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万重山

班费丢了,老师带我查监控。

看到了教室里吻得难舍难分的一对情侣。

男的是前一天刚跟我表白的竹马周玉珩,女的是他一直看不上的林夏。

1

刚发现班费被丢的时候,班长就一口咬定是我干的,要搜查。

我看着她给不远处的林夏使了个得意的眼风,心中了然。

这大概和周玉珩有关。

众所周知,林夏喜欢周玉珩,但周玉珩一直对她不假辞色。

昨天周玉珩声势浩大地跟我表白时,我就看到了人群中一脸苍白的林夏,眼中噙着泪带着几分凄楚看着周玉珩。

导致周玉珩一段表白说得磕磕巴巴。

好在,我最终接过了那束玫瑰,就在他狂喜抱着我转圈的时候,林夏一捂脸哭着跑了。

她和班长的关系一向很好,今天这一出,大概就是为了恶心我。

「我没拿。」我冷静站起来,「教室不是有监控吗?查一下就知道了,有什么好吵的。」

周玉珩转笔的手一顿,脸上浮现几许紧张,慢吞吞开口:「我觉得不是苏冉干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林夏闻言,眼睛顿时红了一圈,咬着唇楚楚可怜看着周玉珩。

他不自在撇过头,视而不见。

班长眼珠一转,大声道:「我觉得苏冉说的有道理,虽然体育课间只有她一个人回教室了,但我也认为不能冤枉同学,所以应该调监控还苏同学一个清白。」

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不对,但我想不到。

周玉珩忽然站起身,一脚踹倒桌子怒吼:「没完了是不?不就班费吗?几个钱这么较真,我补双倍。」

我皱眉,「周玉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了我没拿,你也相信我没拿,那为什么要你出这个钱?正确的不应该是找到真正的班费在哪里吗?」

周玉珩转身看我,带着几分委屈,「冉冉,我就是见不得你受委屈。」

「我不委屈。」我冷静回望,「不调查清楚这件事,我才会真的委屈。」

周玉珩神色变换几番,一咬牙狠狠瞪了林夏一眼,甩下一句,「随你。」

转身走出教室。

2

看到监控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林夏的目的。

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周玉珩将林夏按在墙上,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细碎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身后,俊男少女缠绵在一起,看着像是青春偶像剧。

「苏冉,他说跟你就是玩玩。」

「你不知道吧?我们打了赌,赌他多久能睡到你,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跟你表白?」

林夏站在我身后,恶毒的眼神将我从上到下扫过,着重停留在胸前。

「凭你的飞机场吗?」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转身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林夏捂着脸,不可思议看着我,气得浑身哆嗦,「你敢打我?」

我没理她,继续查看监控。

我还没忘记看监控的目的是为了找出班费,虽然这很可能并不是林夏的目的。

「你知不知道,周玉珩说他早就对你厌倦了,从小看到大,拉着你的手都不会有生理反应,就像左手拉右手。」

这个时间段,马上下课要收拾东西了。

「他说你的卧室特别没有品位,跟男人似的,内衣都随便扔,全是可爱型,看着跟小孩似的,一点欲望都没有。」

同学们出门上体育课了,先走的是……

「他还说知道你一直喜欢他,七岁时给你过生日,他忘记买礼物了,路边垃圾桶随便捡了个毛绒玩具,骗你说是提在手里不小心摔倒弄脏了,你爱得跟宝贝一样,洗干净放在床头,现在还抱着睡觉。」

最后出门的是林夏和班长,他们在座位上拿出了班费的袋子,然后……

「他说最讨厌你偷偷看他的眼神,那种喜欢让他毛骨悚然,像一个探照灯,只要他出现,你的目光就追随而来,有时候他觉得你像一个变态,时时刻刻关注着他。」

班费被扔在了垃圾桶后面,找到了。

我强忍着关掉监控,面无表情看着林夏。

「说完了吗?」

林夏一愣,捂着脸警惕地后退两步。

我微微一笑,「我不再打你的,会脏了我的手。班费找到了,我先回去了。」

身后,林夏咬牙切齿,「苏冉,你会后悔的!」

3

我在垃圾桶后面找到班费,交给老师后就请假了。

我不想面对周玉珩。

林夏的话乱糟糟堆在我脑子里,反复旋转跳跃。

如果说一开始我还不信周玉珩会这么说我,但在她说出毛绒玩具的时候,我突然就信了。

因为就在前两天,爸爸妈妈叫他来家里吃饭,他熟门熟路走进我的卧室。

我当时刚换好裙子,红着脸让他以后记得敲门。

他无所谓耸耸肩,「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看的吗?」

虽然有些不适,但我也只当是熟稔的玩笑话。

原来这是他真心的嫌弃。

后来他看到床上的小熊。

其实毛绒已经都快掉光了,只剩一个光秃秃的身子。

周玉珩皱眉,带着几分嫌弃,「还留着呢?」

我低声说:「这毕竟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我没说出来的事,所以我想好好珍惜。

周玉珩有几分动容,突然一搂我,「今年送你个好的,回头把这个扔了吧。」

独属于周玉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在他的胳膊里听到自己状若擂鼓的心跳声。

林夏说得对,我早就喜欢他了。

所以在他向我表白的时候,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原来全世界都看得出来,那周玉珩凭什么一直没看出来呢。

独属于周玉珩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接起,电话中传来一声质问。

「你为什么要把林夏推下楼梯?」

4

赶到医院,林夏的病床前,她的母亲正安慰着她。

一看到我,她恶狠狠冲过来,手都快戳到我脸上了。

「你这孩子太恶毒了,嫉妒我们夏夏就可以把她推下楼吗?我告诉你,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

林夏娇滴滴躺在床上,右脚踝打着石膏,看我的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她伸手拽着妈妈带着哭腔,「妈妈,你别说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周玉珩站在一边,神色充满失望。

「苏冉,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哦,是吗?」我淡定拿出手机拨通 110.

「您好,我要报案。」

林夏慌了,大喊道:「苏冉,你做什么?」

「报警啊。」我摇摇手机,「既然你说是我推了你,你难道不想讨回公道?」

「我,我原谅你。」林夏咬着唇哭得楚楚可怜,「我知道你一直介意我和周玉珩走得近,昨天又看到监控……一时没忍住……」

周玉珩脸上带上几分慌乱和小心翼翼,走过来想拉我的手,「冉冉,我可以解释。」

我后退一步,三言两语和警察叔叔说完情况,转而冷漠看着林夏。

「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因为我没做过这件事。就算你想息事宁人,我也不想被冤枉。」

「至于你。」我上下打量他,一时竟然想不到怎么骂他会比较合适。

「冉冉,你别这么看我。」周玉珩反倒先受不了了,「我真的可以解释。」

「呵,可我不想听。」

我对着林夏一挑眉,「我接受警察叔叔的调查结果,林夏,我相信清者自清。」

5

很可惜,这次是我话说早了。

林夏敢那么做,就是因为她有底气。

走廊的监控是坏的,教室监控只能证明我先走出去,林夏追了出去,并且教室里那一巴掌,证明了我和林夏有矛盾。

让我看起来越发有推她下楼的嫌疑。

即便我说不是我,也没人信。

爸爸妈妈被请到了办公室。

在听到事情的经过后,妈妈甚至没有听我的辩解,就甩了我一巴掌。

「你能不能懂点事?什么时候能把身上那些坏习惯改掉?」

妈妈转头对着林夏道歉,「对不起,我孩子从小就放在乡下,所以养歪了,这么多年还是有些小毛病,你看我们需要赔偿多少才可以?」

我的耳朵中嗡鸣作响,妈妈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我不好。

周玉珩站在不远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什么,反而在对上我的眼神时撇开。

林夏跳着脚走到我身边悄咪咪说:「苏冉,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一片嘈杂中,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没推。」

固执地盯着妈妈,我希望她能站在我这边,哪怕只有一次。

可她没有。

「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她满眼失望,「你到底还要撒多少谎才肯罢休。」

「是不是只要别人说我不好,你就会相信。你就那么害怕我超过弟弟吗?」

「你这是什么话?」妈妈脸上有心事被戳破的难堪,忽然开始捂着脸哭,「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

办公室周围围满了同学,一个个都带着看好戏的神色,我仿佛置身人群,像一个小丑在表演他们想看的戏剧。

「好了好了。」教导主任出来打圆场,「都是同学,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林夏微微一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妈妈,我以前都不知道苏冉同学这么可怜,我们就算了吧。」

妈妈瞬间抬起头,感激地笑笑:「谢谢啊,这位同学真是人美心善。」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看着人群中的周玉珩,轻声问:「你觉得是我吗?」

周玉珩垂下眼,「我不知道,人是会变的。」

我点点头,他说的没错,人是会变的。

6

晚上,我在家背书,收到周玉珩的消息。

「下来。」

我推开窗,他斜斜靠在树上,微微低头,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

想了想,我关上窗顺手将他拉进黑名单。

门外,爸爸妈妈正在激烈地吵着什么。

弟弟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手机。

「姐,周玉珩找你。」

我接过电话顺手挂断,「以后找我的,你都挂掉。」

弟弟接过电话,低声问:「姐,你是不是因为我,所以在家不开心?」

我摸摸他的头,其实他没有做错什么,相反,他很乖。

小时候我刚从乡下被接回来的时候,他对我敌意很大,老针对我,妈妈对我的坏印象也是从那时起根深蒂固。

她觉得我要害弟弟,跟弟弟争宠。

后来上了幼儿园开始,他渐渐改了,会把自己的好吃的留给我,和爸爸妈妈出门的时候,如果我不去,他也不去。

也许他还记得以前的事,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总是缩在角落里偷偷看我。

还记得有一次爸爸妈妈不在家,我带他出去吃饭,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吃汉堡的时候,他低头说:「对不起。」

那一刻,我知道这些事,他其实也记了很久,所以我原谅了他。

「不关你的事。」我揉揉他的脑袋,「别多想。」

「姐,周玉珩是不是欺负你了?」他捏着拳头,「我替你揍他。」

我被逗笑了,点点头。

「他有眼无珠,以后别理他,我和他也不是朋友了。」

「姐,你别难过,你这么好,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男人。」

我轻笑,原来我喜欢他这件事,人尽皆知。

他却还是拖到了现在才表白,也许真的像林夏所说一样,这不过是他们联手的一场游戏罢了。

第二天刚走进教室,周玉珩堵住我,脸色不是很好。

「昨天为什么不下来,还拉黑我。」

「有事?」

他像是被我的冷漠刺到了,恶狠狠拽住我的胳膊,「你还没给夏夏道歉!」

我使劲儿挣脱他,「周玉珩,你是不是有病?我说了我没推她。」

「警察都证实的事情,有的人还死鸭子嘴硬。」班长在旁边抱着胳膊讥讽道:「就是死不悔改,连她妈妈都说了她的德性。」

7

同学们围上来七嘴八舌,看我的眼神都带着谴责。

「苏冉,没看出来你这么恶毒。」

「有啥看不出来的,她怕是知道了周玉珩跟他表白,不过是因为和林夏的游戏而已,多年美梦成空,当然要下毒手。」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周玉珩就会喜欢你了吧?」

「苏冉,你好恶心啊,跟那些小说里爱而不得的恶毒女配一样。」

……

像是有千万种声音在我耳边谩骂,无数种侮辱钻进我的耳朵,深入我的灵魂。

那个一直抗争的,说着「我没有」的声音渐渐变得越来越小。

有什么意义呢?我想。

我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一个不合时宜的出场。

我的沉默加剧了她们的情绪,一直到班主任上课铃打响,才给了我清静。

「都快高考了,我希望大家把时间放在学习上,有些人自己做坏事,就不要连累别人。」

我蓦然抬头,嘴唇嚅动,在对上班主任的瞬间又慢慢低下,自嘲一笑。

从那天起,我就接受了同学们的霸凌。

消失的书本,划满字样的课桌。

永远扔在凳子下的垃圾。

甚至凳子上经常会出现脏污,有时候擦都擦不掉。

有一次我正在努力清洗,周玉珩走过我身边,「苏冉,做错事要承担代价的,什么时候去给夏夏道歉,什么时候就放过你。」

我恍若未闻。

这一切在林夏出院回学校后,达到了顶峰。

她明明已经无碍,但就是会装作脚疼,指使我去做这做那。

美其名曰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不答应,她就会堆起眼泪拉着周玉珩的袖子哭诉,「阿珩,痛……」

周玉珩看着我,咧嘴一笑,走上前一脚踢在我腿上,疼痛让我跪倒在地。

他轻描淡写,「不愿意干活,就跪着给夏夏赎罪吧。」

我爬起来,他就踹,我再爬,他再踹……

到最后,他的腿都在微微发颤,可我还是固执地站起来,紧紧盯着他,「周玉珩,你要么今天踹死我,否则,我绝不给她低头。」

周玉珩的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有同学害怕,扯扯他的衣服,「算了吧。」

他像是有了一个台阶,故作轻松道:「有人求情,这次就放过你。」

我低笑一声,「我不稀罕,周玉珩你好像还忘了一件事。」

我平静注视着他,一字一句,「我们分手吧,以后,我和你之间都没关系了。」

他猛然站起身,猩红着眼死死注视着我咬牙切齿,「苏冉,你有种再说一遍。」

8

「很难懂吗?」

我忍着疼痛站在原地,「反正是一场游戏,这么多天,你又想起我还是你女朋友吗?」

「我不同意。」他咬牙切齿,看起来像是真的很生气。

我觉得很荒谬。

这一切都很荒谬。

「为什么?」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最后来一句,「总之,我不同意。」

我轻笑一声,「周玉珩,你真恶心。」

我甚至为自己喜欢过你而感到恶心。

林夏的脸色不是很好,拽着周玉珩,「阿珩,你什么意思?不就是一场游戏?难道你舍不得了?」

「不要你管。」他烦躁地一掀林夏,林夏一声惊呼摔倒在地,周玉珩惊慌地去扶她。

趁他们乱成一团,我抓起书包悄悄溜走。

腿还是很疼,我走得很慢,一瘸一拐,但是很坚定。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像一场梦。

周玉珩,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不懂。

明明以前,他对我还是很好的。

我们的相识,是在公园里。

刚来到这个城市,陌生而冰冷。受了委屈,我无处可去,只能在附近的公园找地方发泄。

很多时候,我都是漫无目的行走,自己消化痛苦。

只有一次,我在写作业,弟弟从床上掉下来,爸爸妈妈不由分说打了我一顿,认定是我没有看好他。

我跑到公园哭,吵到了在旁边睡觉的周玉珩。

他一直都是张扬的,染一头红色的头发,在哪里行走都是张扬而耀眼,家里有钱,又是独生子。

他不懂我的痛,也不理解有父母会这么对待亲生女儿。

但他尊重我,没有要求我一定要体谅父母,一定要原谅父母,一定要对弟弟好……

他只是带着我玩。

打水漂,打篮球,电竞城……

甚至有一次为了转移我注意力,直接带我去玩剧本杀。

专注推理,让我忘记时间,也忘记痛苦,只记得和他在一起。

他把我拉出深渊,我不懂为什么又这么轻易将我推进去。

我给了他时间的,在他第一次羞辱我的时候,我没有提出分手,我还默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是因为这个身份让我窃喜。

人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光呢?

我冗长而黑暗的人生,因为他才有了快乐啊。

可是现在……

光熄灭了。

9

我带着证据走进警察局,接待我的还是上次的警察小哥哥。

他说他叫林延卿。

我在书包上买了个挂坠,周玉珩没有注意到。

那个挂坠是个微型摄像机。

那些小打小闹的恶意,我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毕竟,你不能去警察局告诉警察,我的同学骂了我一句傻逼,你把他们抓起来吧。

霸凌,并不止有一种表现形式。

那些隐藏在身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有时候都是霸凌。

可那些,我没有办法。

但今天,他们太过了。

视频清晰记录了,我被踹倒在地的过程,一下又一下。

林延卿脸色凝重,旁边的小姐姐拳头攥得咯咯响,她安慰我,「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谢谢。」

「你现在还是应该先去医院。」林延卿眉头紧皱,起身拿起钥匙,「我带你去。」

不容拒绝地口吻。

车上,他神色专注,眉头却始终紧皱。

「苏冉,这些……都会过去的,你现在的目标是高考,知道吗?」

「我知道。」

我看着窗外的风景,「这烂泥一样的地方,走出去,才有希望。」

「对了,有个好消息想不想听?」林延卿突然笑起来,「上次的事有眉目了,我又回去调查了几次,那个台阶虽然没有监控,但楼下靠西边的地方,之前停着一辆车,车上是有行车记录仪的,说不定会找到点证据。」

「多谢。」

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从医院出来,大夫说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养养就好。可惜的是,只是轻伤,轻伤和轻微伤都无法定罪。最后在林延卿的强烈要求下,我选择坐轮椅休息,就是看起来有点惨。

这模样,倒是和林夏一样。

林延卿送我到家门口就走了。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家门,静悄悄地,一如既往没有人。

爸爸妈妈都在厂里上班,弟弟放学后会去厂里和他们一起吃,至于我,一直都需要自己照顾自己。

原本我还要给弟弟做饭,但是在我故意多放盐多放辣,菜做得乱七八糟之后,他们便放弃了。

明知我是故意的,可还是不愿意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健康去赌。

只是今天我这个状况,只能从柜子翻出一包方便面,勉强填一下肚子。

10

忽然,门被砸得「咣咣」响。

伴随着周玉珩醉醺醺的声音,「苏冉,你出来。」

一门之隔,我冷静道:「你喝醉了,回去吧。」

「我不。」他像是趴在门上,还使劲儿拍着,「你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说的,和我分手,我不同意。」

「周玉珩,你贱不贱?」我冷静回怼,「你该不会觉得,你都这么对我了,我还会喜欢你吧?」

门那边沉默了,不过片刻,他更疯狂了。

「为什么不?你不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我欺负你,是因为你做错事,做错事就要受到惩罚,难道不对吗?」

「你凭什么要跟我分手?我都还没答应!」

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

「周玉珩,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不……不行吗?」

我真的要笑死了。

「你的喜欢,就是毫无理由地不相信我,就是原本对林夏不屑一顾,在我面前说她只是你的舔狗,后面又开始维护人家,然后来欺负我?周玉珩,你是不是神经病?」

「我可以解释……」

「好啊,你解释吧。」

我靠在门边,丝毫没有开门的意思。

门外「咚」地一声,周玉珩似乎靠着门坐下了,他慢慢开口:「我不喜欢林夏,一直都不喜欢。」

「只是她很喜欢我,全心全意的那种,我好像从没有被人这么的关注过,就算是你,冉冉,我甚至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我就是,就是想让你给我低个头,不那么傲气。」

「林夏说跟我打赌的时候,我一下就答应了,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就去表白了,你答应的时候,我真的好开心。」

「可是后面林夏跟我说,你压根不是真心的,你只是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表白,不好拒绝罢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不信她可以证明,你不依赖我。」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推林夏,就算,就算你真的推了林夏,也无所谓,有我护着你,谁能把你怎么样呢,可你就是,就是不肯低头,冉冉,你怎么那么倔?」

我竟然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宠溺无奈的感觉,让我恶心。

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爱是如此自私狭隘的东西,充满了他迫切需要我臣服的算计。

我悄悄打开录音,「所以,你知道林夏并不是被我推下去的对吗?」

「嗯。」周玉珩声音平稳,「我去问她了,林夏说她永远不会对我撒谎,她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替我看清楚你的心意。」

真他妈的。

「既然你知道,你还是鼓动同学们对我进行霸凌,丝毫不在乎我是否愿意。」

「不是的,我,我只是想让你求我,只要你求求我,我就会保护你呀,为什么你不肯……」

虽然很恶心,但我还是强忍着继续让他自证。

「也就是说,我遭遇的一切霸凌,被污蔑,被打,都是你和林夏主导的,目的是让我屈服你,对吗?」

「嗯。」

「那些跟你们同流合污的同学呢?他们也知道吗?」

「不是,那些只是一群傻逼罢了,听风就是雨,我说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

足够了,我关上录音。

「周玉珩,滚吧,你刚才的话我已经录下来了,我将拿着去报警,你就等着和林夏一起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冉冉,如果这能让你开心,让你原谅我,我愿意配合你。」

傻逼。

他不会以为这样看起来会很深情吧。

11

将证据提交给林延卿后,我难得睡了个好觉。

早上起来,看到林延卿发来的消息,可以立案。

心头松了一口气。

早自习我没上,买通了广播室的师姐,替她广播。

我施施然对着话筒放出了昨晚周玉珩的录音。

几乎在第一时间,老师就冲上来了,不断在门外祈求我算了,算了。

广播室的门拍得震天响,我自岿然不动。

呵,班费事件后,我去找她。

她说,这件事班长已经跟她说过了,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忘记了掉在垃圾桶,既然找到了就算了。

林夏事件后,我去找她,她说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没推啊,要不就算了,人家家长都不追究了,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我受欺负的时候,她说的也是,算了。

同学之间玩闹,不是什么大事,忍忍就过去了。

既然如此,今天的事,想必我对她说算了,她也能理解吧。

不知道那些同学们,听到他们坚信的正确崩塌,原来自己在他人眼里就是不明事理的傻逼,会是什么感觉,我很期待呢。

连续放了三遍,一直到校长都来了,我才施施然打开门。

「你你你,苏冉你……」

班主任的手都快戳到我脸上了,一脸惊慌失措。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师,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就算了?」

校长看着我,很郑重道:「同学,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今天我知道了,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放心。」

「高三了,正是学习的时候,希望这些不要影响你。」

「不会的。」我轻笑道:「这些,只会是我前进的动力。」

「另外,我腿脚不方便,申请住校自习,上课对我来说有点困难,这点要求,相信学校不会拒绝吧。」

校长派了一个学弟帮我搬东西,我还是坐在轮椅上,走进教室,周玉珩面前桌子上都是垃圾,衣服被撕破,头上,脸上不是垃圾就是伤口。

整个教室寂静无声,齐刷刷的目光向我袭来。

周玉珩无声翕动嘴唇,似乎是在说,「你满意了吗?」

怎么可能满意呢?他和林夏的苦,才刚刚开始。

警察带走了周玉珩和林夏,据说没怎么吓唬就招了。

虽然罪行不严重,但我拒绝和解。

这注定要在他们的档案上记下一笔。

事发后,周玉珩和林夏的父母都来找过我,希望用钱可以让我出个谅解书。

爸爸妈妈自然同意,但我不同意。

幸好我成年了,林延卿代表警方坚持让声称本人签字才有效。

无论爸爸妈妈怎么说,我都不肯,他们没办法,只能骂骂咧咧回去。

我搬进了学校宿舍,每天都有人帮我打饭,也有人帮我提水。

其实我的伤没多久就好了,毕竟周玉珩没有真的下死手。

教室里也安静很多,空座位也有,那些跟着周玉珩欺负我的人,都被周玉珩供了出来,统统记大过。

他们痛哭流涕来找我道歉还不够,还要被迫在全校人面前念检讨。

林夏和周玉珩都被学校给了开除处分,在他们被拘留的 15 天内。

这个结果让我简直不要太满意。

周玉珩还给我发过消息,我干脆利落拉进黑名单。

林夏则是疯狂诅咒辱骂,我截图下来,反手又交给警察,没过多久,她就发来了道歉信。

真开心啊。

似乎天都晴了。

12

周玉珩和林夏被放出来后,在最后冲刺的时候回到了学校。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林夏的头低低的,见人就躲开,似乎很害怕别人的触碰。

周玉珩好像没多大变化,始终扬着头。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神情复杂,「我被调任了,等到你们高考结束我就要走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在校期间一直都对秉持着和谐团结,学习至上的思想,从而苏冉同学的事放任不管,这是我作为老师的失职,我也希望同学们能够吸取教训,学校能够学到的不仅仅是知识,还有做人的正义以及明辨是非的能力。」

「我知道,我们很多人盲目崇拜,导致自己失去了判断而犯错,苏冉同学用自己的经历提醒了我们,人不应该盲从,这个教训是惨淡的,我不能说值得,但我希望,做错事的人可以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

「我们都应该向苏冉同学道歉。」

说完,老师在讲台上对着我鞠躬。

接着三三两两的同学站起来,低着头羞愧诉说自己的错误,并且向我道歉。

对于这一切,我这个当事人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伤害已经造成,我不希望轻飘飘地承认错误,就让这个伤疤消失,我要他们永远带着愧疚被自己折磨。

「我不想原谅。」我坐在座位上淡淡道:「老师,您的举动我很感动,但我不想原谅,可以吗?」

班主任愕然片刻,勉强一笑,「当然,道歉是我们该做的,但原谅的权利在你自己,这一点,我们不会强迫你。」

「那就好。」

班主任的眼神转过周玉珩和林夏,「当然,最主要的主谋们,我看依然没有悔改之意,」

也许正因为这样,刚下课,我就看到林夏后桌一脚踹在她凳子上,林夏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后桌无所谓耸耸肩,「抱歉,脚滑了。」

林夏咬唇站起身,一声不敢吭,默默扶起凳子坐好。

只是她刚坐好,后桌就继续踢。

她只能无奈地重复以上的动作。

我不想看这一幕,便起身走出教室在天台吹风。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转身,离天台稍稍站远一点,周玉珩停下脚步,苦笑一声,「冉冉,你以为我会伤害你吗?」

「不然呢?」我一挑眉,「你的地位失去了,从天之骄子成了过街老鼠,你不想杀了我吗?」

他叹息,「我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我竟然以为,被依靠才能证明你爱我。」

我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周玉珩,你还是小学生吗?做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美梦,要女人依靠你,把你当成天,当成地,来体现你的英雄主义?」

「到底是谁给你的错觉?」

13

周玉珩愣在原地,突然露出苦涩地笑。

「是啊,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从小我奶奶就告诉我,女人就应该依靠男人,要伺候男人,我生来就是享福的,看看我爸妈,我妈什么也不会,都靠着我爸,同样的,她把我和我爸也照顾的很好,他们也没有什么矛盾,所以我觉得,大概这就是爱情的样子。」

「是我错了……」

他带着几分可怜望着我,「冉冉,你能原谅我吗?」

我后退一步,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脸上写着傻逼两个字吗?」

忽然,身后一阵风声传来,周玉珩的瞳孔骤然放大,他大喊着冲过来。

我转身刚好看到面色狰狞的林夏举着一把刀,向我袭来。

不过……

我拿胳膊一档,刀插进胳膊里,借着这个阻力,我顺势一脚踹在她身上。

之前被在教室踹过后,我就跟着林延卿学习了几招防身术。

平常也有在锻炼身体,我绝不会把自己的安全再放在其他人手里,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看,这不是用上了?

林夏被我踹倒在地,头发散乱,双目通红,嘴里还一直在骂我,我看着胳膊上的伤,心想,这下总不能还是轻微伤了吧。

周玉珩上前一脚踹在她心口,「林夏,你发什么疯?」

林夏原本正在骂我,忽然看着周玉珩吃吃笑起来。

「周玉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保护这个贱人?你知不知道没有她我们不会落到这个田地,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明明我才是!」

周玉珩被他疯癫的样子吓得后退两步,皱眉,「林夏,到现在你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事吗?」

「我有什么错?」她吼着,「你说,我有什么错?」

突然,她像是被卡住一样,眼球凸起,嘴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

周玉珩惊呆了,我赶紧掏出电话打 120,又冲上去将她翻过来不停做急救。

林夏呆呆看着我,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一点点失去了光彩,最后,我看到她眼角缓慢地落下一滴泪。

林夏死了。

警局里,周玉珩对此供认不讳。

他完了。

14

我在医院包扎,林延卿看着我叹一口气,「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疯狂。」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林夏会如此孤注一掷。

「林夏的父母都快疯了,在警局拉着周玉珩要他偿命。」

那当然,又不是每个孩子都跟我一样是棵草。

「我们队里有个小姑娘,她家里人出差了,你要不去跟她住吧。」

「嗯?」

「总住在学校也不是个事儿。」

林延卿摸摸鼻子,「还是要安心准备高考才行。」

「可我没钱……」

「不碍事。」

林延卿轻咳一声,「我是说,她不介意。」

「那好。」

我也没有过多纠缠,相比起种种顾虑,面对善意要尽快收下,至于人情,那是以后该还的。

说起来,这世间事,有多少人情是可以说得清的呢?

周玉珩已经成年了,林夏之死最终是因为突发性心肌梗死,诱因则是周玉珩踢在心口上的那一脚。

至于我胳膊上那一下,林家赔了我 8 万,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过多追究也不过是徒劳,人死如灯灭,往日种种都随风而去吧。

一直到考试前,我的父母都没有过问过我一次,这样也好,免得他们再惦记赔偿款。

高考就这样在平静的闷热中结束。

考完那晚,林延卿请我和小小吃饭,喝多了的他醉眼蒙眬抱着酒瓶打嗝。

「苏……苏冉……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不要像我妹妹一样……」

苏小小悄然凑到我耳边,「她妹妹在高考前遭到了校园霸凌,熬不过去自杀了。」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再见我一次开始,就给我那么多帮助,也许在我成功度过这一切之后,他也等于是救下了他的妹妹。

「林警官,一切都会过去的。」我轻轻和他碰杯。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备案号:YXX1wKdOKzcMk11MZFB0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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