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之谋

我委实不懂:「你怎知道?」

「她进出战神府统共不过一炷香时间,师兄若对她有意,岂会这么快?」

居然是这个标准??

难道不是没有被寰渊剑指着眉心怼出来就算得上受待见吗?

我一时很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凉。

玉莲仙子拍着我的肩膀安慰:「不必妄自菲薄,那是从前的事了。」

青丘九儿是一只执着的狐狸,执着得出人意料,被轰走后,她非但没有就此放弃,反而像是跟玉莲仙子杠上了,三不五时就大张旗鼓地前来虚清山拜见战神。

御长潇并不搭理她,她也不恼,抱着膝盖在战神府外坐着等,我远远偷看过几次,美人等人的画面,把战神府的美感都提升了不下两个档次。

玉莲仙子对九儿的痴情守候并不看好,我私以为她与九儿之间存有嫌隙,判断难免失去准头,不像我,头脑清晰,我就觉得不一定,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她哪里算得上美人?若是她姑母的话,倒还称得上一句美人。她姑母当年亦稀罕师兄得紧,师兄照样不假辞色。」

居然还有此等秘辛?九儿的姑母是……?

玉莲仙子道:「天妃娘娘。」

我:「哇哦!!」

九儿在战神府外当「望夫石」,我和玉莲仙子在家门口窥视,玉莲仙子笃定九儿没戏,勾引不了她家师兄,我却觉得这事儿说不准,他俩毕竟英雄救美过,想当初我也是因为英雄救美才上了昊坤那厮的当!

不过,说到勾引……九儿的手腕为什么还没被战神捏碎?好生不公平!

我在这边噘嘴生闷气,那边战神居然出现了,只听玉莲仙子一声「咦?」,就见望夫石九儿像一只快乐的鸟儿朝战神飞过去,也不知他俩说了什么,双双往观星台走。

我尚未反应过来,就听玉莲仙子道:「我们也去看看。」

我、我们?

以我的修为水平,根本没本事去偷听战神的壁脚,但,不慌,还有玉莲仙子在,她施了一个诀,隐去我俩的气息和身形,拉着我一块儿躲观星台旁边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上。我俩去得稍晚,也就是身形一闪的工夫,结果刚在树枝上蹲下,就看见了下方万分精彩的一幕。

九儿这只狐狸不愧为九尾狐,胆子贼肥!

她居然对御长潇霸王硬上弓!

那红艳艳的嘴唇儿扑向御长潇时愣是擦着战神冰冷的面容亲过去!

这下好了!御长潇的脸色精彩极了!跟被人扔了大粪一样!

我恨不能给九儿鼓个巴掌,以示无以言表的钦佩,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敢这么对御长潇?试问御长潇的脸色何时如此难看过?

哈哈哈!今天这码事儿真 TM 刺激!

我这厢乐得嘎嘎的,九儿就惨了,被御长潇一掌拍飞出去,隔老远都能清楚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寰渊剑岂能容忍自家主人被轻薄?几乎于一瞬间飞射而出,九儿就跟当年的我一样,连一剑都挨不住,直接被打为原形,寰渊剑死死将她钉在地上!

饶是如此狼狈,狐狸的原身依旧可爱,九条毛茸茸的尾巴跟棉花糖似的,我光顾着看九儿了,完全没注意收拾完九儿后,御长潇第二眼便向我们这边看过来。

玉莲仙子丢下一句:「糟糕,被发现了!」

身形一闪,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御长潇破了玉莲仙子施的诀,被遗弃在大树枝上的我,于一片混乱之中,就以蹲在树上的姿势,与御长潇尴尬无比地对上眼睛。

我内心奔腾而过一万头草泥马!暗自发誓以后要再跟玉莲仙子一块儿狼狈为奸,我就是个棒槌!

观星台上,御长潇坐着,我站着,风吹起御长潇鬓边两簇长发,却吹不走我们之间的尴尬。

我想总得说点儿啥吧?

说啥呢?

说啥都可以,只万万不可提起今天观星台上发生的事!

我想不出该怎么开口打破尴尬,只好在兜里掏巴掏巴,掏出两颗糖来。我捧着这两颗糖,放到御长潇面前的桌子上,特别无辜地冲他笑,希望他能有雅量。

我诚然是无辜的,是玉莲仙子带我来,又把我给卖了。

御长潇却只淡淡看了那两颗糖一眼,丝毫没有动手剥糖吃的意思。

我懂!我明白!

我拿起一颗糖来,殷勤剥开糖纸,亲自喂到他嘴边,只要他张嘴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吃到他喜欢的甜食。讨好至此,御长潇却连嘴都不愿意张,只静静看着我,就好像……唔……怎么感觉像是我强吻了他一样!

这事儿可不能瞎赖!

说到强吻,我的目光不自觉落到御长潇的面颊上,那里有一条挺长的吻痕,是九儿嘴上的胭脂……擦了御长潇一脸。

我看得想笑,辛苦忍住。

御长潇察觉我的目光,大拇指在面皮上拭了拭,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看。

他一变脸,我立刻警觉,忙提了袖子上前,巴巴给他擦脸。

他坐如泰山,肩脊宽阔笔直,我弯腰给他擦得仔细,一点一点将那鲜红的胭脂擦得再没一点痕迹。

「好了。」擦完脸,我直起腰,笑得可乖可甜,「没留一点痕迹!」

御长潇道:「不够。」

怎么不够?我凑拢仔细瞅,很干净!

不过,这事儿犯不着较真儿,本着讨好一个人的原则,我非常狗腿地再度弯腰,假意特别认真地又擦一遍:「这次真好了!」

御长潇却肃着脸:「我不喜身上沾染别人的气息。」

我自动翻译了一下,是嫌我靠太近?我立马往后退,可,御长潇突然捉了我的手,我于是明白过来,他不喜欢身上沾染九尾狐狸的气息。

这便叫人为难了。

「那怎么办?要不你去洗个澡?」

我的提议显然不合战神心意,他眉眼不动,瞧这意思,像是想让我想办法,我挖空心思翻来覆去那么一想:「有了!你等我一下!」

我抽手想走,第一时间没有抽动,御长潇捉着我,直到我回头去看他,他才慢慢把手松开。

几个意思?怕我跑了不成?哪能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拍着胸膛跟御长潇保证:「你放心,我去去就来,你可千万别走,在这儿等我哈!」

我飞一般跑进虚清山的林子里,采了一大把秋蓉花,屁颠颠跑回观星台,御长潇果真还坐在那里,连动作都未曾改变,我将一大把秋蓉花递给他:「喏!给你!这花香得很,能盖掉别的气息!」

御长潇抬起头来看我,我发现他很有些喜欢盯着我看……我困惑地摸了摸脸,又把花往他怀里递,他伸手接过那一大捧秋蓉花。

被鲜花簇拥的战神,颇具滑稽感,他抱十八般兵器远比抱一大簇花儿更合适,不过,抱花而坐的战神终于不再那么高不可攀了,我自觉立了功,乐呵呵在他身旁坐下,又剥一颗糖,殷勤喂到他嘴边。

御长潇张口含了那颗糖,他的唇不经意间刷过我奉糖过去的指尖,不知为何,我的心因着那触觉轻微颤抖了一下。

6

九尾狐狸被寰渊剑牢牢钉在虚清山上,挣脱不得,日日哀鸣。

虚清山没一个人管她。

不久后,青丘来了一位狐大仙作揖叩首请求将九儿讨回去。

战神连府门都没开,只给他留一句话:「拿琉兽角来换。」

我的琉兽角早叫九太奶奶做成了酒樽,日日宴饮时,都要拿出来在众仙跟前炫耀一番。琉兽角乃是九太奶奶的脸面,而九儿是青丘这一代唯一一头九尾狐,脸面和九儿孰轻孰重,这是战神留给青丘的问题。

小半月后,狐大仙带来琉兽角换走了九尾狐。

时隔数百年,我终于再次见到自己的角,那已然不再是一只角,而是一个精雕细琢的酒樽,是我曾被侮辱至尘埃里的证据。

战神将装着琉兽角的盒子递给我,我打开看了一眼便合上。

「我能将它送回魔族吗?」我问战神。

战神并未立刻拒绝我的请求,我隐约看到一丝希望,抱着他的腿期期艾艾往下跪:「求战神通融,我送一只无用角回去,对天族构不成什么威胁,不过是全了我琉兽一族与魔族的情分,换我良心安慰罢了!」

我言辞恳切,抱着御长潇的腿不撒手。

御长潇居高临下俯望我,良久,才略微无奈道:「也罢,我便替你跑这一趟。」

我把他的腿抱更紧了:「不用!不用!你是我们魔族人的心理阴影,你去得给他们吓死!我还是求玉莲仙子帮我跑这一趟吧!」

御长潇将我从他腿上捞起来:「你说我是什么?」

我道:「你是震古烁今第一战神,是我心中唯一伟大的神明。」

御长潇这才愿意放过我。

玉莲仙子已经很久没出虚清山,我磨破了嘴皮子,外加撒娇、卖萌、打滚、贿赂齐上阵才终于央得她愿意跑这一趟。

虚清山前往魔族,路途遥远,然而,玉莲仙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风言风语在天族流传,说战神偏私琉兽,辐及魔族。

我哪里有空搭理这些疯言疯语?我刚从御长潇那儿得到一批稀有食材,是他去女兀山打蛮兽时特意给我带回来的,食材之多,堆满院子,我头疼要不要风干一些,泡一瓶子泡菜,或者腌一罐子酸菜。

我打理着食材瞎琢磨,院子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定睛一看,呵!昊坤!

昊坤还是和以前一样,戴金冠,穿金甲,踏金靴,只是那金冠仿佛更高了些,闪得我眼睛都快瞎了。

我不禁疑惑,这人是得多不自信,才非得一身金光闪闪?

我以前肯定是被他闪瞎了眼睛才觉得他英姿飒爽,气魄动人……哎,往事不堪回首!以前喜欢得不行的男人,如今我都不想承认认识他。

可,天族太子无比自信,朝我微笑,露出八颗牙齿,唤我道:「霸溪,好久不见。」

我一副吃屎表情:「是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有何不敢?」昊坤毫不掩饰自己的嘴脸,「你莫不是以为能找我算账?少不自量力了!我乃天族太子,便是骗了你,伤了你,斩杀了你,你又能奈我何?」

「天族太子?」我毫不客气送他两声呵呵,「诸尊神不认的天族太子,千古以来,你是第一个。」

昊坤脸色剧变,他被我戳到痛处,气得直接动手打我。

我真不知老奸巨猾的天帝怎么会选这么个傻子来当太子?我可是琉兽!连战神御长潇都因忌惮琉兽而长年将我监视在他眼皮子底下,我们琉兽即便不修炼亦不是区区一个大仙能轻易战胜的。

昊坤还没打到我身上,我先一巴掌拍到他脸上,他被我打得愣是傻了一秒,我紧接着一脚将他踹飞,他飞了老远,撞断我院子里一棵树才堪堪停下。

我装模作样拍拍手上的灰,满口挑衅:「就这?昊坤,你穿得人模狗样,实际很不行啊!」

昊坤趴地上,久久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我从来表现得弱小无力……他叫我捧得完全找不着北!

我跷着二郎腿在他面前坐下,口中嗤笑不止。

昊坤不信邪,从地上爬起来,金光闪闪的宝剑疯了似的往我身上削,可他的剑跟御长潇的比起来可差远了,在我眼里,他的动作又慢又蹩脚,处处是漏洞,我左闪右闪,他愣是伤不到我分毫。

我跟猫戏老鼠似的,逗着他左一下右一下,好不惬意。

他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一声怪叫,拿剑指着我的鼻子:「霸溪!你休要猖狂!你不过是仗着御长潇护着你!等我娶了青丘九儿,联合众仙家之力,定将你大卸八块!」

我慢悠悠晃动脚丫子,丝毫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你们家好生奇怪,昔年青丘美艳九尾狐对战神穷追不舍,战神不要,叫你爹捡回去当宝。如今又一只九尾狐上赶着来虚清山伺候,战神不要,你又捡回去当宝。你跟你爹怎么那么喜欢捡别人不要的东西?难道别人不要的更香吗?」

「你给我闭嘴!」

昊坤不受激,说他两句,他就急赤白脸,动用一个好生厉害的法术来杀我。这法术携天雷轰隆隆向我砸来,我们琉兽皮糙肉厚,不怕雷砸,可这玩意儿砸着疼啊!

我忙不迭想逃,偏那雷对我紧追不舍,我逃无可逃,眼看粗壮的巨雷在我头顶凝聚而成声势浩大,我暗叫一声糟糕,摆好姿势正欲硬刚,便此时,利剑劈斩向天,剑之所向,雷云俱散,化为云烟。

是寰渊剑。

御长潇来救我了!

我扭头冲昊坤得意一笑,笑意方歇,御长潇和天帝,还有天宫几位天官纷纷出现在我俩身侧。

我一见御长潇便朝他飞奔而去,恨不得一头扎进他怀里。

当然,我不敢。

我一脸惊吓奔到他身边,怯怯牵了他一角衣袖,仰头向他告状:「太子要掳我回天宫,我不肯,他想用强。」

昊坤脸一绿:「胡说八道!本宫何时要掳你?霸溪!你诬陷本宫!好大的胆子!」

他这么一吼,我更害怕了,捏着御长潇衣角的手都在发抖,眼泪更是不由自主浸透眼眶:「他有!他居心不良!」

昊坤气急败坏:「畜生!休要胡说!」

他没来得及骂更凶,寰渊剑径直飞刺而去,破风声猎猎,昊坤头皮一紧,叫骂声戛然而止,寰渊剑擦着他的脸皮飞过,骤停在半空中。

御长潇的声音冷冷淡淡,他问昊坤:「你为甚单独来找她?」

昊坤语塞。

身为天族太子,他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他来找我是为羞辱我吧?如此难等大雅之堂的事,他若坦白说出口,不是更叫人觉得诸尊神对他不服不是没有道理吗?

不过,昊坤这人素有几分急智,他只顿了一瞬便道:「我与霸溪之间尚有私事未言明……」

我如同遭受奇耻大辱:「谁与你有私事?你口口声声说要迎娶青丘九儿,联合众仙家之力,把我押回天宫,大卸八块,这难道是你所谓的私事?」

我揭了昊坤的老底,昊坤如同发怒的狮子狂瞪着我,恨不能将我撕肉啮骨,然,御长潇站在那里,他没说话,旁人不敢轻言,更无人敢轻举妄动。

我一骨碌说完了话,没给昊坤留一分脸面。

御长潇转头看向一旁的天帝:「天宫今日所为何意?天帝向我索要霸溪,太子直接动手抢人,难不成本尊的意见并不紧要,你们想带谁走就带谁走?」

天帝道:「误会,误会,太子断然不敢有此念头,想来是年轻人之间相互置气罢了,战神切莫当真。」

随后,天帝笑眯眯向我看来:「霸溪,在虚清山过得可好啊?」

我身子一颤,将御长潇攥得更紧了。

御长潇敛眉,回了个身,将天帝落在我身上的视线隔断。

「既是误会,天帝便率众回去吧,往后不必再为霸溪之事特意前来虚清山一趟,本尊心意已明,不再更改。」

众仙皆面色讪讪向天帝看去,天帝脸上则毫无愠色,反而笑意温和:「虚清山十三尊神几乎尽数死于魔族之手,想来战神比我等更知魔族的凶残狡诈,看管霸溪之事,托付给战神,我等自是放心!」

「魔族虽可恨,到底已受天罚,我天族并非睚眦必报之徒,」天帝又招呼我道,「霸溪,你得空时,也可回天宫转转,你阿弟的头颅至今挂在天碑上,自打你离开后,再没人去拜祭,瞧着亦有几分可怜。」

我闻言,面不改色:「我们琉兽死就死了,不在乎尸身流落至何处,我在虚清山同样可以祭拜我阿弟,天帝大可放心。」

天帝点头微笑:「如此便好。」

送走天帝等人,御长潇打算回战神府,我攥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御长潇走出两步,我跟上两步。

御长潇回身,令我:「放手。」

我乖乖松手,他转头继续走,我仍跟在他屁股后头,他走一步,我走一步。

御长潇揉揉眉心,不得不再度回头:「霸溪,你想作甚?」

我道:「我想跟你住一块儿。」

御长潇沉默两秒:「为何?」

我绞着手指头:「他们想带我回天宫,昊坤要来掳我……」

御长潇道:「他不敢。」

这我不管,我把脑袋一埋,倔了巴拉的样子,慢慢从嘴里蹦出一句:「我怕……」

复又伸手去逮御长潇的衣角:「我住战神府,天天给你做秋蓉糕吃。」

御长潇垂眼看了看我巴巴攥着他衣角的小拳头,终于没再拒绝,丢下一句:「随你。」

我如蒙大赦,当夜便包袱款款搬去战神府住下。

诚如御长潇所说,其实我并不害怕昊坤来抓人,昊坤那个窝囊废想抓我,也得抓得住才行,我只是想住战神府,想同御长潇住一起。

和御长潇同住的第一天,为了挣表现,我做的秋蓉糕又大又软。

御长潇在窗前雕刻着什么,我仔细一看,原来寰渊剑变小了,小得跟一把刻刀似的,他正拿着它雕刻一块方形混沌石。

混沌石乃炼制法器的极佳材料,想当初,天宫也曾出现过这么一块石头,只拳头大小,一经出世,立刻叫那群酷爱炼制法器的老神仙们抢红了眼,如今这么大一块混沌石被御长潇握在手中,我心下直呼好家伙,可千万别叫天宫那群老神仙发现了,不然,他们非得抢到虚清山来不可。

御长潇仿佛也打算拿混沌石炼制法器,他正在给法器塑胚形,是一朵盛开的秋蓉花,花瓣层层叠叠,千姿百态。

没想到那双为杀戮而生的双手居然能雕刻得出这么美丽的花朵!

瞧着,应是要做成一根发簪,乃女子所用之物。

我左右打量,歆羡不已:「真好看!秋蓉花发簪,玉莲仙子定然喜欢!」

御长潇头也不抬:「师妹足以自保,无须法器相助。」

这么说来,这玩意儿并非为玉莲仙子炼制?!我顿时奇了大怪:「这法器是送给谁的?」

御长潇不紧不慢道:「寰渊剑每雕刻一次,剑气便往里浸透一分,剑气积灌,自成威压,此法器重防守,不重进攻,不过,为防万一,我会往其中注入一缕杀意,霸溪,你记着,杀意只此一缕,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滥用,用了就没了。」

我:「啊?」

战神道:「听明白了吗?」

我:「噢!」

「原来这法器……是送给我的呀……」

战神沉默不语,只一心一意雕刻。

我骤然有些脸热,便也住了口,没再继续追问什么。

为炼制法器,御长潇要出门寻找材料,他打算自个儿去,我不答应,死活要跟。

我同他掰扯出一百种理由,什么怕他一走,天宫便派人来抓我,什么我一个人在虚清山会孤独寂寞冷,什么我想出去见见世面……

御长潇拗不过我,只好带上我同行。

我们一起去了许多凶险之地,终于找齐所需物什,御长潇给我炼制的法器一定差不了,因为寻来的每样材料几乎都有灵兽守护。

也就是他,要换一个人,想拿到这些材料,谈何容易?

我们在外浪了一圈,回虚清山后,御长潇着手开始炼制。

秋蓉簪出世那一日,簪身环旋五彩流光,天动异象昭示有异宝横空出世,这消息本应震动四方,奈何御长潇不喜张扬,抹去了秋蓉簪的异彩,使其变为一眼看去平平无奇的簪子。

他拂着长袖,将簪子托送到我跟前:「给你。」

我接过簪子,拿在手中,细细打量,到底是精心炼制的异宝,即便不再光华四溢,依然锋锐难挡,我简直爱不释手,第二天就挽起乌泱泱的黑发,插上簪子屁颠颠儿去见御长潇。

我眯着眼睛笑,露出一口小白牙:「战神!簪子好看,我很喜欢!」

御长潇长眉微扬:「嗯。」

我控制不住伸手去摸头上的发簪,一摸到就笑成仓鼠,一会儿摸一下,一会儿摸一下,直把挽起的长发摸乱了,苦恼往桌上一趴:「玉莲仙子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想给她看我的簪子。」

御长潇于是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不像一方尊神,只像一名风神俊朗的年轻男子。

不管是人还是仙都经不住念叨,我心心念念着玉莲仙子,果然没多久便梦想成真,玉莲仙子打魔族回来了,她回来的同时还带回来一则消息,天宫要与青丘结亲,太子昊坤将迎娶青丘九儿。

没想到啊,真叫昊坤打对了算盘,青丘居然真要把九尾狐狸嫁给他!我很为九儿打抱不平,昊坤那厮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娶上那么漂亮的老婆!

我取下秋蓉簪给玉莲仙子看:「战神为我炼制的,好不好看?」

玉莲仙子一将簪子过手便晓得了这玩意儿的厉害,立时吃起醋来:「师兄好生偏心,为何只你有,我却没有?」

我道:「战神说你厉害,我太弱,给我个簪子护身。」

玉莲仙子展眉而笑:「确也如此,我无须法器护身。」

我见她不吃醋了,便又问她:「你此去魔族怎样?」

她道:「魔族如今与千年前相比很是凋零,我将你的角送去魔宫,新任魔王将它供奉在塔楼里,因你的魔角被做成了酒樽,他们很为你愤慨。」

我不禁感慨:「既觉受辱,就该奋进!他们要是懂得上进,魔族兴许还有未来。」

玉莲仙子不喜我如此牵挂魔族:「霸溪,你何苦如此放不开?只做虚清山的霸溪不好吗?」

只做虚清山的霸溪?怎么可能呢?我是琉兽啊……我们琉兽世世代代受魔族供奉,与魔族密不可分,要魔族琉兽成为虚清山的琉兽,自古以来,只有一种方式可算得上顺理成章……

我撑着脑袋,歪头看对面的御长潇。

「战神,你想娶我吗?」

御长潇原本在喝茶,闻言,整个人狠狠顿了一下。

他抬眸凝向我。

我掰着手指头算给他听:「你看啊,你若娶了我,我便是你的妻子,天宫再没理由随便将我抓走……我也可以从魔族琉兽变为虚清山的琉兽,你的琉兽……一切顺理成章,是不是?」

御长潇放下茶盏,肃色道:「霸溪,有些话需想好再说。」

他似乎并不乐意娶我。

我摸摸鼻子:「噢……」

又厚起脸皮:「那我想好了再来问你,你抽空也想一想哈。」

为显庄重,我特意搬离战神府回到之前居住的屋子,在屋中冥思苦想两天,第三日,我拉开房门,兴冲冲跑去找御长潇。

「我想好了,咱俩成亲这事儿,真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巴拉巴拉将一大堆好处讲给御长潇听,御长潇不动如山地坐在那里,我讲得口干舌燥停下来,满怀信心地问他:「战神,你说呢?」

御长潇道:「霸溪,结为仙侣需两情相悦,并非只论好处。」

「两情相悦?」

我明白过来,大抵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与他成亲,需得相互喜欢,相互中意,就如曾经我很喜欢昊坤一样。

想明白这层以后,不知为何,我反而没那么放得开了,我抬眼偷偷盯了盯御长潇,他静静坐在我对面,手指摩挲着茶杯,目光凝视杯中茶水,长眉俊目,沉静如山。

我紧张得直绞头发,半晌,才磕磕巴巴道:「那、那也成!两情相悦的话,我、我也是可以的。」

摩挲茶杯的手指停了下来,御长潇的视线射向我。

我紧张得头发都快揪掉了,心里止不住犯嘀咕,两情相悦,单一句我可以是不够的,也得他可以才行,对面之人乃是威慑四方的尊神,两届九尾狐都未曾将他拿下……我又如何拿得下?

可,我们琉兽天生皮厚,不怕害臊,我既表明了心意,即便很是不好意思,依旧莽起胆子问:「战神,你呢?」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御长潇的声音。

他道:「我去女兀山,不为除蛮兽,是为躲你。」

「女兀山半年,我心中所念,是你。」

「我且问你,霸溪,你的招惹到底存有几分真心?」

他说此话时,目光悠长,我迎着他的目光,有些伤心地撇过头去:「我知道了,你不信我,不信便算了。」

7

我几乎仓皇从战神府逃走,仓皇的是内心,表面我只作伤心状。

御长潇凝视我离开的背影,我不能分辨,他到底看透了几分?

我变得怏怏不快,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玉莲仙子察觉我久未给她送好吃的去,特意跑来找我,见我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样,惊问:「怎么了?」

我不答,持续有气无力。

她陪我几日,焦头烂额。

我像被抽走了活力,笑也不笑了,闹也不闹了,连人形也不要了,变为本体,在林子里软绵绵趴着。

趴了小半月,御长潇出现在我面前。

我一见他便开始落泪,委屈巴巴把脑袋埋进前肢,不愿看他。

他立在我跟前,叹口气,伸手抚摸我毛茸茸的脑袋:「是我的错,莫要生气了。」

我发出一声哀伤细鸣,探出眼来,伤心望着他。

他温柔揉弄我的脑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忧伤:「霸溪,师傅曾说我有一场情劫,我原是不信的。」

我眨眨眼睛,仿佛似懂非懂。

他拍了拍我的头:「变回来,我带你回家。」

我乖乖变为人形,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他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我顺势钩住他的脖子,向他倾诉:「是你不好,让我伤心。」

他道:「嗯,是我不好。」

我开始频繁往战神府跑,比去玉莲仙子那儿还要勤,活脱脱一个热恋中的女人。

每次我去,御长潇都在窗前等我,我一进战神府就能瞧见他看我的视线,我的精神为之一振,鸟儿似的向他飞去。

我终日混在战神府,很有些乐不思蜀,回自个儿屋的时间一日比一日晚,某日,我照常哼着小曲推开房门,屋内,一道曼妙身影转过来,月光洒在她脸上,依旧是那样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脚步一顿,愉悦的心情瞬间沉入谷底。

从前,九儿来虚清山,婢女两行,彩云三丈。

如今她来,用法器掩去气息,偷偷摸摸等在我屋里,做贼一般。

我掩上门,点燃屋内烛火,慢腾腾看向她,问:「你为何来这里?」

九儿道:「霸溪,你可想嫁入天宫,嫁给昊坤,做天宫太子妃?」

嫁给昊坤?我弯了嘴角。

九儿以为我因她的提议高兴疯了,整个人容光焕发:「我知你与昊坤曾有一段情,他因你是琉兽而辜负于你,若你不是琉兽,他便不会再嫌弃,对不对?」

我歪了歪脑袋,应得很是乖巧:「是吧。」

九儿眼睛一亮:「那你可愿与我互换身体?」

我道:「什么?」

九儿迫不及待向我解释:「我有一秘法,可与人互换身体,互换以后,我成为你,你成为我,我以你琉兽的身份继续生活在虚清山,你以我九儿的身份去做昊坤的妻子,当天宫太子妃,未来的天妃,只要我俩不说,谁也不会发现,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我未曾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有人垂涎我的身份。

这实在是一件新鲜事。

我问九儿:「为什么?」

她不答,只一个劲儿诱惑我:「你不是喜爱我的长相吗?若我们换了身体,这个长相就是你的。我是青丘这一代唯一的九尾狐,狐族长辈重视我,同辈捧着我,众仙家亦给我几分薄面,你若与我互换身份,这些尊崇往后都属于你。」

她说得兴致勃勃,我听得津津有味,见我神往不已,九儿越发难耐:「怎么样?换不换?」

我装糊涂:「你说了这么多,为何只字不提你想得到什么?」

「你不必管我想得到什么,」一直得不到回答,九儿几欲失去耐心,「你只管回答,你是否愿意与我互换身体?」

我语气轻巧,笑容满面,道:「不愿。」

九儿一蒙,脸色骤变。

我笑将她望着:「九儿,你不说,我亦明白,御长潇爱我,你看出来了,是那天他将你钉在观星台上时看出来的,对不对?」

九儿一双妙目狠狠瞪我。

我哂笑:「昊坤怎么比得过战神?他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呀!」

至此,九儿大抵终于明白我不可能愿意与她互换身份,她沉着脸,眼里蔓上几许恶毒:「霸溪,你最好想清楚,你今日拒绝我,他日我为太子妃,定将你魔族夷为平地!」

来了,又来了!

天族惯用的伎俩。

从天帝开始,仿佛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可以拿魔族来威胁我。

每个人都威胁得不遗余力。

我好生唏嘘:「九儿,其实你不该来。」

「你不该独自前来找我。」

「更不该用法器避人耳目。」

「天族是打败了魔族没错,但,打败魔族的不是你,甚至不是你们天族的天兵天将,打败魔族的是战神,是虚清山十三尊神,你怎么有胆量送上门来?难道这么快你们就忘了吗?琉兽当初是怎么将你们天族杀得血流成河的!」

随着我的话音落地,九儿的眼眸逐渐爬上惊恐:「霸溪,你想干什么?我乃青丘九尾,我姑母是天妃,我青丘老祖宗九太奶奶曾拿你的角当酒樽!你敢动我!青丘不会放过你,天宫也不会放过你!」

我促狭不已:「真是个傻姑娘,你以为我怕吗?」

她终于胆怯地步步后退:「你疯了!战神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他若知道你……」

「他不会知道!」我矢口将她打断,「我原本不想这么快的,九儿,你不该……真的不该……自己送上门来!」

我朝九儿扑杀过去,兽爪直取她纤弱的脖颈。九儿哪敢不避?就地一个打滚。甫一躲开,她立刻从怀中掏出一颗碧绿珠子,召唤出一道法术向珠子打去,那是掩她气息的法器,她倒不笨,想破了法器,招来御长潇,可是,她依旧犯了不自量力的错,既是连御长潇都能瞒过去的法器,又岂是她能毁得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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