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院长委婉地拒绝了他:「我们儿童福利院不收容已满十八岁有劳动能力的人成年人。」
倪云朝顺坡下驴:「我可以去你们那当义工,你们缺人手吗?」
前阵子李姨刚请假回老家,我和春院长对视一眼。
春院长先走了,告诉我等倪云朝这瓶盐水吊完带他回去。
讲真的,我没从这人身上看出来破产的悲伤。
倪云朝反而异常热情地拉着我问东问西,没话找话,硬聊还能唠到护士拔针,才遗憾地暂时闭上嘴。
我跟倪云朝说说笑笑地走回福利院的时候,发现门前停了几辆豪车,还有几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正在从一辆大卡车往下搬东西。
下面穿西服的接过来,把文具图书、衣服、玩具玩偶之类的东西发放给小孩们。
福利院的人几乎都出来了,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其乐融融。
我看见被围在中间的人,愣了一下
是徐裴。
徐裴竟然回来了,我抬头看向今天太阳从哪边升起来的。
春院长正和徐裴说话,笑得合不拢嘴,小孩们也都欢快地围着他喊「小裴哥哥!」
「迟迟你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阿裴回来了!
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过来好好地说说话!」
——对,我一直没告诉春院长徐裴转学过来了。
徐裴含笑的目光望向我,然后停在我身边的倪云朝身上。
笑容慢慢地收了回去。
凝成个面无表情,离远了看,有些阴沉。
倪云朝接收到他的目光,咧了咧嘴角,长臂一伸揽着我的肩膀向那里走过去。
徐裴眸色深不见底,死死地盯着倪云朝,习惯性礼貌地扬起唇角:「这位是?」
「他是——」
倪云朝手向下搂住我的腰,冲徐裴笑得挑衅:「她未婚夫。」
8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直接给倪云朝来了一个过肩摔。
春院长说了,如果有人对我动手动脚,那我就可以动手了。
谁让他说他破产了,一个破产少爷我还打不起吗?
看我说得很酷吧,但实际我刚动手的时候,受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阻力。
身旁的人好像反应更快,我在动手的那一刻他竟然已经做好了反击的架势,但又突然松了力。
任由我把他摔到地上。
然后惨兮兮地爬起来,作了个哭脸:「未婚妻,你怎么狠得下心谋杀亲夫的哇!」
??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一旁的徐裴冷冷地注视着我和倪云朝,没说话。
倪云朝若无其事地爬起来重新凑过来,大大咧咧地指了指徐裴:「未婚妻,这人谁啊?怎么老盯着我们,怪不礼貌的。」
......我觉得怪不礼貌的人好像是你。
但我是懂礼貌的:「别闹了,这位是徐家太子爷,徐裴。」
从他被接回去之后就没再回来,且把过去扔了个彻彻底底的凉薄态度能看出来,徐裴应该很注重这个前缀。
福利院的这些日子,估计是他的耻辱吧。
「那他来这里干什么?你们很熟吗?」
我想捂住倪云朝的嘴:「不知道,来给福利院儿童送温暖吧。」
倪云朝了然:「哦,来做慈善的啊~」
他话锋一转,眼睛里带点儿捉摸不透的意味:「怎么院长刚才说,你俩认识啊?」
「同学!我们是一个学校的!」我急中生智。
「徐裴同学心地善良、人品贵重、乐善好施,知道我们福利院条件困难,特意来给孩子们捐赠物资。」
不错不错,这说法官方又滴水不漏,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既不当众不知分寸地揭露徐裴的过去,又给他营销了一拨善良人设,还顺便恭维了他。
春院长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徐裴,终究什么也没说。
徐裴被接回去一直没再回来,去年她还总是念叨他,关心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因为她听说豪门纷争很吓人,徐裴当年就是因为父母意外去世被叔伯暗害谋夺家产才躲到了这里。
她很担心他,但是他谁也不再联系了。
时间久了谁都摸出他是什么意思了,再热的心都浇凉了。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福利院的小孩们从小被迫察言观色,个个人精一样,没人反驳我。
徐裴突然出声。
「不是同学。」
倪云朝扫了一眼他:「嗯?」
「我们认识了八年,共同生活了六年。」
倪云朝脸色一变,徐裴忽然抬起下巴,朝他缓缓地勾起一个笑容,眸色幽深。
「正式地介绍一下,我是她一起长大的竹马,徐裴。」
他礼节性地伸出手,笑容未变:「我可从未听说过还有什么未婚夫,你到底是谁?」
倪云朝刚才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扫而空,正经不少,盯着他伸出来的手微笑。
「春天儿童福利院新来的义工,一个完成社会实践的普通大学生,无名小卒。」
气氛焦灼起来。
后方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打破了僵局。
白奚握着游戏手柄,笑嘻嘻地窜了出来,仗着大高个挤开人凑到徐裴旁边挤眉弄眼。
「太棒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太够意思了兄弟!发达了真没忘记哥哥我!
早知道你要送我,我就不去揭电线杆小广告了,哥们儿差一点儿去参加人体实验了。」
白奚一边说一边扭头看了过来。
然后明显地「暂停」了一下。
他的视线从倪云朝身上僵硬地滑到我身上,瞬间变戏法似的又满脸笑容。
「哎呀!小迟迟回来了啊,正好正好,你回房间看看去,小裴也送了你!」
说着他捂住了苹果手机,还把游戏手柄藏到身后。
?对我凭空带一个陌生男人这么习以为常吗??
甚至连问都不问???
算了,懒得理他,我迟钝地反应过来:「啊,还有我的礼物吗?」
白奚撞了下徐裴:「是啊,你给她送这么多贵重东西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她!」
「她明天就能拿着那些奢侈品去专柜退,还有游戏机她绝对会挂咸鱼上卖了,你应该直接送她现金,小迟迟更喜欢这个。」
当着我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虽然我真的会这么做。
然后就听见徐裴冷笑了一声:「给她现金?」
「鬼知道这些钱会花在谁身上,她恨不得给所有孩子一人发一沓。」
没想到白奚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我觉得她不会玩游戏机的,不如给我吧!」
春院长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你岁数最大,带弟弟妹妹们回去准备吃晚饭。」
打发完白奚,又看向徐裴:「阿裴要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吗?今晚我下厨,有你最喜欢的番茄虾滑粉丝煲。」
出乎意外地,徐裴点了点头。
趁此机会,晚饭前我一个人悄悄地找到徐裴。
学校让我回家反省一周,可事情并没解决,回去之后还是一堆麻烦事。
我看着徐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单独地说过话了,以前能跟他侃侃而谈,现如今却连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阿迟。」
很久没有听到的称呼了。
他从八岁开始,跟在我后面,一声声地唤我「阿迟」。
徐裴敛眸:「他们说,你下午来找过我。」
「对,我遇到了点儿麻烦,还牵连到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你去解释一下。」
他眉眼无波无澜:「解释什么?」
我沉默良久。
「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
徐裴抬起眼。
「事情闹得很大,不知道你看没看到,那封情书——」
「我看到了。」
徐裴突然打断我。
「我行走于荒芜的冬夜,孤身一人,脊梁托起难以负荷的重担和苦难。
半生孤寂,漫漫长夜永无尽头。」
徐裴的声音低沉,嗓音凉涩。
「有一天我看见了尽头,长夜的尽头是你。
姣好若神明,指引我奔向你,如同船只追逐灯塔。」
他注视着我,长久而专注。
「我如此热烈地深爱你,我的神明,你是春光无限。
为你,万般着迷。」
......
徐裴食指轻压下唇,眼睫半垂,语气带着异样的赞许。
「写得真好。」
「.......你是怎么好意思把它念出来的??」
不知道是谁找哪个枪手写的矫情肉麻文学。
尤其是最后一句,让全校笑了我一天,未来有希望持续继续地笑我一周。
「这不是我写的!我只会看书,不会写东西!」
他看向我:「我认得你的字。」
「你真认为是我写的?」
「难道不是?」
是才有鬼吧。
我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不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避嫌,我没必要这么做。」
徐裴眉头微皱:「避嫌?你在避什么嫌?」
「为了不影响你追求宁冉,怕她,也怕别人误会一些莫须有的关系。」
「绯闻的事?」徐裴垂下眼,「......算了,莫须有是什么意思?」
「那你两年前也是在避嫌?」
他直直地盯着我,眼神发冷。
我欲言又止,干脆闭上嘴沉默。
说不出来,也没办法说,难道要我说这个世界从头到尾只是一本小说吗?
难道要我说出来你徐裴是忘恩负义之辈,是杀我讨宁冉欢心的罪犯吗?
可徐裴也不说话,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先撑不住,妥协了:「两年前的什么事?不教你了只是因为我没什么可教了。」
「而且院里其他小孩很多马上就要升高年级,需要我帮忙补习,而你已经很厉害了,不需要我了。」
徐裴依旧冷冷地盯着我,不知道信了几分。
「那为什么不联系我?」
「弄丢了,找不到了,而且你也没有联系过我们啊,我们又找不到你。」
......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到了他,他忽然松了下来,声音很小。
「那时我真的很忙,而且我以为你——算了。」
我轻轻地咳了一声:「我们说回刚才的事吧,如你所见,因为这个都以为是我写的情书,我处于很大的麻烦之中。」
我没空和他反思过去。
我斟酌着用词:「你女朋友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不该介入你们之间,但是我确实无辜,你得相信我的人品。」
徐裴眉毛一拧:「女朋友?」
「宁冉。」
他语气冷漠:「她不是。」
明白了,还不是。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我没空管你们的情情爱爱。
我叹了口气。
「徐裴,我只是想平平稳稳的,最好什么波澜也别有。
这封情书还有他们的针对——搞得我很难做。」
「我从来不止是我自己一个人,辱骂我的话我可以当没听见,但是他们会牵连福利院的其他小孩。
还有放话说要拆了福利院的小姐少爷们,你能保证这只是玩笑不会变成现实吗?」
「只是你一句话的事,徐裴,只要你一句话。
你只要说一句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情书不是我写的,我以后还能安稳地度日。」
徐裴半垂眼睫:「我知道了。」
继而他深吸一口气,复杂地盯着我:「阿迟,你真的要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吗?」
「我是个孤儿。」我同他笑了笑,「这里就是我家。」
「以你的学识和能力,你根本不必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语气莫名:「你真的就这么喜欢这家福利院?」
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来福利院热心服务的义工,捐赠图书的时候问过我们一句话。
「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相似的问题,春院长也问过:「有什么心愿吗?」
初中新来的班主任,也在班上问过所有人的理想,那时候徐裴还坐在我旁边。
我的回答始终是一样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我想为那些冬夜寻不到一处落脚之地的人们提供可以度过寒冬的居所。
我想收留从小被抛弃的不幸儿童们,让他们能和我们一起接受教育。」
一直在被人笑天马行空的理想,只是我心中最想实现的愿望。
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一个寒冷的冬夜,真的太冷了,我明白那种痛苦。
活着艰难的痛苦。
我活到现在基本无欲无求,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
小时候卖破烂捡到一本破旧的《唐诗选集》,里面杜甫这句诗深深地触动了我。
但不只是贫寒的读书人,得是所有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的回答还是没变,我朝他点了点头。
徐裴很久没有说话,他看向窗外,眼神放空。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开口:「我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会处理的,这些天先不要来学校了。」
9
之后的两天意外地风平浪静。
主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冒泡,徐裴自那天之后也没再传消息过来。
好消息是论坛上的相关帖子突然被删得干干净净,也没有人再来私信骂我。
一切有关之前的信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家反省的第三天,一通陌生电话打来了。
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之烨?你好,你有什么事吗?」
听筒对面的声音清朗干净:「打扰了,电话是我问老板要的。
我才知道表白墙上的事,我听说你因为那张照片被骂得很厉害,我已经跟他们解释清楚了。
岳荨找你麻烦了是吗,没事吧?」
「谢谢你帮忙解释,只要事情能过去,我没什么事的。」
「过去嘛——怕是没那么容易。」沈之烨的语气有点儿古怪。
「对了」他话锋一转,「我已经和老板说了,以后不会再去店里打工了。」
避嫌吗?能理解。
「劳烦你把你现在或者未来要打工的地方和店铺列个名单给我,我尽量规避。」
??
不是,避嫌到这地步有必要吗???
「我牵连到你了吗?」
「不是这个原因,春迟同学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有人不愿意看见我和你在一个地方。言尽于此,你体谅一下我吧。」
他很快地挂断了电话。
我觉得那个「有人」是岳荨。
懂了,我现在就是病毒,和此事没关系的都要躲着我走。
也不知道徐裴能不能结束这件事,不行我还是在家里躲两天吧。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我尝试呼唤了一下主系统,但它没有搭理我。
十八线小配角果然没有人权。
抬头看见倪云朝正在逗孩子。
「考考你古诗,答对了这包辣条给你。」
小孩盯着他手中的辣条,努力地挺起胸膛:「你考,我都会!春妈妈说我是最聪明的小孩!」
「巴山楚水凄凉地。」
小孩自信地回答,「二十三年弃置身!这有什么难的,我可以给你背全诗呢!」
倪云朝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对不对,应该是——」
他抬手顺了一支花瓶里的桔梗,「咻」地递到我面前!
「baby please marry me!」
......
小孩大为震惊。
我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别乱教小孩们奇怪的东西!不要糟蹋古诗!」
倪云朝被我踹下椅子,几乎是立刻熟练地爬起来。
「人家这不是看你不太开心就活跃一下气氛嘛,我有好好地教的。」
他把辣条递给旁边的小孩,冲他挤眉弄眼:「是吧!你云朝哥哥有好好地教你吧?」
小孩唆了一口辣条,朝我猛点头。
倪云朝跟我呲着大牙乐,一脸「你看是吧」的得意表情。
我扶了下额头,觉得吵,转身要出去,结果后面这一大只一直叽叽喳喳地跟在我后头。
「迟迟你去哪儿?带我一个呗,你好像不太开心啊~」
倪云朝真的很吵。
这几天他每天就像一只大型犬猛地窜出来!
每回都能精神抖擞地吓你一跳!
「迟迟早~吃早饭没!我刚买的肉包!」
「迟迟中午好!孩子们我已经哄去午睡了,你要午睡吗?不如一起?」
「晚上好啊宝贝!赏脸一起吃个饭呗,迟迟?」
......
他就像回家看到主人的小狗,恨不得在你脸上舔两口、摇尾巴。
「去图书馆,烦得慌。」
倪云朝的脸在我旁边闪来闪去:「怎么会烦呢宝贝?那些垃圾臭虫不是都解决掉了嘛~」
我猛地回头:「什么意思?你、你怎么会知道?」
他反应迅速,指了个人;「白奚说的!」
院子里打游戏的白奚猛打了个喷嚏。
白奚骂骂咧咧地转过头,瞥见我俩的时候猛地住了嘴,怏怏地缩了回去。
我捏了捏眉心;「帖子什么的倒是都删了,但我总感觉这事儿蹊跷。
就算徐裴和沈之烨都去澄清解释了,但是按照舆论的普遍公式,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还是在家躲两天吧。」
电话铃声响起。
我怔了怔,我认得这个号码,是校领导办公室的。
我接了起来:「哎,是春迟吗?在家这几天休息得怎么样啊?」
异常的热情,估计又是让我去参加竞赛,但不是下个月吗?
「咳,是这样啊,春迟,上周的事,是大家误会你了......你是受害者嘛!
这事儿,主要是岳荨带头做了错事,你放心,学校已经对他们做出了处分!
已经严重地警告那些扔书、辱骂你的那些人了!你放心,学校是非常公正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会处罚那些个公子小姐们???
「啊......谢谢校长,谢谢领导们。」
「哎呀,不用客气,这次的事你受了委屈,要是在家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午就回来上学吧,学习进度不能落下!」
我错愕地盯着挂断的电话界面:「学校处罚了他们,叫我回去上学?」
倪云朝笑得高深莫测:「好事啊。」
10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感觉走廊和班级里诡异地安静。
我一进班级门,全班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我,然后诡异地集体低下头写作业。
正是午读,我觉得到这里还算正常。
走到座位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
一套崭新的桌椅,鹤立鸡群地摆在我书桌的位置。
十分拉风,和旁边的普通蓝色铁桌子高级得不像一个画风。
「这是哪儿来的?」
旁边低头写作业的女生停顿了一下笔杆,她小声地回复了我。
「是早上三班的人搬过来的。」
那不是岳荨宁、冉他们待的贵族三班吗,他们的太阳也从西边升起来了?
我怀疑地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套桌椅,一切正常,只是桌洞里多了一套崭新的课本。
之前捡回来的课本,我记得放在了之前那套桌椅里,还没来得及擦拭处理。
但现在找不到了。
我把这套课本搬出来,打开了其中一本教材课本。
翻开书页,笔记清晰整洁,字迹清隽俊雅。
我愣住了,瞳孔地震。
这里面的笔记无论是内容还是标注的地方,都和我之前的并无二致!!
只是字迹不同,但这个字我认识。
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我翻回扉页。
右下角落款:徐裴。
我呆若木鸡地坐下的时候,那个女生悄悄地戳了戳我。
「春迟,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三班一大半的人这两天全请病假了。」
「而且我听说,校霸,就是周远好像被人打了,他们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被人打了?」
「是呀!」她看了看四周,捂住嘴巴,声音低了些。
「尤其是岳荨,说是放学路上被套了麻袋,手臂都给打断了。
她现在两条胳膊都动不了,我朋友的朋友昨天去医院探望过,都打着石膏,吃饭还需要喂呢。」
「她爸到处找是谁干的,现在都没抓到,估计是得罪人了吧!但是这时间也太赶巧了,就在你的事出了之后。
现在大家都怀疑,跟你有关呢。」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苍天有眼,这怎么可能是我干的呢?
这几天我一直在家跟个鹌鹑似的,怂得不能再怂了。
不行,我得去问问徐裴,要说不怀疑他是假的。
「宁冉呢,也请假了吗?」
女生摇摇头:「没有呀,她今天还上台领奖了,现在应该在三班上自习吧。」
我立刻坐了回去。
宁冉也在,我可就不敢去了。
要是这大小姐再误会点儿什么,兴许下一步拆的就是福利院了。
这事儿十有八九和徐裴有关系。
一看受伤名单里没有宁冉我就更加确认了,没想到徐裴还真顾念点儿少时的师生情谊。
按照主系统的说辞,徐裴只对宁冉一个人着迷偏爱,对她身边的人可没什么特殊待遇。
那我因为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还有照顾养育他的情谊在里面,往前排排是正常的。
兴许徐裴就是在告诉我:差不多得了。
聪慧如他,他哪里猜不到宁冉是幕后主使,但是他就是没对她下手。
明晃晃的偏袒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看,书本桌子也赔给你了,没人再揪着你不放了,人也给你教训了。
差不多得了,春迟。
但我确实很满意这个结果,我也不想开罪女主。
我在座位上思考良久,得出了个结论。
明白了,我明白了。
徐裴的底线就是宁冉,只要不涉及她,怎么都好说。
我也承他这个情,我比谁都想过安生日子。
至于非要心比天高地挑战女主,试探徐裴心里最重要的是谁。
这种以卵击石的傻事,我是根本不干的。
我又不像原著里的「春迟」一样,非要喜欢一个反社会变态。
如果徐裴真的把宁冉娶回家,我反而会为他高兴的。
毕竟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不是。
那就继续夹紧尾巴做人,继续躲避徐裴,免得未来「儿媳妇」误会吧!
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纸条上写着八个字。
「东欧剧变,苏联解体。」
11
搜索,添加微信,发送好友申请。
对方几乎是瞬间通过。
我想了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
「谢谢。」
对面沉默了一下,敲了一行字:「就这样?」
「那下次第一让给你?」
对面不回复了。
我放下手机,站起来的时候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窗户外面。
倪云朝倚着墙角,好像正在和谁说话。
那人隐隐约约地只露出个轮廓,倪云朝背对着我,只看得见黑色的衣角。
琐碎、絮叨的声音沿着窗根传过来。
「大少爷......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办啊.......」
「您说的那些人已经给您解决了......当然,没闹出人命,他们下手知道轻重......」
「您什么时候回去您得给个准话啊,头已经向我施压好几次了,大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的脾气......」
打火机的微弱火苗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倪云朝隐在夜色里,额发下一双眼睛里明明灭灭,他沉默不语。
偷听很刺激,有种血液往脑门上涌的刺激。
如果不是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的话。
徐裴好死不死地在这个时候发消息,「叮」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地放大。
那两个人瞬间回头!
我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就要蹲下去藏起来,余光好像捕捉到了些什么。
那个人,好像不见了。
这么快??
我蹲在地上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屏幕上显示徐裴最新发送的消息——
「我把钱给春院长了,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嗯......什么钱??
上方的玻璃被敲了敲。
「迟迟?」
捂住嘴,当没听见。
窗户又被敲了两声。
「迟迟?」
「迟迟,我看见你了喔~」
像猫抓耗子似的,语气玩味。
躲不下去了,我站起来。
倪云朝盯着我,勾了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这可怎么办呢~」
我听见他在轻笑。
「被你听见了呀。」
玻璃对面的倪云朝,今夜显得格外陌生。
12
「春迟,这次的竞赛很重要,好好准备!」
班主任递给我一沓前些年的竞赛题,拍拍我的肩:「拿个冠军回来!争取把三班徐裴甩后面!」
转身走的时候听见他的碎碎念:「这次我看隔壁老李还怎么跟我耀威扬武,哼......」
「老师!」
班主任身形一僵:「怎、怎、怎么了?」
我拿着报名表,狐疑地朝他挥了挥:「往年这个竞赛我们学校不是只有两个名额吗,我前面怎么已经有两个名字了?我是预备役?」
他接过报名表,看清了第二行的名字,停顿了一下。
宁冉。
其实女主宁冉的学习成绩并不差,甚至在文科上成绩是数一数二地好。
但问题是,她并不擅长理科。
我记得主系统之前介绍背景的时候说过,高中时期宁冉和徐裴并称为文理双冠。
目前人们倒没这个说法,只是戏称我和徐裴是夺冠对家,年级第一名不必猜,必然是我俩其中之一。
我没觉得我是在抢风头。
实力主义之上的世界,各凭本事。
何况徐裴还是我教出来的, 我拿第一怎么了?合情合理。
但不合理的是宁冉一个文科还偏科的选手来参加理科竞赛,她甚至都没有参加名额选拔。
班主任四处看了看,拉过我来到一旁,压低了声音。
「宁冉啊......是这样,她家人是这次竞赛的合作赞助商,给咱们学校争取来的第三个参赛名额。
她家里人的意思,就是让宁冉去历练历练,别往外说哈,算是走后门的一次机会。」
我点点头:「理解,这是凭人家自己家里的实力拿到的名额,怎么能算走后门呢。」
班主任给了我个「上道」的表情,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抱着竞赛题往回走,正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耳朵敏锐地立了起来。
两点钟方向传来细碎的说话声,那儿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沈之烨?
好奇心来了挡不住,我又绕回原路,折回班主任的办公桌。
「之烨呀,报名表你拿回去吧,这次数学竞赛的名额上面已经敲定了。」
沈之烨拿着报名表,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神情微沉。
「上周您和我说,我的成绩没问题,是能参加的。」
隔壁一班的陈老师头疼地揉着眉心:「是,但是此一时非彼一时了,那时候春迟同学不是——」
他话头及时地制住,转了个弯:「上周的情况是想让你代替她,但是人家现在把事情解决,回来正常上课了。
不如你准备两个月后的市级竞赛吧,虽然含金量差些,但也是能有机会被高校看中保送的。」
沈之烨微微地皱眉,语气却软和:「陈老师,我最近几次月考的理科成绩您也知道,甚至有两次超过数学成绩我是超过她的,我相信我比她更能胜任。」
「名额这事儿真没有转圜的余地吗?上次月考数学单科排名,我是第一。」
陈老师叹了口气,一脸为难:「不是老师不让你去,竞赛名额的事情是数学教研组和校领导决定的。现在已经确定了。
而且之烨啊,你确实最近有很大进步,但是照春迟来说还是有差距的。
之前名额选拔的时候,虽然你一开始确实拿了满分,但是那张奥赛卷子有道题目的答案后来发现有争议。
最后请教了出题教授,重新订正了答案,只有春迟和徐裴拿了满分,你差在那道题上,但也说明了实力差距啊。」
沈之烨垂到桌下的手隐隐地握拳:「按照竞赛的计分方式,我和她也只不过差零点几分而已。
正式比赛的时候答案又不会出现争议,应该再换张试卷再比一次。」
陈老师欲言又止,最终摆手让他回去,低头继续批改作业。
沈之烨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回头朝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瞬间,我隐约地瞥见他眼里闪过的一层极淡极淡的阴霾。
只不过一息之间,他就像没看见我似的自然移开了视线,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很久很久,一道熟悉的音色灌过我的耳畔——
「春迟,两年没见,你把男主的名额抢了?」
语气仿佛永远胜券在握又游戏人间的造物主,青年凉薄的嗓音一如当年。
态度也一如既往地高傲和慵懒。
我轻笑了一声,心里友好地对他进行礼貌温柔的问候。
「主系统,你还没死哪?」
「懂点事,春迟。」
主系统的声音带着点儿漫不经心。
「原设定剧情中,男主沈之烨为了夺得宁冉,开始发愤图强和徐裴比成绩,最后赶上徐裴,两个人竞争理科第一。
在男主光环下,理所当然地杀出重围成一匹黑马了,拿到了名额。」
「这次竞赛对他至关重要,沈之烨是一个黑道大佬在外的私生子,他母亲被原配夫人派人杀死了,遗漏了他。
他的亲生父亲是竞赛背后的临时合作商之一,因为他拿了第一产生关注,意外地发现是自己当年心爱情人的孩子,认了回去顺利地继承家产。
正巧原配夫人的独子意外地死在两年前的蓄意谋杀案——诶?」
主系统难得地陷入怔愣。
「嘶,这里好像出了点儿问题啊......」
难得看见主系统吃瘪,我在旁边幸灾乐祸,「哟,怎么了,大名鼎鼎主系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
「无所谓,就一个炮灰角色而已,翻不了多大的风浪。」
主系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并不放在心上:「比你还炮灰。」
恶语伤人心。
「主系统,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
我真不知道它哪儿来的自信。
我感觉到它好像翻了个白眼:「你太小看世界的自动修复能力了,世界中枢不变,细微差别也总会逻辑自洽地补上。」
「他两年前没死,以后也总会死的,他的使命就是为男主让路。
你也一样,春迟。」
一样什么?未来被徐裴杀死吗?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竞赛题,忽然笑了。
「可我现在不信了,系统,你们没资格决定我的命运。」
「我能公平竞争,打败沈之烨拿到名额,你们现在也没有办法把名额抢回去吧?」
笑死,我还真不信我能折在徐裴手上。
青年的声音很久没有响起。
不远处久久地伫立一个修长、阴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