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少女阿修罗2：譬如朝露，拒绝蒸发》
我肚子疼去找老师请假，可她认为我是装的，把我拉到教室中间推搡数落我，让同学不要理我，我是个骗子。
甚至打电话给我妈妈。
我妈不由分说地骂我，尖锐的声音从电话里响彻整个班级。
她说秦冉冉，你和你爸一样爱装，你怎么不去死啊？！
如她所愿，我疼死在教室里。
1
「老师，我肚子疼，我想请假……」
我局促地走上前，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班主任不耐烦地扫了我一眼：
「秦冉冉又是你，你这次不装同学欺负你了？改装肚子痛了是吧？趁我没发火前，赶快滚。」
我咬牙，强忍着肚子里刺骨的痛，快要哭出来了：
「老师，我真的肚子疼，你给我签一下假条吧。」
而且我没撒谎，李怜怜她们的确欺负我，她们骂我是野种，把我堵在厕所对我拳打脚踢，说这样我就没胆子欺负人了。
我不是没告诉过班主任，但是她说：
「李怜怜是班长，她爸是大老板，她不可能欺负你。就算真的欺负你了，你自己不会反省为什么她们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吗？」
她说完不由分说地打电话叫了我妈，我妈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妈就立马冲上来给我两巴掌：
「叫你惹事！是不是要像你爸那样当杀人犯进监狱啊！」
从那以后，我被欺负的理由又多了一个，杀人犯的孩子。
而这次，他们把混着玻璃碎片的水灌在我的肚子里，刚开始没什么感觉，但是下午之后肚子越来越疼，好像什么东西被割裂了一样。
我好害怕，把偷偷攒起来的五十块捏在手里。
我要请假，我不想死。
2
「秦冉冉！你没看见我在忙吗？眼睛不要，你挖出来给别人！放在你身上也是浪费资源！」
班主任发火了，把资料大力扔在我的肩膀上，好疼。
办公室里也安静了一瞬。
有老师看不下去，说了一句：
「小王啊，我看这个学生好像真的不太舒服，要不你给她签个假条吧。」
那是一个年长的女老师，资历很高，这次班主任没选上年级主任就是因为她。
所以听见她这句话，班主任冷笑盯着我：
「我说今天她怎么还有胆子来我这儿撒谎，原来和罗老师摊上关系了啊？但是罗老师，你是年级主任没错，可我也是她的班主任，我怎么处理我的学生，用不着别人插手！」
说完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
「说话！」
我瞬间倒在地上，肚子的绞痛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装，还装。」
她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像是一根一根的刺贯穿我的脑颅：
「你妈是个卖鱼的，你爸是个杀人犯，到你这儿你还是个小偷、撒谎惯犯，怎么？你要学着你爸蹲监狱啊！」
果然，她说出杀人犯三个字之后办公室里没声了。
异样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我呜咽着把脸藏住。
别看我，别看我，我不是……我好痛！
「不是我……」
我真的不想死，我抓住班主任的裤脚，想要解释：「是李怜怜……」
「这个时候你还想污蔑班长！看来我是罚得太轻了！」
班主任气急，她认为我这么反驳她长了罗老师的面子，立刻扯着我的衣领，我就像是一只没人要的布偶，肚子撞到桌角，疼得我说不出话。
我就这样狼狈地被拉拖到班里，现在是大课间，无数目光盯着我狼狈的样子。
到班里她直接把我拉上讲台，声音尖锐：
「大家停一下！秦冉冉你不是说你是冤枉的吗？我给你个机会。」
说着她看向李怜怜，眼神柔和了下来：
「李怜怜同学，刚才秦冉冉说几个班委欺负她！是真的吗？班里人怎么说？」
李怜怜正被她的姐妹们围在中间，宛如公主。
她惊讶捂嘴：
「我没有呀老师，冉冉，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
眼底却一片阴冷。
那几个姐妹也跟着狠狠地看着我：
「是啊老师，怜怜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欺负她？」
「倒是她，老是欺负怜怜，不交作业，气哭怜怜好几次！」
「不愧是杀人犯的女儿！」
3
不，不是。
我爸爸不是杀人犯！
我爸爸是英雄。
他之所以杀人，是因为为了救被拖到巷子里的女生，误伤了坏人。
4
可没人听我的话，班主任满意这个回答，厌恶地转向我：
「像你这种学生，简直就是败类！明天写一千字给李怜怜的道歉信给我，星期一升旗台上去读！」
说完还不觉得解气，索性拿出手机，粗劣的眼线让她的眼睛如同恶鬼。
「你不是说你肚子疼要请假吗？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你妈，看她是不是知道！」
我慌了，手一滑跪在地上：
「老师，我求求你，你别打电话给我妈。」
我会死的。
我妈说过，如果再让老师打电话给她，她就打死我。
我只想偷偷去看病，我不想死。
可还是晚了。
电话那头接通，听见班主任语气鄙夷地说完情况之后，我妈咆哮的声音响彻班级：
「秦冉冉你有病吧！一天就知道撒谎！你知道你耽误我卖多少鱼了吗？还污蔑同学，惹老师生气，简直就和你爸一样爱装！」
「我倒八辈子霉生了你，你等着，今晚回家看我不打死你！」
「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
5
我感觉疼的肚子好像没那么疼了。
因为心脏的位置，更痛，更窒息。
班主任洋洋得意地收起手机，如同圣人。
「大家都看到了吧，秦冉冉这个反面教材，大家别学。」
座位后的男生起哄地来了一句：
「老师放心吧，我们可不想当杀人犯坐监狱！」
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溃散。
我好想死。
6
爸爸。
我好想死。
7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家明明很幸福，爸爸会抱着我，给我买糖，妈妈会笑着说：
「冉冉，是我的宝贝。」
爸爸很上进，家里也渐渐地摆脱贫困。
但是一天晚上，警察局打来电话。
我爸杀人了。
虽然是为了救被拖进巷子里的小女孩，但的确杀人了。
要坐牢。
从那以后，我成为了杀人犯的孩子，我妈脱掉了裙子去菜市场卖鱼，她越来越暴躁，最后酗酒。
只要不高兴，就会打我，打完消气后又抱着我哭。
我不敢告诉她我被欺负了，那样她会更难过。
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死，因为我要等我爸爸。
只要爸爸回来，一切都能回到过去。
我要好好活着。
而现在，我好想死。
8
肚子越来越痛了。
我几乎没有力气睁开眼，趴在满是墨水咒骂的桌子上，如同死狗。
老师们被班主任嘱咐过，直接无视我。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李怜怜冷笑着凑到我的耳边：
「秦冉冉，你居然还敢告状，一会儿去老地方，我要你好看。」
好痛啊。
我去不了。
教室里空无一人。
夕阳透过窗，我感觉我要死了。
我好像看见爸爸慈祥地笑着，走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他说：
「乖乖，我来接你了。」
爸爸。
你终于来了。
我好想你啊。
爸爸，带我走吧。
一滴眼泪从我眼角滑落。
9
班主任正收拾东西出校门，就遇到了来找我算账的妈，我妈卑躬屈膝地朝着班主任问好。
「老师，这次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班主任很享受这种被追捧的感觉，得意地仰起头：
「秦冉冉家长啊，其实老师也不容易，天天操劳，不过谁让我负责任呢，一心想要把秦冉冉拉回正途，你做家长的也负责一点，别什么都要我提醒。」
我妈笑着回答：「谢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说完她看见了没等到我、准备找我算账的李怜怜，说道：
「这就是李同学吧？和我家那个贱种就是不一样，成绩好，人也好看。」
她还没说完，就被尖锐的警笛声打断了。
一辆警车开进学校。
后面跟着 120。
班主任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可能呢，我那么爱说谎，怎么可能真的病了。
我妈也骂着：
「没事装病，死了最好。」
这个时候，一个警察走到她面前：
「请问你们是秦冉冉的班主任和家长吗？秦冉冉被保安巡逻的时候发现倒在教室里，肚子有一个划口，应该是误食玻璃碎片，割破肠子和肚皮，已死亡。」
10
话音落下，三人的脸色都变了。
而我妈的反应是最小的，她打量着警察，笑出声：
「假的吧？警察同志你认错人了，我家那个贱种，命是最硬的，走在路中间都没被车撞死过，你肯定认错人了。」
班主任也回过神，只不过嘴唇有些颤抖：
「就、就是，秦冉冉一直不学好，老是欺负同学，谁死都不可能是她死啊。」
只有李怜怜，她的脸色惨白，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她知道警察说的玻璃碎片没错。
因为是她亲手按着我的下巴灌下去的啊。
警察诧异两人的冷漠，眼中闪过怜悯，声音却冷了下来：
「死者确不确认，还需要两位前来认尸。」
说着，我刚好被盖着白布抬了出来。
死亡的感觉很奇妙，我好像飘浮在空气之中，什么也碰不到，什么也看不见我。索性我直接坐在担架的旁边，抬头看见慢慢走近的妈妈，我几乎脱口而出：
「妈妈……」
她听不见。
她缓缓地拉开了白布，露出我那张已经冰冷死灰的脸，死相很恐怖，表情狰狞。
「她是被活活痛死的。」
法医说。
碎玻璃片在我的肠道之中刮划，再加上大力撞到过什么东西，最大那一块扎进肉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像是凌迟处死一样，一点一点地磨，直到割裂我的肚皮。
被活活痛死的人，怎么可能死得安详呢？
「啊！」
李怜怜吓得坐倒在地，漂亮的脸蛋白得吓人。
我冷眼看着，边上的班主任全身吓得颤抖，嘴里喃喃：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明明是个撒谎精，她痛，怎么不仔细和我说，她那个态度，没教养，活该被我弄错……而且、而且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真的为了我好吗？」
我凑到她的眼前，眼里满是仇恨。
「我明明说过了，求你了，我要请假，你为什么不答应，你杀死了我，你杀死了我啊！」
她也听不见。
只有我妈，她安安静静的，身上还裹着卖鱼的围裙，上面沾满了鱼腥水，口袋里全是零钱。
而她的女儿，死的时候都还捏着一把陈旧的一块钱纸币，一共五十。
她到死都还想着拿钱自救，可是五十块钱，又能做什么呢？
我突然觉得好累啊。
过去的十八年，好累啊。
「她是秦冉冉。」
我妈最后开口，盖上了我那张狰狞的脸。
11
妈，你应该很高兴吧。
毕竟你再也没有累赘了。
我苦笑着想。
自从她第一次酗酒打我后，她好像找到了一个效果很好的发泄口，每次她不高兴，她就在菜市场门口、家里、学校，拧着我的耳朵，扇着我的脸，踹着我的肚子。
我被打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地磕头求她，求她别打了，别打了。
我想要活啊妈妈，我想要活着等爸爸回来，那样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到从前。
所以妈妈，求求你别打死我。
求求你……
她怎么说的呢？
她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改嫁了，都是因为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知不知道感恩啊！」
「我打你是天经地义！」
周围的人听见之后，从帮我求情变成了劝我。
「你妈不容易，都是为了你好。」
「对啊，一个人带孩子，她压力大，你挨几下打就算了，要是你还恨她，那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要我说，她妈打她，估计就是她不听话，不然当妈的干吗打她？妈打孩子，天经地义！」
是啊，因为妈妈没有改嫁，她就是为了我才过得这么难，压力这么大，所以打我是应该的。
我应该感恩，我不应该怨恨。
打死也是活该的。
「妈妈，我死也是活该的。」
我看着她木然的脸，自虐地说着。
12
警察让班主任和我妈去做笔录，并未注意到边上的李怜怜。
她松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侥幸。
她应该很高兴吧，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所有事情瞒过去了。
可是，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简单的事？
我冷笑。
警察的声音正气凛然：
「这种玻璃碎片是不可能自己无意喝下去的，死者身上还有很多伤痕，初步鉴定是他杀，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这句话落下，李怜怜的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惧，她在离开警察的视线范围之后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李怜怜，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13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死后灵魂还没被收走，但是我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索性跟着自己的尸体，拖进了警局。
我妈依旧愣愣的，在做笔录时警察问了很多，她只是过了很久，才抬头：
「她，真的死了？」
警察委婉：「白女士，我们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不、不可能有凶手。」
她几乎笃定地开口。
警察正色：「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妈的声音大了一些，似乎想要证明什么：
「因为根本没人把她怎么样！」
「我每天起早贪黑，挣钱给她读书，没缺她吃缺她喝。倒是她，不好好学好，每次都被老师打电话给我说她欺负同学，简直就跟她爸一样是个贱种！」
「所以，这玻璃碴子一定是她自己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自己吃进去的，她活该，是她，是她对不起我！」
她大吼着，模样像个泼妇。
我静静地看着，真奇怪，或许是死了的缘故，我的心不痛了。
好像我妈在说一个外人。
我妈被警察带去了法医那儿，倒不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而是那位做了母亲的女法医气得颤抖地控诉：
「太不是人了，太不是人了！怎么会有人下得去手！她才十七岁啊，她还那么小，她明明还是个孩子……」
她说着，眼睛有些湿润。
我莫名抽动了一下，明明没有眼泪，却好像大哭了一场，尽管知道触摸不到，但还是想要擦去她的眼泪。
「阿姨别哭，阿姨对不起……都怪我不乖，都怪我没坚持久一点，都怪我不懂事，不讨人喜欢，妈妈说，都怪我……」
可我现在唯一觉得怪我的是：
「都怪我，要是我死得好看点，阿姨就不会为我难过了，阿姨，你是唯一为我的死流下眼泪的人。」或许还有一个。
爸爸，要是你知道我死了，你不要太难过呀。
冉冉不想要爸爸难过。
而我的亲生母亲，只是冷眼旁观。
14
法医又心疼又愤怒地甩出一堆照片，上面的我藏在衣服下的皮肤青青紫紫，疤痕新的叠着旧的，难得见一块好肉。
但最刺眼的，莫过于腹部那道新鲜的伤口。
边上放着一块三角状的玻璃碎片和一小堆碎了的玻璃碴，血淋淋的。
她指着这些伤疤和玻璃碎片，几乎质问：
「这样的伤怎么可能是自己能弄出来的！？我都不敢想象，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怎么熬过来的，孩子还年轻，就算活下来，这些伤疤一辈子也消不掉。我可以确定，这个孩子长期遭受过暴力殴打。」
「她的死，绝对不是自己误食。」
「胡说！」
我妈看着那些照片，突然歇斯底里：
「怎么可能！你们这些警察安什么心！拿假照片骗我？秦冉冉怎么可能被欺负，她明明、明明……」
明明都是我在欺负别人。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最开始，我也会隐晦地提起在学校里的遭遇，可是她只会不耐烦地骂过来：
「别人讨厌你，你自己不会反思吗？一个巴掌拍不响！」
后来班主任给她打电话，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但是我妈接完之后，差点打断我的腿。
我辩解我没有。
她说：「老师怎么可能会有错！你还撒谎！看我不打死你！」
看啊，别人说一句，我解释一百句，她都宁愿听别人的。
警察也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看着她：
「白女士，你在家里是不是打过秦冉冉？所以秦冉冉是被家暴？」
她颤抖着，没听警察的话，而是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拉开了白布。
大大小小的伤口，青青紫紫的疤痕瞬间出现在人前，法医大叫一声连忙给我盖住，警察飞快地上前把她扑倒。
法医忍不住了：
「这位家长，我不知道你怎么教育孩子的，你有多恨她，但是现在孩子已经死了，你难道连孩子最后一丝体面你也不顾了吗？」
我妈没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没有挣扎。
片刻之后，一声凄厉的哭声响起。
我第一次看见我妈妈为我哭得那么伤心。
她抱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掉，好像是受伤的母兽哀鸣。
「冉冉，我的冉冉，妈妈对不起你……」
「是妈妈错了。」
「冉冉，妈妈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冉冉……」
可是，妈妈，我已经死了啊。
尸体就在你的眼前。
15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沙哑着声音：
「冉冉不是死于家暴，是校园霸凌。」
「你有什么证据吗？」
警察显然已经不打算相信她了，现在他们不再把她当成我的母亲，而是杀死我的嫌疑犯。
我妈痛苦地指着照片，那些伤疤好似也在她的心口一刀一刀地砍磨。
「这些、这些都不是我打的……」
她细数着伤口。
我却笑不出来。
「原来妈妈，你知道你伤害了我多深的啊。」记得清楚你打的每一条疤。
「我不是故意要打她的，我只是……我都是为了她好。」
「你们相信我，我都是为了她好，哪里有母亲不喜欢女儿的，打在她的身上，我的心里也痛啊，我是为了她好！」
她挣扎着解释，好似迫切地想要证明她是爱自己女儿的。
可法医却不忿：
「打成这样了是为了孩子好？现在和仇家打架都不敢这么重吧？孩子爸爸呢？他在哪儿？他怎么也不来？你们到底是怎么当父母的？」
我妈呜咽。
「他已经死了。」
16
我爸爸死了。
死在牢里，胃癌晚期。
我愣住，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充斥着我。
我好像，再也等不到第二个为我的死流泪的人了。
17
我妈抱着我的骨灰回到家，她哭得快要脱相，肝肠寸断。
她抱着我的骨灰，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把我的骨灰放在爸爸的旁边。
我没再看她，而是摸着爸爸的骨灰盒，像是孩子，无助地抱紧。
「爸爸……爸爸，冉冉好想你……爸爸，冉冉不乖，冉冉没活下去，冉冉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这一刻，我知道，我再也没有家了。
我妈颓废了下来，那些她珍视的鱼，烂在池子里发出恶臭，戒不掉的酒砸碎了，酒瓶的玻璃被她拿起。
她不要命地往嘴里塞。
嘴流出鲜血。
还好被邻居发现了送去医院，抢救及时，保住了命。
我的死传开了，周围的人都知道。
他们见妈妈的作为，感叹我福薄，命短却摊上一个好母亲，我母亲真是个好女人，也是真的伟大。
甚至有地方记者打听到，把她的事写上报纸。
一时间，我妈的伟大母爱被无数人歌颂，而我，则是一个不懂体谅母亲辛苦，叛逆的女儿。
可我只看见我妈哭着，握着玻璃碎片：
「冉冉，原来你当初那么痛。」
「你当时是多难受啊。」
我试着安慰她，不要难过，因为我一直听她的话，她当时让我去死，我就痛死在教室了。
我对这儿再没有牵挂了，所以我去了学校。
18
我的死对学校影响很大，警察来了好几次，约谈了很多老师和学生，并不透露细节，又匆匆离开。
但不可否认，班主任的失职是实打实的。
那天她怎么推搡我数落我办公室里的人都亲眼目睹，唯独我们学校是新校区，很多地方有死角，李怜怜等人霸凌我的画面并没有被监控拍下来。
班主任一时间成为了人人恨不得远离的人。
警察给她做过笔录，问过我和李怜怜的关系，她坚定地说：
「李怜怜是班长，负责、热心，根本不可能欺负秦冉冉，警察同志你们可别冤枉孩子，倒是秦冉冉，她一直都是问题学生，说不定这次她是自己吃错东西了。」
学校里，校长批评她，她尖细的声音刺耳：
「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不答应请假还不是为了学生好，马上就要高考了，她请假赶不上进度怎么办？更何况那个学生经常惹事，手脚不干净，这才导致我不信她。我也不容易啊。」
她委屈极了的样子。
校长脸色难看得要死，几乎用一个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咬牙开口：
「王老师，你可能没听明白，你管的学生去世了。」
她瞪大眼睛，无所谓地开口：
「然后呢？是她自己吃的玻璃碴，又不是我逼她吃的，校长，你可别冤枉我，而且我可是考进来的正式老师，你不会想开除我吧？就算你是校长，那也不能滥用职权啊！」
「我为学校为学生尽心尽力，我为什么那么做？还不是因为恨铁不成钢，我也是为了她好啊！」
校长忍不住了，或许没想到有人可以法盲到这个地步，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最后还是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你是不是忘了，你虽然没逼她吃，但是你对学生进行推搡体罚，甚至语言侮辱，这是一场严重的教育事故，王老师，你最好好好反省。」
说完解散了会议。
班主任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她转过身在没人时咒骂：
「死了都不安生，害我挨处分，丧门星，活该！死也不知道死远一点！还有那群人，一副大惊小怪干什么？又不是我杀的，少污蔑我，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同情，疯了吧！」
我盯着她狰狞的样子，嘴角勾起，凑在她的耳边：
「老师，你会遭报应的。」
她觉得耳朵一凉，却没在意，继续输出。
一声提示声，是银行到账的消息。
50 万。
班主任高兴了。
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语气讨好：
「钱我收到了……没有没有，我就是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没想到您这么客气……怜怜本来就是无辜的……」
她接完电话，心情不错地哼着歌，看了一眼时间，提前准备离校，才走到校门，一个身影就死死抓住她。
「你不是说冉冉欺负别的同学吗？你不是说冉冉不乖吗？你不是说冉冉装病吗？为什么？为什么？！」
我妈死死地抓住了班主任的衣领，曾经的她对眼前的人毕恭毕敬，但凡班主任说一句我的不是，她就好像领了圣旨一样去执行，现在却好像疯魔一样。
或许是她才从医院回来，浓重的酒精味和血腥味，再加上被玻璃割烂的嘴巴，怎么看都恐怖无比。
班主任吓得尖叫。
几乎同时就拼命地要把我妈踹开：
「保安！保安！你眼睛瞎了！」
保安把我妈拉开，她依旧难掩嫌恶之色，捂住口鼻：「原来是秦冉冉妈妈啊，你怎么来了……」
我妈不管不顾：「我女儿死了！她明明给你请假的，你为什么没准假，要是你答应了，她就不会死了！都怪你！」
「秦冉冉妈妈，你话可不能这么说啊。」班主任瞪眼，无辜地开口：
「我当时明明想签假条的，还给你打电话确认呢，是你说了秦冉冉是装的了，你还让她去死呢，啧啧啧，不是我说，秦冉冉妈妈你这样的教育我真的不认同，哪有妈让女儿死的？早就想和你说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秦冉冉同学就被你逼死了。」
不过几句，她就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我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她说出来的，要知道，如果不是班主任阴阳怪气，明里暗里地指责我撒谎，她怎么可能误会？
「你……」
我妈猛地冲过去，尖锐的指甲狠狠地似乎要撕烂班主任的脸。
「你这个恶魔！你这个恶魔！冉冉才不是我逼死的！」
尖叫声和撕打声交织，可我却已经不想看了。
19
我到了教室，这里是我待了三年的地方，但却是我午夜梦回，最胆寒的地方。
我的座位就在最后面的角落，课桌是旧的，椅子缺了一条腿，需要靠着墙才能坐下。
桌面上满是刀刻的或者墨水写的咒骂，一群年纪轻轻的学生，却搜刮着世界上最恶毒、最肮脏的外号和称呼写在我的桌面上。
而现在，课桌上却放满了白色的菊花，好可笑，我死之后，好像全世界都开始爱我了。
我走近，菊花之下，那些陈旧的字迹却再也洗不掉了。
班级里窃窃私语。
「我们已经道歉了，而且我们也还是孩子，和我们没关系，秦冉冉你可别怪我们啊。」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能够若无其事地以为自己道歉之后就能继续自己的生活？
人的心，真的可以这么冷吗？那我所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
「妈的，烦死了，那群警察有完没完！」
「我们不是对过口供了吗？没人说错吧？」
而李怜怜和几个女生躲在五楼无人的教室，这里没来得及安装摄像头。
李怜怜那张如花的脸露出烦躁的神色，却强装着镇定。
「怕什么，我爸说了，一切都安排好了，秦冉冉那个妈不是穷吗？给她点钱她就立刻放弃追究。」
「警察更不可能查出什么，秦冉冉一条贱命，有什么好在意的。」
这群女生知道现在她们最需要依靠李怜怜，所以都跟着附和。
李怜怜却越来越烦躁：
「秦冉冉，你怎么不滚远点死啊。」
我冷声：「因为我要看着你死啊。」
「谁把窗打开了？冷死了！」
有人莫名回答她：「这儿没开窗啊。」
李怜怜揉了揉耳朵。
错觉吗？
并不是。
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新技能。
我不能触碰东西，但是只要我靠近或者生气时，对方就会发冷。
我笑了。
眼睛满是怨毒。
李怜怜，你可别怂啊。
20
李怜怜咒完我，背着书包走出校门，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停在她的面前，她眼前一亮，高兴地跑过去：
「爸！你回来了！」
她扑进男人的怀里，像是一个真正的公主。
李爸严厉的脸色也露出几分柔色。
车上，李怜怜还是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
「爸，秦冉冉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这几天警察一直问，不会找到我抓我吧？」
李爸安抚地摸着她的头：
「放心吧，我都打点好了，你那个班主任知道该怎么说话，而且警察也没有证据，要怪就怪你那个同学，你那么好脾气都被她惹生气了，活该喝了一堆玻璃碴。」
「我就知道爸最疼我了！」
李怜怜满意了。
李爸的声音也在继续：「这边的高考太难，你也该为你的前途准备准备了，趁这个时间，我安排你去国外进修。」
「我不想离开嘛，爸 ～」
「你啊，就是太善良、太有孝心了。」
两人演绎父女情深，好似方才提起我的死就跟提起一只猫儿狗儿一样。
我缓缓地趴在李怜怜的身后，血红的眼睛狰狞地转动。
「爸，你忘记开空调了吗？我脖子好冷。」
21
回到家，李怜怜高高兴兴地到了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只等我的事一过，最多一个星期，她就飞往国外。
她的房间很大，满是粉色的蝴蝶结和圆润光泽的珍珠配饰，而她穿上了粉色的小裙子，如同公主回到自己的城堡。
无法想象，这样的人，却在无数个日夜对我殴打辱骂。
明明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为什么？
「为什么？」
我愤怒地想要问。
「我明明求你了，为什么要灌下那杯含玻璃碴的水！为什么要杀我？」
李怜怜缩了缩脖子，又把空调的温度加大，她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的质问。
咚。
什么东西掉了。
是一个箱子。
里面全是我被打被骂的照片和录像。
这些明明是以前她拍下来取乐子的，现在她得意地笑着：
「秦冉冉，你还真是命贱，活着斗不过我，死了你也是，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没想到吧，我根本不用负任何责任。」
「都怪你，要不是你成绩那么好，我爸怎么会看见你的成绩后夸你？我怎么可能会欺负你呢？你也不想想，你配和我相提并论吗？」
我的脑袋嗡嗡的。
那些我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霸凌我的理由，到最后也不过是在无意间，李爸看见我的成绩随意地夸赞了一句，这么微不足道。
却要了我的命。
她哼着歌打电话让她的跟班明天来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干净，笑嘻嘻地发了自拍。
朋友圈里，漂亮的女孩一脸笑意，配文：
没办法啦，出生就在别人的终点呢，所以呀，有的人就是天生低贱，而我要去留学散散心了哦。
「李怜怜，你真该死。」
我咬牙。
22
又冷了。
深夜，李怜怜是被冷醒的。
夜里安静得要命，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惨白无比，李怜怜瑟瑟发抖，嘴里咒骂：
「冷死了，空调怎么回事，坏了吗？」
说着光着脚，感觉一片冰凉，低头一看，是我被霸凌的照片，照片里我一脸死灰，眼神呆滞地看着镜头，又好像透过照片，看着她。
「啊！」
李怜怜被吓了一跳。
我几乎贴在她的身后，她冷得打颤。
「该不会真的有鬼吧？」
「不可能！秦冉冉！别以为你能吓到我！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她的话音落下，窗帘被瞬间吹起，刺骨的冷风拍打着她的脸。
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南方的冬天，窗户泛着湿气，玻璃上满是水汽，像是一张天然的画布。
李怜怜的脸色彻底白了。
「我明明记得，我关窗户了……」
窗户的水汽渐渐被吹散，仿佛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书写什么。
李怜怜壮着胆子一看，却瞬间尖叫：
「有鬼啊！！」
她彻底怕了：「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有鬼啊！」
我站在房间里笑出声。
看着狼狈地爬来爬去的人，和卑微的狗有什么区别。
我好像，知道怎么玩了。
李爸冲了进来，李怜怜找到了主心骨，指着窗户大喊：
「她来找我了，找我报仇了，爸，秦冉冉来找我了！我不想死！」
李爸听完，朝着她指着方向看去，窗户上的字迹已经被水汽重新掩盖，吹起的窗帘也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怜怜，你看错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那上面明明有一张和秦冉冉一样的脸！」
李怜怜大喊。
「一定是秦冉冉，爸爸，她要杀我，要我给她陪葬！不然那个窗户怎么突然就开了，爸爸，救救我，救救我！」
李爸有些无奈，他觉得是李怜怜太紧张了：
「窗户是我开的，怜怜，你不觉得你屋子里太热了吗？我怕你热生病。」
李怜怜一愣，扭头看向空调。
不知不觉中，空调已经开到最大，李爸和保姆走进来时额头已经满是热汗。
她浑身战栗，惊恐地看着李爸：
「爸，我好冷……」
我的手搭在她的肩膀：
「我也好冷啊……」
死了，真的好冷。
23
李怜怜病了。
她开始疑神疑鬼。
明明在最热的室内，却冷得发抖，甚至大吼大叫，不停地说我的鬼魂来了，要杀她。
李爸最开始有些怀疑，毕竟他就只有李怜怜这一个女儿，但是每次他去，李怜怜的脾气就越来越急躁，对着他大吼大叫。
「为什么，你不是我爸爸吗？你为什么不帮我！」
「秦冉冉的事你不是说处理好了吗？为什么我还是被她缠上了！」
李爸脸色难看。
或许没想到自己小棉袄一般的女儿变成了一个暴躁的疯婆子。
他甚至找了道士。
可惜对方是个骗子，神神叨叨了一通。
我就轻轻地朝着李怜怜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啊！她来了！她来了！」
李怜怜神经质地跳了起来，疯狂地攻击每一个人。
我站在边上笑得开怀。
可我一点都不高兴。
李怜怜就这么在一惊一乍中心惊胆战地度过，途中还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班主任似乎遇到了什么事，她有些焦急地说：
「怜怜，秦冉冉的事你爸爸怎么说啊？我怎么感觉最近老有人盯着我，教育局也来人了，真不明白，这又不是我的错，查我干什么？你爸爸有没有说这件事什么时候不查了啊？」
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的班主任，在另外一个学生面前却卑微无比。可惜李怜怜并没有那个好心情和她说话了。
这些天她最听不得的就是我的名字，现在更是尖叫：
「秦冉冉秦冉冉，又是秦冉冉！你有病啊你提她干什么？！她死了！死人是不可能翻身的，你这个废物，这点小事不知道自己搪塞过去吗？我告诉你，你拿了我家的钱，就好好办事，不然我爸有的是方法整你！滚啊！」
骂完就把手机砸烂。
颤抖地蜷缩在被子里，神经质地喃喃：
「对的，秦冉冉已经死了，死了，她是斗不过我的，根本没有鬼，死了……」
我凑到她的耳边：
「是呀，我死了。」
「还变成了鬼哦。」
寒气让她的左耳冰冷，惊恐的尖叫声中，我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
24
或许是李怜怜性格大变，李爸彻底没了耐心。
李怜怜则发生了严重的精神错乱。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别人以为她精神出了问题，只有我知道，是我，是我一遍一遍地提醒她，我在，我一直在。
每当她就要睡着时我就会把她冻醒，这种熬鹰的办法，很容易就让一个人崩溃。
更糟的是，警察在学校没找到她之后，到她家里来找她了。
李爸刚好遇见，编了一个谎话，把时间推到明天。
他和李怜怜都知道，再不离开这里，纸是包不住火的。
甚至，他们发现，他们已经联系不到班主任了。
所以李爸向李怜怜保证，明天之前处理完后患，送她去国外。
李怜怜高兴坏了，我却一股怨气升起。
凭什么呢？凭什么有人杀了人，就可以若无其事地重新开始新生活呢？
25
第二天，李怜怜出奇地好心情，她穿戴得漂亮高贵，似乎感觉到自己的苦难就要到头了。
而我也终于知道李爸口中的后患是谁。
我妈。
她穿着那身旧了的卖鱼衣服，头发枯黄，整整瘦了一圈，站在李家父女面前，卑微到了骨子里。
「这是二十万，白女士，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女儿，拿着钱和警察说你不追究你女儿死因了。」
李爸高高在上。
我妈转动眼珠，混浊的眼睛恨恨：「谁说的！？谁说我不爱我的女儿的！」
李爸冷笑：
「白女士，这里没人，你就别开玩笑了，我调查过，秦冉冉的死虽然是我女儿不小心造成的，但是你平时对你女儿可比外人狠多了，你女儿的死，你占大半的责任。」
「你放屁！我那是为了她好！」
我妈怒了，拼命地要说些什么。
李怜怜恨不得现在就解决问题，也坐不住了：
「你能不能别装了？要不是每次我欺负她，你不仅不帮她，还打她，我怎么可能下手重了！都是你的错，你根本就没把她当人，那我打她、弄死她，你又干吗一副好妈妈的样子，不就是想要点钱吗？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
李爸明了：「三十万，怎么样？」
我妈踉跄两步，李怜怜的话像是给了她致命一击，她张了张口，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李怜怜以为她默认了，得意地松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也是想要秦冉冉死对不对？你都没看见，她那个贱样子，我每次动手她都不敢还手，因为我警告过她，如果她还手，我就叫你赔得倾家荡产，真搞笑，她一被打就只会叫爸爸妈妈。」
「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玻璃碴会害死她啊，都是她命贱，根本不关我的事。」
我妈猛地抬头，死死地看着李怜怜，李怜怜不屑地捅刀子：
「看什么看？别一副我是大恶人的样子，不是你夸我的吗？和你家那个贱种就是不一样，成绩好，人也好看。」
「啧啧啧，阿姨，你还登上报纸了，他们都说你母爱伟大呢！」
「不、不是……」
我妈后退摇头。
一时间脸苍白如纸。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我怎么会……那是我的冉冉啊，我怎么会……」
李爸将一张卡扔在我妈的身上，不想再看她演什么好妈妈。
「这是三十万，记得你答应的事，别想着捅出去，除非你不想在 A 市生活下去。」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是了，在李家面前，我们就如蝼蚁。
我妈哭了好久，一句话也没说，拿着那张卡，无言地转身离去。
明明是过去半个月，她却好像苍老了二十岁。
走出李家，每个遇到她的人都怜悯地看着她。
原来，那篇报道早就火了，谁都可怜报道中的母亲。
一个小女孩走到她的面前，大大的眼睛眨巴着：
「阿姨，我妈妈让你别难过，你超伟大的，你是个伟大的妈妈，阿姨加油哦！」
说着，离她不远处的中年女人友善地朝着我妈笑了笑，女孩跑进她的怀里，她说：「宝宝最乖了。」
「冉冉最乖了。」
记忆重合。
我妈终于忍不住在马路边上号啕大哭。
「冉冉，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26
李怜怜还是没走成。
警察在机场把她抓了回来，最开始负责的那个警察摘下帽子，无语地说：
「既然召唤了你那么多次，就说明你的疑点最重，你居然还敢跑，畏罪潜逃是吧？」
说着转向被税务局扣押住的李爸：
「要不是因为这边要查你爸偷税漏税的事，不能打草惊蛇，你以为需要拖那么久？李怜怜，现在我们就你杀害秦冉冉一案正式逮捕你。」
「不，我没有！」
李怜怜大吼大叫着挣扎。
可惜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些照片和录音在她的跟班取走的那一刻，就立刻被警察控制住了。
很快，李怜怜的判决下来了，二十五年。
那些同谋有一个算一个，或轻或重地都被处罚了，到最后他们也不明白，明明他们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已，他们又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揪着他们不放，为什么会处罚得那么重。
李爸的公司偷税漏税，违法乱纪，早早破产，再加上用钱收买受害者家属，李爸判了十五年。
班主任受贿，提供假证词误导警方以及是间接杀死我的凶手，被彻底开除并吊销了教师资格证，判了十年，法庭上她依旧愤怒地表示无辜：
「我是她的班主任，我怎么可能害她？我都是为了她好啊，她有杀人犯爹的基因，我也怕她重蹈覆辙，这都有错吗？」
「我的确和她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推搡，但是是她站不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罪！我要上诉！」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被我妈用指甲刮花的疤痕还在，看起来无比狰狞。
而法院也同意了她的上诉。
二审判下来，的确觉得一审的判决是不对的。
所以又加了三年。
27
判决下来那一天，全网都在叫好，李怜怜被扣押着迎接记者的长枪短炮。
一个身影就在这个时候飞快地扑上来。
李怜怜发出一声惨叫。
她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皮肤瞬间溃烂。
是硫酸。
我惊讶地看着被警察控制住的我妈，她瘦得几乎脱相，却笑得癫狂：
「去死吧！去死吧！去给我的冉冉陪葬！」
笑完又痛哭了起来：
「冉冉，妈妈根本不伟大，妈妈是一个不合格的妈妈，妈妈后悔了。」
「妈妈根本不是为了你好，是妈妈自己不敢向别人发脾气，所以只能把脾气发在你的身上，妈妈知道你是唯一不会还手的，妈妈错了……」
她不知道，法院也以她对我的家暴提起了诉讼，再加上她这次的行径，她会被判得很久。
当判决之时，那个网络上、报纸上的伟大母亲面具就会彻底撕裂，露出内里腐烂恶心的自私。
我感觉我好像变轻了，一直困住我的束缚感消失，我好像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低下头，摸了摸妈妈的头：
「妈妈，再也不见了，真好啊。」
太苦了。
如果有下辈子，我不要做你的女儿。
我不原谅你。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了爸爸，他从光中走来，像很多年前一样朝我伸出手。
他说：「冉冉，爸爸来接你了。」
我握住爸爸的手，笑着被他牵引，消失在光中，或许我会被带去天堂。
我想，我会变成天使。
- 完 -
□ 绝情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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