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开始问我了，真是没完没了。
我的耐心一点一点耗尽，强忍着保持最后一点风度回答他的问题。
「章警官，我因为卿卿的事情，总是会觉得门没关好……所以我现在出门的时候，要确认无数遍门到底有没有关。」
章郁终于露出了和我见面以来最愉快的笑容，他不厌其烦地再一次给我播放了那个视频。
「你仔细看，右手，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我倏地睁大了眼睛！
视频中的那个女人进去前手腕空空，出来的时候右手腕赫然多了一根头绳。
面前的警官眼神犀利，他的眼神转向我的手腕。那里有一根和视频里一样的头绳。
我呼吸一滞。
果不其然，他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瞿秋晴女士，您是短发。这头绳是用来扎头发，还是……有别的用途？」
「比如说，做记录？每当自己关好一扇门，就在手腕上套根头绳暗示自己。」
……
现在我面前的章郁警官，就像一位刚刚偷猎得手的猎人，将警方的猜测扔在我的面前。
「你不用急着解释，后续我们会在开庭的时候传唤你的主治心理医生核实的。另外，我们已经确认过了，那栋楼里全部都是自动电子门，如果停电就会处于开放状态。」
章郁的笑容越发灿烂：「所以，你是关了哪扇门？」
24.
我能关了哪扇门？
当然是狠狠地关上了那扇送李寰宇去地狱的门。
在和李寰宇大吵以后的几天，我越想越觉得心惊。
我想不通他说的关上门是什么意思。
唯一的笨办法就是到处去查监控。
虽然是很久之前的事，但上天怜悯我，家门口附近的冰淇淋店里还留有当时的监控。
「卿卿那个我知道，当时他爸爸特喜欢带她来我这买冰淇淋，我有印象。那个孩子特别可爱！」
老板拿出了当天的监控。
监控画面里，冷库车停在冰淇淋店对面不远，卿卿连蹦带跳地钻进了这辆车。
看到卿卿生命最后的几分钟，想到她的结局，我痛苦地捏住拳头，任指甲嵌入肉里。
几十秒后，冷库车门慢慢关上了。
我知道，卿卿的生命也将马上画上句号。
就在此时，在冷库车门后闪过一个人影……
做了多年夫妻，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李寰宇。
虽然监控里模糊，他又闪得很快，但我就是知道！！是他！！
我突然就想到了他说的话：「谁跟你说，我关的是家里的门？」
25.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当我回过神来我已经窝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任外面多么高的温度，我都感受不到。
我把热空调打开，甚至翻找出电热毯，我把所有的毯子拿出来盖在身上，还是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李寰宇匆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大骂我脑子有问题，说是接到了家里温度异常的设备警报赶回来的。
「你不觉得冷吗？
「你真的要再去看看病，大夏天冷什么？」
「可是卿卿会冷的。你把她关在车里她很冷的！！」
李寰宇甚至没有想反驳，只是拉下脸，用冰冷的语调问我：「你知道了？」
我不明白，难道我猜错了？难道卿卿不是他的孩子吗？
我向他发问，我同他说我什么都知道了，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孩子。
人，怎么会和恶魔一样坏呢！
「谁说她是我的孩子？她不过是个贱种。
「我是 AB 血型，你见过哪个 AB 型的能生出 O 型的孩子？！
「秦柒柒那个贱人想骗我，生了个带病的杂种想讹我出钱，想也别想。」
我忽然想起了在医院签字的时候，李寰宇不自然的犹豫。
是啊，哪个父亲会在自家孩子可能有救的时候犹豫呢。
除非……他发现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我，我要去报警，报警揭发你！！！」
我癫狂地扯住李寰宇，他再次甩翻我并且给了我一耳光。
「你有证据吗？是她自己爬上的冷库车好吧。」
他这一下打醒了我。
他头上的数字也在瞬间变了。
我不会放过他，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让他也尝一尝每天都被烈火焚心的滋味！
让他也知道生命大门被人关上的绝望！
26.
章郁的推理大部分都是正确的。
李寰宇为了让我早点签字转让公司资产，每天都缠着我见面。
我就是利用李寰宇想要交接公司的心理，提前约定一起去公司盘点。
出门之前我特意让他喝下了含有泻药的水，快走到公司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虚脱得走不动路，但他不愿意错过提前拿到资产的机会，还是坚持要我扶着他进公司。
停电的时候他如同盲人抓瞎，却又急着想要去厕所，我便带着他原地转了两圈，打开了烘箱的门。
等他双脚刚迈进去，我立马关上了烘箱的门。而那道门是无法从内部打开的。
至于停电原因，很简单，空调漏水导致电路短路。
天气越热，空调温度调得越低，原本就漏水的地方就会滴得越凶，越容易短路。
当我下定决心要这样杀了他的那天，李寰宇头顶的数字从∞变成了 10。
十天后，天气预报气温将达到 40 摄氏度。
预报是不是准确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成功的。
27.
公安机关向人民检察院提请了二审的请求，并且提交了新的证据。
心理医生也证实了我的强迫症确实会用到头绳辅助自己进行心理疏导。
在开庭的时候，律师极力举证我的精神状态异常，以求从轻处罚。
「瞿女士经过专业鉴定，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不能辨认自己行为。」
我对着角落中聆听的章郁警官露出了笑容。
忽然，他站了起来。
「我反对。」
公安机关又针对我的精神情况提交了新的证据。
「法官大人，瞿女士身体里确实有双重人格。但只有行凶的那个人格具有完整的记忆，我们建议认定为主人格，她完全拥有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应当负刑事责任。」
章郁向法官展示了我第一次受审时候的视频记录，视频里我哭得梨花带雨。
心理专家解释：「瞿女士在经受打击后，确认已经丧失了哭泣的能力。但第一次受审时瞿女士却表现出暂时失忆，记忆混乱，语言组织支离破碎等特征，并且重新获得了哭泣的能力，这些都是另一个人格的表现。
「一般常见的附属人格会强势于本人格，以达到保护主体不受伤害的目的。但瞿女士较为特殊，她的本体人格记忆完整，逻辑思维清晰，附属人格则思维混乱，性格软弱。
「这在精神学上没有定论，只是一种较为特殊的情况。软弱的人格不一定不能保护本体，可能在瞿女士心里，遗忘那些负面的情绪和事情，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
判决结果对我十分不利，律师同我说可以再准备上诉终审。
我想了想，直接拒绝了。
就在我拒绝的时候，我突然瞄到不远处角落里的章郁头顶的数字变化为 2 了。
28.
难道！难道章郁警官也有危险！
我不顾法警阻碍，疯狂地叫着他的名字。
他终于回过头，向我这边走来。
同时他头顶的数字也变为了 1……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剩一次见面机会了。
「章郁，你要小心！要小心！你千万不要出事。」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起了警官的手，章郁的脸瞬间通红。
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你听我说，我能看见和别人剩余的见面次数。刚刚我们突然只剩一次机会见面了，你一定要小心……你，你信不信我？」
我没指望章郁当真，可他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我信。」
他走出法院的刹那，我目送着他。
突然间他回头，猝不及防的我与他四目相对，他头顶的数字终于归零。
我的心跳直接漏了一大拍。
他在远处大声问：「所以你就是这样才提前知道会停电的吗？」
我不知在此时摆出什么表情。
他真的信了。
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危险事物。
待我再回过神，章郁已经走远了。
29.
入狱的第二十天，我收到一封了来自章郁的来信。
他向我问好，我甚至能从他的字里行间里感受他那种没什么波澜的语气。
最让我欣慰的是，他没有死。
剩余见面次数突然的变化，原来并不是生死的界定。
30.
我们都被一条命运的主线贯穿着，每一个岔路口都延伸着无数的分支。
我们的选择都在影响它。
柒柒选择暗示我真相，李寰宇选择继续掩盖罪行，我选择了服刑。
我们选择了各自命运转折的终点。
那些曾与你如同平行线一般的人可能会在下一个转角遇见，将彼此的命运交叉。
但那些与你密切相关的人也会因为一个选择而出现转折，就此分离。
我曾以为命运转折的终点会是死亡，但现在看来或许会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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