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溜溜的杰瑞被捆在树上,恭小兵噼里啪啦连扇十几个耳光,我们则在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于蓝丢失的银行卡,交给躲在车上的于蓝,这妞看到银行卡自然欣喜若狂。
恭小兵说,江老师,要不要卸他点啥?放心,我们办事手下有准儿。
我拒绝了这个非常人性化的提议。既然钱也找回来了,于蓝的气也出了,给他点教训就得了。不过恭小兵还是办了一件事,在杰瑞的尾椎骨某个部位狠狠凿了一下,据说这样的话,杰瑞至少在一个月内尿频且尿不净,更无法做男人。
他不会死了吧?
回去的路上,于蓝关切地问。
我说,不会,最多冻一宿,明天天一亮,山上有晨练的,他就得救了。放心,他不认识我们,报警也抓不到。
姐夫,你真好。于蓝说完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开车的恭小兵回头问,姐夫?江老师,这位是……
开你的车。不该你问的别多问。
我和于蓝一起回家,于果已经出差归来,正在给灵位上香。
你俩怎么一块回来了?
我不动声色地说,办了点事。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于果说,我刚给银行打电话,申请了提前还款。
提前还款?
楼下的房子,再多一个月,就又多一个月的利息。咱爸已经把拆迁的预付款给我了。
老于给了于果 20 万,加上我们自己的一点存款,足够提前还楼下那套房子。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老于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11
一个月后,老于便主动告诉了我他的勾当。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有要紧事商量,还说千万别告诉于果姐俩。吃过饭,我赶到楼下,老于已经准备好了茶水和香烟。
简而言之,根本就没有拆迁款,老家的祖宅也没有被动迁,老于的钱都是所谓的网络理财赚来的。
我问,网络理财?理什么财?
老于说,月受益高达 40%,很靠谱的。我一开始也不相信,只投了几千块,两个月就回本了,那就自然得再继续投,已经把退休金都投进去了,怕不够,我还跟朋友借了十万块,上个月还好好的返钱,这个月不知怎么没到账。
我也想风风光光的,别人家,姑娘儿子姑爷女婿都有本事,又是旅游,又是出国的,咱家呢,一个个都是死工资,挣点钱都给银行了,姑爷,我跟你说好几次了,让你辞职下海做生意,你不干,那就只好我来了。这个家,总要有一个出头的人呐,你们无所谓,我也是要面子的——总不能比我的学生混的还差呀。
老于喝了口水又说,其实就是在网上买这个理财金币,然后用金币换钱,我账户里现在有五万金币,一个金币十块钱,五万金币,就是五十万呐,可是兑换不了,网站上说是系统维护,可是老李头催着要我还钱呢,没办法了呀,姑爷你帮我看看,这个网站是怎么回事!
我在老于电脑上,看到了那个网站,看着挺正规,有公文有公章,看老于的转账流水也基本月月到账,只不过点击兑换的时候,便蹦出一个弹窗,系统正在维护。
我说,爸,这不是骗子么?
老于不悦:骗子?我在社会上混多少年了?我教过的学生都上清华了,都当副省长了,当 UFO 了,我能受骗?我能不知道什么是骗子?人家都说了,这是系统维护……我吃过的盐……行了,我看你也啥也不知道……
我说,老李头催着还钱,那你就把给于果的钱要回来呗!
老于说,那不行,我这就是倒短,说不准下个月系统就好了,但要是让于果知道我干这个,肯定得说我。姑爷,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个事……
我摊手,我的钱都在你闺女手里啊。
老于说,哎——其实,老家的祖宅我早就想打算卖掉了,一直卖不出去,你说,那房子要是换成钱,我这也用不着找人借钱了。姑爷,你朋友多,办法也多,帮我这个忙,帮爸过这一关。我总得指望你,你也是咱家人吧……
我想到了恭小兵。
办法不是没有,但你这个,也不靠谱啊。
最多半个月,最多最多,一个月,系统恢复了,我就能把钱透出来,姑爷,你想想办法。
我挠头,架不住老于苦苦哀求,便说,你还记得那个恭小兵嘛?哦对了,他以前叫汪锦年……
12
我的伪装工作做得很好,起码我自己认为很好,曾有一段时间,靠着鹿胎膏、鹿血和国外的保健品周旋在 2 个女人中间。
于蓝说我这是一王俩后,并且嗔怪我无耻,渣男,跟杰瑞没什么区别。
好在于果一直没有问那支猫的去向。
坏消息是,于蓝居然怀孕了。
姐夫,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可不想流产,我才 22 岁,流产……太可怕了。
我看着阳台上的灵位,心说我也觉着吓人(一瞬间产生一个错觉,我看见姐俩一起在阳台跪着烧香,给各自的孩子念往生咒,念《地藏经》,赶紧一晃脑袋把这种幻觉晃走),不过在这个怪异的家里,吓人的事情多了去了,于果半夜念经,半夜梦游的事情,换个心理素质差的,恐怕早就吓死好几次啦。
不过总得想个办法,我想要这个孩子。
是的,我想要这个孩子。
不过好在于果梦游的次数不多,平均一周也就一次而已。
于蓝有了妊娠反应,尽管她自己尽量隐藏,但于果作为曾 2 次怀孕的女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出异样。
于果仔细观察,小心求证,最后也没调查出个所以然,她毕竟不是吴庆,没有信息网,也不是克格勃,但她有另一种手段,亲情。
于蓝坚持了一周,最后不得不承认,孩子是男朋友的。
男朋友?你男朋友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过?于果问。
于蓝:一个多月之前认识的,叫(于蓝偷偷看了我一眼,于果也看了我一眼)杰瑞,是个英国人,在咱们这一个培训机构当英语老师……
于果怒道,胡闹!
于果又说,不行,这孩子不能要!必须打掉!外国人不靠谱,有房子吗?能结婚吗?人家玩玩就走了,你成了未婚妈妈带着个杂种,将来怎么办?活不活了?必须打掉,没商量。
于蓝哀求,姐——
于果说,那个杰瑞在哪,你让他来见我。什么东西——不用让他来见我了,我不想认识这种人。
忽然,于果回头看我,冷笑着一字一句说,江——小——白——,哼。
老于的所谓理财终于没有了后文,他前前后后共投了 65 万,除了回本的 20 万,剩下的钱,有 10 万是自己的积蓄,其余的都是欠款,起初是找朋友借,后来是找恭小兵借,为此,恭小兵还跟我说谢谢,将来利息分我一半,我拒绝了,毕竟这是我老丈人,良心这东西,我还是有一点点的。
再后来,系统恢复了一段时间,老于为了翻本,不惜把 18 楼的房子抵押给了恭小兵。当然,在他再次把钱投入那个网站的时候,网站彻底崩了,所有的链接都打不开,没有任何提示文字。
初冬的一天晚上,我去参加高中同学会,一般来说,像我这个年纪,孩子都应该会打酱油了。
几名女同学凑在一起聊自己的丈夫,聊孩子上学不省心,聊学区房,聊幼儿园,甚至聊二胎政策……
我的老同桌,苏三居然带着孩子来了,她儿子才刚刚 3 岁多一点,满地乱跑,忽然窜我怀里,我有意逗这孩子:叫爸爸,快,叫爸爸!
苏三笑:小白,江大才子,别闹了。诶,你家孩子多大了?听说嫂子是大学老师,将来你这孩子教育肯定不成问题咯!
我想起我爸在弥留直接曾跟我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他时候不多了,恐怕是再难看到那一天。说完便呼出最后一口气,孩子,成了他最后的执念。
苏三笑嘻嘻说,我记得上学时你还给我写过情书,咱俩是没指望了,要不咱们定个娃娃亲如何?
我晃晃脑袋,下定决心道,恐怕不行,我家那位,刚怀孕,还不知道男女呢。
苏三的孩子虎头虎脑的,抱在怀里像个肉球。
我晃晃脑袋,下定决心道,恐怕不行,我家那位,刚怀孕,还不知道男女呢。
苏三和一众女生哈哈笑,言说我这也算中年得子,当浮一大白。
同学一杯一杯的灌酒,我喝得烂醉。
离开时,我没有打车回家,而是拎着一瓶威士忌,顶着小雪,嘎吱嘎吱一步步走回到家。
我要那个孩子。
我一定会要那个孩子的。
13
我和于果的婚姻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存实亡,说出心里话之后,反倒一身轻松。这些日子,于蓝在外面租了房子,这姐俩着实不能再住在一张床上。
于蓝说,她有点对不起姐姐。这个孩子,将来该这么和爸爸讲哦!我说没管关系,反正你们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三个于来,你抱着孩子回家,于霸天总不能给你撵出去。
我们租的这个房子是在城中村,楼下嘈杂得很,走廊里常有七八岁的孩子跑来跑去,每逢此时,于蓝便在房子里转圈儿:我图什么呢?嗯?姐夫,没有名分,没有工作,没有家,没有房子,连个丈夫都没有,我图什么呢?哪怕小一点的房子也好啊,也是个家呀。
我说,于蓝,你放心,等我和你姐离了我就娶你,我一定娶你。房子……我买一个,我有小金库,还有公积金。买个小一点的应该不是问题。
市里大搞建设,郊区开发了不少新楼盘,尽管地方偏,但胜在环境好,价格便宜。我和于蓝选中了一套八十平米的小复式,结果,要交定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银行卡早就空空如也了。
一拍脑门,想起来之前于果说要拿我的工资卡去办理一个叉叉保险新出的分红养老保险,说是为了将来做打算。我跑到公积金中心,一查询,才知道我的公积金早就换了贷款,18 楼,老于的贷款。
我给于果打电话:于果,我的钱是不是你给弄没了?
于果:什么钱?
我:卡里的钱,我工资卡里的钱,我的小金库,我的稿费,我的公积金,都没了,是不是你给弄走了!
于果:是啊。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和于蓝,一分钱也别想得到。自作孽,不可活。
我捏着电话,傻呆呆站在风中。
大结局
老于跳楼那天,是恭小兵第 N 次上门讨债。
四五个凶神恶煞的家伙站在门口,老于抱着煤气罐,另一只手点着火机,说:大不了同归于尽!
高利贷的家伙们见多识广,索性站在门口不进屋,这一幕,被楼道里的摄像头拍了下来。恭小兵干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门口说,老于头,你甭吓唬人,我们什么都见过了,你这样没用的。
老于说,你们有点欺人太甚了,我要报警。
恭小兵拿出一本产权证和借据说,报警啊?那好啊,报警的话,这房子,可就是我的了。
……
再后来,老于就从十八楼上跳了下去。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我只知道当时老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惊恐地说:姑爷,我跟你说一件事……
我说,爸,怎么了?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老于说:姑爷,爸求你了,你介绍的那帮高利贷的又来讨债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一些应付应付?
我说:爸,高利贷是违法的。
老于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说:爸,其实我们也骗了您,我和于果……早就离婚了。
我停了停,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我又说:还有,于蓝的孩子也是我的。你一辈子的面子,是不是最不值钱了?爸,你知道不,你房子的贷款都是我还的,于果一分钱都没掏,那个房子是我的,早晚是我的,肯定是我的,你知道不?等你还不起钱,房子就不是你的了,爸,要不你现在就把房子给我,你欠的钱,我可以和恭小兵说说,让他放你一马……
老于的电话掉在地上,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我这老脸往哪……
等我赶到楼下时,老于刚好从楼上跳下。
老于脸朝下趴在地上,不可一世的样子化作一缕清风上天去也。
于果冲进中心,伏在尸体上痛苦,于蓝大着肚子也冲过去。
楼梯口,恭小兵领着几个人冲我使个眼色,我摆摆手,恭小兵他们悄悄溜走。
不一会儿,警察和医生们赶到,将姐俩拉开,尸体被抬上车。
于果走到我身边抬手给我一巴掌,说:江小白,是你害死了我爸,我跟你没完!
于果转身刚要离开,于蓝在她身后说,姐,你干嘛呀?
于果回身一把推开于蓝,后者一下子跌到,痛苦地捂着肚子,于果说,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俩。
于蓝捂着肚子,艰难的看着我,我忙扶起她,血从她裤子中渗出,我忙喊,于蓝,于蓝,你怎样了?于蓝,于蓝……
于蓝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叫救护车……
另一辆救护车火速赶到,意外的是,于果也折返回来,我们七手八脚跟着上了车。
于蓝气若游丝,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于果,从唇角吐出几个字:姐夫,姐,对不起……
于果说,我好歹是你姐。
大夫跟我说,孩子没了。
车外都是围观的人群,发生这么大的事,小城里的人早已经将外面马路都为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交警在疏导人群,救护车慢慢往小区外走。
车外乌乌泱泱嘈杂无比,吵闹声竟好似菜市场。我望向车外,老于跳楼的地方只留下一摊血。
那只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血迹旁边,冲我咧嘴一笑。
我猛地一哆嗦,车子开动越走越远,那只猫已经蹲下来,张嘴舔嗜起了地上的血迹……
于果不知何时念起了《地藏经》:佛告文殊师利.时鬼王无毒者.当今财首菩萨是。婆罗门女者.即地藏菩萨是……
我们的救护车,跟在装老于的车后面。
像极了两辆通往地府的灵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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