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把完脉后,从怀里拿出一根竹筒样子的长长的盒子,从里面扒拉出一只模样丑陋的虫子放在蔺珩的手指上,很快它就咬破了蔺珩的手指钻到了他的体内。
我紧张地观望着,心里七上八下。
少顷,巫医脸色大变,刚才进到蔺珩体内的虫子已经爬了出来,只是一动不动,死了。
「公子体内的蛊是子母蛊,毒性凶猛,唯有一解,便是将母蛊放在女子身上,用自身血脉滋养,方能为公子续命。」
我将手递给巫医:「那你还等什么,放在我身上,用我的血。」
「母蛊若是引在殿下身上,那么日后,殿下将会与公子同生同死,母蛊若是有事,子蛊也不会独活,子蛊若是出事,母蛊也不会幸免,殿下可想清楚了。」
「有什么好想的,我欠他一条命,就是拿我的命给他也是应该的。」我催促道,「你动手吧,怎么引蛊?」
巫医不再多问,抽出腰间匕首,将蔺珩掌心划了一刀,转而将匕首递给我,「殿下千金之躯——」
我接过二话不说,在手心划了一刀,巫医将我手上的伤口和蔺珩的伤口贴在一处,血液交融,很快,我便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伤口处爬到了我的身体里。
蔺珩醒来的时候,我正同表哥在谈事。
见他醒来,我将一半兵符递给表哥,嘱咐道:「小心行事,今日称病不必上朝。」
表哥点点头出去了,我将在炉子上一直煨着的补药倒在碗里,端起来喂他。
还不等我说话,他已经拉住了我。
我攥着掌心:「喝药。」
「给我看看。」他嘴唇惨白。
「有什么好看的,快喝药。」
他固执地看着我:「我要看。」
「喝完,喝完给你看好不好?」我哄道。
他接过药碗,也不管烫不烫,直接一饮而尽:「给我看。」
「你是疯了吗!」我捏着他的下巴,「烫死你算了。」
他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拽了拽我的袖角,倔强道:「去把巫医喊回来,把母蛊重新引回来,我自小体弱,天命不永,不能连累你。」
「有什么连累不连累,人生如大梦倥偬,瞬间而已,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日子才算是活着,否则也不过是行尸走肉,勉强而已。」
我捧着他的脸,亲了亲他的唇,软下声音:「蔺珩,生则同室死则同穴,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以后埋一起,阎王爷跟前登记造册,下辈子还做夫妻。」
他别过脸,擦了擦眼睛,不让我看他哭的样子:「谁要和你这瞎了眼的做夫妻,上辈子我以楚国五城为聘三川为礼,娶你过府为楚王妃,你不答应,你非得嫁给他,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这辈子你愿意跟我也只是因为我上辈子为你而死,你可怜我而已!
「朝华,你何必自欺欺人!」
我拽过他:「少时的喜欢本就浅薄,我喜欢薛昭,也不过是因为他生得好看。
「他不爱我,于是我越发强求,这其中纠葛是少不更事,他是我与岁夕相争的产物,我不肯输,于是困顿其中,无法堪破囹圄,致使最后落得一个潦草下场。
「可你不同,蔺珩,你待我好,甚至不惜以命做赌前来殉我,我如何能不动容,又怎敢不动心。
「我无法说我有多喜爱你,可我愿意去爱你,我一日爱你一些,日积月累,我目之所及心之所向便只有你,细水长流有何不好?何必非要那些惊心动魄的色授魂与。」
他反手钳制住我的手腕,将我摁在榻上,温热的泪水砸在了我的颈肩,滚烫的呼吸在我耳边缠绕:「今日要比昨日爱我更多一些。」
我刚要说好,他又闷闷不乐地追问,非常孩子气:「我比他好看,是不是?」
我失笑:「是,蔺三郎最好看了,国色无双,艳绝尘寰。」
他耳尖又冒出红意来:「你也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17
十日后,父皇果然下诏立岁晏郡主为后,宫里专门派人接了岁晏进宫学习大婚时的礼仪。
当晚便传来噩耗,岁晏郡主于宫中莫名暴毙,摄政王大怒,当即造反,先后拿下了青、兖两州,并杀了两州刺史以其头颅祭旗。
京中一片混乱,父皇命薛昭领中军平乱,又命谢将军死守宫城。
同上辈子一样,薛昭开了城门,让摄政王过了京口,直奔王城,他却另带一队兵马,来了王家。
王家大门被撞开,薛昭带兵跃马进府,一手勒马一手提剑,冷声道:「一个活口不留!」
他话语刚落,埋藏在府内的三千府兵已经冲了出来,弯弓搭箭对准了他。
我推门而出,依靠在门框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弓弦,朝他缓缓一笑:「薛大人,好久不见啊。」
他脸色难看,强撑着笑着:「今日我奉圣上之名征讨逆贼,刚才瞧见叛军进了王家,我这才带兵进来护卫王相安全。」
我嗤笑出声来:「都到现在这一步了,你还能演下去,也是不容易。」
门外传来马蹄声,表哥带着谢家小将军一同前来,身后是谢伯父拨给外祖父的另四千府兵。
薛昭已经被围困起来,无路可逃。
他脸色阴沉:「你想干什么?谋反吗?!」
「怎会,我这是用了薛大人和父皇定的计谋啊,瓮中捉鳖,父皇命谢伯父以二十万兵马驻守王城,让你引摄政王入城,届时你们前后夹击瓮中捉鳖,诛杀摄政王清除王家一举两得。我如今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他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你们想借逆王之手杀了陛下,再由谢怀那个老匹夫镇压逆王!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敢弑父!」
我拨弄了一下弓弦,接过蔺珩递过来的箭,拉弓对准了薛昭:「他待我既无生育之苦,又无养育之恩,却有杀母之仇,便是弑父,又待何如?」
千秋功过,自由史官后人评说,任其笔墨伺候,我也无惧。
我只要一个公道。
箭矢破空,划出凛冽的风声,正中薛昭眉心,我冷眼看着他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滚下马,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远处王城中一簇焰火在空中燃放,我摸了摸指腹被弓弦勒出来的血迹,恍如隔世。
这是我自己亲手拿回来的公道。
母后,长夜孤寂,你爱了他那么多年,他也该下去向你赎罪忏悔了。
18
父王死于摄政王剑下,谢伯父带君平叛死守王城终于将叛党伏诛。
薛家参与摄政王谋逆一事,已被抄家流放,贵妃自缢,岁夕入佛寺修行,永生不得出。
太子被诊患有疯病,不宜承继王位,外祖父与谢伯父拥立灵安王继位,以正大统。
蔺珩给我拿来披风为我穿上:「在想什么?」
我打了个哈欠:「在想此事已经解决,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蔺珩握住我的手搓了搓:「你想干什么?」
我靠在他怀里:「阿珩,这京中我待腻了,我想去游历天下。我已见过庙堂之高,权谋之险,却未曾看过江湖之远,亦不曾体验过民生疾苦,我贵为公主,却空享百姓赋税,从不曾为他们做些什么,实乃羞愧。」
「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
我望着他,迟疑道:「此行颠沛流离,不知何日才能归家。」
他笑得风流桀骜:「天下之大,吾心安处方是吾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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