤。
我突然惊觉，好像，我真的伤害到她了。
后来，我再回忆这个片段。
突然意识到，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不是林锦秋。
我为了证明我真的还是爱着锦秋，直接开口提议结婚。
第二天看见童朵又喝得烂醉如泥，我就知道，一切都失控了。
我的心，连我自己都看不清了。
我直接给童朵断了后路，我说我要和锦秋结婚了。
我必须要和锦秋结婚，锦秋她只有我了。
她也更不可能和别的人结婚，我是不会同意的。
可我却在下定决心要好好和她过日子的时候，失去了她。
那天下班，我买了一束粉玫瑰，娇艳欲滴的，等着见它的主人。
开门，家里异常的干净和安静。
来来回回找了一圈，直到打电话正在通话中。
发微信变出红色感叹号，我才惊觉事情的反常。
我出门想出去找她。
低头，看到锦秋留下的一封信和家里的钥匙。
一瞬间，世界都暗了。
司辰：
我亲爱的大男孩，认识你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
当你强硬地闯进我世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果然，我沦陷了，我爱那个赤诚又热情的男孩子。
爱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男孩子。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么的接受不了，你思绪的游离，和你心绪被别人牵扯的你。
司辰，我们拥有过彼此最美好的年华。
你之后娶了谁，和谁生孩子，已经不重要了。
我在十八岁那年，已经嫁过你了。
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少年。
永远干净明朗。
永远有着好闻的气息。
永远有着夺目耀眼的笑容。
此生，不见不念。
祝好。
——林锦秋
我踉跄一下，没站稳，摊倒在地上。
信纸上的内容忽然变得很模糊。
我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那字句，突然也开始变得陌生。
直到此刻，我才惊觉，林锦秋什么都看出来了。
看得出来我的纠结，我的恐慌。
我也终于明白，昨晚她为什么那么反常。
她是在和我道别。
我睁大眼睛想再看一遍信的内容，可眼睛实在模糊。
信纸上被滴上去的泪水晕染开了一些字体。
我着急慌忙地擦，却越擦越模糊。
我急急往怀里揣，心口撕裂一般的痛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现在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安不安全？
我好恨我自己啊。
我大概，这辈子无法原谅我自己了。
林锦秋是无法替代的存在，她是我永远的最爱，可我再也无法解释给她听了。
3
我试图寻找过林锦秋，可她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给我留。
大概是在很久之后，我出差去了另一个城市。
我坐在合作商的汽车里，听着他讲本地的特色菜。
林锦秋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她从车边走过，长发被风吹起，露出的面容恬静带着点娇憨之气。
我一怔，迅速打开车门走下去。
却被眼前这一幕再一次打击，呆滞在原地。
一个高大的男人，赖赖唧唧趴在锦秋肩膀上。
旁若无人地揽着她的腰，撒娇。
「晚上说好的要去吃火锅，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不然，回去我就收拾你。」
林锦秋无可奈何推他的头，有些好笑的回他：「行了，陆子游，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吃个火锅至于吗？」
男人高兴了，偷奸耍滑般的上去亲了亲她的脸，响声惊人。
我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直到被人拉了一把。
耳边有人问我：「钟总，想好了吗？晚上吃什么？」
我紧了紧手指，悲怆地笑了下：「就吃火锅吧。」
（全文完）
作者：久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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