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

大概是做到魔怔,我夜里做梦还在做化学实验。

每当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就翻翻林谨言的化学成绩,感受一下与学神之间的差距,立刻就能跟打了鸡血似的做起题来。

不过也多亏了这股劲,这周的化学周测倒不觉有那么难了。

十三

一个月的约定眨眼便到了。

当我将那一本化学教辅书拍在赵俊名桌子上时,他的脸上满是惊愕。

「怎么样,检查检查?」我得意道。

他随手翻了翻,并未细看,仰起头问我:「你错题都复盘了?」

我喝水的动作稍顿,竟呛了一下,猛烈地咳起来。

赵俊名有些无措地从桌子抽了好几张纸巾,急忙塞到我怀里:「急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没……没来得及。」

他看着那用红笔画出来的题目,轻轻敲了敲:「你能不能行啊,这么简单的题目也错?」

我一把抢回教辅书,语气不悦:「我知道你化学好,下次这种题我必不会再错,不用在这里笑话我。」

「我没……」赵俊名的语气有些委屈。

「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抱着书我转过身,开始摸索起我的化学错题本。

这积攒了一个月的错题是个大工程,可得下点功夫解决了。

身后的男生似乎在喃喃低语,我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

「我只是想让你问……」

十四

大概是这一个月太过拼命,天气刚一转凉,我不出所料地生病了。

我这病来得很凶,烧得人晕晕乎乎,脸红得就像猴屁股。

很不巧,月考就在这两天,我怕家里人骂我,连电话都不敢打一个。

陈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给我灌了两包感冒冲剂,看着我裹在棉袄里发抖。

「陈知春,就打个赌,你至于吗?」

我心虚地捏着感冒冲剂的包装袋,将话题引开:「你这冲剂哪来的?」

陈岁咬咬牙:「问我哥要的。」

从我手上扯走包装袋,陈岁利索地扔进挂在桌边的垃圾袋。

「你这是得不偿失,这要怎么考试?」

我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还在错题本上比比划划:「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考。」

陈岁猛地抢走我的错题本,把我的头往书桌一按:「休息!上课了我再叫你。」

我本还想抢过本子,但触碰到陈岁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只能乖巧地趴下,缓缓闭上眼。

「咳咳咳……」

虽然被陈岁按着减负了两天,但是我的病在月考开始时还是不见好。

林谨言的目光时不时瞟过来,带着些探究与关切。

我却有些不好意思。

我现在就是这考场唯一的奇葩,大家都穿着短袖,只有我穿着棉袄。

不只是林谨言的目光频频投来,前排好几个同学也回头好奇地打量我。

无奈地叹口气,我真的不想被当成异类,只好强撑着坐起来,将棉袄脱掉抱在怀里。

头顶的风扇嘎吱嘎吱转着,微风吹过,我不禁咬紧牙关颤了颤。

前排那个聒噪的男生再次与林谨言搭话:「你说这次有没有答题卡?」

「不知道。」林谨言的语气冷冰冰,明显听出来不怎么高兴。

他们的气氛有些诡异,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沙哑着嗓子张了张嘴:「咳……我知道,咳咳……这次有答题卡。」

「……」

两位男生沉默地回头看我,我尴尬地对他们笑笑,怯怯地对上林谨言的目光。

他皱眉看着我,眸子里仿佛结了霜。

他那眼神过于凌厉,让我有些忐忑又有点难过。

我开始懊恼,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多管闲事,打扰了他们。

前排的男生错愕地看着我,大概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插话,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向我道谢。

只有林谨言的脸色一直很差,直到他转过身去,也没有好转。

监考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就位,要我们将书包放到班级后面。

我抱着棉袄拎着书包正想起身,头却愈发晕起来,不由跌回座位。

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我抬头看向林谨言,他长手一伸,拎过我的书包,淡淡开口:「我来。」

「啊?」我手不自觉一松,脸上热度更甚,连忙小声道谢。

林谨言将他的书包和我的挨在一起,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看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黑色书包,我努力压下快要收不住的嘴角,心里竟丝丝发甜。

十五

这次月考我考得不是很好,跌回了一百名开外。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月考的题本就不简单,我还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实在也发挥不到哪里去。

翻了翻便利贴上的日程安排,今天又到了复盘化学错题的时候。

我往那沓错题本一翻,却怎么也找不到化学那本。

我紧皱起眉头:「岁岁你看到我的化学错题本了吗?」

陈岁闻言一晃,立刻往包里掏:「你不说我都忘了,上次你生病的时候我拿错了,周末带回家去了。」

接过错题本,我松了口气,翻开本子正打算复习,却发现每一页都夹了小小的便利贴。

我小心地撕下一张,上面的字迹娟秀,端端正正地写着解题思路。

「这是?」

陈岁立刻把头伸过来:「哦,我哥写的。」

我端详起那些解题思路,写得也太详细了,有些甚至比老师讲得还易懂。

「你哥不愧是实验班的,也太强了。」我如获至宝,「我这一大本题,他不会写了很久吧?他知道是我的本子吗?」

「应该不知道。那天他拿着这本子,还夸我认真,然后就在屋里关了一天。」陈岁喝了口水,「他以前给我讲题都是挺不耐烦的,那天转性了,对我态度特别好。」

我灵光一闪,贼兮兮地凑到陈岁身边:「岁岁能不能帮个忙?」

陈岁警惕地看我:「你想干嘛?」

「下次有些题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哥,我不多问,就问一两道。」我双手合十,努力对她眨眨眼。

「就这啊。」陈岁不在意地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刚刚这反应,我还以为你看上我哥了呢。」

「太感谢了!」我笑得眉眼弯弯,「回头请你们吃饭!」

「那可别,我才不想让你俩见面。」陈岁摆手。

我嘴角噙着笑,打趣:「你怎么这么抗拒你哥,你哥不会是林谨言吧?」

陈岁一口水喷出来:「谁当他妹谁倒霉,反正你到时请我吃饭就行!」

「行!那就拜托你了!」

十六

高三的时间过得异常快,从那一沓又一沓的卷子里抬头时,期末考都要到了。

无形的压力萦绕在教学楼的上空,压得大家都快喘不过气来。

每一个课间时间,同学们都自觉坐在座位上背书做题。

大家紧攥着梦想与希望,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只为了来年六月那个无限的可能和自由。

班会上,班主任重重地敲着黑板。

「你看看你们!这题目都是怎么做的!我带过那么多届学生,你们简直是我带得最差的一届!」中年发福的班主任抬了抬眼镜,「不服气是吧,还想不想高考了?你们看看这个平均分,真是没眼看!」

大家乖巧地低下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期末考后就是春节,春节过后就是百日誓师,你们还以为时间还多吗?」班主任来回踱步,「现在好好学,大学有的是时间玩。努力一个高三,大学自由四年,听到没有?」

「听到了——」

班主任还在上面不停训话,我默默抄下班主任在黑板上写的励志名言。

「人生能有几回搏,今日不搏何时搏!」

我左手握成拳,悄悄地在心里给自己喊了一句「加油」。

我缩减了休息的时间,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甚至连宝贵的周末时间,我都拒绝回家。

睡眠时间极度缺乏,我开始上课时昏昏欲睡。

我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清醒,手里的笔还在奋力做笔记,但是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了。等我醒来时,本子上都是鬼画符,连我自己都看不懂。

烦恼地拍了拍脸颊,我央着陈岁以后上课把我拧醒,胳膊拧不醒就拧大腿,要是还不清醒就揪头发。

陈岁笑着打趣我迟早要秃顶。

我抓了抓我那一天掉一把的头发,赞同地点头。

但是这毕竟是高三,精神压力大,秃完这一年,来年轻松了,头发总会如野草一般再次长起来的。

随着天气逐渐变冷,大家都穿上了外套。

呼呼的冷风从教室的后门刮进来,冻得人直哆嗦。

为了保暖,大家都自觉地关上门,窗户也只留了一条小缝。

教室里的二氧化碳浓度越来越高,暖和是挺暖和,困也是真的困。

课间我选择抱着书到走廊吹吹风,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知春!太好了!找到救星了!」林扬夹着一沓卷子拉住我,「能帮我整理一下卷子吗?提前让你知道分数哦!」

班级换座位的时候,有两回跟林扬的座位凑得近,也算是熟悉了起来。

从那次提起林谨言不欢而散后,林扬倒也没再触陈岁霉头。

我的视线落在卷子上,点了点头。

放学后,陈岁在一旁写着习题,而我帮着林扬整理英语试卷。

我麻利地按照着班级,将卷子分类放好。

正翻着,一张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篇高分英语作文,卷子上的字写得是张扬跋扈,一气呵成,透过那些字母,我仿佛都能看到一个自信而又随性的学生在奋笔疾书。

好奇心促使我翻开了姓名栏。

林谨言。

意外,却又意料之中。

真没想到他不仅成绩好,字还能写得如此好看。

抚上那一排排英文字母,脑海里浮现出他的脸,我怦然心动。

十七

是不是努力追着光的方向,终有一天也能成为耀眼的光。

我买了好几本字帖,一下放在桌子上。

陈岁眯着眼睛翻了翻:「知知你疯了?练字?」

「是呀。」我晃晃手上的卷子,「你看看,我这狗爬的字,我怕作文写得太快,老师都看不懂我在写什么。」

「是么?」陈岁又仔细瞅了瞅,「我觉得还行啊,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苛刻了。」

「还好呀,字写得好看,搞不好评卷老师看完心花怒放,多给两分。」

陈岁目瞪口呆地问我哪有时间练字,我只是笑笑,时间不是挤挤就有吗。

从这天起,洗澡排队的时候,我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宿舍门口晒着太阳练字。

描完一次字帖,我就尝试着用这个字体去抄古诗词,一边抄一遍背,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得人也暖洋洋的。

我与陈岁从食堂吃过饭,正有说有笑往宿舍走。

「呀!这不是岁岁嘛!」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陈岁立刻像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窜起来。

我回头,林谨言和那个考试时的前排男生站在一起。

前排男生指着陈岁那刚洗不久的头发笑得前俯后仰:「你是刚去烫了个爆炸头吗?」

陈岁脸涨得通红,把我往前一推,疾步冲到男生面前,拧起他的耳朵:「徐铮想干架是吧?姑奶奶跟你从小打到大,怕你不成?」

我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没想到陈岁这一推,让我脚一滑往前扑去。

林谨言眼疾手快把我捞住,我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薄荷香味扑面而来,清清凉凉,一如身前人的气质。

我倏地从他怀里跳开,往后退了几步。

心如擂鼓般扑通扑通直响,脸上的热度越来越高,我慌里慌张地向他道歉,而后才反应过来应该向他道谢。

林谨言许是没跟女生靠这么近过,也有些手足无措,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

我们两人局促地站在一旁,都不敢看向对方。

陈岁听到了这边的声响,连忙蹦过来扶住我,检查我有没有事。

我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陈岁宛若母鸡护小鸡般,把我挡得严实,隔开了林谨言:「不能欺负我们知知啊!」

林谨言没有接陈岁的话,他长长吐了口气,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克制道:「别闹了,回去吧。」

十八

那天之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林谨言。

这种感情过于奇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我被他牵动着喜怒哀乐。

只要偷偷看他一眼,我那一天就精神百倍。

他成了我的目标,我的光,引着我不停地追逐,只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好一点,更接近他一点。

但当他亲昵地去揉陈岁头发的时候,我整个心也酸酸涩涩的。

我竟有些嫉妒起我的好友。

她认识他,也能靠近他。

而我只能远远看着,林谨言估计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

好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我都有些讨厌起这样的自己了。

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着,夜风温柔地拂过我的脸,我克制地喘着气,尽力将喉头那股铁锈味咽下去。

「知知!知知!」远处传来陈岁的声音,「我给你带水啦!」

我停下脚步,勉强扬起笑容,朝她招手回应。

秋日的夜空万里无云,灿烂的星群在一片墨蓝色中安静地闪耀。

坐在操场的看台上,陈岁好奇地问我怎么一个人来跑步,我只好回应,有氧运动能够使上课更加精神。

陈岁似懂非懂地点头,将水递给我。

我拧开瓶盖,正仰头喝水,陈岁突然开了口:「知知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我矿泉水都没拿稳,洒了一点在衣服上,还好陈岁正抬头看着夜空,并没有注意到。

我忐忑不已,陈岁这话可是个肯定句,我绝对是瞒不过去了。

「呃……有吧。」

「你肯定有!」陈岁自信道,「是不是二班的?」

我心突突地跳着,如坐针毡。

暗恋只是我藏在心底的小秘密,我自私地不愿将它剖出来放在光下与别人分享。

如果陈岁与林谨言并不认识,我兴许不会如此抗拒。

我这份羞耻的心意如果被知道了,肯定会被嘲笑吧。太不自量力了,就我这样的,还妄想与太阳比肩。

见我沉默不语,陈岁拍拍我:「都是好姐妹,不用害怕嘛,我是看你一直看二班那边。」

我的嘴此刻却比脑快,大声道:「没有!我看的是一班。」

陈岁被我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啊?!你喜欢的是一班的?」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愧疚如同海浪般冲刷着我的内心,我骗了陈岁……

秋叶打着卷飘下,落在地面放出轻微的声响,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就着微凉的夜风,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呢?」

「嗯!」陈岁有些害羞地点头,「二班的,从小一起长大。」

十九

那个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

陈岁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她的童年往事,我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至隔天,我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大概是我的样子看起来太吓人了,就连一向捉弄我的赵俊名都破天荒地塞了一瓶牛奶给我,说让我好好补补,魂不守舍的样子太吓人了,他都不想跟我说话。

放学铃响,我背着书包脚步虚浮出了教室,下楼时碰到了林谨言,我目不斜视越过。

现在这个状态再继续学习肯定也不行,我最后决定这个周末不留校,回了家。

爸妈看见我回家开心得不得了,做了一桌子大鱼大肉。

饭桌上,我味如嚼蜡地吃着眼前的食物,萎靡不振。

爸妈担心地看着我,两人拉扯着躲在厨房低语。

「我吃饱了。」我将餐盘放进洗碗机,「爸妈,我先去休息了。」

我妈立刻拍拍我:「好好休息,不要太在意成绩了。」

我点点头,转身进屋,将门关上,扑进柔软的被窝。

安静狭小的房间,一盏暖黄的台灯将一切都照得温柔起来。

我这条濒死的鱼仿佛寻到了港湾,大口呼吸起来,平复那乱糟糟的心。

一边是我喜欢的人,一边是我的挚友,他们又有从小的情分,我合该祝福他们的。

我是如此渺小,已经足够幸运让我遇到可以追逐的人,实在不应该奢求太多。

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不需要回应。

原来这就是暗恋的感觉啊。

难以忽略的酸涩缠绕在心间,蔓上眼眶。我吸吸鼻子,笑着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星星何与日月争辉。

二十

我睁开双眼时,太阳已经晒屁股了。

似乎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好觉了,我不由伸了个懒腰。

经过一个晚上的消化和休息,我已然恢复了精气神。

打开门,爸妈正苟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瞅我。

我努力扬起笑:「昨天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爸妈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将我拉到饭桌前,对我嘘寒问暖,使劲给我夹吃的。

「这高三也太辛苦了,知知尽力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赶紧点点头,一个劲证明我没事,让他们别担心。

正给我夹着菜,我爸来了一句:「知知,觉得国外怎么样?」

「啊?」我咬着筷子摸不着头脑,「挺好的啊,学校也都不错,在那里读书应该挺幸福的。怎么了?」

「没。吃饭吃饭。」

我们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我也没放在心上。

回到学校,我慢悠悠地逛着,没想到在拐角正好撞见林谨言和陈岁。

这两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像吵过架一样,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酸涩,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嗨!」

林谨言看到我便冷淡地偏过头,陈岁则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瞅我。

心刺痛了一下,我还是尽力维持着笑容。

陈岁上来挽住我,恨恨地剜了林谨言一眼,将我拽走了。

我没忍住,回头去瞅林谨言,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忽地,他抬起眼与我目光相接,好看的眸子里竟透着几分难过。

难过?

我惊异于自己的想法,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想要的大多都能得到,怎么会难过呢。

我轻轻摇头,想把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脑袋。

耳边响起陈岁愤怒的声音:「气死我了!我哥就是个疯子。」

对于她这个实验班的哥哥,我还是挺感兴趣的,立刻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他昨晚问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我就跟他聊了几句,结果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关在屋子里,背了一晚上书。」

陈岁看起来是被气狠了,直跺脚:「上半夜光背生物的酿酒流程和公式,下半夜就开始背关于酒的古诗文。」

我不禁笑出声:「你哥是跟酒过不去吗?」

她这哥哥还真挺有意思的。

「你还笑!你看我这黑眼圈!」她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你知道古诗文他怎么背的嘛,我给你学学!」

陈岁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念念有词。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

我笑得前俯后仰:「你哥是个人才!不愧是实验班学霸,这是在玩飞花令吗?」

「飞花令?飞酒令吧!」她哭丧着脸,「你看我都被洗脑了,这些古诗词都会背了!」

「这不好嘛,直接帮你复习。」我一边笑,一边好奇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校园故事啊?」

陈岁突然紧张起来,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

看她这样,我也不便为难,毕竟是两兄妹之间的话题,我只好挥挥手说算了。

陈岁闻言松了口气。

二十一

回到教室,我刚坐下,赵俊名就伸着脖子凑过来了。

「你好了?」他小心翼翼地仰头看我。

「嗯,好好的。」我对着他笑,将从家里带的面包分给他,「答谢你的,昨天还请我喝牛奶。」

他受宠若惊地接过面包,耳尖也红起来。

我有些好笑地瞅着他:「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睨我一眼,他抱着面包扭过头去:「要你管!」

期末考过后便是令人期待的春节假期,这无疑让神经紧绷的高三学子有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考完试的下午,我正努力搬着装满书的桌子往教室里走,赵俊名突然拦上来,坐在我的桌子上。

「快搬呀!怎么?我这么轻,你都搬不动?」

我直接把手一松,桌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哎吱声。

赵俊名直接往桌子上一躺,明显就是不想放过我。

「怎么不搬了?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搬不动了?要不小爷我给你搬吧,快求我呀!」

我咬咬牙,白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啊。

这人真的烦得很,亏我上次还以为他转性了,想好好相处来着。

我用力地拖动桌子:「不用,轻松得很,你爱躺不躺。」

赵俊名估计躺着不太舒服,从桌子上跳下来,张张嘴却没出声。

陈岁伸手帮我抬了一下桌角,不怀好意地对赵俊名说道:「哎哎,你说你怎么回事,就指着我家知知一个人欺负是吧,你咋不欺负一下别人呢?」

我回头看到赵俊名慌张失措地避开我的视线:「你们……你们太凶了,就她最好玩。」

我哼笑一声:「就你最无聊。」

赵俊名脸涨得通红,懊恼地看我,我猛地回头,独自搬着桌子走了。

陈岁跟在我身后,憋着笑,在我的怒视下收敛了起来。

二十二

还未到除夕,学校特许高三学生自由进出学校自习。

鉴于学校离市区较远,来校的学生并不多,看门的大爷只给高三学生开了一个教室。

家附近的熊孩子们早已放假,每天在楼下又跑又叫,我实在静不下心来学习,只好带着书来了学校。

失去了老师的管束,教室里乱哄哄的,比起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无奈地叹气,抱着书准备找个偏僻走廊待着,却不想转身撞上进门的林谨言。

他自上而下地看我,眼里蕴着点点亮光。

我抱着书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这让人脸红心跳的距离。

他敛下眸,与我擦肩而过,径直走到靠窗的角落,轻轻拉开椅子,端正坐好。

我停住即将踏出教室门的脚步,鬼使神差地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教室里好几个学生正在肆意打闹,还有不顾旁人大声讨论题目的。

这个学习氛围实在是太糟糕了,我紧紧锁着眉头,不由自主地朝林谨言瞟去。

少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姿态放松,长腿随意伸直。

他心无旁骛地捧着书,阳光随着被风扬起的帘子洒在他好看的眉眼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盯着他发呆,心不受控制地咚咚直响,丝毫未察有人站在我的桌边。

「看什么呢?」赵俊名也随着我的目光往林谨言的方向看去,语气不善。

我立刻回过神,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翻开书。

「你在看那个男生?」

我一惊,伸手将赵俊名往下拽,一边小心翼翼睨着林谨言:「你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冷,想着那个窗什么时候能关上。」

话音刚落,林谨言淡漠地抬眼扫过我拉着赵俊名的手,起身将窗户关上。

我羞愧难当,松开手,埋怨着:「你吵到别人学习了。」

赵俊名点点头,将手拢在嘴边,朝着林谨言用气音喊道:「谢谢你同学!」

我忐忑地瞄着林谨言,他绷着身子,视线紧紧黏在书上,没有再抬头。

赵俊名拉过我旁边的椅子就要坐下,我赶紧往旁一躲,小声道:「你干什么?」

「学习啊。」他自然答道。

我浑身上下写满抗拒:「你坐我旁边干什么,位置那么多。」

「这里我就认识你,不坐这里坐哪里?」

赵俊名还一脸委屈,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怕不是又来给我添堵的吧。

我收拾起书,站起来。见他也想起身,我往他肩膀一按:「大哥,求你了,你就坐这别动了。」

被我一按,赵俊名身子一僵,倒真的乖巧下来。

我往旁一跨,坐到隔壁过道的位子上,迎着他不解的眼神,理直气壮道:「这样才能安心学习。」

赵俊名难得听话地点头,耳尖还有些发红。

我再也不敢偷偷瞟林谨言,只好收起心思,努力屏蔽周围的噪音,认真做起题来。

许是见过林谨言在这种噪杂环境也能专心读书,我还真学着渐渐进入状态,整个教室变得安静起来,只剩我与题目相伴。

二十三

除夕夜,万家灯火璀璨。

窗外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淹没了爸妈叫我吃饭的声音,直到他们拍门我才放下手中的错题本,急忙去开门。

「赶紧洗洗手,出来吃年夜饭了,一会春晚就开始了。」我妈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探头看向我的书桌,「今晚就别学了,过年。」

我赶紧点点头:「就来,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回到书桌前,我将翻开的书籍合上,整齐地叠在一起。正当我想按灭台灯,一张遗落在桌面的便利贴引起我的注意。

纸上用工整漂亮的小楷写满了数学解题步骤,思路清晰易懂。

我勾起嘴角,将便利贴仔细塞进数学书里,顺手关上灯。

用过年夜饭,我和爸妈正围在桌前看春晚,手机突然叮铃铃响起。

我抓起手机,转身到客厅角落按下通话键。

「喂?」

「知知!快出来玩!」

听到陈岁的声音,我莞尔一笑:「除夕夜不在家里看春晚,你还想去哪啊?」

手机那头十分热闹嘈杂,陈岁的声音不甚清晰:「听说庙里头炷香最灵了,要不要去祈福!」

我转头看向爸妈,他们无声地做了个赶人的手势,我将手捂在嘴边使声音变得更清晰:「去!」

庙里人山人海,我和陈岁怕被人流冲散,紧紧牵着手。

原本难熬的排队时间,在我们说说笑笑中便飞逝而过。

轮到我们上香时,我们都虔诚地许下愿望。

「新的一年,我爱的人都能幸福快乐,我能够如愿考上药学院。」

上好香,我们正打算转身离开,我突然想起错题本里的那些便利贴。

匆忙摸出口袋里的中国结,我再次双手合十,闭着眼,在心里默念:「愿考上自己梦想的大学。」

香火缭绕,浑厚的钟声响起。五光十色的烟花骤然在空中绽放,一朵又一朵,经久不息。

我们仰着头,看着这拼尽全力绽放的美丽,露出了自高三以来最轻松幸福的笑容。

「新年快乐!」

我与陈岁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岁岁。」我将攥在手心的中国结放在陈岁的掌心,「谢谢你哥一直以来的解答,这个你帮我交给他吧,顺便跟他说声新年快乐。」

陈岁吃惊地接过中国结,大抵是受节日喜气的影响,她罕见没表示出抗拒,反倒是坚定地点头:「行,保证带到!」

二十四

高三的时间在笔尖悄悄溜走,转眼,教室公告栏上的高考倒计时只剩几十天。

那亮红的数字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将大家都压得快要窒息。

我拍拍那厚厚一沓做完的卷子,正打算抽一张新的,下腹猛地坠痛。

痛苦地趴在桌子上,我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另一只手却死死抓着卷子不肯放。

陈岁最先察觉到我的异样,满脸焦急地凑过来扶我。

我本想摆摆手示意没事,却疼得手都抬不起来。

真要命,好久没这么痛过了。

「这次这么痛吗?」陈岁手足无措,「我去给你倒点热水,现在能上哪给你找点姜茶啊!我们都没人会带这个来教室!」

「我……没事。」我起身虚弱地发出声音,紧皱眉头,又趴了回去。

「你可别说话了!」

陈岁匆匆地跨到过道,手里拿着的保温杯却被赵俊名接过。

赵俊名锁着眉头,担心地看着我:「我去倒吧,你去找点药。」

「真要命,这个时候谁会有药啊!」陈岁急得团团转,突然一拍脑袋,「我去小卖铺给你买!」

我伸出手想阻拦陈岁,校服的衣角却从我无力的手中溜走。

快要上课了,而且这个时间小卖铺也没开门,她得上哪买啊,总不能翻墙到校外吧!

赵俊名盛满了一保温杯的热水,正嘱咐我小心烫,陈岁便跑了回来。

「你不是去找药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赵俊名有些诧异。

陈岁瞪了赵俊名一眼:「山人自有妙计!我回来照顾知知!」

前些日子大降温,陈岁怕冷得很,在桌底囤了好多暖宝宝,这个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利落地扯开包装袋,将贴纸一撕,在空中甩了甩。

「你在干嘛,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把暖宝宝给她?」赵俊名不满道。

陈岁翻了个白眼,得意道:「你这就没见识了吧,不是化学读得好吗?现在这暖宝宝这么冷,不得让它跟空气好好反应一下吗?」

赵俊名安静下来,陈岁将暖宝宝捂了捂,伸手递给我。

我已经疼得有些神经涣散,死死咬着唇,手颤颤地接过暖宝宝,往下腹一贴。

热意透过衣服传递到皮肤,我稍稍舒缓了眉头。

靠着这救命的暖宝宝,我的疼痛缓解了不少,起码还能努力集中精神上课。

第二节的课间,坐在班门附近的同学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喊:「陈岁,有人找!」

陈岁欣喜地跳起来,小跑到班门口,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红糖姜茶。

「哪来的?」我向窗外看去,却只能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我哥难得靠谱。」陈岁嘟囔,「知知有救啦!」

陈岁拆开外包装,褐色的粉末簌簌落入我的保温杯里。

「你哥怎么搞到的?」我不安地喝着姜茶。

陈岁不在意地挥手:「不用担心他,他自有办法。」

放学后,陈岁搀着我下楼,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岁岁你没事吧?你哥说你不舒服。」

陈岁努嘴:「你看我像有事的吗?」

徐铮闻言松了口气,随即他将探究的目光投在我身上,黑眸闪过一丝惊愕。

半晌,他露出了然的笑容:「身体不舒服就快回去休息吧。」

「要你管!」陈岁怼了徐铮一句,头也不回地搀着我走了。

二十五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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