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恋爱吗，我超甜》
二十年前，我爸喝醉了跟人说漏嘴，说养鸡一年赚了二十万，没多久，整个养鸡场的鸡都被毒死了。
后来我爸在北京全款八千万买了房子，老家谁都没告诉，我爷爷奶奶都不知道。
现在我爸早已经是身家几亿的集团老总了，每次回家过年过节，都让我跟我妈陪着他装穷。
年夜饭上，我裹着大棉袄，穿着棉拖孩，双手揣兜里。
开始了女承父业的胡说八道文学。
没想到，演过了，遇到一个熟人。
我：「顾总？」
他：「沈总？」
然后，我们相互捂住了对方的嘴。
【跟亲戚们胡说八道能有多爽？】
1.
今年春节，我陪爸妈回老家爷爷奶奶那过年。
年夜饭，家里亲戚朋友都来了。
一上来，就围着我问东问西。
在我爸的嘴里，他是在北京一家公司当保安的，我妈是在另外一家公司当保洁的。
于是，在他们的讨论中，我的前途，就在跟我爸当保安，和跟我妈当保洁之间来回摇摆。
他们真的很关心我。
三姑姑：「听说你大学是在北大？」
我：「什么北大？北京的大学！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
大伯母：「毕业了有两年了吧？工作怎么样了？谈对象了吗？」
我：「哪里找得到工作啊？现在大学生毕业就失业！」
「哪敢找对象，我这条件，配得上谁？」
「我就打算快三十了，找个离婚有车有房，带孩子的。」
我堂姐说：「哎哟！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后妈可不好当啊！」
「要不，我让你堂姐夫给你物色物色？」
我：「现在不着急，我上学那会儿有点大手大脚，还欠了十几万的信用卡和网贷呢。」
「得还完了再考虑不是？我听说我堂姐夫是大公司的管理层？要不先借我应应急？」
我的话，成功终止了亲戚们对我的询问。
我爷爷奶奶更是把我爸骂了一顿，责问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能碰信用卡和网贷这种事情。
让他快点想办法帮我解决，要不然一辈子可毁了。
我爸气得拿眼睛瞪我，压低了嗓音掐我的胳膊。
「老子让你藏富，没让你胡说八道啊！」
「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信不信老子回去把你调去扫厕所？」
我大一就进他公司实习了，从基层学起，毕业之后直接任职，一步步往上爬，上个月已经被任命为我们公司的总经理了。
这么多年，为了他的公司，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我还占着 10% 股份呢！他竟然想调他亲闺女去扫厕所？
我忍不住哭泣，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爸！我不干保洁！我不想像我妈一样。」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妈，听到这话，一时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哭天抹泪地抱住我。
「女儿啊，咱就是这个命啊！」
「谁让你爸和我没本事……」
气氛都到这了，我爸高低得整几句。
朝我爷爷奶奶道：「爸，妈，孩子不懂事闯了祸，我跟她妈嫌丢人。」
「这几年我们就不回来过年了，您和我妈放心，我和秀芬会努力赚钱，争取三年之内把这个钱还上的。」
「咱们老沈家的人，堂堂正正，不做欠钱不还的事！」
我爸是真能演啊，奥斯卡不给他发小金人，那是奥组委没有眼光。
几句话，把我爷爷奶奶听得热血沸腾。
我大伯二伯三姑四姑都来安慰他。
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谴责。
「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儿？」
面对亲戚长辈的口诛笔伐，我「羞愧难当」。
起身抹着眼泪，哭着跑了出去，跑得棉拖鞋 pia pia 的。
我走之前，兜里藏了好几盒摔炮，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一个人玩。
没想到跑急了，迎面撞上一个人。
我的脑门磕在了他的鼻子上，那人顿时闷哼一声。
我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仰，正要摔倒，那人忍着痛扶了我一把。
路灯一照，我俩四目相对，都觉得分外眼熟。
两人都脱口而出。
「顾总？」
「沈总？」
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我们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捂住了对方的嘴，藏到了树后面。
2.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警惕地道：「顾总？你怎么在这？」
「不是跟你说过了，那笔订单，我已经打算给别家公司了吗？」
「你追业务都追到这来了？」
这个男人叫顾昀之，是我们公司最近一个项目洽谈的供应商。
原本我是打算把这笔订单给他们公司的。
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算命的说我今年红鸾星动，我狠狠心动。
但我约他下了班去吃饭，他竟然拒绝我！说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去。
我第一次约人，我不要面子的吗？
听说他刚刚才从国外回来，正自己创业，公司还在起步阶段。
很好，那就让他感受一下社会的险恶。
于是，那笔订单他自然而然地，没有拿到。
这会儿看到我这么说，顾昀之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沈总，您误会了。」
「贵公司不选择我们，自然有贵公司的道理，沈某不是喜欢纠缠不休的人。」
「我是陪我爸回乡探亲的。」
我一愣，打量了一下他和我差不多的打扮，有些不信任地问。
「探亲？你亲戚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顾昀之指了指离我爷爷不远的一户人家，朝我道：「苏家，我外公外婆。」
「我妈去世得早，我外公外婆还有两个舅舅觉得是我爸只顾着赚钱，不顾我妈和我，才害死她的，所以都不许我爸过来拜年。」
我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长头发，笑起来特别温柔的阿姨。
「哦，你是素晴姨的儿子，那你外公外婆和你两个舅舅挺疼你妈的。」
然后，顾昀之又道：「今年我两个表弟毕业了，没找到工作，就说让我爸回来一趟……」
我：「我收回刚才的话！」
直觉告诉我们，彼此身上都是有故事的。
我们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打算深入交流探讨一下。
为了不被人撞见，我们一起钻进了村子里的小树林里。
聊开了才知道，我们竟然拥有相似的经历。
只不过，我是陪我爸藏富。
他爸则是让他藏拙。
3.
顾昀之他爸跟我爸一样，也是从穷乡僻壤走出去的。
靠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挣下了庞大的家业。
奈何没什么文化，被人戏称暴发户，土大款。
顾昀之他妈却是村里少有的大学生，当年为了跟他，和家里人都闹翻了。
后来顾昀之他爸赚钱了，给苏家又是盖楼，又是买车，还在城里给他们买了铺面。
但苏家该不让进家门，还不让进家门，逢年过节只有顾昀之他妈苏素晴一个人回去。
所以，我小时候只见过顾昀之他妈，没见过顾昀之和顾昀之他爸爸。
顾昀之上小学的时候，他妈妈得癌症去世了。
苏家就把事情全怪在了顾昀之他爸的头上，尽管顾昀之他爸给了苏家很多经济补偿，但苏家还是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而顾昀之两个舅舅家的几个孩子，见了面也各种趾高气扬地欺负顾昀之。
这也造成了顾昀之小时候性格有些自卑和内向，不太愿意跟妈妈这边的亲戚接触。
因为每次他回来看外公外婆，他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就说他爸爸的坏话。
说他爸就是发达了，不想要他妈妈这个糟糠之妻，他妈妈才得癌症死的。
还说他爸爸那么有钱，一定会给他找个后妈再生个弟弟，到时候他什么都没有。
更离谱的是，苏家人在顾昀之他妈刚去世的时候，还叫了个苏家的亲戚去他顾家当保姆，说不放心他爸一个人带孩子。
顾昀之他爸想着都是亲戚，知根知底的，就同意了。
没想到那个保姆半夜竟然爬他爸的床……审问了才知道，是他两个舅舅指使的。
说怕他爸找了外面的女人，顾家的家产归了外人……
他爸对他妈是真爱，为了争口气，这么多年一直单身，没有续弦。
把心思全部花在养儿子和做生意上。
但这番折腾下来，顾昀之的心理阴影面积可太大了。
好在他学习好，高考那会儿，提前申请了国外的大学，被录取了，没有参加国内的高考，出国去了。
他爸自己是个土大款，他妈又死得早，苏家人理所当然认为顾昀之是个学渣。
因为他没参加高考就出国了，苏家那些亲戚一直觉得是因为他考不上国内的大学，他爸才花钱把他送到国外去的。
他不在的这几年，村里人从苏家人口中听说之后，都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命好有个土豪爹，考不上大学还花几百万送出国去镀金。
什么海归，分明是海龟。
说的时候，一个个可心疼，搞得好像那几百万，花的是他们的钱。
这次回来，顾昀之他爸就让他藏拙，装什么都不会，省得跟他们多解释。
顾昀之说完这些，顾昀之眼巴巴地看着我。
「你呢？」
我当然是想抱抱这个小可怜。
我：「哦，我爸单纯是因为二十年前开养鸡场赚了钱，被村里不知道哪个红眼病把一养鸡场的鸡全毒死了。」
「所以他说财不可露白。」
「我现在就是，三流大学毕业，信用卡和网贷欠了十几万，还没工作的待业青年。」
「你别给我说漏了。」
顾昀之：「……」
4.
顾昀之简直不敢相信，在他说了自己从小到大，宛若小白菜的可怜遭遇之后，我的故事两句话就说完了。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顾昀之紧紧地盯着我，仿佛我要是不多说两句出来，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我只能掏出一把瓜子拍在他手心里。
压低了声音告诉他：「我爸说，他怀疑养鸡场的毒，是你二舅下的……」
我的话，成功地让顾昀之终止了我们之间的密谈。
「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笑了：「别啊，再掰扯掰扯。」
顾昀之赶紧岔开话题。
「沈总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是干吗啊？」
我这才想起来，我是来玩摔炮的啊！
而且是从我堂哥他儿子那顺来的。
当即分了一盒给顾昀之。
「喏，摔炮玩过吗？」
顾昀之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这谁没玩过，但这是小孩子玩的啊，你不觉得幼稚吗？」
我：「对于小孩子来说可能会觉得幼稚，但对我这种成年人来说，刚刚好。」
说着，往他身上摔了一颗。
摔炮「啪！」地一下炸开了。
顾昀之愣了一下。
我见他发愣，又摔了他几颗。
上次不肯跟我吃饭，摔他几颗出出气。
此处应有反派歪嘴笑：得不到，就毁掉他！哈哈哈哈！
顾昀之这才反应过来，想报复我，往我身上砸。
但我哪能给他这个机会？
趁他动手之前，扭头就跑甩着我的棉拖孩，pia~ pia～地跑了。
还特别欠揍地刺激他。
「来追我呀～追不着～」
一边说，还一边拿摔炮攻击他。
这东西碰到东西就炸，砸到他身上我肯定高兴，落地上也能吓他一跳。
顾昀之也追着攻击我，但我身手灵活，他摔不着，不一会儿就抱头鼠窜了。
「停停停，停战，我没弹药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一共顺了三盒，分了他一盒，我还有两盒。
现在他的用完了，我的却还有。
我站定脚步，叉腰狂笑。
「哈哈哈……」
正当我笑得得意，就见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一个小孩，手上拿着个加特林造型的烟花。
小孩边跑，那枪口还「哒哒哒」，往外冒蓝火。
我眼睛顿时发直，一下给我羡慕坏了。
顾昀之见我愣愣地看着小孩手上的烟花，问我：「想要？」
我特别无耻地回答：「想抢！」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我赶紧解释。
「我不建议这么小的孩子玩这种危险易燃物，因为我小时候没玩过。」
顾昀之憋了半天，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起身走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袖子：「走！」
我困惑：「干吗？」
顾昀之：「带你去买。」
虽然我已经是一个两百八十多个月的孩子了，但谁能拒绝有人给自己买烟花玩啊？
而且那个人，还长得特别好看。
我当即答应。
「顾总，我不接受私下贿赂的……」
顾昀之的手指一下抵住了我的唇瓣，低声贴在我耳边道：「嘘！不是说好了，不叫这个的吗？你叫我顾昀之就行了。」
「沈总怎么称呼？」
我嘴角疯狂上扬，趁机也捏一把他的嘴唇。
软软的，真好捏～
「叫我沈萱。」
被我捏成小鸡嘴的顾昀之，含混不清地说：「唔……好的，你松手……」
5.
顾昀之带我去买了很多烟花。
有加特林样式，「哒哒哒」冒蓝火的。
有那种手持的，仙女棒样式。
……
还有「biu biu biu」往外吐泡泡的，老板号称一秒一千个泡泡。
我们满怀期待，结果真的一秒一千个泡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就这？就这？」
「老板，你这涉嫌虚假宣传啊！」
老板揣着手，乐呵呵地看着我。
「你就说是不是一秒一千个泡泡吧？」
视觉上感觉是有这么多……
我：「一秒就没了，我还能数吗？」
老板又给我们拿了一把。
「没事，慢慢放，慢慢数。」
然后对顾昀之道：「那谁，你是她对象吧，快给钱！」
顾昀之红着脸付钱。
我敏锐地发现，他没有反驳！！！
于是，感觉被坑的我们，又被塞了一把烟花，跑空地上数泡泡去了。
这时候，刚才玩加特林那小孩又从我们边上路过了，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叔叔阿姨，你们拍张照，再数照片上的不就行了吗？」
我：「……」
顾昀之：「……」
小朋友，有没有一种可能，叔叔阿姨就是闲得无聊呢？
大龄未婚单身男女的路数你不懂。
那天晚上，我和顾昀之放了很久的烟花。
主要是因为老板塞得太多，我也有点舍不得他。
放完了，我们就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起了个大早，说要出去拜年。
没想到，我堂哥的儿子一看到我，就大声嚷嚷着举报了。
「姑姑昨天偷了我的摔炮！偷了三盒！」
哎呀，如此尴尬。
我当即挡住脸，小声对小堂侄说：「你有证据吗？人证呢？物证呢？」
堂侄嚷嚷得更大声了。
「梁旭旭都看见啦！他昨天看到你玩我的摔炮了，还跟……还跟顾昀之叔叔一起钻小树林！」
卧槽？梁旭旭又是谁？
这会儿，一个全身运动风格，小头发往后倒，梳得锃光瓦亮的小孩儿走了过来。
看样子也是打扮好了要去拜年的。
就是昨天晚上玩加特林烟花的那个小孩儿。
物证没有，但有人证。
用大人们的话就是，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于是，我给堂侄买了一大盒摔炮，当做赔偿。
但我赔都赔了，这事儿却没完。
我爷爷奶奶带着我大伯二伯还有三姑夫，杀到苏家去了。
要顾昀之，对于昨天晚上跟我钻小树林的事情，给出交代。
顾昀之看着我，我看着顾昀之。
在他家亲戚朋友几十双眼睛，和我家亲戚朋友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看到了彼此额头的冷汗。
我爸小声问我：「女儿，这怎么回事啊？」
我原本想说，就是刚好遇到，一起放了个烟花。
但农村这种地方，传话可快了。
我们俩都有隐藏身份不能公开，理论上我们不可能认识。
万一我这么说了，人家传我们老沈家闺女不规矩，才见人家一面就跟人钻小树林，那我多没面子？
想了想，只能佯装羞红了脸，用肩膀撞了顾昀之一下。
「就……相中他了。」
「我觉得，顾昀之挺好的。」
6.
我的话，让顾昀之愣在当场。
随即眼神有些闪躲，错开了视线。
但我敏锐地觉察到，他的耳朵尖尖好像红了。
哟！还是个纯情少年？
那我不能显得太孟浪，免得把他吓跑了。
我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凑过去，告诉他：「权宜之计。」
顾昀之呆了呆，眼底的光不知道怎么就暗了下去。
「哦……」
这怎么看着有点失望呢？
顾昀之该不会，也相中我了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顾昀之他爸可了，还是这么顽皮。」
然后朝众人解释道：「我们是高中同学，我们那时候班里人都这么叫。」
「是吧，赵总？」
我可是赵雪她领导，赵雪敢不配合吗？
跟着我打趣：「是，我是赵总，你是沈总，他是顾总，我男朋友是李总……」
顾昀之他远房表弟想反驳，被赵雪瞪了一下，压低了嗓音道：「我也可以没有男朋友。」
他表弟瞬间闭上了嘴，跟我们一起闹着玩。
年假之后，我们全家人就都离开了我爸的老家。
因为我和大伯母吵架，闹得挺尴尬的，我们也有理由不回去过年。
逢年过节的，我都是让顾昀之出面，给我爷爷奶奶打点钱。
后来听说我堂弟女朋友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堂弟的，我大伯母却给了他家二十万彩礼，我堂弟去要钱，两人打了起来，把女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
两家还对簿公堂，成了十里八乡一桩谈资。
至于我和顾昀之……
自打我们背井离乡之后，家乡就没有井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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