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季川归

出自专栏《红尘不负我:疯批美人的爱与救赎》

我是当朝宰辅的女儿。

刚出生便被仆人换走丢掉,又因一场病烧坏了脑子。

十五岁这年,我被宰辅爹爹接回,却是要让我代替府上的假千金出嫁。

嫁给在行宫长大,无权无势又丑陋卑贱的三皇子。

我不明白这些真的假的,只看着眼前身穿红衣十分好看的男子,十分不解:「他们都说你丑,是他们眼瞎了还是袅袅眼瞎了?」

1.

我是当朝宰辅的女儿。

这件事是我十五岁这年才知道的。

在被接回去的路上,我问娘亲:「宰辅是什么?」

「宰辅就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娘亲摸了摸我的脑袋。

我不明白很大很大的官是什么样的官。

想来也是跟县令大人那样,动不动就打人的板子。

「你就是袅袅?」宰辅爹爹坐在高位上,说话的声音比县令大人还要可怕。

我连忙低下头,乖乖答:「宰辅爹爹好,我叫楚袅袅。」

娘亲说这个名字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给取的。

大家都夸名字起得好。

只有宰辅爹爹,听了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

随后他说:「你不姓楚,姓赵,以后你叫赵袅袅。」

后来宰辅爹爹还与我说了许多话,大多我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走的时候叮嘱我要好好跟常嬷嬷学规矩。

「为什么要学规矩?」夜里我偷偷钻进娘亲的被窝里,问她。

她叹了一口气,眼底有些水光:「因为我们袅袅要嫁人了。」

嫁人?

这个我知道。

隔壁的阿姐就是嫁了人,隔三差五都会回来哭。

「阿娘,我不要嫁人。」想到隔壁的阿姐,我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阿娘却比我先哭,她哭着摸我的脸蛋:「袅袅,往后不能再叫我阿娘了。」

「为什么?」我慌忙用袖子去给她擦泪,「阿娘你怎么哭了?」

最后阿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叫她阿娘。

也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哭。

我被找来的常嬷嬷拉回了自己的房间。

常嬷嬷说:「小姐,您如今是相府千金,得懂规矩。」

我不想懂规矩,我想跟娘亲睡。

可是第二天娘亲就不见了。

我又哭又闹了两日,常嬷嬷才对我说:「若是小姐学好了规矩,大婚之日就可以见到李氏。」

只要能见到娘亲,我愿意学规矩。

学规矩很难。

坐要重新坐,站要重新站,连躺也要重新躺。

学了整整四个月,才将路走好了。

嬷嬷说我表现不错,准许我休息一日。

我原是想去后花园喂喂池子里的鱼,可是还没走过去便听到有两个丫鬟在说悄悄话。

「你说现在相府那个名动京城的千金是假的,我们伺候的这个傻子才是真的?」穿绿衣裳的丫鬟在问蓝衣裳的丫鬟。

「可不是,听说当年相府的一个仆人把自己的孩子跟小姐调换了,后来小姐病了医不起就把小姐扔掉了。」蓝衣裳的丫鬟摇了摇头,「我还听说啊,这事相爷早就知道了,听说小姐是个傻的就将错就错,没去接。」

「那现在?」

「宫里不是来赐婚了吗?」蓝衣裳的丫鬟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倒霉,被一起安排到这庄子来不说,日后还可能跟着傻子小姐一起嫁给那位……」

绿衣裳的丫鬟瞪大眼睛看蓝衣裳的丫鬟:「你是说,相爷要让这个傻子小姐代宛平小姐嫁过去?」

我也凑过去,瞪大眼睛看蓝衣裳的丫鬟:「宛平小姐是谁啊?」

蓝衣裳的丫鬟回头看我一眼。

「啊!」

绿衣裳的丫鬟也回头看我一眼。

「啊!」

我看了她们一眼,笑嘻嘻地学:「啊!」

随后常嬷嬷就出现在我的身后,她收起了早晨对我的笑,对着两个丫鬟道:「敢嚼小姐的舌根,各去领二十板子。」

两个丫鬟立马跪到地上求饶。

我看着常嬷嬷,没想到她竟是和县令大人一般的。

「小姐不为她们说情?」两个丫鬟被打板子的时候,常嬷嬷站在我的身侧。

「她们骂我是傻子。」我看向常嬷嬷,歪头露出一个笑来,「而且娘亲说过,挨板子的都是坏人,坏人就该打。」

常嬷嬷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面上比平日里教导我时要柔和很多:「这点倒是像夫人。」

夫人就是生我的夫人娘亲,常嬷嬷说她因生我难产已经去世了。

后来常嬷嬷打发了那两个说我是傻子的丫鬟,又给我找来了一个新丫鬟。

叫春生。

看上去比我还傻。

「小姐,这是什么?」春生看着前面的小洞,问我。

我学着娘亲教导我的模样,耐心地跟她解释:「这是狗洞。」

这个狗洞是我前几日发现的,今日常嬷嬷有事不在庄子上,我便想带着春生钻一钻这个狗洞。

说不定能回去找娘亲。

只是没想到,这个狗洞很长很长。

春生在我身后都哭了,她吸着鼻子叫我:「小姐,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要去找娘亲。

我没搭理她,一路往前爬。

不知道往前爬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

出洞口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下面是个小坡,我脚一滑便像个球一样往下滚。

最后撞上了一个人。

我晕乎乎地抬头看那人,那人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底下,花瓣纷纷落下。

衬得那人好看极了。

「仙人。」我趴在地上,咧开嘴。

这时突然从另一边蹿出来一个人:「哪里来的丫头,竟敢冒犯贵人!」

什么是贵人?

春生连忙过来,展开双手护在我身前:「我们小姐也是贵人!」

我为什么也是贵人?

等我回去,我一定好好问问春生。

树下的仙人笑了一声,他看向另一个人:「好了秋水,我算是什么贵人。」

连说话都这么好听。

仙人笑着朝我看来:「小姐可有受伤?」

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裙上的草,咧着嘴看仙人:「我叫楚袅袅。」

仙人扬了扬好看的眉梢:「嗯?」

「你叫我袅袅,不要叫我小姐。」

仙人好似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笑了起来。

他头顶的花好似也被他的笑迷住了,纷纷扬扬落下来。

好看得我不敢眨眼。

「好,袅袅。」仙人眉眼弯弯,目光柔柔,「我叫季川。」

我愣愣点头。

季川没再说其他的话,转身就要走。

「主子!」秋水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解,跟上去有些生气地叫了他一声,随后又回头恶狠狠地看着我,「你要是敢将今日的事说出去,我一定揍你!」

春生一点不怕他,一副要追上去给他一脚的模样。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

今日……什么事?

2.

季川和秋水刚走没多久,常嬷嬷就来找到了我们。

她拧着一双眉将我们带回了庄子。

「你将今天的事一一说来。」她生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春生。

秋水说过,如果我们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就要揍我们。

我连忙挡在春生身前,小声道:「嬷嬷,我再也不敢了。」

常嬷嬷抬头看了我一眼。

最后她没有再询问春生,而是罚了春生板子。

我扑在春生身上,哭着求常嬷嬷:「嬷嬷,我真的不敢了。」

明明是我的错。

常嬷嬷却惩罚了春生。

我看着趴在床上的春生,眼泪大颗大颗地掉:「春生……对、对不起……」

「小、小姐,没事。」春生也跟我一起哭。

我们此起彼伏的吸鼻子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常嬷嬷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们哭作一团的景象。

她将手中的药小心上在春生的屁股上,在春生的哀号声中对我说:「小姐,您如今是相府千金,一言一行都会牵扯到许多人,明白了吗?」

我吸了吸鼻子,眨眨眼。

不是很明白。

「您身子金贵,自然是不必受罚。您身边的人却会因为您犯下的错,而受到惩罚。」常嬷嬷收起手中的药,转头认真地看我,「今日是春生,明日便会是我,后日还会是李氏。」

我瞪大眼睛。

这次我听懂了。

「袅袅不犯错了。」我吸着鼻子立马保证。

从那以后,我学起规矩来越来越认真。

直到三个月后,庄子外来了一辆超级大的马车。

又大又好看。

那是来接我回相府的马车。

「老奴教小姐的,小姐都记住了吗?」出庄子前,常嬷嬷问我。

我点点头,开始背这几日她教给我的话:「我因身子不好一直住在庄子上,是相府的大小姐。还有不能惹宰辅爹爹生气,乖乖听话。」

她满意地点点头,才将我送出庄子。

我问她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她说她要在这里陪着夫人娘亲。

最后她嘱咐春生,一定要好好伺候我。

相府很大。

宰辅爹爹还是坐在上面,看着我:「规矩学得怎么样了?」

声音还是如第一次见面那般可怕。

我抖着身子按照常嬷嬷教的那般行好礼:「给爹爹请安。」

宰辅爹爹似乎是满意的,并未说我的礼行得不好,但也没笑。

又只是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便让人领我回屋。

我的屋子比庄子上的要大,布置得十分好看。

「自然是好看。」就在我跟春生夸这屋子好看的时候,有道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我连忙转身往门外看去。

门口站了两个人。

站在前面的女子极好看,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钗环都极好看。

后面的女子打扮与秋水一般,她开口道:「这都是我们小姐亲自布置的。」

好看的女子看了她一眼:「冬草,没规矩。」

「我是赵宛平,你的妹妹。」赵宛平带着笑走进屋来。

我没有妹妹,只有一个弟弟。

但是赵宛平我知道。

常嬷嬷与我说过。

我看着走到我跟前的人,早就忘了常嬷嬷那些话,忍不住道:「你真是好看。」

与季川是一样的好看。

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赵宛平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扑哧」一声笑出来。

「听闻姐姐性子单纯,果然如此。」她牵过我的手,在软榻上坐下来,声音也十分好听,「你屋子里都是我命人布置的,你若是哪儿不喜欢便跟我说,需要什么也可以与我说。」

我看着她,眨了眨眼。

她不仅人长得好看,还对我这么好。

我反握住她的手,咧开嘴冲她笑:「宛平真好,谢谢宛平。」

她愣了一下,随后也跟我一起笑了起来。

等她走后,春生对我说:「小姐,嬷嬷说她不是个好人。」

我眨眨眼侧头看她:「可是我觉得她挺好的呀。」

的确挺好的呀。

还给我送了好多好吃的点心来。

「我们小姐在相府说一不二,袅袅小姐在乡野待惯了,想来是不习惯这相府的,若是想要什么都可以与我们小姐说。」冬草放下糕点对我说。

我看着好看的糕点双眼放光,连连点头:「谢谢宛平,我就知道宛平最好了。」

春生与我一起吃着糕点:「小姐说得对,宛平小姐是好人。」

不仅我们这么觉得。

「你要多跟宛平学学。」宰辅爹爹也这么对我说。

我看向一旁微微笑着的宛平,连连点头:「爹爹说得对。」

宛平那么好,自然是要多学学。

只是还没等我怎么学,便听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我要嫁人了。

嫁给三皇子,听说是不太让人喜欢的一个人。

这事我原也是听常嬷嬷与我说过的。

她还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嫁人那天就能见到娘亲。

「小姐,不好了。」春生从外面跑了进来。

我以为她要说我嫁人的事,却没想到她说:「宛平小姐被罚了。」

怎么会呢?

宛平那么好,宰辅爹爹又那么疼爱她。

春生带着我去宛平院子里的时候,冬草正站在屋外哭,见了我们一脸的不高兴:「都是因为袅袅小姐,我们小姐长这么大还从未被这么罚过。」

为了我?

我推了门进去。

宛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宛平被打板子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难过。

冬草瞪了瞪眼:「怎么可能,是罚了我们小姐不能吃饭。」

那岂不是比罚板子还可怕。

我心里更难过了。

「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嘴一瘪,眼睛红了一圈。

常嬷嬷说过,我犯了错就会连累身边的人。

「不是。」宛平侧过身子来看我,她眼眶也红了,好似哭过,「是我的错。」

她没说她犯了什么错,只一遍又一遍地摸我的手。

最后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个小匕首给我。

「这是爹爹三年前送我的生辰礼物,我把它送给你,你用这个保护自己。」

小匕首十分精致好看。

冬草说这是宛平最心爱的东西。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自己受了罚还要送我东西。

不过她一直是这么好的。

很快到了我出嫁这天,她哭着拉着我的手,叮嘱我:「袅袅,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与我说。」

「她为什么要哭?」我问春生。

春生也在轿子外哭。

她抽抽搭搭地说:「听说,听说三皇子长得不好看,还……还会杀人……」

我吓得一时脑子空白。

好可怕。

太可怕了。

「呜呜呜呜!」我也哭起来。

哭了一路。

一路哭到洞房。

不知道我和春生一起哭了多久,才有人走了进来。

「哭什么?」冷冷清清的声音,有点熟悉。

下一瞬,盖在我头顶的盖头就被掀了起来。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扬在空中的盖头,和站在面前穿着红衣服的季川。

季川!

我又哭又笑看着季川:「你是不是来救我的?」

「救你?」季川扬了扬眉,「为什么要救你?」

他声音冷冷的,与那日完全不一样。

我愣了一下,将他们的话全都说给他听:「她们说我要嫁的人是三皇子,长相丑陋,杀人无数,是个很坏很坏的人。」

最后一句话是我自己加的。

季川笑了一声,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特别是这身红衣裳衬得他比上次还好看。

他微微弯身来看我,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没什么笑意。

「我就是三皇子。」

3.

「不可能!」

听到季川的话,我立即否认。

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大了,季川愣了一下。

「为什么不可能?」他直起身子,依旧看着我。

这还用问吗?

我眨了眨眼:「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是个好人。」

话刚落,季川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笑了起来。

「我是个好人?」他伸出一只手捏住我的脸,声音低低,「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好人?」

他的手指冰凉,还有些粗糙。

磨得我的脸有些痒。

我没忍住往后缩了缩,乖乖答道:「反正你就是好人。」

娘亲说过,会关心我的人都是好人。

宛平是好人,季川也是好人。

最后季川放开了我的脸,让一旁已经吓得话都不敢说的春生退下去。

春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颤抖的身子原地不动。

看着季川微微皱起的眉头,我才侧头对她说:「春生乖,听季川的话。」

听了我的话,春生才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一时间有些安静。

「赵安倒是走的一步好棋。」季川看着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赵安是宰辅爹爹的名字,我听常嬷嬷说过。

我晃了晃脑袋,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

「宰辅爹爹还会下棋?」我问季川。

那宰辅爹爹是很厉害的。

村里教书的那个书生也会下棋,但是村里没其他人会下棋,他总是会自己跟自己下。

季川沉沉看我一眼,抬手扶额:「你不是姓楚?」

我下意识点头:「对啊。」

说完才想起常嬷嬷叮嘱我的话,我连忙捂住嘴巴。

我眼珠转了转,想起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才又放开捂住嘴的手,朝季川招了招手。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我小声对在我身边坐下的季川说。

他乖乖点头。

我凑到他耳边时,头上的钗子戳到了他的脑袋。

吓得我又往后挪了一步。

季川真是个好人。

他将我头顶的钗环都取了下来,扔进一个小匣子里。

「谢谢季川。」我抬头冲他笑。

他抿了抿唇,问我:「什么秘密?」

哦对。

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叫楚袅袅,但是我是宰辅爹爹的女儿,宰辅爹爹就让阿娘将我送回来了。常嬷嬷说我不能告诉别人这些,要跟别人说我一直在庄子上,也没有什么阿爹阿娘和阿弟。」

说到最后我有些难过。

「你又哭什么?」季川看着我,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不高兴。

我抿了抿唇,可还是忍不住哭出声。

「我想阿娘。」

常嬷嬷骗人。

她说我嫁人的那天就能见到娘亲,但是今日娘亲一直都没来。

「季川。」我抽抽搭搭拉着他宽大的衣袖,「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我阿娘,你是个好人,阿娘以前说如果哪天走丢了,遇到好人会把我送回去的。」

季川一双眉皱得更深了,他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条手绢扔到我脸上:「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凑到我耳边,「我真的是杀人无数的三皇子。」

我的哭声一下子就止住了。

因为停得急,没忍住打了一个哭嗝。

我愣愣看着眼前好看得像个仙人的季川,摇了摇头:「宛平说三皇子叫傅子怀,不叫季川。」

「你也叫赵袅袅,不叫楚袅袅。」

我瞪大眼睛:「我就叫楚袅袅!」

似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季川又笑了起来。

他像是哄小孩子那般哄我:「好好好,我也就叫季川。」

可是他真的就是三皇子。

第二天我跟在他身后,看着路上的丫鬟仆人们个个都叫他三皇子。

可见外面的人都在撒谎。

三皇子不仅不丑,还不是坏人。

「孙儿携新妇来给皇祖母请安。」季川带着我走进一间屋子里,他对坐着对老人跪下来。

我也连忙跪下来,像模像样地请安:「袅袅给皇祖母请安。」

皇祖母笑着说:「都起来吧。」

我站在季川身后,偷偷抬眼看她。

「你在看什么?」只看了一眼,便被她捉住了。

我的脸一红,连忙乖巧答道:「皇祖母像袅袅的奶奶。」

只是奶奶两年前去世了。

皇祖母笑了起来,她笑得极为和蔼,更像奶奶了。

「哀家觉着袅袅这孩子,也配你。」她对着站在我前面的季川道。

季川微微点头:「皇祖母所言极是。」

他的样子很是恭敬,有点像是阿爹跟奶奶说话的样子。

让我也忍不住站直了身子。

「你先下去吧,哀家和袅袅说些体己话。」皇祖母对季川挥了挥手,「这行宫离皇宫远,你父皇也免了你请安,便也不必劳神去了。」

我低着脑袋,看见季川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是。」

等他出了屋,皇祖母才对我招了招手让我到她跟前去。

我一步三回头,看已经离开的季川。

「他好像不高兴了。」我下意识道。

皇祖母也看了看已经离开的季川,问我:「谁?」

季川的名字在我嘴边,我想起昨晚季川说的话,又改了口:「三皇子。」

「子怀性子冷,哀家倒是习惯了。」皇祖母拍了拍我的脑袋,「袅袅不要害怕。」

我摇摇头:「三皇子是好人,袅袅不害怕。」

她一愣,连说了几个好。

她还夸我漂亮又懂事,是天底下最能与季川匹配的女子。

尽管我不懂匹配是什么意思,也依旧很开心。

皇祖母与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说季川很是可怜,需要被人疼爱。

「袅袅可以做这个人吗?」最后她问我。

我狠狠点头:「袅袅可以。」

当天下午我就坐在桌前,一双手捧脸看着季川。

他看了看满桌的零嘴,又看了看我。

「这些都是我最爱吃的,我特意让春生全拿出来了。」说着我看向一旁的春生。

春生点点头。

季川在我旁边坐下来,问我:「这是做什么?」

我乖乖答:「皇祖母说要让我多疼爱疼爱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疼爱。

总归多吃些好吃的是没错的。

「你爱吃的?」季川微微扬了扬眉梢,「你就是这么疼爱人的?」

我吞了吞口水才点头:「我一口都没吃哦。」

这该夸我了吧。

季川抿了抿唇,唇角好似微微往上扬了扬。

他抬手放在唇边,又咳了一声才道:「你做得不错,只是我过午不食,这些都给你吃吧。」

我眼睛亮了亮:「真的?」

他点了点头。

我看着满桌的零嘴,想了想。

「那袅袅……那我等你明天,我们一起吃,好不好?」我问季川。

季川一愣。

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好像又变成了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好看又温柔。

「好。」他轻声答。

4.

跟季川成亲第三天,他带着我回了相府。

春生说这叫回门。

一到相府,宛平就将我拉进了她的院子,她问我:「三皇子可有对你不好?」

我摇头:「三皇子对我很好,他是好人。」

明明这是件顶好的事,她却又红了眼眶,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姐姐如今宽慰人的话都会说了。」

这是实话。

不是宽慰人的话。

「不过今日见到三皇子,才知道传闻不能全信。」宛平没等我说话,便牵着我的手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来,「这三皇子倒是好看得紧。」

我连连点点头:「三皇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说完觉得有些不对,又添了一句:「宛平也是最好看的人。」

宛平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才「扑哧」一声笑出来。

「姐姐也是最好看的人。」她学着我的语气,笑着在我脑袋上点了点。

我们又说了会话,前头就有人来传话可以用饭了。

我和宛平到饭厅的时候,季川和宰辅爹爹已经在饭桌旁坐下。

宰辅爹爹抬头看了一眼牵着我的宛平,本来就黑着的脸又黑了几分:「你来做什么?一个闺阁女子,成何体统!」

他鲜少会这般严厉地对宛平说话。

季川也看过来,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片刻才看向宛平。

「想必这位便是名动京城的宛平小姐。」他笑着问宰辅爹爹。

宰辅爹爹眼角微微抽了一下,扯开嘴角对他道:「不过是些虚名,小女不懂规矩,还望三皇子莫要见怪。」

「宰辅爹爹说谎。」我感觉到宛平牵着我的手小小抖了一下,当即站到了她的前面,「宛平最是懂规矩的人。」

往日都是她替我在宰辅爹爹面前说话。

如今也该我了。

反正若是宰辅爹爹生气,季川也是会保护我的。

「你如何知道我会保护你?」回行宫的马车上,季川听我说起这些,看着我微微挑了眉。

我眉眼弯弯,笑嘻嘻地看他:「因为季川和宛平一样好,对我好,会永远保护我。」

他轻笑一声,手指在我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你倒是极会卖乖的。」

想来这也是夸我的话。

我捂住脑门也跟着他一块笑起来。

春生说我已经把常嬷嬷教的东西都忘光了,笑起来声音很大,丝毫不像是大家小姐。

我不知道季川在不在乎这些。

秋水是在乎的。

他从一开始,就不太喜欢我。

「要不是凭空出来一个你,主子娶的便是宛平小姐了。」这是他对我说的话。

他说宛平如果嫁给季川,一定能帮他很多。

不像我,只会傻乐。

这让我有些难过。

当天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躺在我身边的季川好像睡得很香。

「季川。」我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叫了他一声。

回应我的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

果然睡得很香。

我恹恹地又躺下。

「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个傻子?」我睁着眼看着黑漆漆的床顶,瘪了瘪嘴,「宛平那么好,你也那么好,你们要是成亲一定会更好。」

「我还可以回去找阿娘。」

「阿娘一定想我了。」

我侧头看季川,有些委屈:「你会想我吗?」

应该不会。

他应该也是怪我不能帮他什么。

皇祖母说过,他很需要被人疼爱。

可是我脑子笨,实在不知道怎么疼爱他,连我最喜欢吃的零嘴果子,他都是不爱吃的。

若是宛平,她定会做得比我好。

脑子里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这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季川已经不在了。

也好。

我偷偷跑。

「小姐。」春生坐在桌子前,拿着笔一脸苦,「奴婢真的不会写。」

可是我也不会写。

那怎么才能让季川知道我回去找娘亲了,让他可以跟宛平成亲呢?

我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会,侧头突然看到了挂在另一边墙上的画。

对呀。

我可以画画。

等我画完画时辰已经不早了,春生瘪着嘴拎着我裹好的包裹:「小姐,三皇子知道了会生气的。」

「不会的。」我也瘪着嘴安慰她,「他一定会开心的。」

谁会不想跟宛平那样的女子成婚呢?

隔壁的阿姐曾哭着告诉我,她的夫婿就是因为喜欢村南的那个好看又温柔的寡妇才会日日与她吵架的。

我不想与季川吵架。

只是我带着春生还没走出行宫,就碰到了季川。

他从我身后绕到我身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春生手里的包裹,问我:「这是做什么?」

原本我也没多难过,却不知怎么地,被他这么一问就觉得十分委屈。

「我要去找阿娘。」我瘪了瘪嘴低下头去,眼眶红了一圈。

季川微微弯身,脸凑到我跟前来:「刚成亲没几天就要回娘家,是我欺负你了吗?」

我抬头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秋水,又连忙低下头。

「没有。」我摇头。

季川也回头看了一眼秋水。

我侧开一步,拉着春生的手便要继续往前走。

「你打算从那个洞钻出去?」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季川在身后问我。

是的。

村子里的孩子逃跑就总是会钻狗洞。

他们说钻狗洞安全,不容易被人发现。

虽然现在已经被季川发现了,但好歹还是安全的。

「听说洞的那边是地狱,专门打骂那些不听话乱闯的人。」季川的声音又冷幽幽地从身后传来。

我和春生的步子都一顿。

春生手里的包裹也吓得落到了地上。

季川慢慢走到我的身边,他微微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他们会拔舌头。」

我抿抿嘴。

「砍掉双手。」

我连忙抱住手臂。

「剁掉双腿。」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忙抱住季川:「季川,我不走了。」

我是被季川抱着回屋的。

他把我放在桌上,轻轻地擦掉我脸上的眼泪。

就在我吸了吸鼻子决定不哭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后那张叠起来的画纸上。

「这是什么?」他微微挑眉,伸手就取来。

那是我的画!

5.

季川用冰凉的指腹在我额上用力擦了一下,看了看染在指腹的墨色,又看向手中的画纸。

「你画的?」

我轻轻咬唇,摇头否认。

他眯了眯眼将画纸拿得更近一些,指着上面的我和春生问道:「这画的是两只小狗?」

???

我瞪大眼睛。

「这又是什么?小猪?」他又指向另一边的他和宛平。

原本已经不难过的我,听到季川这么说了一通,又开始难过了。

我鼓着气将他手中的画抢了过来,藏在背后:「什么都不是,不是我画的。」

他扬了扬眉梢,一双好看的眸子里有细微的笑意:「哦?那是谁画的?」

我从桌子上跳下去,拿着画便往外面跑。

「不知道不知道,袅袅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那张画被我藏在了后花园的一棵树下面。

害怕画再被季川找出来,我便没再提过要逃跑。

没过几日,宫里便有人来传话说让我和季川进宫。

我和他一起坐在进宫的马车里,他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皇祖母说,他从小被丢在行宫长大,几乎没怎么见过皇帝。

「季川。」我挪了挪屁股,往他旁边靠了靠,「你是不是不想见你的皇帝爹爹?」

就跟当时我不想见宰辅爹爹一样。

他看向我,面上的冷意好像散了一些:「等会见到他,不可以叫他皇帝爹爹。」

我点点头。

「我知道,要叫父皇。」

季川笑了一声,他抬手在我发顶揉了揉,没再说话。

马车一路行驶了很长时间,才在一个很大很大的门外停了下来。

我原以为行宫已经是最大的房子了。

没想到皇宫比行宫还要大,还要好看。

红墙青瓦,好看得很。

我又和季川走了很久,才见到皇帝。

皇帝坐在高高的位置上,看起来比宰辅爹爹还要让人害怕。

我乖乖行完礼之后,便有小公公将我带到了后殿。

「皇上与三皇子有事要说,夫人便在这里休息片刻。」

后殿很大,还有一些放着的水果点心。

我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外面路过的人说皇上怎么怎么不喜欢季川。

今日又怎么怎么大发雷霆。

我刚从位置上站起来,想去替季川说两句话,便看到他出现在门口。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季川浑身湿答答地站在门口,我连忙跑了过去。

「怎么都湿透了?」我捧起他的手在我脸上暖了暖,「冷不冷啊?」

他只低头看我,眼眶微微泛红,没有说话。

尽管他没有哭,我却觉得他一定是很难过。

我抱住他,像是娘亲哄我那般轻声哄他:「是不是太冷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任由我抱了许久,才低低答了一句:

「好,我们回家。」

一出来我才知道,雨下得格外地大。

长廊上站了许多人。

却没人愿意给我们一把伞。

「听说皇上刚刚把砚台都砸到了他身上……」身后有人在说刚刚季川和皇上发生的事。

砚台那么硬。

砸在身上一定很疼。

我抬头看了看季川,伸手将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踮起脚罩在他身上。

他低头看着我,好看的眼睛里暗淡无光。

「阿娘说,淋了雨会生病的。」我眨了眨眼,自己钻进斗篷缩在他怀里,抬头对他笑起来,「这样我们都不会淋雨了。」

我们还是淋雨了。

我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对季川说:「幸好是我病了。」

他给我掖被子的手顿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我:「为什么?」

「娘亲说,我脑子笨就是因为小时候这样病了一场。你脑子那么聪明可不能生这样的病。」

听了我的话,他愣了一下。

我看见他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里突然有了细碎的光点,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袅袅不笨。」

这时秋水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他好像是犯了什么错,前几日挨了一顿板子。

没想到今日都还没好。

「主子。」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才又俯身在季川耳边说了什么。

不会是我的坏话吧。

等他说完,季川当真抬头看了我一眼。

随后他掖了掖我的被角叮嘱我要好好休息,便跟着秋水一起走了出去。

秋水果然说了我的坏话。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季川都没再来看过我。

「原以为三皇子娶了相府千金就能得到皇上重用,没想到娶的是个傻子不是宛平小姐。」这话是我在皇宫后殿听到外面的宫女说的。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傻子会拖累季川。

现在连季川也不来看我了。

我病了两天,便难过了两天。

「小姐,您身子刚好,怎么又画起画来了?」春生站在我身边,一脸忧心地看我。

我委屈地眨巴眼睛。

我要回去找娘亲。

可我刚画了一半,季川就来了。

「季川……」我连忙把手中的画藏在身后。

他几步走到我案前,看了看我藏在我身后的手,眉梢微微扬了扬:「那是什么?」

想起上幅画的耻辱,我连忙摇摇头,把手里的画捏作一团。

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再说画的事。

「你妹妹的婚事定下来了。」

嗯?

我脑子转了几圈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要娶宛平了?」我惊得手中的画纸都掉了。

可是我还没跑呢。

娘亲说过,一个男子只能娶一个女子为妻,其他的都算是妾。

好好的女子不能为妾。

袅袅不能为妾。

宛平更不能为妾。

季川看了看我掉到地上的画,笑道:「我已经娶了袅袅,就不能娶别人了。」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却还是连忙问道:「若是没有我呢?若是袅袅走了,你是不是会娶别人,娶宛平?」

这话我想了好些日子。

每每想到季川也和秋水一样,和宰辅爹爹一样,和阿爹阿弟一样嫌弃我,我就很难过。

从未有过的难过。

「我不会让袅袅走的。」季川好似极有耐心的样子,他的手指轻轻在我拧起的眉心点了点,「在我眼里,你比别人都要好。」

这话我只听娘亲说过。

我眉眼弯弯,一颗心荡了荡,像是刚吃了最甜最甜的蜜饯那般甜。

「那宛平要与谁成婚?」开心了许久,最后我才想起来季川最开始的话。

「太子殿下。」

我眨眨眼,有话在嘴里转了又转,最后也没有问出口,只能点点头。

季川却问我:「想说什么?」

他真是极聪明的。

比宛平还要聪明。

「太子殿下也是大官吗?」这话听起来好像很傻。

季川一定觉得我很傻。

只是宛平长得好看,又那么聪明,谁见了都会喜欢。

合该找个很大很大的官才是。

季川应该是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他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嗯。是皇帝的大儿子,算是很大很大的官吧。」

我歪头看他:「你也是皇帝的儿子,也算是很大很大的官吧。」

他目色一沉。

「我与他不一样。」

想起那日来,我点点头,很是理解他的话:「我与宛平也不一样。」

「可就算我和宛平不一样,季川还是选了我。」我踮起脚尖朝他倾身过去,一双手捧起他的脸,笑嘻嘻道,「季川是全天下,除了娘亲最好最好的人。」

原本目色沉沉的季川听了我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也跟着笑起来,「比天上的星星都好看。」

刚说完这话我踮着的脚一崴。

而刚刚还站在书案对面的季川,眨眼便到了我身边。

他稳稳扶住我的腰,才让我没摔下去。

「小心些。」他的声音柔柔从我头顶传来。

我连忙点头想要答好,一抬头却看到了他脸上的黑色指印。

有些可爱。

我没忍住「噗」的一声便又笑了出来。

季川应该是不知道我在笑什么,也跟着我一起笑起来,轻声道:「袅袅也是这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听了这话,我一下子就不笑了。

我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从他怀里挣开,再拿出手绢去擦他脸上的墨迹。

最好最好的人不该在他脸上抹上墨,还笑得那么开心。

季川弯着一双眉眼看我,任由我用手绢在他脸上擦拭。

站在另一边的秋水就那样看着我将季川的脸越擦越黑。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咬了咬牙才道:「主子,要不还是去洗把脸吧。」

我握着手绢的手一抖。

季川侧头看了秋水一眼,秋水也一抖。

随后季川又回过头来看我。

「袅袅继续。」

6.

宛平和太子殿下的婚期定在三月后的九月十六。

这个消息是宛平亲自告诉我的。

她来的时候,我正在学着画季川当日穿着红衣的模样。

春日说我画得越来越像了。

我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那是因为形像神不像。」走到案前的宛平看着我笔下的画笑着道,「姐姐画的三皇子,在外人看来已经很像了,若是姐姐觉得不像便是神态还未到位。」

听到是她的声音,我才抬头看她。

不过一月没见,她好似又好看了许多。

我放下笔,吸了吸鼻子:「宛平,你身上好香啊。」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传过来,我不禁绕过书案走到她身边。

果真更香了。

宛平微微低头,一双耳朵都有些泛红:「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胭脂的香味。」

「太子殿下?」我眨了眨眼,想起季川的话,「就是要与你成亲的太子殿下吗?」

听到我的话,她一双耳朵更红了。

她点点头,十分害羞。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害羞。

她却说:「等姐姐长大了便会明白。」

我已经长大了啊。

和季川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的筷子在饭碗里戳了又戳。

季川问我:「怎么了?」

我抬眼看他,十分不解:「宛平说要等我长大,才能明白她为什么害羞,可是我今年已经十六了。」

娘亲说,十六便算是个大人了。

季川弯了弯眉眼,往我碗里夹了一块我平日里最爱吃的烧鸡。

「那就再过两年。」他笑着说,「等袅袅十八,一定能懂了。」

也对。

那再等两年看看。

「嗯!」我也弯起眉眼,将碗里的烧鸡塞进嘴里。

季川夹给我的烧鸡,好像比平日里还要好吃。

我看着季川眨了眨眼:「季川,我还要。」

他愣了一下,我指了指自己嘴里还没吞的烧鸡,端起自己的碗。

当天,季川将整盘烧鸡都夹到了我的碗里。

我一边坐在藤椅上晒太阳,一边打嗝。

春生在我边上替我扇着扇子,听到我不知道打了多久的嗝后,忧心道:「小姐日后可不能这样吃了,别撑坏了肚子。」

我眯着眼睛,咂了咂嘴。

可是真的很好吃。

这时秋水从外面进来,他将手上的小药瓶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这是主子让奴才送来的消食散,说夫人定是撑着了,服一些消食散便好了。」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罐子,「这里是主子让奴才去买的蜜饯,消食散有些苦,夫人可以用这蜜饯压一压。」

我从藤椅上坐起来,看着他手里的小罐子眼睛一亮。

「知道了知道了,给我吧。」我伸手便要拿他手中的蜜饯罐子。

没想到他却不动。

他抬头看我一眼,又道:「主子说夫人定是不会乖乖服药的,让奴才看着夫人服了药才能吃蜜饯。」

季川真是聪明透了。

我微微皱起眉头,侧头看向一旁的消食散。

从小到大,我历来是不爱吃药的。

「那我不吃蜜饯了。」我瘪了瘪嘴,「其实我一点也不撑,真的。」

刚说完又打了个嗝。

秋水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便当真带着蜜饯走了。

他走后不过半个时辰季川就来了。

季川来的时候,我正撑得慌在院子里踢毽子玩。

毽子在空中飞了一会,就落到了季川的手中。

「秋水说,你没有乖乖吃药。」他拿着毽子走到我跟前,将毽子放在我的头顶。

我的脑袋不敢动,眼珠往上想看看头顶的毽子,然后才看向他,有些委屈道:「药苦,袅袅最怕苦了。」

这个回答他似乎并不意外。

他抬手拨了拨我头顶毽子的毛,弯身脑袋与我齐平。

「袅袅想不想出去玩?」他柔柔问我。

我眼睛一亮。

自打我被接回那个庄子后,便再也没有出去玩过。

以前常嬷嬷说未出阁的姑娘不能抛头露面,最多只让我在庄子里活动。

如今行宫处处都有禁制,更是连庄子都比不上了。

「袅袅乖乖吃了药,明日我带袅袅出去玩好不好?」

「好!」

我高兴得跳了一下。

头顶的毽子也顺着我的动作落在地上,我低头看了看毽子,又看了看季川,「嘿嘿」笑了起来。

季川向来说话算话。

第二天我当真就跟他一起坐上了出去玩的马车。

「我们去哪儿啊?」坐在马车上,我满心欢喜地凑近季川,「季川是不是要带我去见娘亲?」

季川微微垂下眼,再抬眼看我时眼里皆是笑意。

他说:「这次我们不顺路,下次去好不好?」

我有些不开心。

但是季川说下次去,那就下次去。

季川说这次我们去看江南的小桥流水。

我不知道江南是哪里,但是季川说那里很美,什么都美。

江南应该是很远,他带着我走走玩玩过了好些日子,也没到江南。

却遇到了一群提着刀的人。

季川将发抖的我拥进怀里,小声哄我:「袅袅不怕,不过是些贼人,不碍事的。」

他虽然说不碍事,抱着我的手却又紧了紧。

最后是秋水掀开了帘子,对我们道:「主子,你们先走。」

他也拎着长刀,刀上都是鲜红的血。

季川点头,抱着我便下了马车,又上了一匹马。

「春生。」

我下意识喊了一声,回头就要往后望去,却被季川抬手遮住了眼睛。

他说:「袅袅,别看。」

我一直都很乖。

若是以前,季川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可是那些人都提着长刀。

春生比我还笨,倒个茶都能把自己烫到。

要是被那些长刀碰到,一定会哭好多天。

想到这里,我连忙伸手将季川的手拿下来。

可是马不知道已经跑了多远,我再往后面看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贼人。

没有秋水。

也没有春生。

我把春生弄丢了。

7.

「春生呢?」我哭着问身后的季川。

他没有说话,只让马跑得再快一些。

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他的脑袋突然放在我的肩上。

还没等我叫他一声,马儿就将我们一起甩了出去。

我害怕得紧紧抓住季川,在山坡上滚了一会才撞到一块石头上停下来。

「季川。」我疼得快要哭出来了。

季川没有说话。

他好像好久都没说话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身边依旧安静的季川。

他一双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

我轻轻推了推他:「季川,醒醒。」

可是不论我怎么推他,他都没有醒过来。

就在我想把他拉起来的时候,手碰到他的后背才发现一片湿润。

我往他的后背看过去。

血!

全是血!

「季川!」我吓得哭了出来,「季川,好多血。」

哭了好一会,季川轻轻拧了拧眉,才微微睁开眼睛。

「别哭了,我没事。」他说话的声音都虚弱无力。

像是奶奶去世前,说话的样子。

想到这里,我哭得更狠了。

「怎么办?季川,怎么办?你在流血。」好痛,那么多血,好痛啊。

好像那些血是从我背后流出来的一样,我全身上下都觉得好痛。

季川手指放在我的唇边,轻声道:「别哭了,你越哭我越疼。」

听到他这样说,我连忙咬住唇,不敢再哭,只能狠狠抽动肩膀。

他好似叹了口气,对我道:「你往这条路一直走,去前面镇子上……给我找个郎中来……」

郎中。

对!

郎中!

「好!」我连忙站起来,刚提起裙子跑了两步就摔了一跤。

顾不上疼,我爬起来要继续跑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季川又闭上了眼睛。

「季川?」我吓得又跑了回去。

这一次季川再没有睁开眼睛。

我看了看四周,除了山就是树。

天色越来越暗,山上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握了握拳,咬着唇用尽所有力气将季川拉了起来。

「季川,你别睡,我们去找……找郎中。」我吃力地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季川真的太重了。

我们总是走几步便要停一会。

还摔了许多次。

从天色泛青走到弯月高挂。

我扶着季川又一次踢到了脚下的石头,我们又一起摔到了地上。

这时山上传来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的叫声,高亢又骇人。

我忍了许久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季川。」我看着依旧紧闭双眼的季川,「我害怕,我好害怕。」

我怕季川死。

也怕山上有吃人的狼。

早知道我不该让季川带我出来玩。

如果一开始我就乖乖吃药就好了。

都是因为我。

阿爹说得对,我到哪儿都是累赘。

我趴在季川身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又听到他一声低低的叹息:

「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我抬起头看向他,又哭又笑:「季川。」

「我怕你睡着了,被山上的狼吃掉。」我抹了抹脸上的泪。

他微微睁开眼看我,看了很久,才轻声说了一句:「笨死了。」

我以往最讨厌别人说我笨说我傻。

可是现在季川这么说我,我竟一点也不生气。

我哭着扑在他怀里。

我真的好害怕。

「季川,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声音很轻:「我不会丢下袅袅的。」

听到他的回答,我才傻笑着将他又扶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季川说谎了。

我们一直沿着路上走,却怎么都看不见他嘴里的小镇。

倒是找到了一家农户。

我是和季川一起倒在农户家门口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面依旧是黑的。

「季川。」我睁开眼便下意识叫了一声。

一个妇人的脑袋凑了过来,她笑得格外亲切:「姑娘,你可算是醒了,都睡了一天了。」

我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得要命。

「姑娘小心一点。」妇人上前来扶住我,「不知道姑娘是在哪儿摔的,身上到处都是青紫色。」

她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我拉住她的袖子,问她:「季川呢?」

季川还没醒过来。

「我家男人已经去镇上请郎中了,估计没几个时辰就能回来了。」妇人看我一脸担忧地坐在季川身边,柔声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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