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道:「差得可太大了。这年纪,这脸。这女的?她都整了??」
脸。
脸重要吗?
多少男人就是栽在脸上的。
我一背的冷汗未消,摇摇头,理了一下线索,和老徐互通有无:「王超说不带套,除了他这人脑子不咋灵光外,估计就是蔡菲菲说的,她没有生育能力了,她已经生了两个了。」
老徐的脑子从僵硬中缓过来,突然一拍椅子:「老周,你还记得不,她说自己很能吃酸。那糖葫芦我老婆都只能吃三颗。」
我一愣,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浮出来,如果真是这样,那王超……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白板上,蔡菲菲的照片,变得更刺眼。
我喃喃道:「真叫你说对了,搞不好这男的真要死。」
接下来我和老徐兵分两路,他们去对整容恢复期的时间,对蔡菲菲的时间轴。
我开车去找盈潇。带她去看了那个凶宅。
车上,盈潇拍完这个凶宅的照片,脸一青一白。
盈潇坐上来,深吸了一口气,笑容惨淡:「王超,那年他在陕西和我说的话,犹在耳畔,我以为只要我一心一意地爱他,带他走出去,给他好的生活,他就会感恩、感动、更爱我……」
她一边说着,手却没停,她在手机上翻到了一个风水大师,把照片发过去,然后把头转向窗外。
「……我用行动证明了我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相信他,愿意陪他走下去。小周,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盈潇看向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纤长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扣住,克制着自己。
我认真地听,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话能蛊住她?这起码是年度 PUA 金句大赏。
盈潇低头,一滴眼泪掉下来,砸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他说,良禽择木而栖,他要把自己变成世界上最好的梧桐,让我可以停栖,那个时候,请我答应他的求婚。」
我听完也愣了,王超这番台词里,进退、尺度、诉求、回报、尊重和舔的尺度,巧妙地融为一体,完全去除了多余的匠气,再加上诗意的美化,别说斩女,拿这份文案水平,出去搞房地产能卖个百万。
难怪他在公交站打广告,我在公交站等公交。
这个男人真的比我想的还棘手。
很快,盈潇的手机屏幕亮起来了。她擦掉眼泪,笑了笑。
「我……」
「我……」
我俩同时开口,都有点尴尬。
她抬手,示意我先,案子有关,我也不推脱,直言不讳。
我委婉问道:「我有个猜想,想问问你,你俩没讨论过孩子的事情吗?」
盈潇摇头,笑道:「我想要,他说可以,但是这两年烟酒都沾,说晚点。」
我旁敲侧击:「你们喜欢男孩女孩?」
盈潇皱眉:「我觉得都一样,想要个龙凤胎,不过王超说最好是男孩,将来我爸那边可能用得上,给老人家排忧解难。」
我心想,姓王的,真有你的,惦记家产就惦记家产,真有心,你俩儿子了还不够排忧解难?
盈潇继续说:「一开始尝试过,备孕的时候我吃了点酸的,有点排斥,他还安慰我说算了,说是吃酸的没用,喝点酸碱度适宜的矿泉水就行了……他还说,第一胎是女儿也没事,再生就行了……」
盈潇聪慧,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微微一变。
我抬手示意她不要想了,岔开话题。
我问道:「你刚刚想说的是什么来着?」
盈潇摇摇头,拿出手机,脸色一变,紧接着示意我自己看。
手机上,一个风水大师的对话框。
上面写了只有一行字。看得我后背发凉。
「死局。速搬。三月内开膛破肚,横尸街头。」
我把话说给老徐,老徐叹气。
「你看!早就告诉过你,他说你就信!我说你就不信!」
我无语,在白板上写下新的线索,道:「我都不信,OK?这下公平了吧?」
老徐也无奈了,他把资料往桌上一扔,直接说结论:「凤小乙和我查了几大机构,盖棺定论,蔡菲菲就是整的,但是根据项目来看,只动了眼睛,鼻子,嘴,耳垂,皮肤。」
我傻了,拿着这份报告:「这叫『只』?这得多少钱?」
老徐摇头:「据说没多少钱,只动这些,不动骨头,不贵。不过……」
不过什么?
老徐叹口气,在白板上敲出两段空白时间轴:「两个少爷前后出生的时候,有段空白期。没查到。」
我摇头:「还有一个疑问,蔡雨雪整容的钱从哪来的,也说不清楚,几年前再小的医院做这么多,不得六位数?」
老徐一拍手,道:「这个我问了,各大医院说,有专门的贷款,办下来五位数差不多。再加上根据蔡菲菲这张脸密集的动刀程度,应该是前后给小门诊做过广告。费用搞不好更低。」
五位数,那这个数差不多。
我终于把这个猜想诉之于口,告诉了老徐。
老徐愣了。
老徐手里的杯子捏得变形,终于说道:「那一年,你猜测王超是生了个女儿?然后卖了?」
我摇头:「如果这样还好,怕不是这样。我之前猜的是这个孩子死了。」
老徐摇头:「不可能,我是做父亲的,我知道。」
「你不知道!蔡雨雪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但凡有个女儿活在她身边,她会走到这一步吗?老一辈人迷信酸儿辣女,她说她吃了不少酸的,盈潇也吃了不少,一看就是王超逼的,不然王超怎么会说没有用!?那是因为他知道!他失败过!那你说王超这种畸形的变态,他哪来的钱!?他的钱会分给蔡雨雪?!只有一种可能!只有这样才能堵住蔡雨雪!打发蔡雨雪!」
我怒吼,声音极大,大到隔壁同事捶门。
我和老徐都重重受挫,两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累了。」老徐说,他抓起车钥匙出门,「透口气。」
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让盈潇离婚了,财产转移,出轨,她爸优秀的律师团队。
但是我的良心——如果我还有的话。它告诉我,还不够。
远远不够。
但是我该收手了。我疲惫地想,我是个成年人,不是冒险小说的英雄主角,蹚浑水?那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此时,凌晨三点,桌上手机却突兀地响了。
打开一看,我皱起眉头。
这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7
我约了王超见面。
王超嘲讽后拒绝了我很多次,最后老徐在我的指示下,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别逼我告诉你太太。」
王超终于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告诉我:「九点半,棕榈大厦。」
上车前,老徐把我们所有的设备都带上了,问我有没有把握。
我说:「一半一半。」
一半赌王超的贪,另一半,赌苍天有眼。
王超姗姗来迟,我们两个等了半个小时,他才摆够谱下来。
我冷眼看他走过来,把王太太在官网上的照片摔给他,又把一个优盘在手上晃晃,贱兮兮地笑道:「王总,艳福齐天啊?」
王超骂了一句什么,坐下来道:「你就为了个破鞋追着我咬啊?你有什么疯病,自己去治治。」
我笑了,说:「是,也不是。本来呢,我打算捅到你老婆那,让她跟你好好闹一顿,我爽了,也能跟小蔡说清楚你是个什么人,一举两得,后来嘛……」
王超阴沉着脸:「你想怎样?」
我手心捏了一把汗,继续演下去:「后来嘛,我觉得,小蔡你也没说错,是个破鞋,没什么意思,搞搞可以,不能娶她当媳妇,娶媳妇还是得娶你老婆这种的,长得好看,嫁妆齐齐整整,上去就飞黄腾达的,你说是不是?就是不知道你媳妇知不知道,你在外面搞破鞋……」
王超的脸色更不好看,但不愧是经历过的人,真忍得住,他说:「你要什么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我笑笑,往后一瘫,一副滚刀肉的模样,道:「150 万。」
「150 万?」王超瞪大眼,笑了,仿佛看个傻子。
我摇头,屈指点点盈潇,道:「这女的这事儿,也就 15 万,你知道你那后面那个 0,怎么来的吗?」
我把耳机摘下来,递给王超一只。
王超将信将疑地拿了过去,塞进去。
我按下了手机录音里的一段音频播放,然后发牌一样,将一张,两张,三张,四张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耳机里的音频播放了一半,王超的眼睛睁大,惊恐地看着我。
第五张,是一张白纸,上面有一个打印的黄色儿童裤。
这张纸皱皱巴巴的了,还带着手心的汗,和一些水渍。
王超克制着微微发抖的手指,抬头看向我。
又看向桌子上的四张照片,蔡菲菲、蔡雨雪、两个儿子。
我摊手,把打印的黄裤子推过去,冲他笑道:「跟自己的第一家庭打个招呼吧,王总。」
王超的脸色变得灰败,阴沉,拿起蔡雨雪和蔡菲菲的照片死死地盯着,然后猛地拍桌,道:「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如果说昨天,我还对这段录音有所怀疑,现在,我百分之百肯定。
这段录音说的都是真的!
我拿起自己的手表,冲着自己和王超晃了一下,比了个 V 字。
老徐心领神会,立刻把电脑屏幕打开,展示给王超。
上面是我和王超刚刚比 V 字的合影,三秒钟,传输就完成了。
侦探的小技巧让王超震撼得无以复加,他惊恐地看着我们。
我轻轻地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道:「私家侦探,王总,很高兴认识你。我姓周。」
8
我拿出一个盒子,当着王超的面,把手机,电脑,眼镜,耳机,手表,全部摘掉,放了进去。
王超半信半疑。
我屈指,示意他打打名片上的电话。
王超拨打过去,手机刚开始还响,等老徐一合上盖子,王超那边马上传来无信号的提示音。
王超终于放下心来,却狐疑地打量着老徐,突然指着老徐的手表,让他也放进去。
老徐脸色一变,为难地看着我。
我停了一下,看到王超嘴角带着诡笑,便点点头。
王超说道:「说吧,你们想怎么解决。」
我闭口不言,伸手指了指王超的手机,道:「王总,我们诚意表明了,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诚意。毕竟我们也是有风险的。」
王超冷笑一声,不情愿地把手机放进去。又看老徐的脸色,道:「可以了吧,我没你们那些幺蛾子,要不要我把裤腰带放进去啊?」
我按住预备发怒的老徐,抢先开口:「王总,150 万,这东西打消,现在你需要告诉我,是不是真像录音里那女的说的,那小女孩,埋在哪了?我们得尽快把尸体处理掉。」
王超急了,压低声音,道:「她就是个疯婆子,闺女已经过继给别人家,人家也给了营养费,还不够吗?她三天两头闹,人家才把孩子送回来,我们根本养不起她!送回来就死了。」
我听完,脸色一变,眼神冷了几分:「行,王总,那你是无辜的。我们走了,你的事儿我们帮不上忙。」
王超没说话,老徐刚要起身,他说:「等等!你们要怎样才相信我!?」
我斜眼看他,道:「说实话,有救;不说实话,你这钱我们赚不了。你要是真能对付得了那女的,兄弟佩服你。以后你来赚我的钱,行不?」
王超叹气,道:「坐下说吧……是,那小孩被她养父母送回来以后,天天哭,我们冬天要烧土炕,就让孩子他妈多填了两把柴,小孩从床上烫得滚下来,哭声就断了,我进去才发现,头朝下,闷死的!」
「王总,自求多福吧。」我干笑两声,听了两个版本的童话故事,实在没有耐心,便起身要走,老徐打开箱子,把王超的手机挑出来,扔给他。
王超急眼了,马上跟过来,问什么意思。
我冷笑:「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王总,我们是私家侦探,不是天桥底下算命的!你骗我有用吗?从蔡菲菲到你身边,你是不是这也不顺,那也不顺?我告诉你,你那孩子是被你掐死的,但是不是从外面掐喉咙掐死的,你是拿手指堵住孩子的嘴,按住她的气门活活憋死的!蔡雨雪都不知道!我知道!你惹上了这么个凶狠悍妇,我冒着多大的风险过来赚这笔钱,你把我当猴耍?」
王超愣坐在椅子上,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上钩了!
我的脸上一副不耐烦,早没什么耐心,便道:「你既然不用我们帮忙,就自求多福吧,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王超连忙起身,拽住我二人,道:「别走,兄弟,我实在是有苦衷。」
我斜眼,外套都没脱,坐了回去。老徐就在我身后站着。
我们的态度很明显,这是王超的最后一次机会。
王超坐在那里,深吸一口气,讲述明白。
当年这个孩子,确实是隔壁村过继的,蔡雨雪生的孩子健壮,村里好几户人家出了高价。王超就收了营养费,把孩子过继了。
奈何蔡雨雪爱女心切,和王超日日吵架,那个时候蔡雨雪有了身孕,女孩也长开了模样,很是清甜可爱。王超知道蔡雨雪大着肚子没有办法,才把孩子过继了。
没想到大着肚子的蔡雨雪日夜地去养父母家里闹,村里的人家实在受不住大肚子产妇的闹腾,把孩子还了回去,要王超把营养费吐出来。
王超的营养费早就拿去报成人大学了,又在旅游景区投资赚钱,给不出。
那家人的意思是,行,那我就宽限你两天。
结果没想到,上午孩子抱回去,中午刚一回家,王超就跟过来了。
抱着死了的孩子,上门哭闹。说孩子被他们家养死了。
那家人大喊不可能,奈何浑身找不出孩子一点外伤,孩子确实是断了气。
这下营养费是要不回来了,那家人也没落个好名声,蔡雨雪哭昏了过去,手里还揣着给小女孩新做的裤子,王超一看,更是借题发挥,说老婆多惦记这个孩子,又要了点给老婆安胎的钱才走,可谓是贼不走空。
孩子确确实实是被王超从嘴里压住喉咙压死的,小孩牙都没长齐,王超为了方便,还说自己三顿都没给孩子喂糊糊,蔡雨雪那个时候天天在忙农活,做好饭就出去,王超说自己忍着奶腥味强喝了糊糊,就怕疯婆子发现。
一切都说完。王超问我,怎么办。
我没说话,我缓缓站起来,长舒了一口气。
我看向王超,很平静,道:「和我猜的差不多,王总,只不过我没猜到你还委屈自己,把糊糊喝了。」
王超苦笑,道:「人都是从禽兽,一步步进化,学习,变成人的,对不对?这才叫狼性文化。这些事,我也是为了活命,我得往上爬。」
我笑了,诚恳地说:「别侮辱狼了,我就两点建议。」
王超不说话,认真地看向我。
我说:「第一个方案,自首,劳改。」
王超笑了,说:「直接说第二个吧,别耽误工夫了。」
我看向老徐,老徐点点头,拿起手边的一个玻璃杯,猛地往地上砸去。
玻璃碎裂,发出一阵巨响!
不远处,很多人看向茶室的包厢。
王超大骂:「你疯了?」
我拉开羽绒服拉链,从裤腰带上,解下腰带扣,拿出我最后的一个录音器。
王超脸色一变。身后不远处,听到讯号的洗手间门打开,传来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
蔡菲菲面无血色,平静地走了进来,接过了我手上的录音器。
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但是很快,她带着那一种凝视死人的目光,看向了王超。
我说:「第二条路,等死吧你,畜生。」
王超立刻夺门而出。
「别让他跑了!」老徐拔腿狂追。
蔡菲菲和我互看一眼,马上冲了出去。
不远处,王超冲过马路,老徐在后面拔腿狂奔,都是做父亲的人,老徐已经忍他很久了。
蔡菲菲,跑了两步,撑不住,我先一步过去。
还没跑多远,就听到尖锐的刹车声!
紧接着,人群的尖叫和骚乱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堆了起来。
我站在道路中间,正十分茫然,突然老徐的声音传过来。
他哆嗦着把我拖了过去。
五米外,王超的尸体呈一个诡异的扭曲姿势,挤在路中央,惨烈的车祸现场,他的肠子都翻了出来,人已经面目全非……
我愣在当场,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个风水先生的话。
凶宅,死局,三个月内开膛破肚,横尸街头……
9
半个月后,我和老徐终于整理好这次的档案。
他问我要那份录音,我说你真要听吗?
他犹豫了。
做调查员这么多年,我遇到的事儿也不少,但这个是第一次。
凤凰男喜提白富美,然后婚内出轨,出轨的竟是自己整了容的前妻。前妻发疯,经高人指点买下凶宅布局,最后竟然扯出一桩杀婴案。
也是,王超那些五花八门的癖好,他名流出身的妻子肯定满足不了他,前妻可不一定了。
前妻深知他的脾性,喜欢钱、喜欢名、喜欢骚的,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全占了。
用他的钱买了个凶宅,再预判王超自负、贪婪的秉性,果然王超没有挂名给她,而是挂在了自己名下。好。这很王超。
老徐和盈潇的风水大师一起喝茶,两个人处理这个凶宅的时候和我说,但凡他把财产分点给蔡雨雪,这个局都没这么大的劲。
然而,王超太贪了。生于贪婪,死于贪婪,永不餍足,是他这一生犯错的最终注脚。
哪怕他只要是在盈潇这里停手,他都不会应了这些诅咒。
如果不是他临死前还在算计盈潇,那根本就不会有我们什么事。
10
日记里的录音——
没想到三十多年来没写日记,写日记竟然是为了工作。
夜深人静,我实在不知道该和谁说。就诉诸笔端吧。
那个夜晚我找到蔡菲菲。
准确地说,是蔡菲菲找到了我,用我在星巴克开的会员卡。她记下了我的手机号。
我没有告诉老徐,是因为其实这一切,得益于那串糖葫芦。
也得益于那个死去的婴儿。
那个小孩叫小葫芦,农村起贱名,都是为了好养活。
蔡菲菲那天托我问,能不能给她捎几串糖葫芦,她给小孩吃。
我装疯卖傻,我说,你不是没有孩子吗。
她说,有过,是很可爱的女孩。
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直接佐证了我的心理预期。
……所以我做了很卑鄙的事情。
我想利用这个女人。利用这个悲惨的女人。
我走投无路了。
一想到这么大一个冤假错案,有一天,会轮到我来左右生死,我真的害怕了。
我本来想放弃了,人何必逞英雄,王超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我何必得罪他,盈潇背后有老爹,一样能给王超重创,至于蔡雨雪……管他的呢,命重要!老子就是不干了!
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人一生很少有机会被命运选中,又或者说,被「正义」选中。
我没有办法。我失眠、熬夜、上火,整个人都无法从这件事抽身。
就在这个时候,蔡菲菲送上门了。
我知道她一定没被男人爱过,所以我骗她了。
我说,你出来和我一起吃顿饭,这十根糖葫芦我给你报销,我不在乎你能不能有孩子,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蔡菲菲,发了一个,大哭的黄豆表情。
我放下手机,我知道,稳了。
我们如约见面了。
我在那里听她说,她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她说孩子是被「他」杀了。
是吗?我再问了一遍,打开了眼镜边上的录音键。
她说的和王超说的差不多,但是她说,孩子是被王超掐死的,这一点很可疑,和后面的走向对不上。掐死的孩子一定会有痕迹。
所以我诱导她,说是他杀的,对不对?杀了以后埋在哪里了?
她说埋在院子里,王超在上面压了三根梁,孩子投不了胎。
她说到这里,我基本已经确定,那个凶宅是她看中的了。
她也在赌王超会不会给自己留名。果然,没留。
她赌赢了。在那以后,便花大价钱做了个局。
我们聊了一个小时,我确认了,她没被爱过。
我说什么,她都告诉我。
她过得很扭曲,很分裂。整容,买包,买衣服,却没喝过奶茶,没看过电影。
唯一看的电影,都是在小视频软件上看的,剪辑。
但谈到「孩子父亲」时,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偏执。
一种微妙的张力在我们之间弥漫着,那是一种彼此隐瞒,彼此提防,却都是「为他好」。
我用盈潇给的经费,带她狠狠地买东西。
我说我知道,咱俩有缘无分,这些东西你收好,就当弟对你的一点心意。
她笑了,接过来。然后问我要不要和她睡。
我说不了,理由是怕以后我会想她。
但是明天我约她在一个包间附近见面,看我的消息,可能会需要她去洗手间躲一下。因为我要和王超当面对质。
她脸色变得很快,把东西推给我,让我不要跟王超斗。
我说,姐,王超侮辱我,我是个男人,咽不下这口气。你要是为我好,明天,我摔杯子,你就出来,你来选。然后无论如何,之前都不要出来,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她突然低头,掉下泪来。
她的脸动了刀子,哭的时候,不敢哭得太大声。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个骗子。
我回去剪音频,一边剪,一边想蔡菲菲看着我的时候,发红的眼睛。
后来,王超死了以后,蔡菲菲再看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恨我。或者是感激我。
但是我知道,她早就不指望男人的爱了,但我是个孬种,我拿这种她不指望的东西骗她,是为了完成我的目标。
我好像逞英雄地去救盈潇,去救蔡菲菲。
但是我知道,压根,从根本上,我就不是个英雄。
后记——
这个事儿到这基本就结束了,后来那半个月我筋疲力尽,老徐去处理了后续。
我确实收到了盈潇的钱。
盈潇给我发了张照片,她去了海南度假,离开了那个地方。海南这个地方大家都知道,有观音坐镇,我估计是风水先生给她支了招。
王超死了。盈潇也不用离婚了,背了财务的债务,用她的话说,她爸看了一眼,拨了个团队给平了,那个团队累死累活,点灯熬油,大喊口号,估计不出一年,就能把这事儿给平了。
老徐把案子归档以后,把剪辑过的录音,和没剪辑过的录音给善后部门收尾。
善后处问我的想法。
我说,我没想法。我赚够了,今年休息。
我想,不出两年,盈潇的朋友圈,估计就会多一个身影。
不管是以保姆,还是以老师,抑或阿姨的身份,「她」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归宿,不再是任何一个男人。
只会是那画着黄色小裤子的一张薄纸,还有那两个无辜孩子的身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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