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春不归

白奚抬眼示意了一下我:「记得帮我把这些东西捎回去。」

我悄悄地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地盯着他,小声地问:「刚才的事你听见了多少?」

他微微地抬了抬下巴:「你猜。」

「不过女主角的卦推起来就是要命。

我不敢完全保证这个结果,所以跟她去一趟,有个万一还能阻止她想不开自杀。」

我点了点头,揶揄了他一句:「碰到正事倒是像变了个人,帅多了。」

白奚骄傲地仰起头翘起尾巴,一脸「老子天下最帅」的得意表情喊宁冉走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倪云朝,你其实暗恋的是白奚吧?只要他知会一声你就立马来。」

倪云朝脸色大变:「宝贝这玩笑可不兴开啊!我来还不是因为你.......」

他苦兮兮地卖了个惨,然后又正色道:「最近可能来的就不及时了,家里出了点事。」

「怎么呢?」

「也没多大的事,就是家里进来个私生子。 」

18

宁冉的父母活下来了。

跟医生反复地确认后,宁冉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喜极而泣。

「白、白大师!太感谢您了!我让司机送您?」

下意识地说完,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现在家里产业负值状况。

白奚朝她挥了下手,转身走了:「不必不必,你别再寻死就行。我可不想第三次再捞你上来一次。」

宁冉有些尴尬地涨红了脸。

见对方走后,安顿好父母,宁冉独自前往廉价旅馆,走至昏巷街边人影幢幢,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她想绕开,却突然被人拦住了脚步。

宁冉抬起头,眼神诧异:「周远?」

严格地来说,并不是周远一人,他身后跟着一堆头发五颜六色的混混青年。

宁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周远流里流气的,态度和往常舔狗卑微的样子大相径庭,甚至猥琐地伸出手摸向她胸前!

宁冉尖叫着喊道:「你干什么!」

没承想周远「唰」地变脸,直接扇了她一巴掌:「格老子的,你他妈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公主呢?你现在就只配站街!」

「舔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有破产任我拿捏的一天,兄弟几个帮我摁住她!」

「不!别过来!再过来我要报警了!」

宁冉往后退,却踩到了双鞋,惊恐地发现后面还有他们的同伙。

周远狞笑着向她扑来,一颗尖锐的石子从旁斜逸而出,重重地砸向他的眼睛!

他惨呼中捂脸的时候,周围几道劲风扫过,一个接一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周远艰难地睁开眼的时候,一个高挑的白衣青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是、是你?!」周远几乎是立刻认出来这是那天和春迟一伙的人,但他刚开口,对方就一拳朝他捶过来!

宁冉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小混混们连滚带爬地逃走,身旁的白奚掸了掸灰尘,唇角微嘲。

「我说姑娘,我买个炸鸡的工夫,你怎么出现在这儿?」

白奚从摊贩手里接过炸鸡,大大咧咧地掰了一块给宁冉。

宁冉下意识地摆摆手拒绝:「谢谢,不用了......我家,我家房子抵押出去了,我暂时住在那个旅馆。」

白奚往那边看了一眼,轻嗤了一声:「你可真会挑地儿,那老板黑,一天收三百,你都能去住三条街外的温馨公寓了,环境也比这儿强。」

宁冉顿觉尴尬,小声地嗫嚅,「我,我不清楚......」

白奚没听清,也不太在意,兀自咬了一大口鸡腿,边吃边往回走。

「哎!谁叫我一向比较乐于助人呢,走,我跟你去退费。

小姑娘一向脸皮薄,我脸皮厚,我帮你砍价——不过你打算之后住哪儿?」

宁冉轻轻地摇了摇头,白奚见状暂时放下炸鸡,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他站在路灯下,显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来了一出「仙人指路」。

「姑娘,我给你指条明路——」

宁冉微怔,橘黄色光晕下青年身姿抽长挺拔,如崖下雪松,形轻气轻,仿若仙人之姿,看上去真的很唬人。

「春天儿童福利院,价格优惠,待遇从优,包吃包住,我们还缺义工。」

清隽的眉眼,一派闲云野鹤的慵懒散漫,白奚唇边晕出淡淡的笑意。

宁冉有一瞬失神。

白奚微微地歪头,递给她炸鸡袋子,笑了:「拿着吃吧,看见你偷偷地咽口水了。」

宁冉「噌」地抓紧袋子,脸上微微发热,尴尬得无所适从。

对方却毫不在意地伸了伸懒腰,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生在世不外乎食色性也,饿了就该吃吃呗。

——噢,还没适应身份转变啊,大小姐?」

宁冉愤愤地掰了一块炸鸡:「谁说我适应不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破产了!洗碗、端菜、发传单我都干过!

你当谁是娇气大小姐呢!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被恶魔掳去当了玩偶和金丝雀,依旧还是金尊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地养着,但是活得异常窒息。

宁冉不说话了,身旁的人身上带着令人舒心的闲适木质香味,她慢慢地扭头看向白奚。

「白大师......我想问你件事。」

「既定的结局,已经上演了百次的命定轨迹,如果前面是令人绝望的死亡结局,我还有要走下去的必要吗?或者说,还有改变的希望吗?」

白奚突然停住,那双看世却并不入世的冷淡眸子,慢慢地看了过来。

此刻万物静止,方圆万里只他一人,仿佛游离于世,超脱于俗世。

半晌后,白奚缓缓地开口,声音如沁凉的泉水缓缓地流淌过心田:「我有个很喜欢的动漫角色,和我师父一样是道士,他说过一句话,完全可以为你解惑。」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

「在我们术士的奇门里,世间万物变化虽有规律可循,但本质上是无穷无尽地在变化的。」

白奚眼尾染上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前些日子给迟迟算过卦,可短短一两周,她的卦象已经产生变化了。」

「我确实难以窥见你们的完整卦象,有未知的强悍力量在阻止我继续窥探,但那又何妨?

你们的未来,始终在你们自己手中。」

19

我八辈子都没想到白奚那个坑货竟然把宁冉带回来了。

春院长完全不知道任何情况地热情接待了她,止不住地夸赞这姑娘漂亮。

白奚鬼鬼祟祟地凑到我耳边解释,说倪云朝这个免费义工走了,总得来人补上吧!

我当时就给了他后脑一下:「你身为年纪最大的,为什么这活儿你不干?」

他不干,他支使宁冉干,美其名曰她这是在赎罪。

福利院也没拆成,我真不知道她赎哪门子的罪。

而且听完宁冉的遭遇,我是真的觉得这孩子太惨了,惨的不是遗忘,是记起来几百次轮回的痛苦。

傻逼的是这个世界和该死的系统们,我们都是受害者。

宁冉暂时和我睡在一起,她接受得倒快,也没抱怨环境差。

「系统们和穿书者都是狗东西。」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主系统不敢说话。

「你以后躲着点儿徐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他就是恶魔,是变态,杀人犯!」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宁冉不满地掀开我被子:「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没有啊,我对此表示深深地赞同,根据你的回忆和主系统的叙述,徐裴确实不是东西。」

「不是东西你还给他写情书??」

「这玩意儿当然不是我写的!这不是你——」

我突然反应过什么,愣了:「不是你找枪手写的栽赃给我的啊?」

「本小姐能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我对比过了,就是你的字,你别装了!」

「那偷拍我和沈之烨的照片你怎么解释!」

「哇偶,那看来想搞你对你有仇的不止我一个,这张照片还真不是我干的,是岳荨的邮箱突然收到的。」

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了。

「不是,这事儿不是你干的还能是谁干的啊,我怎么越听越乱......」

「要是我干的,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才不屑和穿书者一样使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巴拉巴拉~」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我蒙被子睡觉。

不对啊。

我身为没人权的十八线炮灰女配觉得徐裴是反派就算了,但是徐裴在女主那里拿的可是「病娇痴情男二」的剧本,宁冉为什么会那么厌恶他?

「宁冉你和徐裴不是男女朋友吗,他哪里惹你了?」

宁冉猛地翻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听谁胡说的?」

「我那天看见你们在储藏室......」

对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我不自觉地代入长辈的口吻正色道:「你这样可不好,哪儿能亲了就不认耍赖呢?

你不知道两年前他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多么惊为天人,小裴虽然人有点儿阴郁,但是他很喜欢你的——」

「打住。」宁冉伸手挡住我的脸,「我想起来了,是这样——」

宁冉突然凑向我的脸!

温热的甜软香气喷洒在我耳廓,她侧脸蹭在我脖颈处,耳鬓厮磨,「懂了吗?」

「你站的地方有视觉死角,我们压根儿没碰上。

当时徐裴把我单独地叫出来的时候,我刀都预备好了,直接把我摔在墙上真是疼死老娘了!我刚准备掏刀,就看见了门外的你。

你还不明白吗笨蛋?我是故意做给你看挑衅你的啊,我当时就想气死你!」

我半晌无语:「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巴不得你当我『儿媳妇』。」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总之呢,徐裴这人真的很恐怖,他身上就不存在什么双标行为,他对这个世界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当人地嚯嚯!

他简直残忍得令人发指!!」

「你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这人就是个疯子,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的!

什么金丝雀啊、什么喜欢迷恋啊,他根本就不把你当人!

当我是个玩偶,是个宠物!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主系统又在装死了。

我摸摸她的毛,安抚道:「我知道啦,没事没事,你不是还有男主沈之烨吗?」

宁冉翻了个白眼:「且不说我第一世是想利用他逃脱徐裴,结果后来发现他和徐裴黑心得半斤八两。

快别提他俩了,我命运的不幸都是男人造成的!

我又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我也不是草包二世祖,我爸妈的公司还得指望我呢——虽然现在破产了吧,但我还是有信心卷土重来的!」

我点头,我强烈地支持,我说对。

宁冉骄傲地仰起头接受我的赞美,心满意足地躺回去睡觉了。

明明是个超级可爱傲娇的小姑娘嘛。

快要睡着的时候被人戳了戳:「那、那个春迟......」

「又怎么了?姑奶奶......」

「那个、就是,就是......就是、就是你哥——」

对方猛地收声,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像挤牙膏似的艰难地挤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就是白奚......」

「白奚有对象吗?」

我登时睡意全无,震惊地看向眼神飘忽不自然的宁冉。

——完了,「儿媳妇」要变「嫂子」了。

「......宁冉,抽空去挂个眼科吧,我出钱。」

20

第一次和女主一起上学,有点儿不适应。

「是一起去集训。」宁冉面无表情地更正。

这次学校托了关系,由数学教研组组长李老师带队,前往隔壁市和省队一起进行半个多月的集训,到时候用省队的水平降维打击夺冠。

比完赛回来再有一周差不多就期末考了,但竞赛如果能拿好名次,就能被名校注意到,有很大概率可以获得保送名额。

我信心满满,虽然我和徐裴以前都是成绩榜上的劲敌,但是合作起来,双王联手那肯定「嘎嘎」乱杀。

哦,忽略宁冉了,我扭头叮嘱她:「别给我们拖后腿。」

宁冉翻了个白眼,不想理我。

又忍不住吐槽道:「你到底是哪儿来的?学习这么好......」

正要上车的时候,肩膀忽然被轻轻地拍了拍。

我回头,是徐裴。

那双漠然的眼睛久久地注视着我,表情没有任何起伏,看起来平静异常。

「阿迟,过来。我想和你单独地谈谈。」

我跟着徐裴走了过去,一辆低调内敛的黑色豪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他帮我打开了车门:「上车吧,我们路上说。」

我有点儿犹豫,宁冉还在那边帮我占着位了:「什么事?」

徐裴手搭在车门边,眼也不眨地盯着我:「福利院扩建的事,我拉到不少赞助,我想和你聊聊扩建规模和未来的发展前景。」

我「哧溜」地钻了进去坐好:「速速!」

他好像愣在了那里,我连忙探出头催促他:「快点呀!」

徐裴眼底眸色翻涌,缓缓地勾起唇角:「......好。」

我翻着徐裴给我的策划案,全然没注意到窗户慢慢地升了上去,只觉得空气有点儿稀薄,喘不上气。

「小裴,把车窗打开一下吧,我好像有点儿晕车......」

「王叔,把车窗降下来,你先喝杯电解水缓缓。」徐裴随手从车内冰箱里翻出一瓶水递给我。

说了这么久确实有点儿口渴,我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继续......」

眼前一阵阵模糊,字体放大又缩小,我捂紧了脑袋,感觉有点儿眩晕。

我感觉脑袋晕晕乎乎的,双颊滚烫,一只冰凉宽大的手贴上了我的脸。

我听见徐裴的声音仿佛遥远在天边,宠溺又无可奈何,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好多年前:「阿迟,你好像发烧了。」

浓重的困意来袭,我慢慢地抵抗不住,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发冷,好像躺在冰库里,我一直紧紧地贴着旁边的火炉。

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意识渐渐地回笼,这是一间没开灯的密闭房间,厚重的窗帘照不进一丝光亮,天色渐晚。

我慢慢地爬起来,只感觉身体异常疲惫,像得了重感冒,浑身乏力。

条件反射地是想出去,意外的是门没锁,房门一拧就开。

外面点着暖灯,照亮了宫殿般高大的房间,外面是一整个全部打通的大平层。

黑灰色的暗色设计冰冷华丽,鎏金黑翡打造的恶魔雕像与墙面砌为一体,看久了觉得瘆得慌。

雕像左侧里面是一面巨大的、被打通成置物柜的墙。

这堵墙实在是太吸引人眼球,里面好像放了许许多多和这华贵摆件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东西,甚至有点儿乱七八糟的廉价感。

我忍不住走过去离近看。

我面前的这一格里,是一堆陈旧破损的文具。

好几根笔都是最便宜一块钱一根的黑水笔,以前福利院常大量批发这样的笔,我们几乎人手一只,还有块只剩下一半的破橡皮。

就是外面包裹着的小破笔袋有点儿眼熟,像是我当年丢了的那个。

我拿起来,翻到笔袋里面,红水笔写了个歪歪扭扭的「迟」字。

好像还真是我那个。

这些实实在在都是相当廉价破旧、扔街上都没有人稀罕捡的「垃圾」却被人珍重地束之高阁,放在水晶透明盒子里密封储存。

我晃了晃脑袋,走到另一个格子前。

这一次,我表情慢慢地僵住了。

——最前面的蓝色兔子摆件,曾是摆在徐裴桌上,是那次被我碰了一下第二天就不见的东西之一。

我对它印象很深。

那天我拿起来爱不释手,第二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徐裴说丢了。

水晶盒子标签上详细地写上了时间,果然是三年前那次,对上了。

不止这两个,我在其他格子里发现了一沓演算过的草稿纸、我被罚抄写的废纸,还有编撰历史小故事的本子。

以及我两年前消失不见的装订成册的读书批注总结。

密密麻麻.......全部都能发现我用过的迹象。

十岁那年找不到的小被子,十一岁那年做手工折的花篮,十二岁那年给徐裴抄录的八荣八耻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十三岁初潮染脏的床单,十四岁白奚买给我只穿过一次的青绿色连衣裙......

有印象的、没印象的,遗失或者遗忘的,我摸过第二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本以为躺在垃圾桶里的东西们——全部都在这里。

一整面墙。

我越翻找心脏跳得越快,浑身战栗,手脚发冷。

而这一次,泡在福尔马林的死婴玻璃罐,被放在最高处。

我仰望着它,寒意瞬间窜上后背——!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开锁声。

我来不及躲,和进来的徐裴正面撞上!

那一瞬天地极静极静,感应灯无来由地突然熄灭,光闷死在厚重的丝绒幕布。

空旷的大厅里,修长的身影隐在暗处,瞧不清表情。

置物架前我惊慌的模样,倒映在他无机质的黑灰色玻璃眼珠里,一层覆一层,仿佛天罗地网兜头而下,无处可逃。

奇怪,我竟然会对他......产生恐惧。

惊惧中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玉摆件「砰」的一声摔碎。

溅起的碎片崩裂在我脚边——!

「别动,阿迟。」

熟稔的温和嗓音令我恍惚地产生错觉回到多年前,顷刻间徐裴已至我身前。

我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道歉。

「对不起,我——?!!」

身下忽然腾空,我被徐裴抱了起来——

「阿迟,地上凉。」

徐裴情绪捉摸不透,神情也喜怒难辨,但是我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分责怪和无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光溜溜的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没穿鞋。

徐裴将我放到旁边的沙发上,起身拿了双毛茸茸的拖鞋。

他半跪在地毯上,单手握着我的脚踝。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我「受宠若惊」,受到了惊吓,吓得连连后退挣脱

没挣脱动。

他的手攥得愈发紧,无声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一眼看得我心里发怵,立刻不敢动了。

「小——徐裴,我怎么在这儿??」

回复我的声音异常的柔和:「你发烧了,这个状态无法参加集训,所以先在我这里养病。」

「我......我睡了多久?春妈妈他们知道吗?我的手机呢?」

「先吃饭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他专注地注视着我,神情放松,眼底一片温柔。

「徐裴!」

这只会更让我觉得有问题,可他非但不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老样子?好,我去做。」

他视若无睹地继续自说自话,径直起身去厨房了。

他什么也没问我,包括那面墙里面的东西,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怔怔地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了什么!

立刻跳下沙发,直接追了过去!

似乎早就料到,徐裴对我的突然闯入并没感到意外,神态自若地处理菜叶。

「你说谎。」

「徐裴你说谎。我根本就没病!我想起来了,是上了你的车我脑袋才开始晕的!

你给我喝了什么?!」

徐裴切菜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我的书包也不见了,你把我的手机藏哪里了!

春妈妈他们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你到底有没有告诉其他人?!」

「他们不会着急的。」

徐裴继续低头切菜,语气平静:「春院长知道你在集训。」

「阿迟,你只需要安心地待在这里养病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开什么玩笑?!我要回去,我还要参加竞赛夺冠呢!」

不可理喻!无法沟通!

我不跟他继续废话了,我转身就走!

腰却被一把捞住。

我直接被压到大理石台面上。

徐裴一只手穿过我的腰撑在台面上,另一只手抬起我的脸强迫与他对视。

漆黑如墨的眼睛深处,是不可丈量无法探知的黑色深海。

往常总有灰沉沉的迷雾笼罩。

于是迷惑岸上的人,岁月静好,诱骗航行的船员深入,收起警惕。

但此刻没有迷雾了。

「我已经,在竭力地压制自己的天性了。」

「阿迟......」

极轻微的一声叹息,淡淡地落在我呼吸的脖颈上,泛起一阵涟漪。

「你在怕我。」

眼睛黑沉沉,辨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他看我的眼神实在奇怪。

像是渴望......对,渴望。

像濒死之人对漂浮木板的渴望。

「你为什么会怕我?五年前你都没有害怕,当时你只问我有没有受伤,帮我擦干净血。其实你真该问问的。」

「当年有个滥用职权一直找福利院麻烦的李主任,是他的虎皮鹦鹉,我没想杀那只鸟,但是它啃坏了我买的青提。

那是要给你的,阿迟,我攒了好久的钱。」

「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什么呢?告诉你我确实在宰杀鸟雀的过程中找到了难以言喻的快感和上瘾吗?」

徐裴唇角勾了个嘲讽的弧度,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阿迟,我本来就有病啊。」

「尤其是在发现你误会之后对我更加上心之后,我就更不想说实话了,我喜欢这样,我不喜欢你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你会揉其他小孩的头发,会摸他们的脑袋夸奖他们,会抱除我以外的所有人——你从来不肯触摸我。」

我听得心虚,正想跟他解释,唇却被他的食指摁住了。

徐裴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落寞。

「其实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挺不错,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就像你现在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离我越来越远......直到两年前我走的时候你彻底地把我推开!」

「又躲我躲到现在?要是没有那封情书和帖子,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再也不见我?!」

徐裴的质问,一瞬间将我拉回幼年认识他的时候。

我反思了一下,我确实一直在被主系统牵着鼻子走,始终没有问过徐裴本人。

一时感到有些后悔和愧疚。

但徐裴没给我道歉的机会,他紧紧地攥着我的肩,另一只手反复地摩挲右边脸颊的某个位置。

「阿迟,我本来以为你天生冷淡......原来只是对我冷淡。」

「但是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徐裴眼神阴恻恻的。

「我都不敢亵渎的神明,他竟然敢随意地轻薄——阿迟,我本来是可以忍受你成年前一直待在福利院和那些小孩们厮混在一起的。

我也知道你的理想和愿望,我愿意帮你实现。」

「可我不愿意看见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你旁边!再忍下去我会疯!!」

我越听越起眉头:「所以你就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把我拐到这里,还阻断了我和外界联系的一切通道??」

徐裴沉默以对,答案不言而喻。

我心头无名火起。

胡闹!简直胡闹!我快被这孩子气死了!

我摆摆手想推开他,结束这场闹剧,推他的时候猛然发现不对劲。

——没有力气。

两条手臂松松软软的,一使力只感觉提不起劲,浑身乏力。

我警觉地抬起眼,死死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后者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轻而易举地拿捏住我反抗的手。

直到发觉我最后的反击能力已经无用,我终于感受到了真正的无力和恐慌。

徐裴视若无睹,饶有兴趣地撩起散在我耳边的一缕头发。

「徐裴.....收手吧,你这是在犯罪。」

「你以前叫我小裴的。」

徐裴轻笑了一声:「阿迟,两年前你说不再管我的时候,就该料想到你以后无法再管得住我了。

是你先放弃我的。」

「而且阿迟,这世界并不像你告诉我的那样除了黑就是白。

回到徐家我见过的脏事太多了,犯罪还是过度,有时候很难说得清。

就比如宁家破产,明面上合理合法,你也无法说我是在犯罪。」

「?!宁冉家的事是你——唔」

眼前忽然罩下一片阴影。

我眼睛倏地瞪大!

一刹那脑子一片空白。

短暂的愣神空档,给了对方可乘之机,任由对方唇齿厮磨,撬开防守,攻池掠地。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快呼吸不过来了。

我猛地一把推开徐裴!!

抑制不住地朝他大喊,话来不及思索就脱口而出!

「你疯了吗徐裴!我是你的老师!!」

说完我错愕地捂住了嘴。

原来在我潜意识里,我一直当徐裴是晚辈和学生。

他今天的行为是完完全全在我意料之外的,说句「忤逆犯上」也不为过。

徐裴深深地凝视着我,眼里还残留未来得及褪去的情欲,拇指指腹摩挲着下唇,嗓音喑哑:「阿迟,知道我对你的心思的。」

「不,我不知道!!」

没有任何迟疑,我跳起来就跑!

徐裴站在那儿,舔了舔嘴唇,没有动。

跑到大门我被指纹密码锁拦住了:「密码是多少?」

「你觉得我可能会告诉你吗?不过如果你主动亲我的话,可以考虑。」

「滚啊!!」

我立即往回跑,跑到最开始的房间里面,迅速地反锁!

然后深吸一口气,背靠着门板慢慢地滑下来。

我在心里疯狂地呼唤主系统。

真是奇了个大怪,无事的时候天天跳出来刷存在感,有事的时候就「千呼万唤不出来」了。

在我喊了一百声之后,一道陌生的机械音才姗姗来迟。

「宿主您好,暂且未检测到您有死亡危险,请少安毋躁,无事勿扰。」

「你是谁?主系统呢?」

「主系统大人非常忙碌,已经前往其他世界里了,派我来暂时监督您,并且监控任务进度。

不过他说你不喜欢被监视,所以我平常没什么生死大事不会出来的。」

「现在还不叫生死大事吗??救救我,我被囚禁了,你们是系统,你们想想办法啊!」

「并不是。」未知系统很冷静地反驳了我,「任务对象徐裴并没有对您产生杀心,您目前并不需要忧心生命安全。」

「可是他!」我卡壳了一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刚才发生的震惊我三观的事,只能用委婉的词汇代替。

「他一个男二兼反派不应该囚禁的是女主吗?我一个十八线炮灰被囚禁了,这还不算出大事吗!」

「从任务进度上来说,这是好事啊,宿主。

如果您能成功地攻略和主角同等地位的反派徐裴,就可以提前完成攻略任务脱离副本了!」

「而且根据我的同事们闲谈中透露,第 999 次重启世界线里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它们已经尝试将世界重心倾移到别的角色上了,听说很有成效。

所以徐裴就是被您攻略了也没什么大的影响,不会影响主线的,宿主请继续努力!」

说完它就下线了!

下线了!!

我气得第一次对系统爆粗口!

「您好,您所联系的系统已经不在服务区,现在是非工作时间,请稍后再拨。」

妈的,我就不该指望系统们有用!!

虽然主系统一开始就说了不会插手我的事情,纯粹以观测者的身份观察我的视角,而不会提供任何道具帮助,也没有绑定契约。

但是在这么关键的时期走掉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无能狂怒!

无能狂怒中好像误触了照明开关,原本黑暗的房间一瞬间亮了起来,完整地摊开在我眼前。

我愣住了,然后踉跄地跪倒在地上,半晌僵硬。

身后传来了转动锁孔的声音,对方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门,脸上并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背上忽然一暖,徐裴整个从后面抱住我,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灼热的呼吸尽数地喷洒在颈窝里,冰凉的唇贴上后颈,徐裴近乎痴迷地低喃:「阿迟,疼疼我吧......」

我怔然地抬头望着满墙神情各异的同一张脸,从幼年到少女时期,密密麻麻。

床头甚至还有个投影仪,无声来回反复地滚动他拍视角的视频。

——春迟,你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21

我拒绝进食饮水,徐裴起先各种放低姿态卑微地哄求,后来发现不管用就变了脸。

直接欺身而上,扳过我的脸用嘴喂。

我吓得挣脱开,他就用这事威胁我。

我不敢不从,我瞧着他的神色和欲壑难填的眼,我觉得他真的干得出来。

期间我也尝试了无数办法逃跑,「三十六计」《孙权兵法》我都用上了,用尽各种办法软硬皆施,都没出得了一扇门。

徐裴总是在我兵败胸闷气短之际,温柔地哄慰着我,语气是那种「拿你没办法」的无奈和纵容。

「阿迟,除非我心甘情愿,不然你怎么可能骗得过我......我是你一手教出来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

没人比他更了解我?

那反过来,也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还真看不透他。

主系统也联系不上,新系统直接摆烂不理我,我觉得这日子越发不是人过的了。

大部分人都以为我还在集训,自然会减少联系我的频率,一时是发现不了我失踪的。

学校和老师估计也被他找了个生病的理由蒙骗过去了。

此刻我突然痛恨起来了自己的「优秀」,要不是学习成绩太好,怎么会出来集训?怎么会给他找到个可下手的时机!

千防万防防不住,栽在了我的从未怀疑上。

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徐裴觊觎的是我!!

这道题超纲了!太反人类了!

徐裴也该去挂个眼科!!

简直是有病!就像现在,他竟然送了我件裙子说什么「阿迟穿上一定会很好看的」之类的话。

香槟粉色的礼盒里的那条裙子光滑得像流动的河流,是难以言喻的珍品。

触摸到它的时候我都感觉我的手很粗糙,它安静地躺在礼盒里,像一条银河,闪闪发亮,耀眼得令人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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