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我可以一直等你。」裴延一身黑色风衣站在我身侧，面容冷峻，眉眼温柔，又藏着一丝不愿放弃的执拗。
「我没有给倪佳辰送花，也没有给她放烟花，她只是借着我的名义放给媒体，拉高倪氏股票。我从来都不喜欢她。」烟花熄灭了，裴延视线从黑漆漆的夜空转回到我的脸上。
伤害确实需要报复回来才能甘心。
裴延报复了所有人，却没办法报复他自己。
倪佳辰从高高在上的孔雀变成了四处躲债的麻雀，早就没了声音。
也许放弃我是对裴延最大的报复，可他自己做不到。
我们只能彼此耗着。
「你把 Recollect 还回来的时候我就和你说清楚了，裴延，我也很执拗。就像那枚专为你设计的戒指不再属于你，我也没办法再回头。」我说完这句话就钻进了自己的车里。
裴延不会经常出现。
偶尔准备一次惊喜，或是设计用的珍贵宝石，或是我喜欢的百合花，或是他总爱送的黑玫瑰，又或是能勾起过去回忆的小物件。
他每次都会附带一封明信片，从世界各地寄来，那些我们约定好要一起走过的地方的照片，都是他亲手拍下的，背后写着「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去那些地方到底浪费了多少时间，但他总会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消失。
再下一次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出现，恰到好处地为我解决麻烦。
他话向来不多。
但仅仅是这样，就令我很烦躁了。
8
宋铭丞打来了电话。
坐在办公室的我心「咯噔」了一下。
距离他买走我的 Recollect 才过去半年，就要改尺寸了吗？
「宋先生，你好。」
「林小姐，有人跑来意大利给我讲了个故事，求我把 Recollect 卖给他，我还是想问问林小姐的意思。」
「Recollect 已经属于宋先生了，无论想不想卖，都应该由你决定。」猜到是裴延找他，我有些意外，他刚控股裴氏，内忧外患，应该很忙。
这不像他。
裴延把 Recollect 带回来的时候，我并不意外。
宋铭丞是一个感性的人，裴延想说服一个人的时候很有煽动力，很难不成功。
我在等着裴延，戴着老师为我设计的戒指。
「林叶，我把 Recollect 找回来了。」裴延把戒指盒递过来。
他的目光温柔地带着期待。
Recollect 找回来，回忆也回来了，只差人没有。
可我们之间差的也不是这些了。
他不懂。
「我把它卖掉，就意味着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了，你应该知道的。」
裴延哽咽了：「我知道，但我就像做了个梦，醒来你就不要我了，林叶，我该怎么办？」
「当初对我来说也像做了个梦，醒来你就不见了，等你出现的时候，我以为噩梦该醒了，可没想到，是一个更深的噩梦，你不要我了。但是我已经彻底地醒了，你不要再把我拉下去了，我不需要 Recollect 了，我有。」
我朝他伸出手。
无名指上的 Future 熠熠生辉。
也不知道刺痛了谁的眼睛。
裴延失去了风度，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指，眼睛通红一片，脸色极白。
「你……」
「我也订婚了。」我打断了他。
他克制不住用力，手指有些发疼，我试图抽走，却没能成功。
被裴延拉进了怀里，他抱得很用力，又很克制。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个拥抱，我没有挣扎，认真地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以及他滴在我颈侧的眼泪。
裴延的声音都颤抖了，仿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叶，我好爱你。」
「他对你好吗？」
「和你当初对我一样好。」
「……我希望他更好，又希望他没我好。」
我看着裴延落寞的身影，看着他的车尾灯渐渐地远去。
心也慢慢地变空。
那个人对我很好，但是他已经死了，为我而死，我亲手给他立了墓碑，我会爱他一辈子。
【番外：HE】
老师去世的消息传来，我连夜改票飞往意大利。
一身黑色西服地站在墓地里看着老师下葬。
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是我最大的遗憾。
天色极为阴沉，暴雨将老师的墓碑洗得很干净。
我站在雨里看着，任由雨水与泪水混合。
他对我来说，就是父亲。
人慢慢地散去，漆黑的墓地里只剩我一个人。
除了雨声就是风声。
是应该害怕的场景，但因为是在老师面前，我完全忽视了周遭的环境。
直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打着伞的黑影。
我的心才颤抖起来。
等那张脸从雨幕中露出来，我才发现，居然是裴延。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眼底也一片青黑，人看起来憔悴至极，也清瘦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
「新闻报道你的航班出事了，我连夜从德国赶来的，林叶，我害怕。」裴延的声音已经哑了。
他明明消失了那么久，却连我的航班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改了航班。」
裴延靠近一步，将伞撑在我头顶，将我揽进了怀里。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膛里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听得出，他害怕极了。
也许是真真切切地经历了挚爱亲朋的死亡，让我明白，阴阳两隔原来这么荒芜，所以我没有推开裴延。
但他很快地就松开了我，将伞递给我，给老师鞠躬。
然后又接过伞，陪我一起站着。
站到雨晴，站到天明。
走出墓地我就有些支撑不住，裴延扶住我的肩膀将我带上了车。
我来得太急，没带行李，也没订酒店。
裴延将我安顿好，操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和侍应生沟通，让人家送来合适尺码的衣服。
「你先进去洗个澡，衣服等会儿送来，可以先睡一觉，中午我给你送饭过来，我就在隔壁。」裴延交代好一切，忍不住伸手想揉我的头顶，又收回。
他目光看向我无名指的 Future。
「他人呢？」裴延声音喑哑。
我笑了起来：「你连我的航班都知道，会查不到一个人？」
裴延目光晦涩：「查不到，可我能感受到，有那么一个人。」
空气都沉默了。
他低声地说了句「抱歉」，就开门离开。
我睡得很死，很热。
光怪陆离的梦里，只有老师和裴延的死是那么真实，就像是利剑捅进了我的咽喉，让人难以呼吸。
「裴……老师！」咽喉犹如火烧，我一声惊呼，吵醒了趴在我身边的裴延。
入目是一片雪白，这是医院。
我的右手挂着吊瓶。
裴延轻轻地拍我的手，安慰着：「别怕，林叶，你的老师会在天上一直陪着你。」
「要不要喝点儿水？」
「饿不饿？」
说着裴延已经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唇边。
我扶着杯底艰难地吞咽着水，很疼，跟吞刀片似的。
「你高烧昏迷了，已经一天了，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裴延解释了我当前的处境。
再怎么强撑，我还是看出了裴延的疲惫。
从骨子里透出的累，又被他强压下去。
可能从得知我的航班出事开始，他就没怎么睡过觉。
不可抑制的心疼泛了上来。
「我不饿，你先休息会儿吧。」
裴延应该是听出了我言语里的心疼，脚步一顿，回头看我，眸光闪了闪：「吃点儿东西有助恢复，我给你买点儿粥，很快。」
他逃也似的跑出去。
凭我对裴延的了解，几乎能猜到，他捂着脸靠在医院走廊哭的样子。
是有些动人的。
裴延买来粥，情绪也稳定了，还是那副温柔可靠的样子。
他在我面前，偶像包袱向来很重。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他就坐在我旁边看着，静静地，也不出声，但真的盯得我心里发毛。
「你不饿？」
裴延摇了摇头。
「你不饿还这么盯着我……」
「很久没看到你这样了。」
乖巧地坐在他面前吃东西，像一只小兔子。
这样难得地温馨，我并没有选择打破。
现在这个世界上，和我牵连最深的就是裴延了，如果他不记得我了，除了那些作品，似乎再也没有我存在的证明了。
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才是他真正地死去的时候。
荒凉感扑面而来。
裴延在意大利陪我养病，陪我整理老师的手稿发布，陪我打扫老师的阳光小屋。
最后看到了老师留给我的一句话，在老师的桌面上有一张纸，写着龟爬的中文。
「回忆和未来，组成你。好孩子，Recollect 和 Future 可以合起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了纸上。
裴延静静地看着，递来手帕，又将他脖子上的 Recollect 摘下递给我。
我擦掉眼泪，将两个戒指的花纹一一地合并。
真的可以。
这是老师留给我最后的温柔。
我泣不成声，被裴延抱进了怀里。
那些过往的错过和伤痛，终将被未来的等待和温柔抚平。
离开意大利以后，我让裴延开车到当初出事的地方。
他开得很慢，手也有些抖。
「别怕。」我出声安慰。
裴延苦笑着摇了摇头：「林叶，我从来不是怕死。」
我是怕失去你。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我也是听懂的。
车停在路边，我带着他来到墓碑前。
裴延看着自己的墓碑，表情出现了一丝僵硬。
「Future 的男戒就在这里面，你把它找出来，我们就试试。」
裴延撩起眼皮子看我，那里头的光给他增添了一副惊心动魄的漂亮。
他撸起袖子就开始挖土。
和我当初一样狼狈。
直到天黑，每一寸土他都没有放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枚戒指。
裴延头也不抬，一声不吭，一寸一寸细细地找。
好像可以跪死在这里。
「算了。」
「不要，林叶，我会找到的。」裴延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还是没抬头，扒土的手已经抖了。
「我说算了，你看我，戒指在我这儿，我给你。」我从包里拿出另一枚戒指，看着裴延的背影。
他的宽肩微微地瘫下去一点，好像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裴延猛地站起来，一把把我抱进怀里：「你要玩死我。」
他的手在抖，胸膛在震动，大概是在憋着泪意。
我轻轻地拍他的后背：「好了，我们又在一起了，有过去，也有未来，是彼此的证明。」
「嗯，林叶，我爱你。」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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