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以“哥哥,我想通了”开头,写个故事。?

她皱眉思索半晌,哼出个气音来,「反正就是不一样!」

忽然那小姑娘眉宇间生出一抹茫然,她扯住他衣袖问:「兄长,你说阿盛他会一直这样爱我吗?」

不知道,其实她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她心里早有定数。

沈暮抬手揉了揉那枕在他肩上的小脑袋,「无论未来如何,朝朝,我不会变。」

「日月星辰是如何亘古不变地东升西落,我便会如何亘古不变地爱你。」

哪怕少年已经有了很多成长,已经用无数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可沈暮依然觉着放不下心。

他总是在心里这样问自己:那小子当真能如我一般对待朝朝吗?

直到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里,他家小妹因染了风寒病而恹恹地躺在床上。

那少年得了消息,便火急火燎地从营里赶来,他手脚利索地煎好了药,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他家朝朝床前。

少年柔声细语地哄了她吃药,却不料那姑娘哇地一下吐了他一身。

两人皆是一愣,那小姑娘望着他,眼睛红得像是只兔子。

少年很快反应过来,他起身脱下外裳后,忙将小姑娘抱进怀里。

沈暮木这脸站在屏风后,听见那少年道:「你哭什么,小爷我不嫌弃你。」

透过屏风间的缝隙,他看见盛烨亲昵地把额头抵在朝朝的额头上,「你这小妞妞还真是烦人,知道爷疼你,故意哭给我看是不?我俩早晚是夫妻,照顾你可不就是照顾我自己?」

沈暮讥笑一声转身离去,或许那少年是值得依靠的。他本该放心才是,然而久久在他胸膛里来回震荡的,却只有无限的嫉妒。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从何时起,兄长不能只是兄长了。

许是相伴的每一个年岁里,她软糯糯唤的每一声兄长。他教会她走路识字,任凭她在自己怀里恣意撒娇。他已经习惯了有她陪伴在侧,可而今她羽翼渐丰,却不肯再躲进他怀里了。

西北传来战事,盛家奉命出征。

那天他家小姑娘跟在队尾送了很久,等到再也走不动时,她坐在地上,没精打采地将脑袋枕在膝上。

她闷闷地问:「兄长,他会回来娶我的,是不是?」

他把柔弱纤细的小手裹进掌心里,「他会的。」

沈暮将自己奋斗半生的心血,都做了自家小妹的嫁妆,她是他捧在掌心的明珠,值得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他要她风风光光地出嫁,他要她做这临京城最好看的新娘。

西北的战事一打便是五年,最终以盛家军的大胜落下帷幕。

盛家军的铁蹄踏平了敌国的王都,敌国王上的首级被取下当作贺礼。收复失地、开疆拓土不说,更狠狠地震慑了那些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外敌。

那日临京城内万众齐欢,百姓们无不涌上街头迎接他们的大英雄。

沈暮用臂弯隔开人群,小心细致地将他家朝朝护在怀里。

姑娘用尽全力踮起脚尖,在人群里头寻找自己心上人的踪影。然而人海茫茫,且她身材娇小,纵是已奋力向上跃起,也只能看见一个个黑乎乎的后脑勺。

舍不得她失望,沈暮一弯腰,长臂一揽,让她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肩头。

他直起身,问:「这次可是看到了?」

那姑娘点点头,「兄长真好!」

沈暮轻叹一声,「我家朝朝当真是个磨人的小丫头片子,给你在月临楼给你订好的位置你不去,非要上街人挤人。」

姑娘也不看他,只道:「楼上视野虽好,但离阿盛太远。」

「你小小一只混在人群里头,盛家那小子便是经过了也看不见你。」

「我能看见阿盛就够了,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能好好看看他了。我想把现在阿盛的模样也好好记在心底。」

沈暮心中疼痛难当,他心里发苦,连舌尖也漫上咸涩的味道。他其实好想问问她:

朝朝,若兄长不是兄长,你可会对兄长动心分毫?

这话在他唇边绕了千百次,却又一次次地被他强自咽回肚子里。纵使他不是她亲兄长又如何?事已至此,不过为她徒添烦恼罢了。再者,能望着她幸福,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呢?

他这般想,也暗自下定决心,要做他家朝朝永远的屏障。

这时,沈暮感觉到了肩上坐着的姑娘的阵阵颤意。他抬头望去,这才发现朝朝面色煞白,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不是欢喜的……

相反她的目光迷茫又空洞。

沈暮心里一惊,他扭头向前看去。

人群因为那身骑红马的年轻将军而沸腾起来,一阵阵欢呼声几欲震破云霄。

昔日的少年在经过战场的洗礼之后,已经完全褪去青涩懵懂,真正地长成了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儿郎。

他身披银甲走在队伍最前面,鲜红的披风在阳光下好不耀眼。

只是,与他同乘一骑的,还有一个身着粉衣面若桃花的女子。盛烨一只手环在那女子腰间,目光宠溺,显然极是着紧在意。

沈暮眸色一寸寸地冷了下来,他阴沉着脸,舌尖被自己咬出血来,浓郁的血腥味溢满口腔。

盛家人来退亲那日,被沈暮大发脾气地赶了出去。他墨色眼眸里凝着冷然,宛若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小厮被他镇住,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半个字来,沈暮睨着他,凉凉道:「给我带句话给你家主子。」

「就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昔日立下的誓言。」

10

这是一个极为常有的痴心女和负心汉的故事,只是这样的故事绝不该发生在他家朝朝身上。

沈暮漫不经心地把茶杯拿在手里把玩,听着一旁的盛烨讲,他是如何如何结识新人,又是如何如何矛盾挣扎,最后又是经历了怎样一番差点痛失所爱的绝望,最终让他在两个姑娘之间做出选择。

「呵——」沈暮讽刺地笑了声,他的掌心明珠,何时沦落到需要让他人挑选的地步?

他把茶杯放回桌案上,撞出一声脆响,「盛小将军,沈某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同你叙旧,更不在乎你心心里历程如何。」

「沈某只问一句,你当日之言,可还作数?」

这世上绝没有伤了他的朝朝,还能全身而退的道理。

盛烨笑笑,「自是作数。」

说着盛烨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随他一同前来的林侍卫吓得瞪大了眼,惊道:「小将军不可!」

盛烨摆摆手,俯身恭恭敬敬地对沈暮行了个礼,「沈兄,是我负了朝朝。」

他手起刀落,往自己胸口上狠狠地扎了一刀,鲜血顺着冰冷的刀刃滴落而下,很快就染红了他天青色的衣袍。

可即使如此,沈暮却讶异地发现,他心里的恨意非但没有减轻分毫,反倒是像地狱恶鬼一样,吞食了他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他上前一步,抓住盛烨的衣襟,攥紧拳用尽全力地往他身上打去。每一下都对准了他腹部最柔软的位置。

一旁的林侍卫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盛烨一声呵退。

这样的行为落在沈暮眼里,却无比的讽刺,他如此自伤,说到底不过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内疚罢了。

只有真正同过去了断,才能一清二白地拥抱新人。想的,倒是挺美的。

这一刻的沈暮,活像一头盛怒的狮子,骨血里的暴戾嗜血都被彻底地激了出来。直到那声熟悉入骨的呼唤落进耳里时,他才将着僵硬着身子停了下来。

他颤抖地转身,看见倚在门口处,早已形销骨立的朝朝。

姑娘脸色清白,眉眼下有一团明显的乌青色。她目光清清淡淡,只在触及盛烨时,才会出现些许的情绪波动。

她的声音沙哑,竟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妪。

「兄长,别打了……」

这是她这些天来说的第一句话。

自那日之后她便沉默地不肯言语,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她都只把脑袋埋进双膝里,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而今,盛烨什么都不用做,她便能为他从那个死寂一样的茧里离开。

其实他早就明白,她需要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沈暮僵硬地看着那姑娘一步步走进,他看着她试图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将盛烨扶起,却被狠狠地避开。

他听见,他向来不舍得委屈分毫的幼妹卑微地开口问:「阿盛,你到底爱过我吗?」

「爱过的。」

「那……为什么又不爱了呢?」

「因为我遇上了别人,我舍不得抛下她,所以只有负了你。」

盛烨说着,从衣袍上撕下一角来。他无力地笑笑,将碎布递给朝朝。

「沈朝,你我日后各自嫁娶,再不相干。我今生所欠,来世你在向我讨罢。」

他家小妹眼睫轻颤落下泪来,她没有接过那碎布,反倒转身求他,「兄长,你快些寻人为他疗伤吧……」

盛烨踉跄地被林侍卫扶起,他抬手擦去唇角溢出来的血迹,漠然道:「我伤不致命,不劳姑娘挂心。」

短短一句不劳挂心,就将两人的过往撇得干干净净。男人一旦狠下心来,是连八匹烈马都拉不回头的。

盛烨成婚那日迎娶的队伍浩浩荡荡,好不气派。

朝朝背着沈暮偷偷溜出了沈家大宅,她乔装打扮一番,把自己混入了人群里头。

那人一身喜服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他嘴角向上翘起,一双剑眉愉悦得像是快要飞起来。

仍旧是记忆中那傲慢又张扬的儿郎,他从不低头,从不欺瞒,也绝不会违背自己的本心。

朝朝痛苦地蹲了下来,从此她的心便缺了一半。

若是从不知相思,便不会被相思所扰了。

阴暗的小巷里头,沈暮满眼通红地看着那个小身子在寒风里头无助地颤抖。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霎时浓郁的血腥味便溢满了口腔。

他一步步上前,从阴影里走到阳光底下来。固执地,蛮横地,不容拒绝地,他从背后把朝朝拥进怀里。

他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他想说纵是世殊事异他也不会变。可是,现在的朝朝根本不需要另一个情郎。盛烨毁去了她心中的少年郎,而他绝不可毁去她依靠半生的兄长。

所以,沈暮只是抱紧她,然后把下巴枕在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上。

「朝朝,盛烨已然变心。你的肝肠寸断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甚至只是影响他日后幸福的负累。可在兄长这里……」

他将朝朝转过身来,牵着她的手压在自己的心口上。

「可是在兄长这里,却像是被钝刀子一块块地剜去心头肉,叫兄长血肉淋漓。」

「朝朝,兄长只有你了,你想叫兄长一无所有吗?」

……

我醒来时,兄长疲惫地枕在一旁睡着了。

即使是在梦里头,他依然紧紧地与我十指相扣,我只稍微地轻轻动了动,他便惊醒了过来。

兄长的衣服皱巴巴的,原本俊脸上被压出了一道道红痕,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他眼底满是交错的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记忆里,我从未见过他这般不修边幅过。

当真有那么喜欢吗?

我抬手抚上他的眉眼,这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兄长,可他的目光却和梦里头那个满脸褶子的耄耋老人一样的平和、温柔。

他大抵永远也不会想到,我竟会有以那般稀奇古怪的方式,窥得他另一生的些许片段。

兄长见我醒了,竟是激动地流下眼泪来。他颤着声唤道:「朝朝……」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兄长的肩颓废地塌拉下来,他抬手想将我圈进怀里,最后却又退缩。

我眼睛发酸发疼,我家兄长何时曾这般的卑微呢?或者说,他其实一直这样的卑微?

「朝朝,你别哭……你若是厌恶兄长了,兄长可以……」

我摇摇头,抬手捂在他的唇瓣上。

我说:「兄长,我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我变得好老好老,你一样变成了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子。

「我都那么大年纪了却还是一直闹你,那时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性子却比小孩子还要顽劣。我衣服被划破了,非要让你给我补……

「可是你好老好老,你眼睛花了,手也是抖的……你怎么努力也没能把线穿到针眼里,我一时恼了,就说我再也不要兄长了……

「你那时好失落……」

兄长紧抿着唇侧,脸紧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落下泪来,把脸埋进我的掌心。

「朝朝,兄长可以做一辈子的兄长的……」

「你都忘了好不好?」

我不答,只吃力地起身,将兄长抱进怀里。

而我那素来强大又冷静的兄长啊,却在我的怀里,哭得像是个孩子。

再见到盛烨时,他依然是那个不言不语的鬼魅。

纵是屋内烛火明亮,也依旧无法驱散他身上的阴影,我忆起梦里头他骑了高头大马,一身喜服的模样。

我心里一紧,却讶异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若初时的那么痛和绝望了。

我问盛烨:「你给我看的是什么?」

盛烨沉默地注视着我,半晌才道:「是上一世。」

「那为什么这一世的你死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盛烨,想从他脸上寻得可以证明他谎言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阿朝,我回来找你,是为了弥补自己上一世的过错。」

我摇摇头,「不用你弥补。」

「我心中有愧,入不了轮回。能解开的人,只有你。

11

今年临京的冬日格外冷,才刚入冬便下了一场大雪。鹅毛般的大雪飘飘而降,很快临京城就只剩下了最纯粹的白。

我踩在软绵绵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俯身将雪捧进手心,才一会儿,掌心就被冻得通红一片。

一件黑色的斗篷稳稳当当地落在我身上,我大惊失色地扭头,忙对站在一旁的小男孩说:「喂!你注意点!要是被人看去了怎么办?」

黑色的斗篷无风自扬,然后像是有意识一样落在一个姑娘身上,这样的场景怎么想怎么诡异。

那男孩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扭头哼了一声,「反正到时候被当作妖怪的是你,与小爷我无关!」

我食指曲起,用力地往他脑门子上一敲,「我好心收容你三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

那男孩的唇高高嘟起,赌气地扭过头去。

看着他,当真找不出曾经骑着战马,一身银甲熠熠生辉,张扬得不可一世的小将军模样。

我摇摇头,忍不住抬手把他的发揉成乱糟糟的鸡窝样,近来我好像越发喜欢这个动作了。

果然,惹来了那少年的怒视。

我笑笑,问:「盛烨,你怎么越变越小了?」

最开始,盛烨只是在白日里阳气重的时候,才会变作小孩子的模样,再后来,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等到现在,他又从八九岁的男孩变作五六岁的孩童。

盛烨把我的手打开,恼羞道:「那还不是怨你!」

我眨眨眼,不解地望向他。

他长叹一声,稚嫩的脸露出惆怅的表情,「我的执念、内疚快要散了,才会越变越小,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能饮孟婆汤,过奈何桥,重新转世了。

「阿朝,你就快幸福了。

「就快要彻底地摆脱我这个自私、薄情、不忠的鬼魅,你……开心吗?」

我摇了摇头,心底升腾出一股怅然来。

「阿朝,你恨我吗?」

寒风吹落枝头上的积雪,新雪跌落在他的肩头。少年眼瞳是黑夜一般的沉郁浓黑,然而他苍白的脸庞、毫无温度的躯体,就快要和漫天的白茫融在一处。

原来,我曾经挚爱的少年和雪一样飘忽不定。

「不恨。」

我听见自己这样说:「从那场大梦里醒来,我才深切地知晓生命何其短暂。朝暮交错里我和兄长就白了发,我这一生连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恨?」

盛烨笑了,笑出一滴滴红色的血泪。落在雪地上,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笑着说:「恨我,很好。不恨我,更好。」

盛烨身上无端地升腾起爱与恨,他落寞、悲伤、心痛,脆弱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消散。可是,我却再也猜不透他的心事,只是觉得茫然。

我疑惑地上前,却被盛烨狠狠地避开。

他背对着我,「阿朝,我已经困在这里太久太久了……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如今一切都快要结束了……我很开心。」

我点点头。

曾经我以为盛烨不会变,我也不会变。后来我以为就算是盛烨变了,我依然不会变。可而今我晓得,沧海桑田,世间万物都是活在变化里头的。

我释然地笑笑,「我这一生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兄长。」

「一个是少年懵懂,情窦初开带着一见钟情的无限欢喜,一个是朝暮相伴,经年累月积攒下的亲情与爱。大抵这一生,我除了你与兄长外,不会再对第三人交付那么多的感情。」

我将手里的雪捏成一个小圆球,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又道:「我和兄长都已得偿所愿,我希望你也是。」

12

曾经的我,绝想不到自己会有嫁给兄长的一天。

自那日我从漫长的梦里头醒来后,就一直对兄长抱有复杂的感情。兄长待我一如往昔,只是那份好里头多了一份刻意的疏离。

我知道,那是兄长害怕自己会伤到我。

他不言,我不语,两人就那般平静的生活。

直到那天兄长给我编了只小绿蚱蜢,他像小孩一样逗我开心,这样的兄长和梦里头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重合在一起。

年老的他,也是这样这样费尽心力地逗我开心。

原来,兄长一直都是兄长。

无论梦里,还是梦外。

我把小蚱蜢放进掌心里,好奇地问:「兄长,你到底是谁呢?在你成为朝朝的兄长之前,你到底是谁呢?」

兄长捏捏我的脸,在我身旁坐下,「朝朝现在才来问?不论兄长之前是谁,都已经只能是你的兄长了。」

兄长微微一顿,接着道:「我原先只是街头乞儿,从记事起便是。我没有名字,不知道从何来又该向何处去。那日我同他人抢食,非但没抢过,还被人打得头破血流。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会那样死去,却幸而被一对善良的夫妇救起。后来我成了他们的儿子,后来又成了朝朝的兄长。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告诉自己,我要永远护你左右。不只是恩情,也是因为我家朝朝那般惹人喜爱。」

我低头,装出一副认真把玩手里头的小蚱蜢的模样。

然而一颗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想起与兄长在梦里的那一世来。他一生都未曾娶妻,一生都守候在自己幼妹身旁。

既然我们都只有彼此,那为何不更近一步?

我将头枕在兄长的肩头上,那些话百转千回,终究是止于唇齿。

到底是缺乏了临门一脚的勇气。

那次兄长远去云城经商,临走时他拉着我喋喋不休地嘱咐了很久。

我敷衍地点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

哪知兄长还未到云城,就在途中遇上了匪徒。家仆传信说,兄长伤重,恐怕再回不了临京。

那是此生第二次经历这样的惶恐和绝望。

正在我近乎崩溃时,盛烨却问:「朝朝,你想去见见你兄长吗?」

「毕竟……有可能是最后一面。」

我哭着说想,哪怕路途遥远,哪怕来不及,我也想为兄长义无反顾一次。

盛烨笑得张狂,「有小爷在,永远不会来不及!」

他拽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一处偏僻的院落门口。他说:「阿朝,你家兄长就在门的那一头等你。」

「去罢。」

我不疑有他,因为变作鬼魅后的盛烨,确实能做很多常人不可及的事。

我点头道谢,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兄长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他呼吸清浅,竟像是已经去了一般。

我哭着扑进兄长怀里,惊醒了彼时处于幻梦里的他。兄长虚弱地睁开眼,问我说:「朝朝?怎么哭了?

「不对……我竟是还在梦里头?

「朝朝,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我以兄长的身份守了你一生。就连离世前我也在想,要是下辈子也还能守在朝朝身边就好了……」

我用力地摇头,埋进兄长脖颈里,说:「沈暮,不要做我兄长了,我们在一起罢……」

兄长的身躯霎时就僵硬了,他惊异地捧起我的脸问:「朝朝……你说什么?」

我落下泪来,重复道:「兄长,我们在一起吧。」

后来我才晓得,兄长虽遇上匪徒,伤却也只在皮肉,并不致命。且兄长也并没有命人给家里带信。

我沉默片刻,就知晓了其中缘由,那家仆怕是盛烨所为,是他替我作下决定,给了我最后的勇气。

出嫁那天是个明朗的好天气,长冬已逝,三月春光和煦柔和。房檐上的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喊个不停。

盛烨小小一个,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巴望着我,我冲他笑笑,他也回了个明朗的笑给我。

「阿朝,你今天真好看。」

我屏退众人走到他的身旁,他仰头认真地凝视着我,半晌剑眉一挑,笑言道:「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把小阿朝娶进家门。」

我抬手揉乱他的发,「盛烨,你怎的又打趣我?」

这时屋外传来了喜婆催促的声音,与此同时盛烨的身体也变得透明起来。

我心中一涩,问:「盛烨,你是不是要走了?」

盛烨点头,他上前一步,踮起脚拉住我的手腕,「阿朝快走,误了吉时可不好!」

他说着便用尽全力把我推出门外,刺目的阳光洒在身上让我有片刻恍然。

耳边响起喜婆的惊呼声,「姑娘!你的盖头还没戴呢!」

我点点头,任凭那块红布盖在自己头上。

我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只坚定地在喜婆的搀扶下,慢慢走向另一人。

此后,便是生生死死,不复相见了。

13

那白衣孩童从阴影里走进阳光底下来,他的身躯被阳光穿透,然后一点点变淡。

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像是一棵树。

这时一只白狐从墙头跃下跳到他身旁,白狐的声音又尖又细,它冷漠道:「盛烨,你就要消失了。你编一场幻梦,就是为了令爱人变心。」

「我很好奇,如今你可有痛、可有悔?」

盛烨不理它,只沉默地站着。

白狐也不恼,它蹲坐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他。明明已经死了很久,可他现在这表情,却像是又死了一次一样。

这是一个奇怪的人,它如此想。

盛烨沉默很久,才漠然地说:「你和我说过,她若与她兄长在一起,会举案齐眉、儿孙满堂。」

白狐点点头,「我可观人命数,也从不骗人。」

闻言盛烨苍凉一笑,「那就好……」

那就好……

那少年轻飘飘地丢下这样一句,便彻彻底底没了踪影,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了。

白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它以前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它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腰腹被刀刃砍了一道大口子,血肉模糊很是吓人。

他墨色的眼瞳死死地瞪着白茫茫的天幕,竟是连死也不瞑目。

它走近,然后听见了他的怨念。

「我好恨……」

「我好恨……」

白狐问:「恨什么?」

「恨我负了她,恨我不能回去娶她。」

世间很多人去世前都是心怀不甘,白狐神色漠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它只管尽职,把万灵引入忘川便好。

哪知,那一身银甲的少年将军成了它从业以来的第一个变数。

再后来,他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了。不过那姑娘没活多久,也快死了。

它漠然地趴在床前,看那只肝肠寸断的鬼。

那表情,连向来见惯生死的它也不由为之一颤。白狐难得地出口安慰:「不用自责。」

「是我,是我强自回来。满身阴气……伤了她……」

那小将军话说得断断续续,流下血一样的泪。

白狐摇头:「便是你不回来,她也活不了太久。你死后她终日郁郁寡欢,没几年也去了。」

那小将军忽然疯了一样扑到它面前,他跪在地上恳求道:「你有办法是不是?」

「我求你……求你……」

高傲的小将军低下他的头颅,一下下撞在地上。

「有,不过要用你生世的轮回来换。」

闻言,那小将军死寂的眼瞳一瞬便溢满光彩,他对那背后的代价满不在乎。

白狐轻叹一声,又是一对痴男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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