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朝暮

出自专栏《心跳失控:才不要喜欢你》

我是一只小黄鼠狼精,被炸鸡店老板摁在墙上,贴在我耳边问:「想吃哪种鸡?」

我咽了咽口水,怯怯道:「椒、椒盐的……」

他轻笑一声,勾起嘴角,「真不巧,卖完了。」

01

我是一只新化形的黄鼠狼精,刚刚被族人丢下了山。

他们黑溜溜的眼睛无情又冷漠。

「你吃了那么多年白食,如今成年了,要是再学不会杀鸡捉鸡,就死外面别回来了。」

可是……

杀鸡这么血淋淋的场面,

多吓黄鼠狼呐!

02

天无绝人之路,

我这只全世界最机智的小黄鼠狼,

在炸鸡店找到了一份工作。

签完合同,我迫不及待给暗恋对象莫泽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小九儿不仅没有死外面,还挣了大钱,下次可以送他一台新的相机。

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回。

没有关系呀,等下次见面,他就会用新相机给我拍照啦。

我美滋滋地想。

我咔滋咔滋啃着鸡叉骨,朝招我进来的小李哥说:「事业有成,衣食无忧,我觉得我好幸福。」

小李哥白了我一眼,说:「打工人,你是不是对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咱们老板年纪轻轻拥有全城的炸鸡店,那才叫事业有成,衣食无忧。」

小李哥说这话时,双手托腮,睁着一双星星眼,俨然把老板当成了人间理想。

而我,想着全城的炸鸡店,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口水。

老板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03

店门口停了一辆暗红色的玛莎拉蒂。

走下来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腰细腿长,十分英俊。

小李哥忽然站直了腰,小心又紧张地叫了一声「老板」。

来人淡淡应了一声,眼风扫过我,停住了脚步。

这位帅哥就是老板吗?

我跟着甜丝丝地唤了一声:「老板。」

那人没应,皱着眉对小李哥道:「怎么什么人都招,这个不要。」

我:?

那我的相机怎么办?

那我明天吃什么?

04

我在菜市场蹲了一上午。

笼子里的那只大公鸡,一身花绿皮毛油光水亮,打起鸣来中气十足,吃起来肯定很补。

旁边那只老母鸡也不错,肚子圆滚滚的,屁股底下有个蛋,咕咕叫着。

额……

老母鸡会比大公鸡好杀一点吧。

我舔舔嘴唇,终于鼓足勇气,从地上捡起一根别人不要的菜叶,小心翼翼接近它。

刚刚碰上它的羽毛,老母鸡忽然猛烈地跳起来,一边扑扇翅膀,一边试图用尖尖的嘴和利爪啄我。

……

救命啊!

我尖叫着跑出了菜市场。

05

我为自己的蠢和怂而自责,

不是说有血脉压制吗?

为什么我那么不中用。

我坐在「霸王炸鸡」门口,扒拉着手机里的大公鸡照片,哭得无法自理。

小李哥挠挠头说:「要不……你再去求求老板?」

06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房间号,

我在名贵的小区门口等了很久,才等来那辆暗红色的玛莎拉蒂。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颜色倾城的脸,「有事?」

肚子适时响了一声,我吸吸鼻子,委屈道:「肚子饿,想吃鸡。」

「……」

「不是,我是说,老板,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后面被堵住的车开始按喇叭。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先上车吧。」

07

老板家可真大啊,

得有 300 平吧。

大也有大的坏处,空荡荡的客厅,不断回响着我肚子的咕噜声。

一层叠一层,都快出合声了。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我死死按着胃,朝老板投去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老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眉梢挑起,很严肃地问:「错哪了?」

我怎么知道我错哪了?!

你就那么毫无理由的开掉了我!

好委屈呜呜。

认真思考后,我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我那声『老板『叫得不够甜?」

他好看的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恰恰相反,你叫得太甜了,有点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笑得人畜无害,却直接把我从沙发上吓得掉到了地上。

这话是有心还是无心?

「好端端的怎么摔了?没摔疼吧?」他蹲到我面前,十分好心地将我扶起来。

观其神情,确实是一副关切的样子。

不行,这个险不能冒。

「不、不疼,那个……出来的时候家里好像忘记关煤气了,我先走了老板。」

「行,我送送你,小区电梯得刷卡。」

两分钟后,我和老板在一楼面面相觑。

一群大白正在拉封条。

「9 栋出现了新冠确诊病例,根据疫情防控需要,对本小区实行临时管控。临时管控期间,居民居家隔离,不得出入。」

……那我去哪?

我扭过头呆呆地看着他。

沉默半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跟我回家吧。」

08

「饿了吧,来者是客,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老板把袖子朝上挽起,打开冰箱,一副要下厨的样子。

顺着看过去,冰箱里有玉米、白菜、胡萝卜,还有鸡胸肉。

不能暴露身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我违心道:「吃点蔬菜就行。」

「只吃蔬菜吗?你这小脸黄的,要不要来点肉?」

我舔舔唇,继续违心道:「不用了,我减肥。」

他忽然靠近我了一些,「吃鸡胸肉不会胖的,确定不来一点?」

老板的俊脸在我眼中已经不是脸了,是潘多拉魔盒,是花言巧语的撒旦,是诱骗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的毒蛇。

「那就……来一点吧,是你逼我吃的哦。」

他轻笑,点点头,「是我逼你吃的,吃胖了算我头上。」

在我灼灼的目光中,老板把鸡肉拿出来,放到砧板上,才切了一下,忽然哎呀一声。

「怎么了?切手了?」我冲过去,执起他的手细细查看。

清冽的嗓音从头顶响起:「突然想起来,这鸡肉买了好几周了。」

他作势闻了闻,然后不容置疑地说:「已经坏了。」

继而当着我的面,拎起那块鸡肉,轻飘飘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饿了一天我:……

忍住眼泪,

忍不住了,

哇呜呜呜呜呜呜。

「你哭什么?」

肚子咕噜一声,我啜泣着说:「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迷眼睛。」

男人笑了一下,抬手揉揉我的头,「瞧把你可怜的,冰箱里还有些炸鸡,去拿过来。」

09

不愧是连锁全城的炸鸡,外表金黄,香酥脆嫩,摆在餐桌上,腾腾冒着热气,不断散发出勾人的香味。

「一、二、三、四……」

「你在数什么?」老板忙完坐到我对面。

「唔,我在数这个炸鸡,一共有十二块,我吃四块,老板吃八块。」

客人的礼仪我还是懂的,要矜持。

不想老板露出了一个冷酷又诡异的笑容,他撑着下巴,阴恻恻道:「你全吃了吧,搞不好这是最后一顿。」

他他他他他什么意思?

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往腰椎蹿下去,我筷子上夹着的那块鸡排吃进去也不是,放回去盘子里也不是,手一抖,鸡排掉到桌子上,滚了两滚。

「啧,不是想吃鸡?我亲自做的,你可不能不吃。」他一双剑眉皱起,重新夹了块炸鸡放到我碗里,温声催促:「趁热,快尝尝。」

「我——这——老板你——」

我吓得话都说不全了,上牙磕磕巴巴撞着下牙。

这玩意儿不会有毒吧……

没毒也有迷药,我看过法制频道,涉世未深的少女吃了陌生人递来的东西,再醒来时候躺在浴缸,不仅失了身,还少了一个肾。

老板长得这么好看,想不到人面兽心,居然舍得对我这种小可爱下手。

咽了一口口水,我小声道:「刚想起来,我……鸡肉过敏。」

他一挑眉,手指在餐桌上嗒嗒敲着,像死神敲响的丧钟。

我愈发坐立难安,顶着一脑门冷汗讪笑:「突、突发季、季节性的。」

无声的拉锯战展开,对视几秒,他终于大发慈悲道:「那好吧。你紧张什么呢?我又不会逼你。」

我哈哈两声:「老板貌美心善,还给我做饭,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紧张。来,老板,我给你盛碗汤。」

他漫不经心嗯了一声,咔滋咬下一口鸡排,半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样子。

没……没毒啊?

我盛汤的手一抖,忍不住道:「好吃么?」

「好吃呀,过两天是物业送菜,就没有鸡排吃了,所以我才叫你趁最后一顿多吃点。」

?????

是这样?那你刚刚不会把话说清楚吗?

他那双桃花眼移到我身上,意味深长道:「可惜某人鸡肉过敏,只好我勉为其难全吃了。」

又尝了一块炸鸡,他笑眯眯补充道:「你记得千万别碰炸鸡,不然有过敏反应隔离在家也不好找医生。」

我:……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委屈过。

「诶,你眼睛怎么了?」

我抬手压着快要决堤而出的眼泪,颓然道:「老板,你家戳眼睛的风怎么一阵一阵的,要不咱们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一声轻笑响起,老板递过张纸巾给我,笑道:「你真好玩,叫什么名字啊?」

肚子咕咕叫,我咬着唇道:「我叫许朝朝,朝朝暮暮的朝,家里排行第九,你也可以叫我小九,老板,你别裁我,我干活很勤快的。」

「朝朝是吗?」他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那工作的事……」

「以后再说。」

10

为了彰显勤快,吃完饭,我抢着洗了碗,又把厨房上上下下抹了一遍。

老板则是接了个电话就进了书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手机叮咚一响,拿起来一看,是莫泽回了我个「嗯」,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当即又回了他一条,「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出门记得戴口罩,我在外面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那边过了很久也没有再回。

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夜色悄悄来临,我端着杯咖啡敲开了书房门。

小心翼翼把咖啡放到他桌上,我斟酌着开口:「老板,我今晚睡哪呀?」

老板喝一口咖啡,淡淡道:「睡沙发。」

「啊?哦……」

你们家这么大连个客卧都没有吗?

「怎么?不乐意?」他拉下了脸。

「不是不是。」我连忙摆手。

他啧了一声,又道:「你一个小姑娘,让你睡沙发也不好,要不这样吧,你上我屋睡,我去睡沙发。」

那哪行!

我疯狂摆手,连连拒绝。

他黑曜石般的眸子转了个圈,上下打量我一眼,散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然……咱两睡一张床?」

啊?!

双手下意识捂在胸前,脸红成个虾子,我支支吾吾道:「这个真不行……」

他倾身靠近我了一些,眸中闪过挑逗的光,循循善诱:「怎么不行?我觉得很行,沙发又硬又窄,没谁想睡沙发的。」

我欲哭无泪,紧紧抓着衣服,「老板……我打小腰板硬,就喜欢睡沙发。」

「哦?是么」

我握拳坚定道:「是的,自小在沙发上睡大的。」

他轻笑一声,直起身一本正经道:「原来是你自小的习惯,那这样的话我就不强迫你了。」

是夜,万籁俱静,我蜷缩在沙发上,裹着薄毯,囫囵睁着双大眼一动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老板潜规则了。

书房里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两点,屋子里传来一点响动,然后有轻微脚步声响起。

我赶紧闭上眼睛假寐,心想老板你可千万别乱来,我一个成了精的东西可不怕你。

脚步声在我身前停下,我浑身绷紧,那人却没了动作,半晌,上空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笑声,「笨,让你睡沙发你还真睡,那么多客卧不会自己找一个吗?」

随即一双手把我横抱起来,他身上有股清甜的咖啡香。我僵硬地挂在他手上,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装睡,一天没吃到鸡的肚子却在此时突兀地咕噜一声。

我:……

老板脚步微顿,然后胸腔处传来一阵细微地震动。

他肯定在笑我!!

啊!!!!

「得亏你是遇到我,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还不是你骗我炸鸡吃,哼!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

走了几步路,感觉他踢开了一扇门,把我放到一张床上,又盖上张厚实的被子。

「睡吧,熬出毛病来我可不算你工伤。你要是不放心,就把门反锁了。」

老板关上门走了,我竖直了耳朵听,再也没听到什么声响,困意来袭,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11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我醒得很早,看着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心想老板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叠好被子,又开始打扫屋子。

客人嘛,总要有客人的自觉,不能白吃白住,更不能赖床。

只是这大房子打扫起来着实不容易,一趟活做下来,一个多小时,浑身发汗不说,空着腹,眼前一阵一阵地出重影。

擦完最后一块玻璃,我长舒一口气,屈腿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太阳渐渐升起,整个城市一点点苏醒,远处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往下看,小区树木郁郁葱葱,桂花开得正好。

有些想家了。

「你在干什么?」

老板穿着件白色薄毛衣走出来,头发随意散落在额前,身上镀着一层浅金色的日光,显得他整个人温顺又柔和。

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他也是穿着白衣,一个非常挑人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异常契合。

好像……他天生就该是白色的。

我被这个突然涌出念头惊了一下,回过神,答道:「打扫卫生,老板,这段时间多谢你收留我,家务我都全包了,刚刚没有吵到你睡觉吧?」

他的眼神从地板、橱柜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我手里的抹布上,话音带着难得的赞许,「你倒是很懂事。」

老板满意就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我心头暗喜,继续大献殷勤,「老板,喝热水吗,我给你烧水去。」

说罢手一撑就要从飘窗上跳下来,不料因为蹲坐太久,血液不畅,这一下起得猛了,眼前一片发黑,没有如预期稳稳地落在地上,而是踉跄两步,无意识向前倒去。

身体扑在了一片坚硬上,用手仔细摸摸,还带着些富有弹性的柔软。

这好像是……

我用力甩甩头,眼前黑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额——被我手里抹布蹭上脏污水渍的毛衣。

视线一点点上移,老板那张白玉似面庞也如那件毛衣,铁青得不成样子。

我猛然反应过来,急得跳脚,忙抽出纸巾去给他擦拭。奈何毛衣吸水,那些污渍哪是能被轻易擦去的,我不死心,手上用了劲,打算再战。

「……够了。」头顶上方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老板嫌弃地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毛衣,咬牙切齿道:「「好摸吗?」

我赶紧放下停在他胸前的双手,红着脸道:「不、不好摸。」

「嗯?」他不悦地眯起了眼。

「……好摸得很。」

「……」感觉他的脸色更黑了。

真难伺候,我垂着头小声解释:「我低血糖犯了,有些头晕看不见路,那个衣服我会替你洗干净。」

「吃过早餐没?」

「没。」

「这么大的人了,低血糖不会自己弄早餐吃吗?」

可是炸鸡都被你吃光了,我吃空气吗?

肚子咕叽一声,我忍不住用哀怨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头上挨了一记暴栗,他不满道:「用什么表情看你老板呢?去热两杯牛奶,我去换衣服。」

哼!

打开冰箱,冷藏室正中间赫然摆着一只整鸡,我呆呆看着,迟疑着在脸上掐了一把,然后惊呼出声,痛的,不是梦!

「大呼小叫,怎么,牛奶成精了?」老板换了身衣服,懒洋洋倚在门上,双手随意插在兜里。

我兴奋地扭过头去看他,「老板……鸡!有鸡!」

他嘴角噙着丝笑意,「多大点事,也值当你这么高兴,你不是鸡肉过敏吗?」

「我……今天病好了,季节性的病好得快!」

「哼,就会说胡话。好了,中午吃黄焖鸡,现在把我的牛奶热过来,我饿了。」

我嘿嘿傻笑着,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中,屁颠屁颠取出牛奶加热。

「对嚯,老板,怎么会突然有一只鸡?」

「今早物业送过来的。」

「啊?我怎么没听到?」

他轻咳一声,「你睡那么死,能听到什么?」

「我睡得死吗?可是我起得很早诶,物业天不亮就送菜了?」

「……废话那么多,牛奶热好没?」

「喔,这就好了。」

12

老板做鸡真的有一套。

我只不过扒个蒜的功夫,老板已经把肉用小火煎了一道。

我望着那些泛着金黄微焦的鸡肉,眼神恨不得拉丝,可怜巴巴地伸出手,「老板……我能帮你尝尝咸淡吗?」

「不能。」

「……哦。」我不情不愿噘起的嘴。

一巴掌轻轻拍掉我的手,老板低声斥道:「烫不知道么?这么心急,出去洗手,把碗筷摆上。」

10 分钟后,主菜上桌,老板示意我开动。

我忍着胃里一阵阵收缩,扭扭捏捏地不动筷,看着老板老板欲言又止。

「你不是饿得一秒都不能多等吗?怕我下毒?」

老板挑了挑眉,我急忙摆手解释。

「那个,老板,你做的菜太好看了,我能不能拍张照啊,很快的!」

「嚯,还挺有仪式感,拍吧。」

我掏出手机,找着角度咔咔几下,又挑出拍得最好的一张,加了个高光暖色调的元气美食滤镜,献宝似的递给老板。

老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在屏幕上轻点两下,搜了一个微信号,把照片分享过去。

手机再回到我手上时,微信列表里头多了一个好友。

「对了老板,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给你备注一下。」

「李暮,朝朝暮暮的暮。」

这也太有缘了,我正啃着鸡骨头呢,闻言立马起身,「老板,我给你盛一勺蛋羹,这蛋羹真是绝了,嫩得跟果冻似的,你一定要……」

小腹忽然一阵闷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空气有一丝丝凝滞,面部肌肉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我看了一眼自己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默默拉了拉衣服下摆。

化成人形以后,生理期也会变吗……

啊这……当务之急是先支开老板。

我咬着牙把蛋羹盛完,皮笑肉不笑说完了剩下半句话,「你一定要端出去外面尝尝。」

老板接碗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我在他锋利如刀的眼神中,慢慢把屁股挪回了椅子上,硬着头皮跟他对视。

他抿住唇,面无表情道:「去给我倒杯水。」

我稳稳地钉在椅子上,小心翼翼道:「您端出去客厅吃,饮水机就在那,您还可以看会电视。

寂静。

我一抹头上的冷汗,勉强笑道:「哈哈,喝汤也是一样的,汤碗就在老板您手边,您自己盛一下哈。」

老板黑着脸,不悦地放下了筷子。

我:「您吃完了?!那快去休息吧,我来收拾就行。」

他:「……你是被夺舍了还是被魂穿了?发什么神经?」

我感受着身下渐渐晕开的湿热,坐立难安,「那您慢慢吃,不着急。」

老板盯着我,突然露出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邪魅一笑,重新拿起了筷子。

一块土豆滑了几下也没夹起来,又转去捞一块香菇,那手颤颤巍巍地,好容易夹起来又莫名一松,香菇啪叽掉回了盘里。

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半天也没吃上一口,心头大急,顾不得其他,劈手夺过他的碗,把每样都夹了一些,满满堆在他碗里。

这回他倒是手不抖了,睫毛忽闪,笑眯眯道:「太多了,烫,晾一下。」

我:……

他一手支颐,和我扯起了闲话,「诶,你说白素贞误食雄黄酒那回,维系不住人身时,心里想着什么呢?」

我哪有心思聊这,敷衍道:「怕吓着许仙吧。」

「有什么好怕,不就是长了条尾巴么,白素贞不喝雄黄酒,那你不吃什么呀?」

「我不吃香菜。」

他低头扫视一圈,「今天也没香菜,你怕什么?」

我不明觉厉,「没害怕啊。」

他还要再说什么,忽然鼻翼微翕,低头又轻嗅几下,探究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他蹙眉道:「血……你身上有伤?」

我:……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良久,我听见自己枯木般的嗓子发出腐朽的声音:「老板,那个,你……」

「你要什么?帮你疗伤?符咒?丹药?还是给你打个 120?」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家有没有姨妈巾……?」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空白,空白是老板脸上的表情。

良久,我听见他原本夜莺般的嗓子此刻低沉如老鸦,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想支开我是因为这个啊,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

「这种事我怎么早说……」

「那什么,我先去隔壁给你借一点,你想想需要些什么东西,待会打电话让物业给你送。」

老板急匆匆冲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又走了回来,解开衬衣盖在我腿上。

因为有意半转头避开视线,我得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抹红痕悄然爬上他白玉般的耳垂。

做完这一切,老板又跟阵风似的炫出了门。

衬衣触手温热,还带有洗衣粉的淡淡橙子香。

老板凶神恶煞,可是橙子味的老板,又有一点温暖。

13

好一通兵荒马乱,这顿饭终究还是搬去了客厅吃。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有些尴尬。

老板递过来个腰枕,我接过来,垂着头小声道:「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不怪你,也是我思虑不周,吃饭吧。」

他说着随手开了电视,一个慈祥的男音娓娓道来,「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大草原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

我悄悄红了脸,老板握着遥控器的手也莫名一抖,火速换了个台。

频道播的是《画皮》,美人坐在镜前,缓缓脱下一身人皮。

我惊惧地捂住眼,扯了扯老板的衣角。

老板淡定道:「这个小狐妖还挺可爱的。」

可爱?

我偷偷扒开手指缝,瞄了一眼,恰好看到镜头一转,美人床上躺着一个被剥了心肝的男人。

我呆呆地看了两秒,然后尖叫一声,扯过抱枕挡在了眼前。

老天爷,太吓黄鼠狼了!

抱枕被一股力道抽去,老板哂道:「你还怕妖精?」

我怯怯道:「建、建国后动物不准成精。」

我试图抽回抱枕,老板紧抓着不放,笑得一脸纯良。

鸡皮疙瘩蹿上手臂,无声沉默中,我后知后觉突然反应过来老板的话好像别有深意。

不待细想,手机忽地响起来,小李哥给我打了个视频,老板松了手,懒懒地靠回沙发。

我重新抱紧抱枕,按下了通话键。

「朝朝,你去求老板的事怎么样了?」

我偷偷瞥一眼老板,含糊道:「还行吧。」

「那就行,你一走店里还挺忙的,快回来吧。」

「说起来,朝朝啊,你身上这件衣服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我去,怎么感觉见老板穿过,这是他的衣服吧!」

「这个啊,说来话长,我来找老板,结果他们小区被封了。」

「所以你们同居了!你还穿着老板衣服……你们发展到这一步了!!」小李哥的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要怎么解释我在老板家来了大姨妈并且没衣服换这件事。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好妹妹老板面前多帮哥说说好话!」小李哥可靠地捶了捶自己的胸膛,给了我一个自己人的眼神,然后火速挂掉了电话。

又捅娄子了,我看看黑掉的屏幕又看看老板铁青的脸色,心虚地拉下嘴角。

「老板,小李哥那头我会去解释,还有……」

「嗯?」

「你做的黄焖鸡真的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老板撑着额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真是不让人省心。」

14

生理期身体终究不是很舒服,第二天我起晚了。

好在老板并没有起,屋子里静悄悄的,我换上物业送来的新衣服,轻手轻脚地开始打扫卫生。

有时候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轻轻的……轻轻的……然后成功碰翻了一个玻璃杯。

杯子「砰」一声炸开,碎屑四溅,这么大的响动,完了,老板肯定被我吵醒了。

一阵门铃声突然响起来,做贼心虚的我几步冲过去打开门,外面是送菜来的物业。

「今天没有鸡啊……」我看着袋子里的玉米土豆猪肉小白菜,失落地叹了一句。

「小姑娘爱吃鸡吗?疫情期间统一配送,再坚持坚持,等解封了出去爱吃啥买啥!」

送菜的大叔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我点点头道:「谢谢叔,这点困难我能克服,也就是随口一说,昨天送的鸡还没吃完呢。」

「昨天?昨天我们没有送菜啊,昨天忙着采购,今天是第一次送菜。」

「啊?那、那我说错了,是家里本来就有的鸡,记错了,记错了……」

打着哈哈送走物业大叔,我回到屋里,打开冰箱,昨天吃剩的半只鸡依旧好端端的放在里面。

物业没有送过菜,那这只鸡是哪里来的?我望向了老板的卧室——那个方向依旧静悄悄的,太安静了,以我动物的第六感来讲,安静得好像根本没有呼吸声。

我犹豫着唤了一句:「老板。」

无人应答。

室温好像陡然下降好几度,我感觉手脚冰凉,心脏不受控制收缩,一片静谧中,几乎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这间装饰华丽的屋子现在好像成了囚笼,处处透露着诡异。

深吸一口气,从地上拾起块碎玻璃,壮着胆子慢慢摸近主卧,我咬咬牙,用劲猛地推开了门。

屋里没人!

床铺散乱,是昨夜睡过的痕迹。

小区处于疫情封控中,老板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除非他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屋外再次传来敲门声,「801 的住户,出来测核酸啦。」

我猛然回过神,掏出手机,飞速发了一条语音过去,还好昨天加了微信。

「啊——把嘴巴张大。」

做完核酸,大白掏出小本本翻看,「701 登记了两个人,还有一个呢?」

「他……额……他正洗澡呢,不太方便,要不待会……」

我努力拖延着时间,大白皱起了眉头。

半掩的大门突然从内被打开,老板穿着浴袍走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朝朝,咱们怎么能给医护人员添麻烦呢,不好意思啊小姐姐,让你久等了。」

他长得矜贵英俊,此时又特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不由让人心生亲近,大白也连忙客气道:「哈哈没事,还要多谢这位先生的配合体谅。」

送走大白,回到屋内,客厅里一片狼藉,除了被我打碎的玻璃杯,还有老板匆匆脱下来的衣服,白色外套上开出桃花朵朵,分明是血迹。

杀鸡都不敢的我,面对这凶案现场一般的场面,顿时双腿一软,被老板及时捞住。

天可怜见,我并不想被老板抱,我现在宁可爬回卧室。

鬼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何况老板一进门就卸下了伪装的笑容,瞎子来了都能看出他此时心情并不好。

大概我抖得实在太明显了,老板把我往上颠了一下,抱得更稳当些。

「你很害怕吗?」

「我……不怕。」

他眉梢微挑:「你这个样子,像一只待宰的小鸡崽。」

用鸡来做比喻,我黄鼠狼不要面子的吗?

「老板……你衣服上有血。」

「放心,不是我的。」

呜呜呜,就因为知道不是你的血我才害怕啊,你不会是抽空出去吃了个人回来吧。

「既然害怕,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工资还没结。」

老板神情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他微微垂下头与我对视,眼中笑意沉沉,「你真的很有趣,总是出乎我的预料,为了奖励你今天的懂事,晚上给你做炸鸡。」

又是鸡,联系他话里话外一直以来的暗示,我犹豫了一下,忐忑道:「老板,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其实我是……」

「刚成年的小黄鼠狼吗?我确实知道。」

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

「老板,那、那你是……」

他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笑得很神秘,「你猜猜看。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休息,晚上告诉我你的答案。」

15

老板究竟是什么?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能看出我的我的真身,道行得有多高啊。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我真身的?

时光回溯,初见那日,他敲敲茶几,说:「你笑得太甜了,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难道他是鸡圈大佬?

我还当着他的面吃鸡……

大大,我还有活着的鸡会吗?

可是他为什么自己也吃鸡……

他出去一趟带着一身血回来……

额滴亲娘诶,头皮发麻,这事真是不能细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我决定收拾东西跑路。

不配合疫情管控可能会进警察局,但是留在这搞不好进的就是火化场了。

探出头偷偷打量一番,老板不在外面。

太好了,就是现在!

我蹑手蹑脚摸到门口,握住门把手一拧,没拧开。

「要先把旁边那个圆形小锁拉开。」

「喔,谢谢。」

依着提示,大门果然应声而开。

碧海蓝天上荡着几缕白云,楼下桂花香气馥郁。

我原地生根,化身石桥。

「走啊,怎么不走了?」

我打了个哈欠,兀自转身回房,「怎么晴天白日突然就有些困了,我再回屋睡睡去。」

老板重新洗了个澡的样子,立在门边,好整以暇地伸手拽住我后领,「我瞧你精神得很,想必是睡不着的。」

「去,打盆水来。」他扬起下巴指了指客厅那堆带血的衣物。

我认命地耸下眉眼,一低头就看见一粒水珠顺着八块腹肌一路滑向腰窝,消失在老板腰间系着的浴巾里。

水珠最后流去了哪里,我不敢多想。

这情景真是黄鼠狼做风筝——臊上天了。

害!

16

「你这是打算给鸡烫毛吗?」

老板换了身衣服,皱眉指着我手里那盆冒着白气的水,「清洗血渍要用冷水。」

我用手搅了搅热水,小声喏喏:「可是……我不想碰冷水……」

老板似乎想到了什么,怔了一下,走过来拿起衣服,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

雪白泡沫在他指尖跳跃,空气中是熟悉的橙子香甜。

「帮我把袖子往上捋一捋。」

「啊?」

老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把手半横到我面前,这一下让我忽然意识到他的手臂线条非常漂亮,白皙的腕骨边上有一粒红色小痣。

「……喔」

红着脸重新把散落的袖子卷好,那只手却没有抽走,而是出其不意在我脸上刮了一下,留下大团泡沫,冰凉凉的,像夏天融化的冰激凌。

「老板你!」

当事人斜着眼觑我,唇边勾起一个得逞的笑,这才显得高兴了一些。

「为什么要跑?」

来了,坦白局!

坦白得好能不能给我来个痛快的呜呜呜。

我低下头,十指绞着衣角,老实交代。

「我从来没有捉过鸡……更没有杀过一只鸡。」

「嗯?」

见他不满意,我连忙补充,「以后也、也可以不吃鸡的。」

他不说话了,在水流下仔细洗去指尖上绵密的泡沫,神情专注,像在思考待会用哪只手终结我比较好。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我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抱着他的腿哭道:「老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你别这样……」

一只手把我捞起来,指腹擦拭去泪水,老板的语气有些无奈:「许朝朝,你才来几天啊,哭多少次了,眼泪不要钱的是吗?」

「是我自己想要哭的吗?明明都是你一直欺负我!」

他无辜地举起双手,「我欺负你什么了,老板亲自干活,你在边上看着,我就说了个『嗯』你还哭了,明明是你欺负我。」

「我……」

说不过他,我一窒,哭得愈发大声,一抽一抽的。

老板微怔,随即把我圈进怀里,一下下拍着我的背,难得软下了声音,「不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可……可你要杀我。」

「我杀你做什么?」

哼,还装!

我呜咽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了?」

「哦?说说看。」

「你是一只得道的乌骨鸡对不对?」

周遭空气安静了一瞬,老板定定看着我,然后在我头顶上揉了一把,轻笑道:「哎呀,被你发现了,可是你这么可爱,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真的吗?」我期待地望着他,眼神晶亮晶亮的。

「真的,我保证。」他肯定地点点头。

我放下心来,想一想,又吸着鼻子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自己也吃鸡?」

空气又安静下来,过好一会儿,老板才扯着嘴角干巴巴说:「……以形补形。」

咦~!好可怕!!

「那……你吃不吃黄鼠狼?」

「你这样刚成精的,一口两个。」

啊!!

老板噗嗤一笑,伸手在我脸上点了一下,「乖的话就不吃。」

他乌黑的眸子在我身上打量一圈,慢悠悠道:「别当心,物种相克,我怕你才对。」

嗯…好像有道理。

但是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老板随手拿起一个盒子塞给我,「去玩吧。」

盒子摇起来哗啦哗啦响,是一盒拼图。

这一下午我拼得天昏地暗,一回头发现老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片阴影。

正当我从地上拾起遥控器打算关掉电视时,他闭着眼睛出声了:「别关,我还在看。」

电视上正在播报一条快讯,本地两个驴友进山探险失联,今早在山脚被路过的车队捡到时,两人均是气息奄奄,身上都是被黑熊撕咬的痕迹,经 ICU 抢救,目前两人已无生命危险。

「可以关了。」他神情放松下来。

早上……?

我弯下身去,摇着他的手臂,「老板,老板。」

「嗯?别闹,让我睡会。」

「是不是你出去救的这两个人?」

「没有。」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嘛,原来你早上是出去做好事去了,嘿嘿。」

他手上微用劲,我猝不及防被拉下去,下巴磕在他结实的胸肌上,一股血腥味从舌尖腾起。

我痛呼一声,一骨碌从他身上翻下来。

「怎么了?」他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

「咬舌头了。」我捂着嘴,泪眼婆娑。

「漱漱口。」老板递过来一杯淡盐水。

我大张着嘴,任老板查看伤势,他皱着眉,给我道了个歉。

下一秒,西瓜霜洒到伤口上,又凉又苦,我皱着张苦瓜脸,大着舌头含糊不清地呜咽了一句:「脑板……」

指腹摩擦过唇角,老板显得有些犹豫:「你要是很疼的话,我有个办法。」

我歪着头看他。

他视线停留在我唇上,喉结动了动,然后说:「算了,那个办法不好使。」

我:……

我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坐到沙发上准备看电视。

所有台翻遍,遥控器按得噼里啪啦,一个好看的频道也没有,我更郁闷了。

老板摸摸鼻子,心虚地凑过来,「打游戏吗?」

「可是我很菜。」

「我保你不死。」

屏幕上两个小人蹦蹦跳跳,拿着激光枪突突突突。

「怎么往后跑了?开枪啊你打它!打它!」

「啊!老板!!」

「跳上去,我救你。」

「许朝朝你人呢?」

「走走走快走。」

「跟紧!」

「下蹲,蹲蹲蹲,躲!我来!」

老板手指翻飞,我手忙脚乱。

赢了!

他把手柄一丢,意气风发,「都说了,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我长舒一口气,乐呵呵地拍马屁:「老板厉害!」

夜风习习,两罐可乐相撞,老板说:「你别叫我老板了,在家又不干什么,叫我李暮吧。」

直呼老板大名吗?

好像有一点不敢。

「要不……我叫你李哥吧。」

他不大满意,「你不是有个小李哥了?」

「暮哥?」

「不好听。」

「阿暮哥?」

「我还阿童木呢。」

「那我叫什么好听?」

「……算了,你还是叫我老板吧。」

「……哦。」

「拼图拼完了么?」

「还没有。」

「明天一起拼。」

「好。」

17

1000 块拼图,一拼就拼了好多天。

白天拼拼图,晚上打游戏,老板办公的时候,我就在边上看《总裁追妻十八式》。

「朝朝,给我换杯茶。」

「好嘞!」我屁颠屁颠地,脸上挂着磕 cp 的变态笑容。

他狐疑地看我一眼,「你买彩票中奖了?」

「老板,我搞到真的啦!」

「……」

拼图是海上日出,拼好那天正值傍晚。

我和老板不约而同抓起了最后一块细小的碎片,老板看我一眼,松开手。

我把那个 H 形状的小碎片严丝合缝放上去,完美契合,像是锁孔配上了专属的钥匙。

「老板,拼好啦!」我兴奋地转头朝他笑。

「嗯,干得不错。」他点点头,眼睛里同样有喜悦的光芒。

窗外红霞漫天,一轮红日镶嵌着金色圆边,远处人流熙熙攘攘,而阳台上这一方小小天地,画里画外两个太阳——

朝朝暮暮。

「老板,你哪里人?」

「长白山。」

「常回去吗?」

「有空就回。」

「唉,羡慕,我们族里说,我学不会杀鸡捉鸡就不准回去,但我根本不敢杀鸡。」

「这有何难?鸡都不会杀,以后出去了别说跟我混过。」

「啊?」

这是你作为一只鸡该说的话吗……?

「我教你。」老板一锤定音。

「杀鸡要杀脖子。」他在颈部比划了一下,「扑上去,然后咬。」

「可是……我怕鸡啄我。」

「那就比谁快咯。」

喔,那么——

我出其不意朝老板扑过去,他没准备,一下被扑倒在地,我顺势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是这样吗?」我从他身上起来,蹲在一旁,期待地看着他。

老板没应,他慢慢支起身子,轻轻摩挲着脖子,那里有一枚小小的牙印。

「弄疼你了?」我紧张地摸上去。

「……没有,再来一次。」

这次扑过去时,老板就势一翻,我被压到了他身下,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从他身上传来。

形式天翻地覆,这回换他一只手停留在我脖领处,我自己都能感受到那里脉搏起伏,血管突突地跳。

老板眼神晦暗,流露出一点被激发出的兽性,「还来么,小黄鼠狼?」

「不、不来了。」

我狼狈地推开他,匆匆跑回了房间。

身后一声轻笑响起,「还想学的话,我随时乐意效劳。」

呸,谁要他教。

明明就是他自己……他自己先说要教我。

18

《总裁追妻十八式》看完,算算日子,明天就隔离结束了。

莫泽发了朋友圈,他最新的摄影作品,日光半明半暗,少女头戴花环,手系银铃,赤足踏在溪水里,像误入凡世的精灵。

我照例点了个赞,难得的是他居然私聊我了。

「小九儿,我还以为你失踪了。」

诶,这一说确实很久没联系过莫泽,在老板家这段时间过得意外的快。

「这事说来话长,遇到疫情了。」

我在对话框里一点一点打着这段时间的经历,还没写完,那边发过来一句话,「相机怎么样了?」

我顿住,按下删除键,又重新输入「工资还没发。」

「真慢。」

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心里不是滋味,我平生头一次主动关掉了与莫泽的对话框,敲开了老板的房门。

他正躺在床上看书。

我踌躇道:「老板,假如我消失十几天,你会担心吗?」

「当然。」

果然,连老板都会关心我,莫泽没有心!

「无故离岗,我会扣你工资。」

啊?这个弯转得太急,我脚下打了个踉跄。

等会,扣工资?我不是被开除了吗?

「老板,你的意思是……」

「隔离结束回去上班。」

Yes!

「还有事?」他手指压在书页上,眼里闪烁着细碎的星光。

「没事没事,哈哈,额,老板晚安!」

老板真好,管吃管住管工作,要不,最后一天我给他做早餐吧。

可是他喜欢吃什么呢?

唔……鸡爱吃的他应该都爱吃吧。

19

「这是什么?」

「煮玉米。」

「这个呢?」

「炒玉米。」

「玉米羹、蔬菜沙拉,」老板屈指在桌上敲了敲,脸色一言难尽,「这就是你给我做的惊喜早餐?」

我献宝似的掀开盖子,「四菜一汤,还有米汤哦~」

空气凝滞,老板的身影有些僵硬。

我在他长久的沉默里感到不安,忐忑道:「你……不喜欢吗?」

化成原型的话,原本左右摇晃的尾巴此刻也要低垂下去。

「我喜欢,很用心。」

老板拍拍我的头,神色柔和得像快要融化的棉花糖,「都是我爱吃的菜,那你吃什么呢,小黄鼠狼?」

「随便吃点就可以。」

我偷偷瞄了一眼那天手机里存的黄焖鸡照片。

老板夺过手机,在屏幕上轻点几下,随即低低笑了一声,「你看它不如看我。」

啊?这……

我睁大了双眼。

把老板这朵高岭之花想成一盘菜吗?

不知多少年的乌骨鸡,应该比唐僧肉补吧。

想起来倒是挺美的,就是有点不敢想。

害……做梦我都不敢做这种梦啊!

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老板挽起袖子,「去客厅等会,我再炒个黄焖鸡。」

原来他是要再做个菜的意思啊……

如果我说我想舔老板一口会不会很失礼……

许朝朝,克制住!

(李暮:早餐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20

吃完饭,我最后一次打扫卫生,把床单洗净晾晒,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老板一边浇花水,一边看我收拾东西。

卫生间放着我的临时漱口杯和牙刷,这些东西我租的房子里也有,总不能再带回去吧。我犹豫了一下,决定丢掉。

「留着吧,就摆在那。」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多占地方啊,而且以后也没人用了。」

「……能留着刷鞋。」

睡衣可以打包带走,老板给我拦了下来。

「以后做拖把狗窝都行。」

OK,fun。

「那这个多余的姨妈巾?」我望向老板,他咳了一声,「放柜子里吧。」

「这你也留着有用?」

「……垫鞋。」他的脸微微一红,嘟囔道:「再有下次我可不想去隔壁借了。」

老板这么勤俭持家的吗?行吧。

比我有钱还比我节俭,活该他住 300 平。

转了一圈,也没有别的要收拾了,本来我就是赤手空拳的来。

「老板,我走了。」站在门口,心口涩涩的,好像还有点不舍,毕竟下山后第一次在一个地方住这么久。

一个纸袋递过来,里面是一盒尚温热的黄焖鸡。

还能连吃带拿是万万没想到的,我嗷呜一声,分离的小小情绪瞬间被治愈,我宝贝地抱着食盒,蹦蹦跳跳。

「走了哦。」

「嗯。」他笑起来,「明天见。」

21

租的房子有段时间没住人,一开门,我实实在在呛了一口灰。

习惯性地把窗户往外一推——没推动。

再一看,原来是左右滑的。

接下来,不是找不到插座就是忘了之前随手放的小发卡在哪。

唉,细算下来,这房子我只住过两天,倒是在老板家阴差阳错住了小半月。

都不习惯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熬到两点,老板发来两个字:「晚安。」

像是在等待的什么终于有了回音。

又像是烦躁了一天终于得到安抚。

心里有什么东西隐隐破土而出。

我弯弯嘴角,也回了个晚安。

22

我原以为,复工第一天,小李哥会八卦我和老板同居的事。

我早已准备好解释的说辞。

万万没想到,小李哥瞟了我一眼,第一句是:「朝朝,几天不见,你怎么胖了?」

啊?!

我大惊失色,捏捏脸盘又揉揉手脖子,胖了吗?

我明明有运动啊,

都怪老板做饭太好吃了!

「而且气色也比以前好上不少,看来爱情确实滋润人啊。」小李哥咂嘴感叹。

我赶紧解释,衣服的事都是误会。

小李哥表示:「那我可以追你吗?」

我:?

「开玩笑的啦,」小李哥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我站直身体,小心又恭敬地冲着他背后叫了一声:「老板」。

银白色迈巴赫停在门口,老板西装笔挺,摘下墨镜,面无表情问:「李嘉阳,你今天哪只脚先进的店?」

小李哥安静如鸡,跟被丧尸咬了似的,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老、老板,我……错了,我去忙,啊!来客人了,欢迎光临,这边请扫码点餐~」

老板走进后面的办公室,错身而过时,他轻道:「不胖,正好。」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