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向阳而生,做自己的光》
我被拐卖的姐姐回来了。
没有争宠,没有针锋相对。
有的只是一个沉默寡言、患抑郁症的姐姐。
真正的凶手派人顶了罪,而后逍遥法外。
怎能善罢甘休?
1
在我十四岁时,十六岁的姐姐被人贩子拐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离人间险恶这么近。
爸妈像是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找,整夜整夜地哭。
他们走遍所有大街小巷,去了云南,甚至去了缅甸,可是还是杳无音讯。
爸妈难受,我也难受,时常在夜里偷偷哭。
我的姐姐,是那么温柔、那么漂亮的人啊。
她耐心辅导我功课,带我吃好吃的,给我买好玩的。
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清风拂过,一直留在我的心底。
她留在我人生的各个角落。
起初,那种感觉不算强烈。
后来,看风是她,看雨是她,看什么都是她。
我才真正意识到,我的亲姐姐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直到五年后警察找上门,我们全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妈妈激动得掉泪,坐立不安地喃喃道:「不知道我们清清现在怎么样了,瘦了没有?健不健康啊?」
爸爸也一样激动,拍拍妈妈的肩膀,似是安抚,又似是忐忑。
「水水,这么久以来终于有消息了,你姐姐一定很想你,以前她就待你那么好……」
是啊,姐姐待我那么好,我的激动不比爸妈少,我无比地希望能快点见到姐姐。
姐姐,还会像从前一样吗?
2
见到姐姐的那天,天气格外好。
爸妈和我一同踏进警局时,连呼吸都是静止的,心跳仿佛也要停止。
进门,入眼是一个衣着朴素却干净、头发很短、双目无神的女孩。
暴露出来的肌肤,有许多受伤的痕迹,刺痛我的双眼。
眼前的这个女孩,真的是我的姐姐吗?
记忆中的姐姐有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许多漂亮的裙子,永远都是仙女般的存在。
记忆中的姐姐看向我时永远是温柔的、疼惜的。
可眼前的女孩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像是机器般看向我们。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流泪,面对爸妈的崩溃大哭,她是那么平静,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爸妈激动地扑向她,抱着她,她全然没有反应。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她,轻轻地拉住她的衣服。
「姐姐。」
我轻声唤她,期待从她眼里看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可是没有。
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那些伤口一次又一次地进入我的眼里。
我看了尚且疼,经历在姐姐身上,又该有多疼呢?
我细细看她,她还是很漂亮,尽管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晒黑了许多,瘦得让我心颤。
但这远远不如接下来的一幕带给我的冲击大。
姐姐的右手断了一指。
我快不能呼吸,这是姐姐画画的手。
姐姐那么地爱画画,到现在房间里仍摆着许多她的画作。
大家都说她是天才。
她本该前程似锦,本该过上幸福的人生。
爸妈也注意到她的手指,瞳孔皱缩,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再也坚持不住,抱着她崩溃大哭。
3
回家后,姐姐始终一言不发。
或许她只是不想说话,那便不说话好了,我会陪着她。
我向学校请了半年假,专程照顾她。
尽管爸妈说他们能照顾好,但是,我放不下。
我整日待在她的房间,絮絮叨叨在她耳边说着话。
按时给她上药,她总是任我摆布。
我不提过往,也不提未来,只是讲些生活琐事,或是一些笑话,逗她开心。
虽然她从未笑过。
她总是用那双漂亮又无神的眼睛看着我,却又好像没看我。
因为眼里没有我的身影。
警察说,姐姐被卖到了一个小村子里,
那里的人骂她、打她、折磨她,让她干最脏的活,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那些人已经绳之以法了,别怕了,姐姐,我会保护你。
她不肯出门,我便努力让阳光照进来,在窗台养她最爱的花。
她不肯说话,我便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我知道,她一定在看、在听。
我知道,她心里一定有我这个妹妹。
我不曾离开她一分一毫,连睡觉都是一起的。
夜里,姐姐突然开始流眼泪,瑟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
「别打我……别打我……我听话。」
她嘴里不断地重复这些话,眼泪不停往下掉。
我连忙抱着她,一下一下安抚她。
她却发疯似的推开我,让我别过来。
「你别过来!别打我!别打我!」
我被她的害怕刺痛,心疼得无法言语。
我只能轻声安抚她,一遍一遍告诉她,别害怕,我是你的妹妹。
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4
日子就那么平淡地过着。
姐姐的眼睛似乎没那么无神,看向我时似乎有了波动。
我每日给窗台上的花浇水,她总是怔怔地盯着。
她的头发开始及肩,整日未出门,皮肤白了许多。
那天,她看着窗外,说出了除了那晚以外,回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不是他。」
我心里一跳,不敢相信姐姐开了口。
我激动地跑向姐姐,轻轻拉住她的手。
「姐姐,你终于肯说话了?」
激动于她的开口,一时忘了忖度她说的话。
细细想来,不免有些疑惑。
「他」是谁?
问题伴随内心问出了口。
姐姐却突然露出极大的恐惧,又开始不受控制,像那晚般缩在角落,双手抱头,嘴里又开始不断重复。
我只能紧紧地抱着她,也一遍一遍地告诉她,别害怕。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姐姐的话绝非偶然。
怕姐姐情绪不受控,我不敢再问她。
既然如此,我只能亲自跑一趟。
找到陈警官,我细细问了他抓捕时的所有细节。
他说赶到小村子时,刚好碰到人贩子再次交易,便顺利捉拿归案。
按照正常情况,把人找到后人贩子会收到消息逃之夭夭,这次却格外顺利。
我突然想起姐姐的手。
没有干重活的痕迹。
尽管断了一指,却还是那么细嫩、那么白皙。
可警察说姐姐整日在村子里干重活。
暮色沉沉,内心的疑惑越来越重,谜团缠绕着我。
5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眼前的一幕让我呼吸一滞。
血……好多血……
一滴一滴的血从姐姐手上流下,汇聚成一条细流,躺在雪白的地板上。
那么触目惊心。
都怪我,都怪我……我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放在家?
我磕磕绊绊冲过去,拼命想捂住她手腕上的血,可它渗过我的指缝,怎么也捂不住。
姐姐的脸变得惨白,双眼紧闭。
回过神来,我以最快的速度拨打 120。
所幸抢救及时,姐姐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爸妈在医院走廊里捂着嘴泣不成声。
愧疚铺天盖地向我袭来,爸妈甚至不曾说我一句,只是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姐姐。
我更加坚定,一定要把姐姐拖出深渊。
走进病房,姐姐睡得很沉,看起来极度虚弱。
为什么姐姐会突然自杀?
明明一切在往好的方向走。
我轻轻握住姐姐的手,冰冷的,毫无温度。
刚握住,她就轻轻动了一下,我差点激动得跳起来。
她缓缓睁开双眼,似是不适应光线,微微眯了眯眼。
我一声又一声地叫她。
她的目光陡然转向窗外,突然拔掉吊针,发了疯地朝窗户奔去,拿起身边的东西往窗户上砸。
「砸死你!砸死你!你去死!」
她的眼里充满愤怒,不,是恨,像是隔着血海深仇。
可窗子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冲过去抱住她,阻止她伤口裂开。
「是他……」
她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我怀里,不明不白地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不是他?是他?
到底谁是谁?
我不敢多问,只轻轻安抚她,内心却乱作了一团。
6
回家后,姐姐砸坏了房间的窗户,跟在医院时一样,带着极大的恨意。
一种念头渐渐蔓生。
姐姐自杀是不是与窗户有关?
难道,姐姐见了什么人?
我将所有窗户用纸封好,一点阳光都透不进来。
如往常般陪着姐姐,这次我更加谨慎,不敢再放姐姐一人在家。
我在等。
窗子封住后,姐姐情绪稳定了很多,却也总是死死盯着窗户。
我试着带她出去散心,在院子里走一走。
院子里种了她最爱的花,有时她会驻足,想去触碰,却又猛地缩手。
我轻轻摘下一朵,别在她的发端。
若是以前,她嫣然一笑,定会搅乱一团春水,世界万物皆逊色于她。
可现在,她好像失去了笑的能力,总是毫无波澜。
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下午,趁姐姐熟睡,我藏在了一个窗外看不到的死角。
我日日夜夜守着姐姐,我猜,他一定在等这个时机。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听到窗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打起精神,死死地盯着窗户,屏住呼吸,就快了。
窗户一阵响动,似乎是要捅破那层纸,我心跳如雷,冷汗渗出,就是这一刻。
正待窗户纸要捅破时,窗外的声音停了。
我不解,却听到家门打开的声音。
原来是爸妈回来了。
外面的人察觉到有人回来,刚好止住了动作。
我用尽全力往外冲,试图捕捉他的身影。
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只觉心乱如麻,脑袋像是要炸掉。
他一定还会来。
我得让姐姐恢复,只有这样,才能让真相水落石出。
心理医生说必须让姐姐产生内心的触动,让她捕捉到快乐,才有恢复的可能。
我仔细想了想,将姐姐曾经画的画都收拾了出来。
起初怕姐姐看到画情绪激动,在她回来之前就把画藏好了。
我当然不能一次性全部拿出来,摆在姐姐的面前。
我拿出其中一幅最不起眼的,摆在一个小角落里,一个容易让人忽视的地方,却是必须经过的地方。
我开始观察姐姐的反应。
许是注意力不够集中,好几次经过都没有被注意到。
这天,姐姐又开始发呆,却见她眸光一转,转到了那幅画上。
我隐隐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她的反应。
画上有她,也有我。
那是她 10 岁、我 8 岁的样子。
我们亲密地搂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朝气的笑容,那么稚嫩。
她怔怔地盯着,慢慢起身,轻轻走过去,缓缓伸出手,似是想要抚摸那幅画,却陡然看到自己断了的手指,又猛地缩回。
我心跳如鼓雷,害怕再一次刺激到她。
出乎意料地,她没有情绪失控,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莫名有些心酸。
脑子里全是姐姐风姿绰约的模样。
若非这件事的发生,她现在一定很多人追吧?或许会有一个帅气的男朋友。
没关系,姐姐才 21 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也一定会将谜团解开。
7
我开始往房间里摆画,有时隔两三天,有时隔上一个星期。
姐姐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那个人也没再出现。
今天是带姐姐去看心理医生的日子,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爸妈坐前座,我带着姐姐坐在后座。
这段时间,姐姐面对窗户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总有些害怕。
我余光不经意瞥向车窗外,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个额头有疤的男人在后边死死盯着我们。
他很高大,浓眉大眼,若是不看那条疤,相貌算得上是出众。
眼神极其狠厉,见我看向他,竟还勾起一抹笑,像是……志在必得?
我猛地回头,强迫自己不去乱想,暗示自己这只是个奇怪的陌生人。
一时心绪混乱,没注意到姐姐也看向了窗外。
我转头,就见那人对着姐姐比了一个手势。
他伸出一根手指,用另一只手做出了剁手指的姿势,而后闪身离开。
我快要不能呼吸,震惊和恐惧包裹着我。
姐姐开始尖叫,开始伤害自己,一下一下往自己身上打,像是不知道痛。
爸妈立马停下车,我让他们安抚姐姐,而后冲出车门。
我努力克服恐惧,用尽全力往他消失的方向跑。
跑着跑着,进了一个小巷的尽头,我后背发凉,巨大的寒意笼罩着我。
身后的脚步一声一声,慢慢靠近,我缓缓转身。
第一眼就是那条疤。
我一步一步往后退,他一步一步向我逼近,终于,无路可退。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他不回答我,只自顾自道:「看到这条疤了吗?你姐姐砸的。」
他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暗夜中走出来的魔鬼。
我不敢出声,他手里拿着一把极小的匕首,恶魔般开口道:「就是它,剁了你姐姐作画的手,喜欢吗?想保护你姐姐,那就把你剁成肉末好了。」
他一步步靠近,在这个昏暗的巷子里,我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我要搏一搏。
我冲上去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口中血腥味弥漫,我下了死力,他手中匕首落地。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嘴里谩骂的词一句比一句难听。
趁他不注意,我迅速转身,拼了命地往巷子外跑。
这巷子可真长……
就快……就快见到光了,身后的脚步紧追不舍,我不敢有任何松懈。
突然,我的头发被狠狠扯住……
8
回到家,姐姐整日整日缩在被子里,抖着身子,无比害怕。
她又开始双目无神,什么都不肯看。
那天,我以为我会死。
爸妈带着警察冲进来时,我好像看见了光。
只是没想到,姐姐也跟在他们后面。
她面露恐惧,却还是跟来了。
她好像也带着期待,期待那人被捉拿归案。
可他再一次跑了。
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外面有一大批人接应他。
亲眼看着他逃跑,姐姐由期待转为失落。
警方搜集不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信息,甚至因为没有对我造成实质伤害,并未大力追捕。
爸妈说,那天姐姐本来是情绪失控的,看到我冲出去后,从未对爸妈说过话的她对爸妈说:「报警。」
爸妈不疑有他,立马报了警,带着警察来找我,姐姐跑得慢,却还是跟来了。
我联想到姐姐自杀之后对窗子的反应。
一定是那个男人来吓过姐姐。
姐姐口中的「他」一定跟他密切相关。
而我和姐姐,甚至家人,都有未知的危险。
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毫无办法。
夜里,我从后面轻轻抱上姐姐,一滴泪落在我手上。
我心里一颤,抱得更紧,握住她的手,如往常般安抚她。
我知道,姐姐一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
「姐姐,别害怕。能对付他的人,只有你。」
我承认我有逼姐姐的成分,可眼下,我们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她轻颤一下,眼泪掉得更猛,可终究是没开口。
她一定记在了心里。
那个男人为什么穷追不舍、为什么想要除了我、跟姐姐又有什么瓜葛、他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全是谜团,一个让姐姐无比痛苦、让我无比纠结的谜团。
谜团,只有姐姐能解。
只要姐姐肯解,我愿意献出我的所有,为她保驾护航。
第二天,姐姐近乎平静让我给她买一台手机。
这是姐姐回家后第一次正常说话,我瞬间觉得充满了希望,以最快的速度给她买了一台手机。
刚开始因为姐姐情绪不稳定,没给她准备任何电子产品。
现在,姐姐主动开口,一定有其中的原因。
9
那天以后,姐姐整天捣鼓手机。
她总是面无表情,偶尔皱皱眉,对着手机点点画画。
那根断了的食指格外显眼。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一周,姐姐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经常像小孩子一样抱住自己,缩在床脚。
这天,我与她午睡的时候,听到姐姐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睡眠向来浅,眼下早已醒来,只是仍闭着眼装睡。
听到她从床上起来,而后往门口走去。
我放慢动作,悄悄跟了出去,看见她换了一身衣服,找到我的化妆品,上了个精致的妆容。
姐姐化妆很美,眼下我却没有心思欣赏,她到底要去干吗?
见她往客厅大门走去,我忙拿起一副墨镜带上,跟在她身后。
一到街道上,她就打了辆车,目的很明确。
给她买了手机后,爸妈转了不少钱给她。
我当下便立即拦了辆出租车,跟上她。
路程不远,却很偏僻,停在了一个山脚下,那儿有一座废弃的房子。
我藏在不远处的草丛,看着她走了进去,窗子正对着我。
我能看清里面的男人——额头上有疤的那个人。
我冷汗直流,险些站不住,几乎没有理智地想冲出去。
可我按捺住了,强忍着不动,死死盯着。
原来姐姐拿手机是为了联系他。
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姐姐在他面前站定,露出灿烂的笑。
我有些呆,姐姐在家从未笑过。
男人露出满意的神情,又神色不明地说了些话,像是在嘱咐,又像是威胁。
姐姐乖巧地点头,他却突然眼神狠厉,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声音陡然提高,我隐隐听见他说的话。
「给你两个月时间,两个月后立马跟我走。」
「别跟我耍花招,我随时能弄死你!」
他掐得姐姐脸色通红,快要不能呼吸。
我正想冲出去,但姐姐注意到了我。
她眼神拼命向我示意不要出来,我眼泪都快掉下来,终究是强忍着没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他终于松手,而后又跟没事人一样对着姐姐笑。
姐姐强装镇定地说了些什么,他点头,姐姐便匆匆出来。
她直直从我身前走过,不敢分给我一个眼神。
我配合她,等她走远后,趁那个男人不注意,原路返回。
一出去,便见姐姐在路口等我。
我冲过去,试图抱住她,想问她脖子疼不疼。
她却猛地推开我,结结实实地扇了我一个巴掌。
我愣住了,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
脸上传来一阵阵麻麻的感觉,我有些回不过神,她警惕地往我身后看了看,拦了一辆出租车,等我坐进去。
路上,她一言不发,我也不敢问。
一进家门,她便瘫软在了墙边,缓缓坐下去,目光冷冷地盯着我。
我被这眼神吓到,发不出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她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冲向我,扯住我的衣领。
10
她红着眼,近乎大吼道:「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他是个疯子!你知道我鼓起多大的勇气吗?谁让你跟来的?你要是出事了,他死了又有什么用?!」
我被她吼蒙了,一时不知道这话的信息量有多大。
所以,她在想办法对付他,是吗?
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松开我,轻轻抚上我的脸。
「水水,相信姐姐。」
她近乎呢喃般说出这句话。
我眼泪突然像是决了堤,再也控住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
是什么让姐姐豁出一切呢?或许是那天那个男人拿刀对着我,又或许是我说,只有姐姐能对付他,抑或是为了保护我们一家人。
可我怎么能让她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
「姐姐,你也可以相信我的。以前,你保护我,现在我或许还是保护不了你,但我一定可以为你增添助力。」
「我不会再拖你后腿。」
她双眼通红地看着我,轻轻摩挲我的脸颊。
「还疼吗?姐姐不该打你。」
她带着疼惜问我,看到姐姐与我正常交流的样子,只感觉在做梦。
或许是情势将姐姐逼成了这个样子。
又或许我能自恋地以为是我的陪伴奏了效。
但终究是看到了希望。
夜里,与姐姐躺在一起,静静地听她说起这几年。
起初,她只是众多被拐女孩中的一个,却因为出色的容貌被他们的头子看中。
也就是额头有疤的那个男人。
他叫李恒。
她说刚开始她死命反抗,拿东西砸了他的额头,留下了那道疤。
于是……被他生生剁了一指。
那时的她满心绝望,画画的手失去了一根手指,对于爱画画的人来说是多么毁灭性的伤害。
他将她丢进布满老鼠的地下室,将她的头按进水里,在冬天用凉水泼她,甚至,用针扎她。
时间久了,她开始懂得顺从、迎合他。
可他喜怒无常,前一秒还对着他笑,后一秒就能对她拳打脚踢。
只是从不打她的脸,也从不让她干活,只是把她当个玩物留在身边。
长期精神紧绷让她对外界许多东西感到害怕。
整整五年,足以将一个正常人折磨疯。
更何况姐姐是那么骄傲的人。
那天,男人带着她去交易,却不巧碰到了警察来找。
他想带着她离开,却被她想办法挣脱,成功获救。
可是,他早就带着人逃走,还留下了一个替死鬼,躲过了警方的追捕。
他那种疯子又怎么会放过姐姐?
他找到姐姐的消息便开始监视她;知道姐姐的症状后,故意在窗口吓她,害她自杀;故意跟在我们的车后,做让姐姐崩溃的手势。
因为我对姐姐寸步不离,他甚至想除了我。
姐姐说这些话时,断断续续地,声音哽咽,有时会下意识瑟缩,却还是完完整整地说给了我听。
我紧紧地抱着她,她止不住地颤抖,那些症状又在此刻显现了出来。
五年的肉体折磨和精神折磨,我不敢想象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她说经常想爸妈,想我。
可五年能隔开太多。
到真正见面时,她感到不安、感到恐惧,她发现自己不能再好好说话,像是精神分裂了一般。
她一直在害怕那个男人报复家人,她害怕再次进入他的囚牢。
可该来的总会来,她仍然害怕,仍然会忍不住颤抖,却有了足够的勇气。
「我是姐姐,我绝对,绝对不能再让你因我而受伤,也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说得认真而坚定,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我轻声问她:「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11
姐姐每周会去那个废弃的房子找他一次。
为了营造服软的假象,姐姐说想再跟家人多待一会,答应他在家里待两个月就跟他走。
至于为什么对姐姐这么执着,听说是姐姐与他死去的白月光长得很像。
我心中冷笑,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谁都不能为另一个人而存在。
看到姐姐每周准时过去,他渐渐放松了警惕。
那天姐姐一推开门,便对着我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机会来了。
只是这机会,万般危险。
离约定期限只剩一个月,李恒透露出他要送一批人去东南亚,就在一个月后。
不过他对姐姐并未完全信任,没说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余光瞥见姐姐手上又是一片青紫,她看见我的目光,把手往背后缩了缩。
我叹了口气,去取了药膏,涂在她的伤口上。
「已经决定了吗?」我担忧地问道。
她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既然如此,我只能成为她的后盾。
一个月后,姐姐跟他出发去了东南亚。
这件事,连爸妈也不知道。
他们又像疯了一样地找,正如五年前那般,绝望铺天盖地朝他们涌去。
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我不能说,这里说不定有他的眼线,必须呈现最真实的反应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姐姐的手机被李恒收走,我根本联系不到她。
但我有她的定位,是安在姐姐身上的,极其隐秘。
她前脚刚走,后脚我便跟了上去,还带上了十来个警察。
定位显示在东南亚一个小山村里,这里是拐卖的黑色地带。
听姐姐说,这次的拐卖人数高达几百人,能不能成,就看这一次。
警察前往村子潜伏,准备守株待兔。。
我与另外两名警察在村子外接应,一有消息我便传达给他们。
在这里蹲了将近五天,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也没等到任何人。
我莫名开始心慌,总觉得事情发展没那么顺利。
姐姐一直没能传来消息,定位陡然一转,竟由南向北,换了目的地。
难道临时换了地方?
我火速联系进去潜伏的警察,却发现与他们失去了联系。
如今只剩下三个人在这里,我们该怎么办?里面又发生了什么?
12
半夜,我们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暂时安置,手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水水,我是姐姐,警方暴露了!现在只有你能传出消息,立马求援!别担心我,他现在还没怀疑到我头上来,只是警方人员太过聚集,被他的手下发现了。」
看完短信,我只觉从头凉到脚,无法呼吸。
我们三个人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数十名警察被暴露,又会发生什么?我实在是不敢想。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迅速向中国大使馆求助。
这次,我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要姐姐身上的定位没被发现,那么眼下他们的地点就是准确的。
解救警察和人质迫在眉睫,晚一秒都可能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
没人知道李恒那个疯子会做什么。
第二天,我们便得到了大使馆的援助。
他们派出了一队人马来实施抓捕。
循着定位,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深山老林。
暗无天日,最是做肮脏事的好地方,也最容易逃跑和隐藏。
定位离我们越来越近,只差 50 米,我们在原地停下,打算先派出一个人去打探情况。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打探的人回来了。
他简单向我们描述了一下情况。
里面有一个大仓库,里面藏了几百号人,外面有人佩带枪支把守。
还有一个总部,应该是用来交易的场所。
形式于我们不妙,我们寡不敌众,不能正面与其冲突。
打探的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我们说道:「对了,总部的外面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我立刻兴奋起来,一定是姐姐!
这么重要的交易场所李恒肯定不会让姐姐进入。
但是他身边只有姐姐一个女人。
跟他们简单说明情况,我提出要亲自过去看一看。
他们害怕我有危险,又叫了两个人与我同行。
躲在草丛里,我睁大眼睛打量着,搜索姐姐的身影。
距离不敢离得太近,那边的身影有些模糊。
我轻轻按了下与姐姐相连的定位按钮,让姐姐感知到我就在这附近。
果然,她迅速抬头,往我这边看来。
我故意露出一点衣角,让她看到。
我看不清她的神色,不过,她应当是心里有数。
静等了半个小时,才看到一行人出来。
大概六个人,以李恒为首。
若是没有猜错,他们分别是各个地区的交易中介。
不出意外,接下来便是「选人」环节。
这群人胆子不小,竟然将货车停了一排,总共有六辆,每辆车上有一个司机在等。
应该是六个人各安排一辆,去往不同的地方。
眼下,这六辆车就是机会。
我向只有姐姐能看见的地方扔了一个石子,上面用指甲刻出了「货车」二字。
13
迅速回到原来的地方,简单说明计划,进行分工,便开始行动起来。
派六个人分别对应六辆车,将车上的人换下来,假装司机,等待六个中介上车,而后压下。
六人伺机而动,避开眼目,飞速将人迷晕,换上他们的衣服,剩下的人前去接应,将人拖过来。
拖过来的司机身上都配有枪支,确保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危险物品,我们才放心下来。
计划成功了一大步。
接下来,是压被拐的女孩子上车的时间。
大量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从仓库出来,她们脸上布满害怕与绝望,身上早已是伤痕累累。
有人在后方拿枪对着她们,只要她们敢反抗,便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我只觉浑身血液冰凉,当初姐姐,也经历了这样的惨状。
没人察觉车上换了人,女孩子一个一个地往车上走,而后关货车门。
李恒与六个中介简单交谈了几句,便目送他们上车。
眼下是最关键的地方,中介马上就会发现车上换了人,绝对不能让他们给李恒传递信息。
姐姐飞快挽上李恒的胳膊,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心情很是不错,刚干了一笔大的,对姐姐也是眉目舒展。
他跟着姐姐进了屋子,没再注意后方的情况。
货车缓缓驶出,我松了一大口气。
成功了。
为了避免露馅,车子走了很远。
我们徒步跟着,走出了这一片区域。
到安全的地方后,我们将那六个中介押在一处,让他们想办法联系李恒,把他引过来。
人质已经顺利解救,不怕再因为这个受到威胁,事情好办许多。
只是那十个警察的下落尚且不明。
我们让中介以有一车人出了问题为由,让他赶快过来。
盯着他们联系了李恒,我们开始守株待兔,周围布满了我们的人。
引他入套的地点仍在一片小树林,他那么谨慎,必定不会来人多的地方。
各个方向都安排了人持枪包围,只等他入套。
等了两天,才等到他。
姐姐也跟了过来。
我们个个打起万分的精神,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身后带了数十人,身上都有枪,一到这里,便谨慎地四处打量。
此时答应听我们指示行事的中介却突然变卦,大吼一声:「有埋伏!」
我们的人藏在草丛中,他的手下立马拿出枪,准备扫射,护着李恒后退。
我内心紧张到了极点,一旦开枪,后果不堪设想。
李恒退到手下的包围圈里,神色狠厉,还不忘把姐姐也拉了过去。
我心跳如鼓雷,脑子不停地转,思考着解决办法。
从草丛里打量他们,想着该如何在不出人命的情况下将他们拿下,却与姐姐的眼神对上。
我好像懂了她的意思,让周围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李恒口出狂言:「不想死就出来,放你们一条狗命。」
话音刚落,姐姐手里的枪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李恒神色从震惊转为愤怒,想动却又不敢,毕竟,开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的手下立马将枪对准姐姐。
李恒见状,忙对他们吼道:「放下枪!」
姐姐冷静道:「让他们把枪扔开,趴在地上。」
他们都是跟了李恒许多年的人,在李恒的默许下照做。
「陈清清,你这个贱人!我好吃好喝养着你,你竟然背叛我!那十个警察也是你引过来的吧,现在把枪放下,我放你一马。」
我心中冷笑,只觉他是糊涂了。
他竟觉得他是姐姐的恩人。
那些痛苦,全都是他施加在姐姐身上的啊。
姐姐面无表情,冷冷开口:「李恒,你还要脸吗?怎么,我该感激你剁了我的手指,让我不能画画?还是该感激你把我浸在冷水里,或者是往我身上扎针?还是要替成千上万个失去家的孩子感谢你?」
说着说着,姐姐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我们的人见状,迅速行动,替在场所有人铐上手铐。
李恒,是由姐姐亲手铐上的。
押走的时候,他虽愤恨,却还是阴险道:「那十个警察,已经被我杀了喂狗了。」
他狂笑着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阵寒意升起。
在场的人皆面色凝重。
他说的,是真的吗?
我快要瘫软在地,姐姐却突然扶助我。
她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我突然觉得有几分心安。
李恒的总部还有一群人未处理。
赶到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姐姐却突然轻笑一声。
「我们的警察叔叔果然有两把刷子。」
我一愣,有些不解。
却见总部后方从地底下走出一群人。
正是那十个民警。
身后还带着李恒的手下,没错,被绳子绑住了的手下。
我们看得一愣一愣,而后对视一眼,笑出了声。
事情到此圆满结束。
其中李恒情节极其严重,没收财产,判处死刑。
同时,循着线索,找到了无数个被拐的孩子,他们终于回到了家的怀抱。
没人可以触犯法律的底线,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以此共勉。
14
几年后,美术界一名闪耀的新星横空出世。
传闻她右手残疾,只能左手作画。
那只左手灵活巧妙,画出的作品让人忍不住驻足。
传闻她曾与妹妹一起帮助国家解决了一起大型拐卖事件,声名鹊起。
又传闻她妹妹是某律所知名律师,永远保持正义,永远捍卫法律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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