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风

出自专栏《最亲密的恶意》

当我站在天台,绝望欲跳时。

妈妈在身后叫住我:青青,妈妈要许愿。

我转过头,发现她哭花了脸,手里举着我幼儿园时画给她的一次心愿卷。

我惨然一笑:它没用了,我也没用了。

说完,准备纵身一跃。

1

从我爱上丁鹏那刻起,整个人就没用了。

十年。

婚前,他单亲,我不顾父母反对,下嫁不要彩礼。

婚后,他重度弱精,我瞒着他,把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独自去打排卵针。

我总以为,只要试管婴儿成功,问题出谁身上都不重要。

直到那天,丁鹏出差。

我去上海,拿到试管成功的单子后喜极而泣,立马把这个结果发到我们和他妈妈的三人群里。

他没反应。

倒是我婆婆说了句,花了那么多钱,有什么好兴奋的。

接着下一句,她就表示要丢掉我的猫。

我楞了。

这是一只陪了我整整十年的猫咪。

丁鹏送我的。

我忍不住求情,「妈,猫咪每年都做驱虫,没事的。」

婆婆却依旧不许,甚至拨通了我电话,一字一句警告。

——你要怪就怪自己肚子不争气,让丁鹏三年无后,天大不孝。

——你可晓得,老家那些亲戚指头都要戳到我脊梁骨了,说你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之前不给你们办婚礼,就是我有先见之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更不能有半点闪失。

我咬了下牙,只好让步。

——那可以把开心放到我娘家吗?

——不行。

她斩钉截铁。

——放你娘家,根本杜绝不了你偷偷摸摸过去看这畜生。

2

我只好用缓兵之计,让她等我回去,找人领养。

然而,电话那边冷笑一声:不必了,这事你别想讨价还价。

说完,电话蓦地挂断。

我再回拨,电话响了几次都无人接通,我又打给丁鹏,对方却一直忙音。

别无他法之下,我想联系爸妈。

可是我还记得,在我不顾他们反对死活要嫁给丁鹏时,后爸面色铁青地说就当没养过我。

从此生死不复相见。

而我赌气抱走开心时也留了话:你何曾养过我?你对我就连怀中的猫咪都不如,我眼里的开心是我孩子,而你眼里的我只是听话的宠物,你大女儿才是你唯一的亲人!

……

昔日的狠话,犹在耳边,现在放下尊严,我有何颜面。

犹豫再三,我没打电话。

上海离我家隔着十万八千里,我只能找黄牛订了凌晨的机票。

坐在候机室里,毫无困意。

满脑子都是开心每天趴门口等我,趴在床尾入睡的娇憨模样。

它于我而言,永远不止是一只宠物猫而已。

和丁鹏结婚后,我事事忍让,处处成全。

可是,这次事关开心,我再也不能退让了。

飞机三点起飞。

两小时后到站。

一下机,我就忙不迭的查看他妈妈的手机行程,锁定了扔猫的位置。

我忍着恐惧,独自一人在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四处搜寻,最后,终于在一个废弃公园的僻处找到了它——

它被铁丝栓在那。

瑟瑟发抖,遍体鳞伤。

周围有石子,身上有咬痕。一只眼睁不开,一条腿血肉模糊,口中还吐着白沫。

它用劲了力气,轻声唤我。

我差不多是跌跌撞撞到了它跟前,马上抱住,眼泪一下飙了出来。

拦不到出租车,我便抱着猫跑去宠物医院。

不知道跑了多久,穿了几条马路,闯了多少个红灯。

在我跑到医院门口疯狂砸门时,出来见我的,还是当初雨夜里救了开心的林医生。

十年前,我问了他一句,叔叔它会活吗?

他对我说,相信奇迹。

而今天我做了同样的事。

但,悲剧会不断重复,奇迹却难再出现第二次。

抢救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还是失败了。

杨叔叔看着我,一脸歉然。

——外伤是小问题。但是应激反应太大,又是大龄猫,可能还被灌了毒药,开始出现器官衰竭了。

——毒药?

——嗯,我已经帮它洗胃了,看样子是被塞了巧克力。

他见我用力抓着他的手跌落,人也差点栽过去,忙扶住我。

——你要挺住,现在既然已经回天乏术,那趁着当下麻醉还在,考虑下安乐吧,等半小时后猫咪完全清醒就会痛不欲生。

我沉默良久,轻声说:林叔叔,容我回去喊我老公一起来送它。

浑浑噩噩。

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本想在门口平复下心情,可是,门内却传出争吵声。

是婆婆的声音。

——你去哪了?

——去机场接一个人没看手机。

这是丁鹏的声音。

——谢小玉?

——嗯。

这个名字让我瞬间清醒。

她回国了?

然而,紧接着的两句对话,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希冀。

——她回来找你了?

——嗯,我们和好了。

和好了。

我结婚三年的丈夫,在我为怀上他的孩子辛苦做试管的这段日子,和他的白月光,和好了。

当真可笑。

仅存的力气也被瞬间榨干。

我虚虚倚着墙壁,原来,在我满心欢喜的准备迎接腹中小生命的到来时,他却以出差为由,赶去见了初恋。

所以,我拨出的无数个无法接通的电话,都是因为,他在忙着陪那个白月光。

3

出神之际,丁鹏的声音再度响起。

——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过分?」

闻言,我婆婆情绪激烈:为了个畜生值得吗?何况有了孩子不能养猫,这是常识。

——可这次不一样!妈,这猫是青青的心头肉啊,我也很喜欢的。你丢了就算了,怎么还给猫吃巧克力!

——心头肉能跟她肚子里的肉比吗?那可是我们丁家香火,你随便哄几句就算了。你要再说我,我就回老家,撞死在你爸爸的坟前!

回回都这样,回回也没见她做出行动。

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可每到这时丁鹏就会没辙。

果然。

丁鹏又叹了口气,声调转柔,懊恼中夹着无奈:我尽力吧。

我咬着唇,身子发抖。

哄几句??

在他们眼里,我永远只需要哄几句就好了。

当初他没钱创业,让我回家找我妈借钱,哄几句就好。

我嫁给他时寒酸无比,连婚礼都没有,哄几句就好。

可如今,陪了我十年的猫咪死在他妈手里。

他们竟还是认为,只要哄我几句,这事便就此翻篇了。

所以,我这个人在他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备胎?赔钱货?还是个廉价的子宫?

我不想继续听下去,选择了破门而入。

婆婆见到我,眼中闪过一丝害怕后,索性反客为主:你怎么才回来?

我定定看着她,强压怒气:去找猫了。

她一下拍起大腿:你怀了我们老丁家的孩子,大半夜的跑出去,为了个死畜生不怕流产吗?

那声「畜生」彻底将我心中的弦崩断。

我深吸一口气:你再骂一句开心是畜生,我保证让你们后悔。

我婆婆还想再反驳,而我却弯身拿起桌上的水果刀。

快回房去!丁鹏瞪着她妈大吼:你要不想青青拿刀捅了你,最好赶快回房间!

他妈一愣,扫了一眼我手中的水果刀,忙转身退回自己房间。

用力关上门之后,响起她那震天一般哭骂的声音。

丁鹏把我拉到屋外。

深吸一口气:我看见你手机留言了,开心还好吗?

我牙关咬得作响,扔了刀。

——我回来就是想让你去看它最后一眼。我们两个人迎接它的到来,就应该两个人送走它。

我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道:医生建议安乐死。

丁鹏没再问,马上开车和我一起赶过去。

途中他说什么,问什么,我都靠在副驾驶上,置若罔闻。

良久,他轻轻说了声:抱歉。

我别过头。

……

到了那,林医生远远看见我和丁鹏,就让我们快点过去,说猫醒了。

他在一旁和我们解释,给开心打了针吗啡,但已经快要肝昏迷了:它撑着看你们最后一眼。

我马上抱起开心发抖地安慰:妈妈来了,你别怕。

丁鹏跟过来,开心看见他,轻轻喵了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蹭了蹭他,又蹭了蹭我。

缓缓合眼。

我不停地掉眼泪,颤抖着把小小的它抱上手术台。

丁鹏想帮忙,我拒绝:你别碰它!

这是我第一次朝他吼。

丁鹏的手还是想放我肩头。

而我背脊一紧,选择避开。

我知道自己摇摇欲坠,可我宁愿靠着墙壁也不想再依附这个男人。

他不配。

终于一针下去,开心稍微抽搐了几下。

腹部就再也没有起伏。

我不停擦着眼泪,告诉自己坚强。

我知道这对它好,我也知道它不希望我哭,可我就是没办法。

丁鹏手又抬起想抱住我。

我猛然擦了眼泪,冷冷看着他:我不需要你安慰。我让你过来,只是因为开心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得帮它完成心愿。

但从现在起,请你记住,我和你完了。

4

我把丁鹏从宠物医院推了出去。

开心是我和他十年的感情的见证,随着它的离开,我忽然心里那份执拗,忽然断了。

他对猫如此,对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生死永别,爱恨两忘。

我和开心既然永别了,我和丁鹏就应该选择两忘。

开心火化后,我出钱找了块最好的地埋了它。

没回家,而是去了宾馆。

不吃不喝,用了两天时间才缓过一点劲。

打开手机,无数条信息。

是丁鹏的。

我没看,回了三个字:离婚吧。

他问:为什么?是要报复我吗?

我没再理他。

我并不想报复他。

只是,有些事覆水难收。

我想要他在平淡无奇的某一天突然想起我,想起开心,想起过往。

然后猛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最珍贵的。

这就足够了。

那晚,我睡在宾馆。

我打开手机,一张一张看着开心的照片,在悔恨中喃喃自语。

——你被灌药的时候很痛吧,你被丢弃的时候很怕吧。

——没事,妈妈就来陪你。

毛孩子被杀死,老公出轨,父母又是我亲自选择背弃的。

愿赌服输。

可既然我输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走向窗前,绝望到想要跳楼。

——青青,不可以。

一声久违的呼唤响起。

我转身。吃惊看着她:妈,你怎么来了?

我妈怕惊到我,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我:丁鹏,他担心你出事就打了电话给我。

我惨淡一笑:妈,对不起,我什么都没了。你别拦我。

妈妈在我背后叫住我说道:宝贝,我不拦你,可是你还记得,你欠妈妈一个愿望吗?

我这才发现她哭花了脸,手里举着我幼儿园画给她的一次心愿卷。

心头蓦地酸涩。

可是,绝望的情绪依旧将我笼罩,我轻声说道:它作废了,我也废了。

刚想开窗纵身一跃,却迎面吹来一道劲风,如同一双手,将我硬生生推了回去。

在我妈的惊呼声中,我晕厥了过去。

浑浑噩噩,来到梦里。

梦里苍白,四下茫然,

面前一条河,一座桥。

发现开心正蹲在桥的那一头。

它看着我的肚子:妈妈,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们很快就会相见。

短暂的疑惑之后,我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

刚想求证,梦中,开心的身影却缓缓消逝。

我失声惊叫,被我妈妈当做梦魇唤醒。

我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才发现是梦。

真的只是南柯一梦吗?

窗缝冷风吹进,我看过去,却发现窗上有只猫的脚印。

5

这是 10 层楼啊,怎么可能会有脚印?

原来它真的来过。

我不能死,它说了要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我必须为母则刚。

妈妈见我在发抖,小心翼翼抓住我的手:别怕,跟妈回家吧。

我应了下。

到了家门口,站住。

彼时,还记得我离开那天的情景——

妈妈哭着劝我,爸爸推了重要的会议来阻我。

一个说我要逼死她。

一个气到手扬在半空,眼睛喷火威胁:你离了家就别认我这个爹。

我选择为爱痴狂,头也不回。

如今一朝梦醒,任性妄为的代价是身心俱焚。

我看着双亲,执意跪下,这是我欠下的:爸妈,我知道错了,我要离婚。

妈没说话。

爸抽着烟。

好一会,就这么三个人僵在那。

我姐闻讯请假而至。

想扶我起来,我却执意不肯,她叹了口气后劝道:爸,你快说句话啊,就是你们互相惦记着,却又互相小心翼翼,才永远做不出真正父女。

我爸沉默不语,半晌掐了烟头。

用看异样地眼神注视我:为什么要离婚?

我告诉他,我的猫被他们害死了。

我的心也死了。

我爸一拍桌子,胡闹!

手指戳到我跟前,怒不可遏:你看你,一开始就反对你下嫁,是你自己死不回头,不惜跟我们断绝关系,也要嫁给那个姓丁。如今虽然我还是看不上那小子,可是他好歹知道你不能生也不嫌弃,你却要为了只猫离婚,你有病吧?

见我爸急了,我姐连忙将我护在身后:爸,你干嘛啊,妹妹还怀孕着呢!猫咪在她心里和孩子有区别吗?

我没想到我一直排斥的,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却在此刻成了最了解我的人。

她的话一下打在我心头,让我卸下了最后的防备。

——姐。不是我不能生,是丁鹏这个畜生他重度弱精。

在我说完,屋内三人纷纷都傻了。

——是他不能生!他妈骂过我是只不能生的母鸡,其实她儿子才是只阉鸡。

既然这个程度了,我索性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三年,我以为会熬出头,可是熬出的是血和泪,我必须要倾吐。

——我怕他在家族群里丢人,我拿到体检报告的时候没告诉他。

——我打了几百次的排卵针,那针长得我都不敢看,可是我想要给他怀个孩子。

——我想把开心放家里,他妈找了借口丢掉,丢了不算,还给它灌了毒药。

——我在上海拿报告,他却去见他的初恋。我辛辛苦苦给他怀孩子时,他却和初恋和好了……

——我错了一时,可我不能错一世!

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如同阴沟里的淤泥,腐烂发臭。我必须倾吐干净。

最后,我抽搐到话都说不清楚:我不是回来让你们同情我,是我为了孩子,我才活下去的。爸,我没更换的衣服,又不想再看到他们母子,所以才回来。你放心,我不给你丢人,我会跑地远远的。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我爸爸,哪怕是丁鹏,他都不知道你是个有身份的企业家。

我爸听完,愣神。

见我强撑起来,落寞再次想要离去。

猛然把我抱在怀里。

这是他成为我父亲后,从来没有过的举动。

——你胡说什么?你干嘛不早说,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爸爸只知道依着你,可是爸爸没有护着你。

我一下哭了出来,狠狠回抱着他,如同找到世间最安全的港湾:爸爸,救我,求求你救我。

我爸手臂勒得我生疼:你放心,天塌了,爸爸给你顶着。

我又一次晕过去,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6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饭点时间。

用餐时,我妈忍不住问我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坚定地说,我没有拿离婚开玩笑,而这个孩子我也一定要留下来。

她面露难色:你可考虑清楚,单亲妈妈不好做。

没想到我姐却抢先开口:妈,只要妹妹愿意,就依了她!丁家母子真不是玩意,你放心,反正我是这辈子不想结婚,小妹生下这个孩子等于是我的孩子,她选择嫁还不是不嫁,都不影响。

我爸紧随:咱们家又不是没钱,四个人还养不起一个孩子?我还正愁没人跟我姓,断了我家香火。现在正好,权当姓丁的那个杀千刀,是个被车撞的上门女婿,我的资产以后有我孙子继承,正好不用被咱们那些如鬣狗一样的亲戚惦记了。

我妈没再多说,捏了捏我的手。

而我默默扒饭吞泪。

那天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看着天花板,想起如果开心在,一定跳我身旁,蜷缩起来安睡,我要早点清醒,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我摸了摸自己肚子,自问,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

回想我和丁鹏,就如同鱼和水。

起初我以为,鱼那么信任水,水却煮了鱼,丁鹏,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把我给伤了。

可如今我发现,煮鱼的不是水,而是火。

伤害我的,不是丁鹏,而是感情中的不被理解、不被信任。

大梦方醒,心意已决。

第二天,我本准备让我爸的法务帮我起草离婚协议,却被我妈劝住。

她说,最好等到三个月后胎儿稳定了,再处理离婚。

我同意了。

然而,三个月后,我还未找丁鹏商议离婚,便有人找到了我。

谢小玉。

她约了我在一个会所见面,开口就是,她醒悟了,她离婚了,她要回头了。

这是找我摊牌的意思。

我蓦地想起,怎么都拨不通丁鹏电话的那天。

三年的日夜相伴抵不过白月光离婚的消息,那天谢小玉一定梨花带雨,丁鹏一定轻怜痛惜。

谢小玉似笑非笑看着我,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自顾自说着青梅竹马的故事、郎才女貌的故事、情深缘浅的故事、爱而不得的故事……故事的主角都是他们。

她问我,你都知道了吗?

我笑了下,知道。

那又如何,谢小姐在和我秀恩爱吗?你未免也太恬不知耻了些,他丁鹏还没离婚,你这明月就等不及来照渠沟。

她不为所动摇头:你错了。我从来就不是前任,我始终是白月光。可你做不了朱砂痣,你连蚊子血都不是。丁鹏的心在明月,你懂吗?

我看着她,段位真高。

这一刻起,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有着肉眼不见的火花。

谢小玉轻声细语,却如绵密的针。

——知道第一次送你的巧克力吗?我不要的。

——知道送你的猫吗?也是我不要的。

——就连这个男人都是我曾不要的。

我莫名泛起恶心。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佩服的鼓起掌。

谢小姐,我替你说了吧。所以你的意思,现在重新突然联系丁鹏了很正常,因为他是你留的备胎。而你突然不联系他了,也正常,他只是个备胎。如今你又联系他了,更正常,他是一个好备胎。接着哪天你又不联系了,依然正常,因为有比他好的备胎出现了。

所以这次,是备胎转正了吗?

我全程笑着说完,谢小玉似乎有些惊讶于我的淡定。

短暂的讶异过后,她轻描淡写拨动杯中的咖啡:我和丁鹏是真心相爱,没有什么备胎只说。而且,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我先一愣,我这些年去妇产科跑断腿,哄着丁鹏去医院提供精子,才千辛万苦选出几颗能用的。

如今,谢小玉有了??一切太精彩了!

一瞬间的狂怒之后,是心底的狂笑。

行了,我忽然想谢谢她——谢小玉,让我可以这一刻,彻彻底底的如同垃圾一样,扔了这个姓丁名鹏的冤种男人!

我瞪着眼睛看着谢小玉,就差脱口而出:姐们,丁鹏这只阉鸡能有孩子?你这肚子里的孩子,是酸奶发酵出来的蛋白质吧?

但是在谢小玉眼里,我却是惊恐后的挫败。

我压住心中的澎湃,故意开口:不好意思,我也怀上了。

那谢小姐觉得,我的孩子该怎么办?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自然是打掉,一个得不到父爱的孩子,为什么要执意生下来。你非要这么贱吗?

我啼笑皆非,按她这口气,好像丁鹏自己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

敛去笑意,我冷眼看着她:咱们到底谁贱?当了小三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反话正说,我实在佩服。但是请你也别忘记,我现在还是丁鹏的合法妻子,朝你刚刚的言论,我赏你一巴掌都不为过。

你敢!她色内厉荏。

我立刻站起身,猛地一拍桌子:你看我敢不敢!你要再敢胡说半句,我柳青青保证让你知道什么叫一尸两命。

见我发狠,谢小玉怕了起来。

——那你想怎么解决。

——明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你让丁鹏带着他妈还有你来见我。

我眯起眼:要点脸吧,你算什么白月光,你连妾都算不上,你左不过沾了一个偷字的 JI。

她被我骂地俏脸惨白,甚至渗出泪珠,不得不承认,有些男人真的吃这套,毕竟我就做不出来在任何人面前卖惨。

我幽幽一笑:你也别咬牙切齿,婚我离定了,无非是有几句话要当着丁鹏和他妈妈说清楚。

——喊上你,是要你在一旁听着做个证人,我要丁鹏亲口说他不要这个孩子。

我看她眼中微露喜色,回了她一个笑容:

好好用上你的功夫,说服丁鹏,那样我放心,你也宽心。

起身就走。

7

第二天,我如约而至。

我爸妈各自有事,要推迟一点时间才来,让我姐陪我先去。

对方倒是准时,我看着丁鹏,强压着火气直入主题:我跟谢小玉肚子里的孩子,你到底选谁?

丁鹏和我对视两秒,很为难的说:对不起青青,虽然我知道你为了怀孕吃了很多苦。但是毕竟问题出在你身上,吃些苦头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依旧如初,唯唯诺诺,做了最伤人的事,却不想背负任何罪责:半年前,机缘巧合重逢小玉,我才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她。

气氛一瞬间凝滞后,我冷笑:所以,一旦你找到了借口,就可以和人上床,是不是你和她颠鸾倒凤的那一刻,内心还是煎熬的?

他尴尬低头,声如蚊吟:青青,别这样。

我懒得和听他废话,逼问:别再扯你这些污糟之事,请立刻回答我,这孩子你要还是不要?

孩子我舍不得,可我身不由已,小玉的孩子更无辜……,你要不去上海最高级的医院,我会找护工照顾你。然后咱们好聚好散,你还有大好的人生。

他总算选了,那副情义两难,为我着想的模样,恶心到让我噗嗤笑出声。

不是笑他,是笑我自己。居然这些年为了这么个蠢货,浪费了我的最宝贵的三年。

我还没出声,我姐实在忍不住,直接炸了:姓丁的,你欺人也太甚了吧?你出轨的这位肚里孩子是无辜,可我妹妹用半条命换来的孩子的就不无辜?你的血是冷还是热的?

我姐还想骂,我怕她说漏嘴,忙拦住她。

到了这一步,没有必要再多说了,转而看着已经不敢抬头的丁鹏:好聚好散?你婚内出轨,还要逼我去杀死孩子,貌似我照你说的那么做,我也太被轻贱了吧?

——那你想如何?

我冷冷一笑,结婚是我犯贱,可是离婚,这屈辱我不会再生生咽下去。

——公司我要一半股份,你净身出户。

此话一出,没想到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婆婆立即跳起来:你狮子大开口!你一个蛋都不会下的赔钱货,我儿子的财产,你有什么颜面要?你个臭不要脸的,看我不扇你!

她刚说完,就伸手打我。

我姐忙把我护在身后,替我生生挨了一下。

我出手刚想反击,却被丁鹏挡在面前。

我没想到她们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正气到要失去理智时,却听见丁鹏身后那个老货惨叫起来。

我一看,是我爸妈来了。

我妈看见我婆婆动手打人,直接抓住她的手指,使劲一掰,就咔嚓一声脱臼了。

对方立刻惨叫起来。

丁鹏和他妈一直相依为命,看见他妈吃亏,刚要跳过去。

就被我爸身旁两个健壮如牛的黑衣保镖摁住。

随后他看见我爸,失声叫了起来:秦董?

我妈看着已经疼得跌坐在地的婆婆,上去就是一耳光,道:你以为就你会撒泼打人?我女儿是赔钱货,那你儿子是什么?软饭硬吃的窝囊废?

——你儿子的启动资金都是我女儿给的,要一半,怎么不行?你个老妖精,前面弄死我小女儿的猫,现在又打我大女儿,可见青青在你手里受了多少委屈,今日要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丁鹏这才反应过来,立刻在座位上嘶吼起来:柳青青,你到底想如何?

——我说了,我拿到我要的,就绝不纠缠。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我半点不觉着心疼,只觉身心愉悦。

丁鹏,我的条件不过分,只要你答应,咱们一拍两散。但是你们一家如果继续作下去,那我今天就在你妈妈身上把开心的债讨回来。

和旁人一样,丁鹏一直觉着我是个恋爱脑,或许他本以为今天的我,还会如以往般对他言听计从。

但是他不知道,我脑子之前进的水,早就通过眼泪流出来了。

他没想到,我会果断到如此地步,于是犹豫地看向他亲妈。

我婆婆马上忍痛骂道:你果然暴露出了本性,怨不得三年怀不上,这么黑心肠的女人不配有我家丁家的种!

我妈反手又给她一耳光:闭上你的臭嘴吧,你儿子不过软饭硬吃的废物点心,给人当上门女婿都不要,小心做个活王八。

你骂谁呢?她指着谢小玉的肚子:呸,你女儿那个赔钱货才是废物,我丁家的大孙子早在这了呢。

我妈刚想继续动手,我爸爸见状,起身了。

把我妈拉到身后。

他上前,没和丁鹏说什么,也没把他妈放眼里,反而似笑非笑看着谢小玉,话却是冲着丁鹏说的:好马不配双鞍,好女不嫁二夫人。丁鹏,你还真是不挑剔。

谢小玉一听,立刻涨红了脸,泪眼婆娑:秦老板,你这话太伤人了。

她明显慌了。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丁鹏会喜欢谢小玉了,谢小玉这人前人后扮猪吃老虎的一套,不就是他妈最拿手的吗?

而我爸显然不吃这套:长辈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真没教养。不过,谢小姐居然连我姓什么都知道,看来你身在楚营心在汉,出国了,倒是对我们这些企业老头了如指掌啊。

这话直接蛇打七寸了。

谢小玉还是有点眼力劲的,忙拉着有点不知所措的丁鹏说:你快道歉。

——伯父,兜兜转转,我们都错过,重新拥有彼此。

我爸一瞪眼:停,别在我跟前说些有的没的恶心我,这些把戏也就糊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对我一个老头子不起作用。直截了当一点吧。

见丁鹏犹豫,我爸最后提醒他。

——丁鹏,我是一家之主,也是青青的爸爸,更是你岳父,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为了这个女人肚子里的,要抛妻弃子?

——伯父,我总归要负一个,对不起。

——很好。那你记住一点,如果你要是哪天后悔了,只要敢来纠缠我宝贝女儿一下,我就废你一条腿。

我爸不是放狠话,是他真的可以说到做到,能做到董事长这个位置,黑白两道从来就是玩得开的。

丁鹏不知是犹豫,还是害怕,默不作声。

他不说话,有人又按耐不住了。

谢小玉马上跳出来,委委屈屈地攥他袖口:你要是后悔,我现在可以选择退出……

好一手以进为退,当初上床怎么没有半分顾忌?

丁鹏一看美人落泪,忙安慰: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他说完,看向我。

我懒得废话,起身:那明天民政局见。

这一切,全程我录了音,我走后,我爸爸就让丁鹏签了堕胎同意书。

第二天,离婚很顺利。

民政局出来的那一刻,我把婚戒给了丁鹏。

他说,不道个别吗?

我摇头:最好再也不见。

他红了眼,我觉得好笑。

薄情在前,已经彼此撕破了脸,现在还要演什么难舍难分。

我连再见也懒得再说,转身离开。

我消失在人海,转身他也不见踪影。

8

下午,我回公司整理资料办离职手续,很多人都窃窃私语,却不敢上前。

最后只有当初陪我们一同创业的张姐看不下去了,过来边帮忙边安慰:青青,这条路上,你是女人,纯碎的一往直前,丁鹏是男人,他负担太重,考虑太多,分了也好。

我点头。

她叹了口气,我还记得当时你们牵手的样子,太可惜了。

是啊,那天丁鹏第一次谈成一个大单子,内敛的他兴奋的当众和我牵手,我半开玩笑的说,牵手就要负责一辈子。

如今?我嗤笑一声,一场戏罢了。

有了张姐帮忙,事情一下就办干净了。

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冲大家微微鞠躬:诸位,曾经大家一条船,大风大浪我们三年行驶,如今不好意思,我先下船,丁总是个好领导,你们还请好好辅助他。

吴姐不舍,担心地问:接下来你怎么办?青青。

我略微思考,可能休息一段时间后,平复了心情。公司的股份折现,够自己开个新公司吧。

行,那姐姐祝你马到成功。

她按了按我手,忽然冲着在那心不在焉工作的所有前同事喊道:都愣着干嘛?青青以前怎么对大家的忘记了,光工资就从不拖欠,咱们都是人,不能做人走茶凉的事吧?

大家听吴姐发话,都纷纷围了上来,开始对我送别祝福。

却不料,这时候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哟,都在干什么呢?公司不养闲人。

我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是谢小玉。

——一个被抛弃的人,用得着你们这么在意吗?怎么?嫌活少,还是不想干?

——谢小姐,我们只是送别昔日的伙伴,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再说,什么叫抛弃?

吴姐有些不悦了。

——她的位置就是被我取代,然后只能自动离职,这是职场规则,吴姐,你要这么舍不得她,跟着一起走啊。

我看着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一向关系很好的同事也都不敢和我说话。

肯定是她在我离开的三个月里,用老板娘的身份当令牌发号施令。

现在更是看见我在,想拿吴姐立威。

我正想发火护住吴姐,没想到吴姐比我先一步出声回怼。

她直接一拍桌子:你算老几,真当自己老板娘?证都还没领就大了个肚子的玩意,你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不过是个离婚的勾引人家老公的二手货,自己不掂量掂量,你到底算个供在厅堂的,还是被当成厕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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