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虞心事

出自专栏《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滚开,别烦老子睡觉!」

我心头一震,手指从他衣角移开,果然校霸就是不好惹。

下一秒,男生转头。

怎么是他?

那个昨晚还搂着我叫宝宝,要亲亲的黏人精?

1

教室里鸦雀无声,我和陈野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震惊之色。

察觉到他似乎要说什么,我抢先一步开口:

「我要进去坐,你让一下。」

我面无表情地撇开眼,语气凉薄。

话音刚落,周围一圈同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野撑着桌子站起来,没说话,眉头微微皱起,静静地盯着我。

带我过来的林好好瞪大了眼,扒拉我的手臂将我往一旁拽,急忙低声提醒:「算了,我帮你重新找一张空桌子。」

我站着没动,心底有股莫名的气。分神间整个人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干吗呢!还不退后?」

陈野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几分刚睡醒的不耐烦。

迫于校霸的威严,大家纷纷自觉地后退一步,我仍然站在原地。

而还拉着我手臂的林好好秉持着不丢下新同学的原则,硬着头皮也没动弹,拉着我的手暗暗使劲儿。

「江虞快退后!他真会打人!」她在我耳侧压低声音。

陈野的声音突然拔高:「说你。」

他眯了眯眼,一道锐利骇人的眼神扫过来,却是越过我,放在林好好拉着我的手上。

「拽她干吗?」

周围一片安静,林好好讪讪松开手,给了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麻利地溜回自己的座位。

我迎上他的目光,再次出声:「让我进去。」

周遭更安静了,大家都屏息凝神,等着看大佬的反应。

然后他们听到那个打个喷嚏都能让教室抖三抖的校霸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接着拎过我手上的书包放到桌子上,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我听着那懒散的腔调气不打一处来,自顾自地走进里侧的座位坐下。

众人:「?」

怎么跟他们想的不一样?被扰了清梦的某人不发飙?大佬对新同学可真宽容。

几分钟后,我把位置收拾好,第三次拽着凳子往里侧挪,躲开某人有意无意靠过来的腿和伸过来的手。

在这过程中,我还时不时接收到班里同学投过来同情的眼神。

「你生气了?」

一张小纸条被悄无声息地推过来,上面歪七扭八横着几个大字。

像是这位爷能写出来的字。

我瞟了一眼,没理会。

「宝宝,我错了。」

又传过来一张,我看着内容心头一跳,迅速将纸条捏成一团握在手心。

教室里那么多人在,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没错,这位人人忌惮的小爷是我一个月之前刚交的男朋友。

事情要从那个雨天讲起。

我因为和我妈大吵一架,大哭顶着瓢泼大雨冲出家门。

说起来也可笑,我妈竟然只是因为班里男同学顺道帮我搬了个箱子,就要求我转校。

而且还是高二升高三这个重要的节点。

我爸在我还没记事就跟着有钱人跑了,我妈一个人把我养大。

可能是受了我那个渣爸的影响,我妈从小就告诉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更是严格告诉我不允许和男生接触,说话都不行。

这种无理的要求随着我不断长大而越发变本加厉。

那天的争吵终于以我顶嘴,我妈给了我一巴掌而告终。

我从小就是老师家长口中的乖乖女,成绩优异,从未做过一点过分的事。

但是当我顶着哭红的眼看着嘴角带伤,一脸痞气撑着伞站在身侧的陈野时,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占据心头。

「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竟然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但是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

「好。」我看着他挑了挑眉,低低笑了一声,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是他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以至于他送我回家时,我产生了浓浓的后悔之情,盯着他嘴角的伤和一身黑衣试探着开口:

「你不会是……黑社会吧?」

「我刚刚开玩笑的,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眼神飘忽,随时准备跑路。

「怎么?」他眼疾手快地抓住我胳膊,「女朋友想不认账?」

最后,在某人气场的压迫下,我没能反悔成功,还被要去了手机号码。

从那以后,几乎是每隔几天这位男朋友都要发信息喊我出去。

或许是心底逆反心理作祟,我竟也没拒绝。

他自那以后一改那天晚上的穿着,白 T 运动裤,再配上那张蛊惑人的帅脸。

谁能顶得住啊!

他虽然嘴上不着调,倒是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最多就是吃个饭,送个东西,更进一步也不过捏捏脸拉拉手,搂着叫宝宝。

相处下来,我在潜意识里也默认了这个男朋友的存在。

可是!

他不是说自己在一中品学兼优,人人羡慕,可望而不可即吗?

想起林好好那句「他真会打人」,我抿了抿嘴。

这么一看,可不就是让人害怕到不敢接近吗?

从回忆里收神,我往里侧挪了挪,离某人更远了。

我顶着炽热的眼神,好不容易熬过剩下的大半节自习课。

下课铃声一响,我趁他不注意,迅速从他身后的空当里溜了出来。

我从洗手间里出来,正思索着如何悄无声息坐回里侧的位置,突然腰上一紧,一股蛮横的力道扯着我往楼梯间拽。

清浅的呼吸打在我耳侧,闻着那股熟悉的薄荷香,我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理我?」

他自觉压低声音,唇贴着我的耳朵。

异样的感觉激得我一阵颤栗,不自觉抖了下。

我动了动胳膊,想要挣脱他箍着我的手臂,奈何敌不过某人力大如牛。

「生气了?」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脸,「嗯?」

我撇过脸,哼出两声:「没有。」

「我哪敢生一中校霸的气,搞不好可是要头破血流的。」

我嘴硬地躲开他的手。

「宝宝,我错了,我不该骗你。」

他忽然软了声音,轻轻转过我的脸,沿着耳垂往下亲。

我愣住了,一阵热气往脸上涌,相处这么久我们还没有那么亲密过。

直到嘴角突然传来湿湿软软的触感,我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他。

他嘴角带着笑,眸子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他竟然……舔我?

我羞愤难当地捂着脸跑了出去,身后传来某人欠扁的调笑声。

回到座位,我的心怦怦直跳,生怕被人看出异样,捂着脸趴在桌子上。

想起刚刚那一幕,害羞地想找条缝钻进去,但却并不反感。

「江虞,你别哭。」

我听到林好好的声音,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背。

「我们大家都看见你和陈野在楼梯间。」

我闻言心头狠狠一震。

被发现了?

2

我心虚地抬起头。

只见林好好一脸心疼地看着我,前排不少同学都转过头,面上都带着古怪的神色。

啧。

转学第一天就被新同学撞见这档子事儿。

着实不应该。

我眼神躲闪了一下,迅速在心里组织辩解的语言。

「别怕,江虞,我们都看见陈野掐你脖子了,我们给你作证。」

林好好拍了拍我的肩,满脸正气。

「是啊,他该不是有暴力倾向吧,怎么能对女生动手呢!」

「就应该去找班主任。」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前排的小胖还攥紧拳头朝空中挥了几下。

「呃……」

我眨了眨眼睛,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与此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们看见陈野在……掐我?

估计是角度问题,他们从门外看,只看见他横在我身前的手。

嗯,这么想也没什么毛病。

我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他不仅掐我,还亲我,舔我了。

虽是这么想着,但面上我还是努力小声辩解。

毕竟男朋友被别人认为有暴力倾向,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没有,陈野同学他没有欺负我。」

我猫一样小的声音直接被一句句打抱不平淹没。

「你们在说我?」

突兀的一声音量不小,让大家都闭上了嘴。

我下意识转头看。

陈野单手插兜懒懒地站在后门口,嘴角噙着抹笑,眼神扫视一圈,又臭又拽的表情跟谁欠他几千万一样。

真的很像个恶霸。

「大家怎么不说话了?」

空气凝结了两秒。

下一刻,众人作鸟兽散,都迅速地坐回位置,动作快得令人咋舌。

我看着林好好逃窜的身影,还有前排小胖缩着的圆头。

一时竟无言以对。

说好的帮我作证,替我出头呢?

我又看了眼陈野。

他朝我挑了挑眉,手指摩挲着嘴角,表情颇为耐人寻味。

一些旖旎的画面瞬间浮现在脑海里,嘴角这会儿还有湿濡的感觉。

我努力压下脸上的热意,用眼神示意他收敛一点。

然而某人一点不自觉,大剌剌地走过来,像个领导似的在班上扫视一圈,末了走回座位刺啦一声拉开凳子坐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恶霸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男朋友可不可以不要了啊……

我在心里叹口气,低头找下节课的课本。

英语老师是个前卫的小老头,留给学生很多小组讨论的时间。

前后两排,四人一组。

我亲眼看见前排两人侧身探头,刚要转身就被陈野一个眼神吓得转了回去,腰杆挺得直直地面对前方。

我在桌子底下拽拽他胳膊,在纸上写下一行字:你控制一点。

奈何陈少爷半点不知道收敛,照常音量:「控制什么?」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闭了闭眼,无奈地压低声音:「现在是小组讨论时间,别那么自我。」

陈野把耳朵凑过来听,勾唇懒洋洋地接腔:「所以呢?」

我正准备接话,就见他凑得更近,呼出的热烫气息几乎就在耳边。

「所以你气消了吗?」

我瞧见他嘴角轻佻散漫的笑,黑眸紧紧盯着我,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在心中大叫不妙。

每次他一露出这种表情,准没好事。

「气消了那可轮到我了。」

我面上不动声色,小幅度地连人带凳子往后挪。

「你转学为什么不告诉我?」

身后是墙壁,我退无可退。

「嗯?」

他一点点逼近,作势要抓我的手。

我察觉到他的意图,手迅速缩进了宽大的校服袖子里,他抓住了我的空袖子。

「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嗫嚅着开口,语气中带着慌乱。

这可是英语课,要是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我急得眼眶发红。

我突然感觉到他松了劲儿,往后退了点,脸也转了回去。

但是抓着我袖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我吸吸鼻子,坐正了身体,用余光朝他看。

陈野难得正色地看着前方,紧抿的唇和皱起的眉头显示他此刻心情非常不爽。

是了,我从来没跟他说过家里的事,更没提过我妈要我转学。

他曾经问过我第一次见为什么哭,我也只是说因为考试没考好。

不知为何,我莫名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我动了动胳膊,将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我明显感觉他的手顿了下,但还是松开了,垂在一边。

他周身瞬间被一种失落感包围。

注意到周围的同学都在激烈地讨论问题,没人朝这儿看,我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抓住了陈野的手,在他手心挠了挠。

我感觉他身子僵了下,就迅速缩回手。

哪承想某人速度更快,顺着往我校服袖子里伸,两只手在我宽大的校服袖子里相碰。

我的手心被他挠了一下,随即紧紧牵住。

我分神偷偷朝他看,见他紧绷的眉眼舒展开来,少爷开心了。

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其实相处这么久,我自认为对自己的男朋友有一定了解。

还挺好哄的。

大部分情况下,摸摸头,牵牵手,就会很乖了。

下课铃声响起,我动了动手指,费了老大劲才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陈野不情不愿地收回手,侧枕着手臂,旁若无人地捏捏我的脸。

我脸一红,心虚地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大家都在各干各的,倒是一下子对上林好好的眼神。

带着一丝……歉疚?

她原地踟蹰着,我感觉她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我找了个口渴的理由,将陈野支了出去。

林好好慢吞吞挪到我跟前:「真不好意思啊,没能把你从陈野手中解救出来。」

「瞧瞧这小脸被掐的,作孽啊……」

她低叹一声,语气里满满的惋惜。

我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被陈野捏过的那处。

啧。

这还不至于吧。

我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外有人喊我。

透过窗户,我看见我妈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3

「妈,你怎么来了?」

我承认在看到我妈的那一刻我是惊讶的,但下一秒却又了然。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我每转一次学,每到一个新环境,我妈准会打着由头来看一遭。

一个月前的大吵以后,我还是拗不过她转了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一年以后高考在即,我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只是从实验高中转到了现在的一中。

我不知道我妈是怎么疏通关系的,硬是在这个关键的时期,将我成功塞进了这所市里数一数二的高中。

「怎么?我不能来吗?」我妈冷哼了声,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意料之内的话,我低声解释:「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一贯是严厉的,容不得人对她有半点忤逆,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方面都要求我尽善尽美。

我们家没有男人,我妈独自一人把我拉扯大,可能也是多亏了这般强硬的性格。

因为知道她的不容易,所以我很少顶撞她,一直按照她的想法学习、生活,在她给我画的圈子里半步都不曾越界。

她让我转学我就转学。

她让我学理科,我放弃了一直喜欢的历史。

……

一个月前那次争吵是我第一次顶撞她,和陈野谈恋爱更是我十八年来做过的唯一忤逆她的事儿。

我不敢想她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会骂我?还是打我?

毕竟她一直告诫我必须和男生保持距离。

这是她的底线,她对这事的关注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说起来可能没有人会相信,经过我妈插手,我连幼儿园小学的同桌都是女生。

「虞虞,别怪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她忽然放缓语气,我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没有回答,类似这样的话我听过无数遍。

我听到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那个是你新同桌吧,好好和人相处,回去上课吧。」

我一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林好好站在陈野的桌子旁笑着朝我挥手。

我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

这样以为,也挺好的。

目送着我妈走远,我回到座位,深吸了口气,努力驱散心里的杂念。

扭头继续听林好好嘀嘀咕咕诉说一中校霸陈野昔日炫酷的光荣事迹。

都是什么今天旷课,明天打架之类的。

「总而言之,离你那个霸王同桌越来越远就好啦!」

注意到我探究的神色,林好好宽慰地笑了下,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

霸王的女朋友表示:谢谢,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多开心。

此时,林好好口中的霸王推开后门,拎着一大袋子牛奶饮料矿泉水走进教室。

「想什么呢?」

我晃神间,屈指敲桌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陈野拿着插好吸管的牛奶递过来,我习惯性伸手去接。

他却突然收回手,慢悠悠将牛奶凑到自己嘴边:「不会是在想我吧?」

「嗯,在想你。」我看到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又坏心思地补充,「想你为什么旷课,为什么打人。」

陈野喝了一口牛奶后,皱着眉头移到了我桌子上,言简意赅地评价:「甜死了。」

谁让你喝的!

我暗暗腹诽,然后慢吞吞接过来边喝边提醒他:「以后别旷课别打架了。」

话落我感觉身侧的人顿住了动作,紧接着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江小虞,你可以啊,这就开始管上我了?」

陈野笑得蔫坏,整张脸带着漫不经心的痞气。

「哼!不听就算,谁要管你!」我瞥过眼不去看他,脸蛋发烫,不自觉地咬着吸管。

他凑得更近了:「别啊,我就要你管我。」

「女朋友的话我当然得听喽。」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这少爷在乱说什么啊!

可千万别被人听到了。

我羞得涨红了脸,但还是忍不住朝他看。

他每次一笑,嚣张纨绔的眉眼上扬,好看得不像话。

我承认跟陈野提交往的那天晚上,大部分是因为和我妈赌气,但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身上有种吸引人的魔力。

没人能抵挡得住。

他张扬,自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发着光的。

虽然不知道这段关系能维系多长时间,被我妈发现后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但在这一刻,我希望和他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讲真的,在听到陈野「一中校霸」这个名号后,我就没指望这混球男朋友成绩能有多好,尤其是从林好好口中听到那一桩桩战绩以后,更是没什么期待了。

我甚至还悄悄暗示过他,要不要开个小灶给他补补课。

在我转来的一个月后,学校组织了第一次月考,直接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

「怎么样?」陈野装模作样地展开手中的成绩单,神秘地歪头朝我挑眉,「对于男朋友这次的成绩有什么期待?」

说到「男朋友」三个字,他故意放轻声音,拖长了腔调,我应声朝他手中的成绩表上看过去。

4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是我多虑了,某人当初那句品学兼优还真不是瞎扯的。

虽然品优不优……暂时还有待考证,但这学确实称得上优秀。

一中是重点高中,高手云集,我这次稳定发挥,也只排到班级第五。

而这位爷在我前面一名。

逆天的理综更是一骑绝尘,直逼满分,若不是作文写跑题连及格分都没拿到,我毫不怀疑第一的宝座非他莫属。

「勉勉强强和我相配吧。」看着某人臭屁的样子,我忍住笑撇撇嘴。

不服不行啊,或许有一种人天生会学习。

陈野平时除了听课写作业以外,什么正事儿也不干,心情不爽的时候连作业都不写,自习课不是想方设法磨磨蹭蹭朝我身上贴,就是托着腮歪头看我。

总而言之,没半点学霸的样子。

考试以后,我平静而坦然地接受了自己这次的成绩,毕竟这本来就是正常发挥。

但我妈却不这么认为。

「怎么回事。」她皱眉看着成绩单,「不是每次都能保持住第一名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在的学校确实比之前的好,优秀的人很多,名次下降也正常。

我低着头,动了动唇,最终也没有出言解释。

「是不是因为其他不相干的事分心了?不要再有下次了!」

「现在这个关键的时期,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尤其是不能生出坏心思,被那些个坏小子骗了。」

「……」

昏黄的灯光下,我看着我妈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心思去回应她。

只顾着埋头用筷子数着碗里的饭粒。

「虞虞啊,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看吧,软硬兼施,她总有说辞让我妥协。

我味同嚼蜡,闷闷地「嗯」了声。

自从我妈和我说了那一番话之后,我心绪还是被打乱了,心情是显而易见地低落,每天都忙着学习,忙着做各种练习题。

肩头似乎压了个重担,让我喘不过气来。

或许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有时候连带着对陈野的态度都冷了些。

在第三次拒绝他晚上一起走的要求以后,陈野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教室。

剩下的两节晚自习都没有回来。

放学铃声响起,我不紧不慢收拾东西,因为今天轮到我值日,要留到最后锁门。

等我关灯锁门后,这一层楼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路灯和月光照过来,让人勉强能看清路。

转过楼梯拐角时,整个人突然被抱住,双脚直接腾空。

紧接着脖子贴上了温热的呼吸,有点痒。

这要命的熟悉感。

「你干吗?」我拍了拍腰间的手,佯装生气地蹬了蹬腿,「放我下来。」

陈野哼了声,转了个角度,仗着身高差以抱小孩似的姿势抱着我往楼下走,唇贴着我耳朵,声音冷冷道:「别挣扎了,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

这位小爷今天的戏还挺多,既然挣扎不开,我索性搂住他的脖子,任他抱着下楼。

黑暗让感官变得清晰,我将头搁在他肩上,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和沉稳的心跳声。

「江小虞,我今天生气了,你必须要哄哄我。」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又絮絮叨叨补充道,「算了,不哄也没关系……」

听着耳边放轻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隐忍多天的情绪轰然崩塌。

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我咬唇忍着没有呜咽出声。

他单手托住我,一只手推开空教室的门,将我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拉我的胳膊。

我收紧小臂,将头埋进他的脖子里,抱得更紧。

他摊开手,低低地笑一声:「怎么还抱上瘾——」

「陈野……」我吸着鼻子瓮声瓮气打断他的话。

「你抱抱我好不好?」

听出我语气里的哽咽,他搂紧我,安抚地拍拍我的背。

「没事的宝宝。」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在呢。」

「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

我没说话,只是抱紧他。

半晌,我终于平复了心情,从他怀里抬头。

他双手托着我的脸,与我额头相抵。

「告诉我为什么哭?」

我坐在桌子上,刚好能平视他的眼睛,离得很近,我能从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我感觉眼泪又聚在眼眶里打转,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我为什么总是学不会圆锥曲线啊,呜呜呜……」

我拖着哭腔,难为情地瞥开眼。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还是没有把埋在心底的委屈说出来。

我明显感到他神色一顿,随即无奈地一笑,抬手帮我擦眼泪:

「这点事儿也值得掉眼泪,真是个哭包。」

他捏捏我的脸:「以后来问我,我教你。」

我抹了把眼泪,轻轻地「嗯」了声。

「不过我是要报酬的。」

闻言我狐疑地朝他看,还没反应过来侧脸就被某人狠狠亲了一口。

「就要像这样的报酬。」

5

那天以后,陈野正式担任了我的小老师。

划重点!

除了他自己没人那么认为。

「下课后,跟男朋友去梅林,教你写数学题。」

讲台上老师还在吐沫横飞地讲着课,一张便签就悄悄推了过来。

梅林是教学楼后面的一片小树林,没有谁会去那儿写题,他这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了。

要说没有什么别的心思,狗都不信。

「滚,不相信你了,肯定又是把我骗过去这样那样。」

这种缺德事儿他可没少干。

陈野看完,理亏地停下转笔的手,心虚地转过头咳了几声。

进入高三阶段,各个学校对教学时间抓得更紧,一中也不例外。

一个星期只有周日下午半天的休息时间。

我一般情况下回家吃个饭,休息一会儿就去学校。

但这周被某人连哄带骗打乱了计划,跟他去约会。

美其名曰补偿前段时间对他的冷落。

「到了,就是这儿。」

我抬头看上方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可爱大字,脑海里跳出了无数个问号。

蓓蕾……幼儿园?

虽然没什么约会的经验,但我确信应该没人在幼儿园这种充满童趣的地方约会吧。

愣神间,我被他拉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到处都是可爱的小摆件,墙上都画着五颜六色的涂鸦。

让人心情也不自觉跟着明朗起来。

我还在纳闷为什么幼儿园周末还不闭园。

陈野推开一扇门,里面小朋友的嬉笑吵闹声瞬间传了出来:

「陈野哥哥,你怎么来啦!」

「这次有没有带礼物呀?」

「这个姐姐是谁啊?」

见有人进来,小朋友们瞬间围了上来,一人一句,七嘴八舌地问问题。

看得出来,陈野和他们很熟络。

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脸上难得满是笑意,温柔又耐心。

「嘘——」他将食指放在唇边,「再吵你们小徐老师可要生气喽!」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位约莫四十出头的女人。

气质温婉,保养得当,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察觉到我在看她,她微微朝我一笑,目光转移到我身侧的陈野时,面上又露出一丝无奈的嗔怪。

「小朋友们坐坐好哦,我们的汇演马上开始啦!」

老师一出声,小朋友们都四散开来,自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陈野拉着我在最后一排的小圆凳子上坐下。

小孩子们排排坐,挨个上去表演节目,跳舞唱歌吹笛子……样样都来。

气氛欢乐,他们无忧无虑,稚嫩天真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我也不知不觉沉浸其中,这么多天压抑的感觉一扫而空,心头莫名地轻松起来。

但在这过程中,我还不忘躲避着边上伸过来想牵我的手。

这么多小朋友在呢,怪难为情的。

「哼,光顾着看他们,都忘了我坐在这儿呢吧!」

陈野又吃飞醋,他挪着凳子往我身边靠,脸也顺着贴过来。

在数次眼神示意失败以后,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这样才管用。

我转头继续看台上,却正对上那位小徐老师看过来的眼睛。

眼神里带着戏谑与好奇。

我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她看出我的拘谨,朝我微微颔首后移开目光。

无端给人一种亲切之感。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悄悄溜走,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陈野被小徐老师喊过去说话,几乎是他离开的一瞬间,小朋友们就都围着扑上来。

这边一句,那边一句,笑着闹着,好不活泼。

「姐姐,你真好看,长大以后给我当老婆好不好?」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扒着我胳膊,仰起头噘着嘴朝我眨眼。

下一秒,陈野回来了,脸上挂着抹不怀好意的笑。

「过来,哥哥有话告诉你。」

他蹲下来,一把揽过小男孩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什么。

小朋友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我一眼,接着瘪嘴忽然大哭。

正当我疑惑他说什么给孩子吓成这样,突然听见一句:

「姐姐,陈野哥哥说你会变大老虎咬人,呜呜呜,我不能有老婆了……」

6

「陈野!」我转头想拧他的耳朵。

不承想被他一个闪身躲过,迅速朝门外跑去。

我也跟着追上去。

最终这场闹剧以他黏糊糊、软声软气朝我求饶而告终。

「想不想知道小徐老师跟我说了什么?」陈野将手中的奶茶插上吸管递给我。

我被他一脸神秘的样子吊起了胃口,偏偏嘴上不饶人:「不想。」

「小徐老师夸我眼光好,说我女朋友很漂亮。」

「她还说……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

他弯腰平视我,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

「哼,夸我又不是夸你,你得意什么……」

等等……儿媳妇?

我被一口奶茶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是你妈妈!」

完了。

刚刚当着人妈妈的面拍了他脑袋,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又暴力又没礼貌。

好丢脸,真要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你也没问我啊……」陈野颇为无辜地眨眨眼。

真是气得让人想给他一拳。

「那么担心在我妈那里的形象啊?」他吊儿郎当地将外套搭在手上,侧头过来看我的脸。

看我满脸生无可恋,复又补充道:「没事儿,我喜欢的我妈都喜欢!」

「江小虞,看不出来啊,原来你那么想当我老婆……」

这人怎么到哪儿都改不了贫嘴的毛病呢!

我不好意思地移开眼,随意找话题。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陈野停住了脚步,黑眸垂下来,和我静静对视:「因为你很累,要放松。」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事。」

「但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人,我突然感觉鼻头泛酸。

我没爸,我妈又是个强硬的性子,从小到大没人跟我讲过这种话。

小时候跌倒了,我妈只会让我自己站起来,不会像别的母亲一样抱着哄,后来渐渐长大,伤了痛了也都是自己扛着,现实不允许我露怯。

我心念一动,伸手环住他的腰。

「干吗?」

对于这个举动,他似乎有些惊讶。

「陈野。」我将他抱得更紧一些,「我好喜欢你啊。」

愣了片刻,他紧紧搂住我,声音沙哑,带着点小傲娇:

「你这辈子只能喜欢我。」

由于男朋友的突出的优秀表现,他获得了晚上送我回家的机会。

但是此时此刻,我发现这是个无比错误的决定。

他已经在我家楼下磨蹭了二十分钟了。

仍然没有想走的样子。

「再抱一下。」陈野朝我张开双臂,「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信他才有鬼。

这「最后一次」四个字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他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我,昏黄的路灯照过来,竟有那么点可怜的意味。

我遭不住那眼神,心一软:「最后一次?」

话音未落他就欺了上来,末了在我脖子上狠狠吸了一口。

好疼。

这是找了个什么属狗的男朋友!

我怨怼地看他一眼,某人丝毫不知悔改,还恶劣地朝我笑。

看他那狗样子我竟然有点心动。

真是没救了。

看着他消失在楼栋转角,我转身往楼里走。

下一秒,笑意凝固在嘴角。

我妈面色如霜地站在不远处。

7

「不打算解释一下?」

她冷眼盯着我,周围出奇地安静,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我心一沉,从头到脚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凉透了。

我慌乱地出声,耐心解释:「妈,他很优秀的,我们在一起不会影响——」

「他逼你的对不对?」

我妈忽然放缓了声音,打断我的话,一句一句诱导:

「是不是那个臭小子甜言蜜语迷惑你?」

「只要你说,妈就相信你。」

说什么呢?

说我没有谈恋爱,说他逼迫我,还是说我仍然是那个听妈妈话的乖乖女?

我垂下视线,手指攥紧衣角。

「没有。」

我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他没有逼我,是我主动要和他在一起的。」

一贯强势的人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怒气。

「江虞!你还要不要脸!」

我妈歇斯底里地大喊,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不认识她。

「你竟然敢忤逆我?!我这都是为你好啊!我辛辛苦苦一个人把你拉扯那么大,就是让你小小年纪和男人鬼混的吗?」

「你跟你那个没良心的爸一样,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每次都是这样,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像座大山一样压在我心头。

我在一句一句「为我好」之中逐渐迷失自我。

这一刻,压抑多年的情绪轰然崩塌,我崩溃到哭出声:

「十八年了,你每次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决定我的一切,你有一丝一毫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你操控着,限制我的学习与生活,你让我转学我就转学,让我学理科我就必须得学,让我往东我绝不能朝西看一眼。」

「你遇到我爸那样的烂人,就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该死,你抱着那可笑的想法管控我身边的人和事,本不是为了我好,而是为了满足心底那可笑的自尊。」

风吹干脸颊上的泪,我突然有点想笑,心底那点恶劣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想不到吧?就是因为和你赌气我才跟他谈恋爱的,我早和他混——」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我被打得偏过了头。

很痛,心头莫名滑过一丝后悔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无比的轻松畅快。

我终于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对面的人出乎意料地平静,像是脱了力一般,轻叹着开口:

「你走吧,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话落她缓缓转身,消失在我视线里。

我感觉风吹得更猛了,在心上撕开一道大豁口,难以言喻的痛密密麻麻传到四肢百骸。

猛然地,我感觉风停了,空气里扑面而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抬起干涩的眼,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你的钥匙。」陈野摊开手,一串挂着小熊挂件的钥匙静静躺在手心,「落在我这儿了。」

我接过来,碰到他的手,指尖冰凉。

他神色淡淡,我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我走了。」他没有看我,转身向后走。

我慌乱地脱口而出:「陈野。」

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来,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妈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脚步顿住,但是没有转身。

8

半晌,他轻叹了声,慢慢转过了身走到我面前。

「我承认第一次是因为和我妈赌气,但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有未来。」

他没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我,抬手作势要碰我的脸。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

「疼吗?」他突然出声,打断我的话,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轻抚我的脸颊。

泪水倏地从眼尾流下,滴在他的手背上。

我哽咽出声:「疼。」

下一秒,我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清冽的味道瞬间蔓延周身,带来一阵安心。

他刚刚好像有点生气,但他也总会一次次为我妥协让步。

黑夜寂静,我能感觉到彼此剧烈的心跳。

「陈野,我好累,你带我走吧。」

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一刻不顾一切跟他走的想法格外强烈。

他拍拍我的脑袋,示意我抬头。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二楼亮着灯。

暖黄的灯光晕染着透出来,像海上指引迷路航船归家的灯塔。

「回家吧,家里人在等你呢。」

我把头重新埋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出声:「可是我妈不要我了……」

「不会的,宝宝那么乖,没人会不要你。」他拍着我的背轻哄,「回去吧。」

「听话。」

我收紧了抱他的手臂,固执地不肯放手。

最终在他温声软语的轻哄下,我还是回了家。

沿着楼梯向上走,眼前逐渐出现了一丝亮光,那扇熟悉的门轻掩着,灯光透过半开的门泄出来,照亮了昏暗的台阶。

我在门口踌躇一会儿,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餐桌上的饭菜没了热气,一旁整齐地摆放着两副干净的碗筷。

没人动过。

我盯着看了会儿,转身进了房间。

那天过后,太阳照常升起,照常落下,我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

好像所有中国家长与孩子之间吵架过后,总会以叫孩子吃饭为由而缓解关系。

我妈好像还是每天像以前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我们之间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外没有其他的交流。

我照常上学,迎接着即将到来的高考。

陈野和我还保持着原来的关系,偶尔酱酱酿酿地腻歪,偶尔学习上互相帮助解个题。

课间或是放学他还是会偷偷地来故意逗我,引得我羞红脸追着他打。

但是,我还是感觉有点奇怪,总觉得心口空了一块,缺少点什么。

转眼就翻过了年,进入到了高三下学期,高考越来越近了。

学业也更紧张,一模二模接踵而至,压得学生喘不过气来。

或许学校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还给高三学生举办了个成人礼。

但毕竟是重点高中,搞这些活动也不过就是简单地走个形式,不会太隆重。

所谓成人礼就是由父亲或母亲带着,穿过一道成人拱门。

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很激动。

「哎,江虞,这周六的成人礼是你妈妈来吗?」

刚一下课,林好好就凑过来偷偷问我。

我沉默一瞬,还是回她:「应该是。」

「我都快烦死了,不知道让我爸来还是让我妈来。」

「他们两个都想来。」

我笑着打趣她,托我爸的福,我永远不会有这种烦恼。

余光注意到门外等我的人,我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你是小乌龟吗?动作那么慢。」

噢,忘记说了,因为上周班级里调换了位置,他从我的同桌变成了后桌。

某人最近心情很不爽。

9

「饭粒掉衣服里了。」

正吃着饭,陈野冷不丁来一句。

我瞬间回过神来,下意识低头看,哪有什么饭?

「骗你的。」他扯起不着调的笑,一边将盘子里的牛肉夹给我。

我无语地看他一眼:「幼稚。」

紧接着,他用行动告诉我,他还可以更幼稚。

「张嘴。」陈野夹着菜举在我嘴边,「男朋友喂。」

「你干吗?」我瞪大了眼,小声警告,抓着他手臂往后推。

奈何某人力大如牛,纹丝不动。

我偷偷环视一圈,幸好这是在角落,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想了想,还是张嘴吃掉,我毫不怀疑若是不吃,他能这么一直举着。

「好好吃饭,别总是走神,一天天胡思乱想。」

他难得正色地看着我,我不自在地咳了声,低头继续吃饭。

很快就到了周五,由于第二天的成人礼,学校仁慈地缩短了晚自习,让大家回去休息。

「今天有点事儿。」陈野趁人不注意,从后面探过来胡乱地揉了下我的头发,「委屈女朋友一个人走啦。」

好讨厌,马尾都乱了,我怨怼地看他。

「记得明天穿漂亮点。」他靠我近了些,呼出的气就在耳边,「我妈要来看她儿媳妇!」

我羞恼地伸手打他,他熟练地闪身躲开跑了出去。

没了某些人的捣乱,我做事速度倒是变得更快,比预计的要更早到家。

这个时间我妈应该是在家的,但是很奇怪,家里空荡荡的。

我还没有跟她说每天成人礼的事儿。

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所以我的感官格外敏锐,直到晚上八九点,我才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才回来。

我在房间踱步,几次三番想出去跟她说明天的成人礼,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算了,一个人也没关系。

虽说是成人礼,但是学生们还是正常上学,家长会在九点以后陆续到场,十点正式开始。

站在人群里,看着身边同学不时地挥手和爸妈打招呼,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

我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江虞!」我忽然听到有人喊我。

应声看过去,陈野站在不远处和我挥手。

他身边站着他妈妈,还有……我妈?

我震惊了,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直到我妈抬脚向我走过来,我才回过神来。

「妈……」看着眼前走近的人,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我妈的冷硬的表情微变,随即慢慢说:「已经有人替你说过了。」

我下意识地朝她身后看,陈野和他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妈不会再过多干涉你。」我妈瞥过眼没有看我,「对于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

我知道我妈性格强势,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妈。」我眼眶里蓄满了泪,终于露出释怀的笑,「谢谢你。」

我拉过她的手,紧紧地握住。

都说血浓于水,天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你和那小子的事儿——」我妈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妈不反对,但是必须要等到高考以后。」

「现在你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全力以赴,备战高考。」

我愣了一秒,惊讶于我妈态度的转变。

「这对你和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放在以前,我做梦都想不到能从我妈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好。」我哽咽着,握紧了她的手。

10

成人礼过后,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我和我妈的关系恢复到以前状态,甚至比之前更亲近。

对于陈野,我始终记着我妈说的话,她好不容易点头不反对,我自然不能忤逆她。

现在我已经能熟练地躲过某人随时随地的贴贴,还有时不时从后面伸过来的腿。

实在躲不过了,一句「高考以后怎么样都可以」就能让陈少爷乐得找不着北。

「这可是你说的。」陈野幽怨地盯着我,「到时候可别怪我……」

「怪你什么?」我难得悠闲地接话。

「亲死你。」他故意恶狠狠地瞪我,「弄哭你。」

「……」

我还是铆足了劲儿学习,但和以前不同的是,心里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负担。

因为我知道,身后永远有人可依。

高考那天,下着绵绵细雨,陈野拎了两个精致的粽子放我桌子上。

「我妈包的。」他敲敲我的桌子,「让我带给没良心的小狗吃。」

我看着那两个系着红绳的粽子,露出真挚的笑。

这人还记仇呢,还把昨天没及时应他的事放在心里。

「男朋友。」我突然小声叫住他,「加油呀。」

他步子顿住了,别扭地转过头:「加油。」

三天的高考结束后,班级聚会定在了第四天晚上。

饭桌上陈野拉着我坐在他身边,我还有点不自在。

但没想到班里同学都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显然并不惊讶。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亏得我之前还小心翼翼隐藏,看着陈野那一脸无辜的表情,我伸手去拧他的大腿。

手却被他一把抓住,握在手心里。

少年人精力无限,压抑束缚了那么久,又刚跨过人生第一道坎,内心难免激动,一群人围着老师敬酒。

我喝了点果酒,感觉眼前迷迷糊糊的,但竟然能清楚地看见站在一堆人里的陈野。

或许他本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遇到他,真幸运啊……

我自认为两杯果酒还不至于让人醉倒,最后陈野把我牵出饭店时,走了几步后,他竟然还坏心思地骗我:「乖乖,你醉了,要背还是抱?」

我可不能让他得逞了,噘着嘴撇开他的手:「不要!我自己走。」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腿不听使唤了?直接往一边栽过去。

陈野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我,我靠在他怀里,抬头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

突然情绪上涌,我红着眼喊他:「陈野。」

「嗯?」

他低头看我的眼睛。

「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说服我妈,谢谢你喜欢我。」

他托住我的脸颊,低头凑近我:「不要你谢我,我要你爱我。」

他低低一笑,嚣张桀骜的眉眼带着温柔,小声诱哄着:

「江虞,乖,说你爱——」

我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我没有闭上眼,他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亮亮的。

触感凉凉的、软软的,带着点酒香。

我缓缓退开,眨巴眼睛看着他:「陈野你嘴巴好香,你是香香公主吗?」

「你怎么不说话?」我歪头看他,丝毫没注意他逐渐变得幽深的眸子。

他伸手揽住我的后颈,说出的却不是人话:「乖,香香公主教你接吻。」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我顺从地闭上眼。

哼,都怪他长得太妖孽了。

下一秒,我呼吸一滞,他的唇贴了上来。

我脑袋晕乎乎的,神思难以集中,彷佛冲进云端,又坠入霓虹。

暖黄色的路灯洒下一地温柔。

迷蒙的光影下,两只小猫依偎着窃窃私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住动作,偏头埋进我脖子里。

夏日风吹不走少年少女的缠绵。

静谧晴朗的夏夜,陈野背着我慢慢走在僻静的小道上。

「等到了法定年龄,我们就去领证。」

我迷迷糊糊,昏昏欲睡,他的声音好温柔啊。

「乖,答应我。」

我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听见他低叹了一声:

「真是个小醉鬼……」

半晌,我搂紧他的脖子,轻声吐出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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