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就是他打杨雁那天。我知道他儿子被人欺负的事,但我真没想到他有胆子去打人,要不是这个视频,我也不会被发现。」
「那天晚上我找他拿钱,他这次倒好,钱也不给了,说没有。我气不过,和他扭打起来,结果不小心,他摔倒了,后脑砸在了突出来的钢条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不拿钱给我。我当时也吓到了,就想跑,结果他抓住我的脚,从怀里掏出皱了吧唧的五百块钱,说……」
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说他只有这么多,三百块钱给我,剩下两百……让我给小川买点吃的,怕孩子饿着。还说,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给我钱了。他说完这些,就没气了。」
田德茂有点不自在,低下头舔了舔嘴唇,「他要是早点拿出来,不就没事了吗?也不至于成这样。」
我听得拳头都捏紧了,小吴更是青筋暴起,恨不得揍他一顿。
田德友缩了缩脖子,「我当时太害怕了,后来我冷静下来,就觉得,既然他都已经死了,那我正好可以顶替他的身份,还能领他的低保和补助,那他也不算白死了。」
「所以我就拿走了他的身份证,再把自己弄得又脏又乱,套上他那个环卫的衣服,晚上回了他的家。」
「王萍瘫在房间里,我离她远远的,也不和她说话,她眼睛本来就不好,屋里还暗,没认出我来。我把田德友的指纹都擦干净,天一亮就走了。」
「第二天你们找到我,我才知道视频的事,只能替我哥顶罪。」
「打人无非就是拘留几天,总比杀人被发现好吧。」
…………
他说完后,整个审讯室都陷入了沉寂。
案件过程很清晰了,这件藏在视频下的血案,终是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我沉默许久,看了眼手机,「我们在废弃工厂的下水道里,找到了田德友。」
我抬起头,「田德茂,你要去看看你哥吗?」
10
夜晚的废旧工厂死气沉沉。
残破的建筑藏在漆黑的暗影里,只有下水道附近一圈亮着照明灯,人影幢幢。
我们在废弃的下水道底,捞出了田德友的尸体。
他还穿着视频中的那套衣服。
「后脑的伤口不是致命伤。」法医说,「外伤和失血导致昏迷,最终失温。」
他是被活活冻死的。
田德茂难以相信地退后两步,最后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本可以不用死的……
我沉默地站在下水道的边缘,看着井壁上的白霜——寒冷灰暗,像极了田德友的这一生。
他已努力生活,靠双手挣钱,担负着重病的孩子和残疾的妻子,从未想过抛弃,甚至对街边的流浪猫狗,也不吝温暖。
残酷的世界并没有改变他,只是杀了他。
不知道他躺在这冰冷阴暗的下水道底,看着头顶漏下来的一丁点光亮,却抓不住一点一滴流逝的生命,慢慢等待,直到死亡,会是怎样的感觉。
我只觉绝望。
他这一生都活在黑暗中,就连死亡,也如此悄无声息。
唯一一次被众人所看见,却是因为举起镰刀,挥向曾欺辱自己的人。
命运似乎总是这样,麻绳永远在最细处崩断。
今后王萍和小川的生活,可以想见会变得更加艰难和困苦。
然而,苦难不该被歌颂。
苦难,需要被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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