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不大方

是谢知彦。

他说。

「祁落落。」

「这么多年,我也好难释怀啊。」

我想睁眼看他,可眼皮却沉的厉害。

迷糊睡着的那一刻,我暗暗想着,原来,他真的记得那天看日出时我说的话。

……

许是酒醉的缘故,我做了一个十分冗长的梦。

一整夜。

梦里来来回回,都是谢知彦的身影。

我梦见了高中时期。

他坐在我左前方的位置,我每次抬头看黑板时,都能看见他的侧脸。

尤其是下午最后一节课,夕阳渐落,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侧脸的轮廓再度柔和了几分。

记忆中那个爱穿白色衣服的男孩子,就这样占据了我的整个青春。

梦里,我又回看了我们在一起时的桥段。

写满我暗恋心事的笔记本不知怎么在班里被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喜欢谢知彦这件事。

而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又是逃避。

我甚至想好了要转学。

可是,第二天的课间,谢知彦却在讲台上当众读了他的日记。

每一页,都写着祁落落。

讲台上,白衣少年阖上日记本,目光扫过全班,声音温和而有力量。

他说——

「是我先暗恋她的。」

「什么事冲我来。」

从那天起,我和谢知彦在一起了。

他很好。

无论是做同学,还是做男友。

和他分开后,我见过很多很多人,也尝试着谈过恋爱。

可始终没有人能及他半分。

我们甚至从没吵过架,每次生气,他都会在自我消化两分钟后,蹲在我面前,轻声哄我。

为了哄我开心,他讲过无数冷笑话,扮丑的次数更是数不清。

可是,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

没有狗血的第三者或背叛,也不是过了新鲜感,就是单纯的意见不和。

我想留在这座城市读大学,我没有勇气奔赴远方,背井离乡去一座全然陌生的城市求学生活。

而他想去首都,想见见不一样的世界。

我们相爱,却执拗。

我不肯为他踏出舒适圈,他也不愿为我停留。

然后,我们便开始了异地恋。

数不清的电话视频,可是,电话里的早晚安并没有温度,一句「多喝热水」也完全不如一包冲剂奏效。

我吃醋他身边主动贴去的学妹,他不满对我嘘寒问暖的追求者。

尽管,我们都做到了为彼此守身如玉,杜绝一切暧昧。

可隔着几千公里,一丁点误会都能让彼此多上几分不安。

后来,他参加了一次很重要的实验,那段时间忙的几乎饭都吃不好,更没什么时间陪我。

而我逼着自己给他空间,也把所有精力放在社团与学生会里,每天忙的团团转。

我们之间,沟通愈来愈少,争吵却越来越多。

曾经单纯美好的感情,在异地的加持下,愈发沉重。

当我们惊觉彼此都因为这段感情疲惫不堪时,我们在各自的城市找了间宾馆,开了房间,视频聊了一整夜。

距离无法逾越,感情无法修补。

我们决定和平分手。

那时年轻,总有种不谙世事的执拗。

后来,当我们渐渐成熟,能够包容对方时,才惊讶发现时间已过去了几年。

而我们早已越走越远,甚至都没有了彼此的联系方式。

……

梦的最后。

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眉眼干净,笑意温和。

他说。

祁落落,别那么悲观。

你看,无论这世界如何,总有我给你兜底。

那是年轻时的谢知彦对我说过的话。

21

我是在谢知彦家里醒来的。

双人床上只睡了我自己,身旁也没有别人睡过的痕迹。

宿醉过后,头晕沉的厉害。

我揉了揉眉心,坐起身,便发现床头柜上还放了一杯蜂蜜水。

伸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杯上贴着便利贴,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趁热喝,早饭马上好。」

我起床,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然而。

当我顶着一脸的水抬起头时,谢知彦已经倚在门边,看着我笑。

「祁落落。」

「我一直以为,我们要错过一辈子了。」

他拿了擦脸巾,替我把脸上的水迹轻轻擦干。

「在首都打拼几年,事业发展还算顺利,也见到了我理想中不一样的世界,可是——」

「我却并不快乐。」

「我总是会想起你,看见灯红酒绿,看见万家灯火,看见峰峦水波……都会想起你。」

「我愈发觉着,自己越走越远,却弄丢了最宝贵的。明明当初十八岁时我许愿,只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然后把你娶回家。」

将润湿了的擦脸巾扔进垃圾桶里,谢知彦将我圈进怀里。

下颌抵在我肩上,他轻声说着。

「那时候志得意满,总想在外面做出些成绩,可是后来渐渐成熟,我只想回到你身边。」

谢知彦说。

他后来主动申请调去了位于我们这座城市的分公司,在我家隔壁的小区买了房。

可我那时却谈恋爱了。

他便始终没有来打扰我。

再后来,他在假期开车自驾,便遇见了那件事,直到后来……

痴傻的他,遇见了「将死」的我。

兜兜转转,命运竟又将我们安排到了一起。

……

清晨的卫生间里,我们煽情了大半天,结果吃完饭还是要去医院——

虽是良性肿瘤,但医生说按我的情况也需要手术。

当然。

不是什么大手术。

我还是有点害怕。

明天手术,饭后我们去办理手续,今天就要住院。

谢知彦经济情况很宽裕,有了上次误诊的经历,这次他不顾我的阻拦,花大价钱把我送去了本市某所私立医院。

这里服务好,医疗水平高。

尤其有位小护士,特别健谈,给我体检时还全程悄悄地和我八卦,说我隔壁的隔壁住了位贼帅贼有钱的男患者。

出于好奇,我便问了句对方什么病。

小护士似乎就等着我问,压低了声音忍着笑讲道:

「帅哥去足浴店,让女技师踩背,结果给踩折了两根肋骨……」

这戏剧性的原因,倒是听的我哭笑不得。

讲完八卦,小护士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而我下午在走廊里散步时,路过一间病房,刚巧房门没关严,一道灵动女声顺着门缝传来:

「哥,要不你给我踩个背?」

「踩骨折了算工伤不?」

「……」

我顺着门缝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一脸无奈的表情。

尾声

第二天。

我被推上了手术台,进手术室之前,谢知彦一直俯身安慰我。

可这人额上沁了一层薄汗,明显比我还紧张。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手术室,原本以为,手术过程会全程紧张严肃,然而——

一针麻药下去,过了一会我竟不受控制地开始胡言乱语了:

「谢知彦,你不要捡地上的垃圾吃啊,回家我给你做葱油饼。」

「谢知彦,你再不听话就别叫我妈了!」

……

听说。

当我从手术室出去,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等在走廊里的谢知彦后,旁边的小护士都快乐抽了。

病房里。

谢知彦将我上下打量了几番,哭笑不得。

「听说,你想给我当妈?」

我摸摸鼻尖,「幻觉,都是幻觉。」

人家打了麻药都睡觉,谁知道我会胡言乱语呢。

我上网搜了下,还好,我还真不是唯一一个。

打趣几句后,谢知彦搬了椅子坐在床边,非要给我按摩手指。

「祁落落。」

「嗯?」

他捏着我的手,抬起比量了一下,「你手上似乎缺了点什么。」

「缺什么?」

我有意逗他,「好像是缺个戒指。」

然而,话音刚落,手指上便被套了个东西。

我低头一看。

是一枚钻戒。

在我购物车里躺了很久的款式。

我怔住,「这……」

谢知彦轻笑,「这辈子当我妈是不可能了,但是,当我女儿她妈还是可以的。」

说着。

他攥住我的手,连同戴着的戒指一同被他握在手心。

「没有摘下,我就当你同意了。」

谢知彦俯下身,轻轻抱住我,他身上有着好闻的薄荷味,夹杂着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

记忆中那句话,此刻又原封不动地响起在耳边。

他说。

「祁落落。」

「无论这世界如何,总有我给你兜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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