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在后

我笑了,诚恳地说:「别侮辱狼了,我就两点建议。」

王超不说话,认真地看向我。

我说:「第一个方案,自首,劳改。」

王超笑了,说:「直接说第二个吧,别耽误工夫了。」

我看向老徐,老徐点点头,拿起手边的一个玻璃杯,猛地往地上砸去。

玻璃碎裂,发出一阵巨响!

不远处,很多人看向茶室的包厢。

王超大骂:「你疯了?」

我拉开羽绒服拉链,从裤腰带上,解下腰带扣,拿出我最后的一个录音器。

王超脸色一变。身后不远处,听到讯号的洗手间门打开,传来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

蔡菲菲面无血色,平静地走了进来,接过了我手上的录音器。

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但是很快,她带着那一种凝视死人的目光,看向了王超。

我说:「第二条路,等死吧你,畜生。」

王超立刻夺门而出。

「别让他跑了!」老徐拔腿狂追。

蔡菲菲和我互看一眼,马上冲了出去。

不远处,王超冲过马路,老徐在后面拔腿狂奔,都是做父亲的人,老徐已经忍他很久了。

蔡菲菲,跑了两步,撑不住,我先一步过去。

还没跑多远,就听到尖锐的刹车声!

紧接着,人群的尖叫和骚乱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堆了起来。

我站在道路中间,正十分茫然,突然老徐的声音传过来。

他哆嗦着把我拖了过去。

五米外,王超的尸体呈一个诡异的扭曲姿势,挤在路中央,惨烈的车祸现场,他的肠子都翻了出来,人已经面目全非……

我愣在当场,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个风水先生的话。

凶宅,死局,三个月内开膛破肚,横尸街头……

9

半个月后,我和老徐终于整理好这次的档案。

他问我要那份录音,我说你真要听吗?

他犹豫了。

做调查员这么多年,我遇到的事儿也不少,但这个是第一次。

凤凰男喜提白富美,然后婚内出轨,出轨的竟是自己整了容的前妻。前妻发疯,经高人指点买下凶宅布局,最后竟然扯出一桩杀婴案。

也是,王超那些五花八门的癖好,他名流出身的妻子肯定满足不了他,前妻可不一定了。

前妻深知他的脾性,喜欢钱、喜欢名、喜欢骚的,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全占了。

用他的钱买了个凶宅,再预判王超自负、贪婪的秉性,果然王超没有挂名给她,而是挂在了自己名下。好。这很王超。

老徐和盈潇的风水大师一起喝茶,两个人处理这个凶宅的时候和我说,但凡他把财产分点给蔡雨雪,这个局都没这么大的劲。

然而,王超太贪了。生于贪婪,死于贪婪,永不餍足,是他这一生犯错的最终注脚。

哪怕他只要是在盈潇这里停手,他都不会应了这些诅咒。

如果不是他临死前还在算计盈潇,那根本就不会有我们什么事。

10

日记里的录音——

没想到三十多年来没写日记,写日记竟然是为了工作。

夜深人静,我实在不知道该和谁说。就诉诸笔端吧。

那个夜晚我找到蔡菲菲。

准确地说,是蔡菲菲找到了我,用我在星巴克开的会员卡。她记下了我的手机号。

我没有告诉老徐,是因为其实这一切,得益于那串糖葫芦。

也得益于那个死去的婴儿。

那个小孩叫小葫芦,农村起贱名,都是为了好养活。

蔡菲菲那天托我问,能不能给她捎几串糖葫芦,她给小孩吃。

我装疯卖傻,我说,你不是没有孩子吗。

她说,有过,是很可爱的女孩。

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直接佐证了我的心理预期。

……所以我做了很卑鄙的事情。

我想利用这个女人。利用这个悲惨的女人。

我走投无路了。

一想到这么大一个冤假错案,有一天,会轮到我来左右生死,我真的害怕了。

我本来想放弃了,人何必逞英雄,王超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我何必得罪他,盈潇背后有老爹,一样能给王超重创,至于蔡雨雪……管他的呢,命重要!老子就是不干了!

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人一生很少有机会被命运选中,又或者说,被「正义」选中。

我没有办法。我失眠、熬夜、上火,整个人都无法从这件事抽身。

就在这个时候,蔡菲菲送上门了。

我知道她一定没被男人爱过,所以我骗她了。

我说,你出来和我一起吃顿饭,这十根糖葫芦我给你报销,我不在乎你能不能有孩子,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蔡菲菲,发了一个,大哭的黄豆表情。

我放下手机,我知道,稳了。

我们如约见面了。

我在那里听她说,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她说孩子是被「他」杀了。

是吗?我再问了一遍,打开了眼镜边上的录音键。

她说的和王超说的差不多,但是她说,孩子是被王超掐死的,这一点很可疑,和后面的走向对不上。掐死的孩子一定会有痕迹。

所以我诱导她,说是他杀的,对不对?杀了以后埋在哪里了?

她说埋在院子里,王超在上面压了三根梁,孩子投不了胎。

她说到这里,我基本已经确定,那个凶宅是她看中的了。

她也在赌王超会不会给自己留名。果然,没留。

她赌赢了。在那以后,便花大价钱做了个局。

我们聊了一个小时,我确认了,她没被爱过。

我说什么,她都告诉我。

她过得很扭曲,很分裂。整容,买包,买衣服,却没喝过奶茶,没看过电影。

唯一看的电影,都是在小视频软件上看的,剪辑。

但谈到「孩子父亲」时,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偏执。

一种微妙的张力在我们之间弥漫着,那是一种彼此隐瞒,彼此提防,却都是「为他好」。

我用盈潇给的经费,带她狠狠地买东西。

我说我知道,咱俩有缘无分,这些东西你收好,就当弟对你的一点心意。

她笑了,接过来。然后问我要不要和她睡。

我说不了,理由是怕以后我会想她。

但是明天我约她在一个包间附近见面,看我的消息,可能会需要她去洗手间躲一下。因为我要和王超当面对质。

她脸色变得很快,把东西推给我,让我不要跟王超斗。

我说,姐,王超侮辱我,我是个男人,咽不下这口气。你要是为我好,明天,我摔杯子,你就出来,你来选。然后无论如何,之前都不要出来,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她突然低头,掉下泪来。

她的脸动了刀子,哭的时候,不敢哭得太大声。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骗子。

我回去剪音频,一边剪,一边想蔡菲菲看着我的时候,发红的眼睛。

后来,王超死了以后,蔡菲菲再看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恨我。或者是感激我。

但是我知道,她早就不指望男人的爱了,但我是个孬种,我拿这种她不指望的东西骗她,是为了完成我的目标。

我好像逞英雄地去救盈潇,去救蔡菲菲。

但是我知道,压根,从根本上,我就不是个英雄。

后记——

这个事儿到这基本就结束了,后来那半个月我筋疲力尽,老徐去处理了后续。

我确实收到了盈潇的钱。

盈潇给我发了张照片,她去了海南度假,离开了那个地方。海南这个地方大家都知道,有观音坐镇,我估计是风水先生给她支了招。

王超死了。盈潇也不用离婚了,背了财务的债务,用她的话说,她爸看了一眼,拨了个团队给平了,那个团队累死累活,点灯熬油,大喊口号,估计不出一年,就能把这事儿给平了。

老徐把案子归档以后,把剪辑过的录音,和没剪辑过的录音给善后部门收尾。

善后处问我的想法。

我说,我没想法。我赚够了,今年休息。

我想,不出两年,盈潇的朋友圈,估计就会多一个身影。

不管是以保姆,还是以老师,抑或阿姨的身份,「她」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归宿,不再是任何一个男人。

只会是那画着黄色小裤子的一张薄纸,还有那两个无辜孩子的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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