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尽尽归期

我的手拢在袖里,一分不乱,再抬起一点下巴,恰好是轻蔑的弧度。

我慢慢地开口:「陆双欢,好话都让你说尽了,谢宴戈百般缠你?倘若你真有一分自知之明与廉耻,便说不出这种白日荒梦。」

有小姐一下就笑出了声,陆双欢从前诸般缠着谢宴戈,贵女圈里谁人不知?谢宴戈烦陆双欢烦得要死,又谁人不知?

我又一张张脸稳稳地扫视过去,一张张脸闪躲地避开我的眼神。

我平静地说:「去年北齐虎狼之师再南下,京中公子多避让不愿前去,是谢宴戈主动请缨,于此之前谢家已有数名将领为国捐躯。是他先深入敌营、燃草偷袭,冒九死而取一生,单枪取敌将首级。女儿家若有半分敬畏心,便不该在因果清白尚未掷地前,一张嘴颠倒黑白。须知,言语之痛,更甚兵刃。」

倒听见鼓掌声,因为这是女宴,只有皇后在此。

果然人群退散开了一些,皇后出来了。

「说得倒是好。」

皇后的精神似乎比上次见她要好了许多,仍然是满面的柔善笑意。免了我的礼。

何太史是皇后外祖家。皇后与太子党主和,与谢家不和。我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况且我与周衍定亲,确实是不给她面子。

「那你说说,什么又是黑白?」

我说:「臣女愚钝,说不出来什么。但只一条,臣女知道大理寺与朝廷的结果就是白。」

「那便是如此了。」

我半夜将将入眠的时候,被轻轻的一声声「阿琇」「阿琇」给唤醒,帐前朦胧一个身影,我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却被温厚的手掌捂住了口。

谁能想到被满上京通缉的谢小将军,此刻就在我帐前。

我半坐起来,拢起被子。

他这般狼狈的时候,我平生大约只能见两次,一次在我及笄礼,一次便是现下。

谢宴戈侧过身去,他素来得意骄傲,也未必肯让我见到他如此狼狈模样。

我压低了嗓音,却止不住牙关相碰得害怕:

「你….这是做什么?!」

谢宴戈侧脸避开我的眼。

「我来问你要一幅画。」像是怕我不应,又加上半句,「你早前应过的。」

是了,他出征之前,我应下一副《春日宴》送他,画了又废,最后在孙幼宜的宴上寥寥有一幅,给我放在桌案的筒里了。

是那副岁岁不见的画。

我咬牙切齿,一字字都难吐:「应下又怎么样?世上许诺何尝多,又岂非个个都守诺得了。」

「一幅画值得多少钱?又值得你多跑一趟?你项上人头尚且不保,却有心来寻一个缥渺的诺。」

谢宴戈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却无端感觉他落到了尘埃里,我也痛极。

我居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我恨意昭然:「谢宴戈,我前世究竟欠你几何?要我今生泪血相偿啊。」

谢宴戈伸出手抹去我眼角的一滴泪,眉骨上划出一道血。他的手在颤抖。

「姜琇,你听好,我们不相干了。」

不相干是为何物?

是嫁娶不相干。我会目送你踏上别人的花轿,我会看他人佑你岁岁长乐,我会含笑听闻你儿孙弄膝。

是生死不相干。这条路上这么黑,我一个人走便好了。

我说好。

画就在桌上,字总归是我改了,他原本要的是三愿如同梁上燕那幅,现下拿走了岁岁不想见,倒也是妥帖得紧。

谢宴戈要走的时候我问:「你会死吗?」

他说:「很大可能会。」

我问:「你后悔吗?」

他顿住,却说:「不悔。」

我说好。其实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万事皆说有转机,但是却没人说过,自始至终,有些人都只有一个选择,为了血脉里传承的那么一点使命,必然要丢掉一些东西。谢宴戈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我成了姜太傅家最好的嫡长女。

他从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成了一个朝廷在逃嫌犯,不论从前风光抑或是现下狼万般模样,皆因如此。

8

大雨倾斜,海棠打谢。

长廊八角灯点亮两盏,在风雨里摇摇晃晃。

我撑着伞在雨中等,不声不响。

雨濡湿裙摆,像是蜒出了一幅画。

门终于被打开,白衣的公子走出来,风雨吹不到他,却不辨了他眉眼神色。

我抬起头:「周衍,求你救他。」

周衍站在高阶上,往下看我,我从未觉得他如此远。

「是救谢宴戈,还是救谢小将军?」他的声音穿过雨帘。

是救与你曾有情谊的谢宴戈,还是救为国尽忠、如今遭人陷害的谢小将军?

我颤着长睫,冷气灌进来。

我站了很久,海棠花在我脚下安然死去,我说:「是谢将军。」

过往种种,和海棠一起入眠了。

他轻笑,却莫名带了雨冷。

白衣的公子拾级而下,雨打在他的身上,他却置之不理。

他走到我的面前,微俯了身,我这才瞧见淋了雨下他的神情,眉眼里冷淡如霜。

我把伞递了一些过去。

周衍捏住我的下巴。

「我刚到北齐时,有贵族以欺辱我为乐,后来王室围猎,我在山林中拨了长箭,一箭取了他性命。」

「北齐宫妃贪我容颜,想下我药,我便送了她这世间最肮脏的男人。」

他指下用力,眼底愈发黑。

「姜琇,你以为我是什么天生善人吗?」

矜贵的公子终于对我露出了他一角黑色的内里。

我松开了伞,雨打下来,我感到了通身寒意,却轻轻地、极轻地,抱住了周衍。

这是一个炙热的身体,却因为我突然的亲近而僵硬。

黑莲花公子想用自己不堪入目的往事吓面前的姑娘,却怎么能料到她没有出现惊慌、恶心的模样,只是轻轻地抱住了他呢?

一场大雨从天而降,海棠在庭榭之中沉湎。

我叹:「周衍。我在。」

周衍极轻地回抱住我,好像拥抱的是一片云般。但他越发用力,好像要把我嵌进骨血一般。

他的声音倒是冷得平静:「姜琇。」

「命归他。

你,从此归我。」

9

我的嫁衣落下最后一针的时候,已经入了秋。

孙幼宜已经嫁到保定去了,临走之前她眉眼里含的都是笑意,大概也对夫婿很满意。我祝福她。她凑过来抱住我,在我耳畔说:「阿琇,莫管从前了。世上难寻第二个像周衍一样对你用心的人了。」

大抵情深都看得出来,你以为自己周润深沉,诸般情愫瞒得极好,可旁人一眼,就瞧见你眼底的情意。

周衍。周衍。

我本不至于再听谢宴戈的事,只是风浪太大,难免入耳。

听闻谢宴戈与青铃迟迟没有被捕,皇后的哥哥永昌侯在朝上进言,证据确凿难以狡辩,已入狱的谢家人已可治罪,以儆效尤。圣上说准奏。

向来对此事默不作声的二皇子周衍却缓缓地走了出来,说有事启奏。这一事启奏可就变了天。

从前指认谢家的诸人皆反了矛头。何太史哭着说女儿天生痴傻,养在阁中见不得人,谢将军是否能下得了手还有待商榷。督尉说与北齐暗通兵械以发横财倒是确有其事,只是却是皇后母族干的。几个御史当即老泪纵横地进言,太子一脉有诸多欺民之事。

这倒是小菜。谁能想到,消失多日的谢宴戈与青铃出现。意气消沉、双颊凹陷,但到底眼亮如星。往御座一跪,跪出了一桩宫廷秘闻。

当今圣上原不是这般不作为的皇帝,诸多转变归根到底逃不开谢家的谢灵芸与北齐王女齐缨之死。二人风光无限到草盖一卷,卷走两位倾世佳人的一切。这时至今日仍然是上京禁闻。但离奇小道消息传说,是齐缨公主生下了个怪物,在谢灵芸的宫中又发现了巫蛊之术。圣上大怒之下,二人香消玉殒。

谢宴戈冲被匆匆纠过来的皇后笑,问:「娘娘可记得,当初让十六州沦落的导火索?齐缨公主生下了个不吉祥的怪物,最后让我谢家的姑娘代死。公主的后裔在此。「

青铃叩首,她上次一叩,从不明来路的孤女叩成了县主,现在一叩,从县主又叩成了公主。

诸般反转,估摸在上京可充当一年的饭后谈资。话本子里再写,以后几十年也消停不了。

太子倒台、皇后废黜,谢家又重回往日光辉,谢小将军又亲自迎了姑母的衣冠入祖坟。往小了说,是谢小将军又成了贵女眼中的香饽饽;往大了说是,主和派倒了个一干二净,燕云十六州还得自己拿回来。

圣上儿女并不多,现在成年的皇子便只有周衍一个。风光大盛下,众人皆知,这位二皇子并非面上那般良善。重新站队、洗牌,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

而现下这位二皇子便在我对面斟茶,动作行云流水,长睫垂下,十分闲适自在。

我看了他许久,到底没忍住:「齐缨与谢灵芸那事儿究竟是怎么样的?」

周衍等了半天的话,大抵没想到我问的是这个,却忍不住笑了,淡淡地说道:「齐缨公主与芸妃娘娘啊,其实二人关系并不如外界所传的那么糟,倒要说相反,两人关系好得并非平常姐妹情谊。齐缨怀孕产女,却被皇后设计换成一只剥皮狸猫,又推给芸妃巫蛊之术的缘故。我母妃也在里面若有若无地推送了一把力,不过是一桩普通的宫斗戏码罢了。」

他三言两语、轻描淡写,我却能感受到其中骇浪。

我本意不过是好奇,却难免觉得他从前日子难过。

「宫里都是这样吗?」

周衍抬眼看过来,微笑着说:「绝大部分情况是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轻而坚定。

「但我们不会这样。」

我有心逗他。

「我们?哪些们呀?」

「只有我和你。我们。」

「我们不会哪样?」

周衍站起来朝我俯下身,小桌上的茶杯被他的广袖扫到地上,他的唇温淡,从我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往下循,终于和我的唇相贴。我想往后靠,但被他一只手拢入发里,禁锢住了后脑。

他的睫毛实在长,落在我脸上像搔到心里去一样,他像一只蛰伏的兽,温柔地描摹着我的唇,等我松懈的时候,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我无路可逃。

我微喘,他良久才放开我,脸上难得出现一点儿满意的神情。

周衍抵住我的额头,眼神那么认真:「只有你,以后也是。我也只喜欢你。姜琇。」

青铃公主要见我,说起来这也是自从我知道她存在后第一次私下见面。

她仍然生动,也该是边境才开得出这样轻灵的花。

青铃红着眼圈,说自己有错。

我问,你有什么错呢?

她说,若非她的缘故,未必会如此。

如此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我说,不是的。

青铃讲起了一段我没听过的故事。

她说当初谢宴戈在战场上原本可以全胜而退,又加上早就暗中搜查到青铃被宫人暗藏的位置正巧在附近,便秘密前往亲自迎接。没想到受到了伏击,亲信左右皆死。他和青铃一路上遇到的刺杀数不胜数,他也愈发明白这是如何难走的一条路。

青铃说,姜姐姐,他一路上脏乱得如同乞丐,却每每讲究要先用雪水一点一点地揩去手上灰尘,拿出贴着心口安放的东西,他反复柔挲,却从不见他打开。我有时好奇,问他这是什么。他不说话,转过头来却冲我笑,第二日便抓紧时间赶路,他说他要去赴一场最好的及笄礼,有人尚在等他。我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话这么快乐,却听起来这么让人难过。

青铃说,就如同我不明白,为什么他满心满意地回来,却又当众退了婚。那日帘子掀开的时候,我见到你端坐在车里。我就知道,那人是你,只会是你。我让你伤心了。回去之后谢宴戈又练了一晚上的剑,竹子被他砍得乱七八糟的。他和我说,青铃,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快乐了。后来我知道了。如果不是借着情爱这种摸不清的缘由,谁又能时时刻刻和他绑在一起,躲掉那些猜忌和数不清的暗箭刺杀。

还有一个缘由。

如果命运悬了刀在你的头上,你还敢不敢拉着你的姑娘一起承受?

他也怕。他那样的人也怕。

我看着青铃哭得难喘,一滴泪突然落在手上,我一摸,原来已是满脸的泪。

我止住她,不必再说了。

当然好。至此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原来在那段苦撑的岁月里,无人辜负我。我已经满足了。

我曾经有一个冬天,病得恍恍惚惚,有时看见窗外玄衣少年骑着黑马长笑而过,有时又见满堂惊愕的宾客、一个往风雪里走的决绝背影;有时想起那年出街,帏帽被风吹翻、拾级而下的少年郎懒笑一句好颜色。

但我已经不停留在冬天了。

有人拭去我腮边最后一滴泪,我懵懂地抬起头。

周衍看着我:「我也只许你为他再哭这么一次。」

「好。」

10

圣上自太子一事后病重,由二皇子周衍监国。

下了第一场冬雪的时候,周衍借了容妃娘娘的名头接我进宫。

周衍正和谢宴戈在亭前煮茶说话,大概是为了今岁出征的事。我走过去,周衍极自然地握住我的手,问怎么穿得这么少。

我笑着说够多了。

一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宴戈已经走了。

雪已经停了,他一个人往前走。雪里白茫茫的,为了清雅的缘故,这块的雪向来是不清的。谢宴戈一脚一脚地走,却好像一绊,突然摔在了雪里,半晌力竭爬不起来。

周衍转头朝我笑,说:「我们也走吧。」

嗯,我们。

周衍在前面走,我沿着他踩出的鞋印走。

风被他挡在前头,雪白润润的。

我突然想,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也未免不可。

谢宴戈番外——世间安得两全法

谢宴戈曾经年少轻狂,自诩人间第一流。他的姑母宠冠后宫,父辈祖辈都是镇守大周河山的英雄,他的人生起首,本就是老天都要说一声得意的模样。谢父问:「我儿,你的志向是什么呢?」他收回手中剑,剑上一朵桃花宛然不颤,谢宴戈凝眉不语。

后来姑母枉死,两位叔父长眠于燕云十六州的战场上,谢府里哭成一片,燕云十六州沦陷了。谢家百年不动的荣耀终于蒙上一片荫翳。谢宴戈对着叔父的灵柩跪下,他闭上眼,他知道了,平生志向并非做第一等风流少年郎,乃是为祖辈夺回那些失去的东西。

谢宴戈恣意鲜明,无论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他从来不悔初见。他拾级而下,风吹起十五岁少女的面纱,刚好落到他足下。他捡起,世上若真有一见君子误终生这回事,那便也该有,一见姜琇误终生这回事。那日日光宛然如同琉璃,少女盈盈而立,从脖颈到眉眼都有疏离清冷的脆弱感。谢宴戈不识情爱,压下心头酸涩砰然,还如同平日般慵懒倨傲,流连地说一句「好颜色」。

他一生去过那样多的地方,却始终忘不了那片竹林飒飒,他见姜琇,如见神女。

姜府在城东,谢府在城西,谢宴戈时常便策马越过大半个上京,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十次里九次遇不到姜琇。唯有的那么一次,他勒马停住,满心砰然,却还要端着他谢家公子的三分疏离倨傲。他从未讨过人欢喜,便也无怪这少年郎莽撞,谢宴戈百般哑然,垂眼瞧着姜琇说:「姜家的大小姐,时时守着规矩,每步都好像量过一般,你何苦呢?」

他是那样不懂讨姑娘喜欢的、不安分的少年,却时常守在姜府巷角的书画铺子喝茶。他知道有一个长眉乌发的姑娘在隔壁安坐,有时弹琴有时箜篌,声音一直传到这边。谢宴戈便抵着鬓角笑。他十七岁的时候遇见姜琇,从此平生大愿里便多了一个姜琇。

最美的时候絮花扬城,谢宴戈如愿与姜家结亲。最美的时候发生许多事,比如燕云城又起干戈,比如公主的下落有了线索。

他仍然记得,姜琇即将及笄,他出征的时候和她说,让她等等他,说给她送上最好的及笄礼。谢宴戈那时年少,还不知道世事难测,最好的承诺永远往往得不到圆满。

在大战结束之后,他急着接回青铃,伏击之下,亲信无一幸免,他带着青铃侥幸逃生,一路上又追杀不断。谢宴戈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遇见过如此绝境,那时他才明白,在这层出不穷的追杀后,浓稠得如墨般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他准备的及笄礼是一盏琉璃冠,平城公主沦落民间的陪嫁,举国之力铸就的奇器名饰,在血里却碎得毫不留情。

谢宴戈平生只哭过那么一次,他从雪里爬出来,仰倒在漫天的雪里,眼泪和血一起在雪里沉眠,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在冬天了,可他又记起尚且有人在等他。她在那个廊下,落花铺满地面,姜琇在等他。

可是怎么办呢?我怎么敢拉她一起往黑路上走。

他这样想着,却又更痛了。

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大。十九岁的少年将军流着泪和血,做了一个他不能再痛却又不悔的决定。

年数于不在意的人眼里不过是屈指一弹,谢宴戈后来有过很多次在绝境的时候,却再也不见当初绝望模样。后生为他列传,问谢君平生顺遂,可有遗憾?他摇头不语。

平生遗憾悔恨,竟然痛至不能言。

他为他曾经的未婚妻子笄发时痛,低头可看见她历历可数的长睫,她那么小,好像轻轻一搂就能入怀。他那时笑着说,心有所属,婚约作罢。

他曾为纨绔子弟羞辱她而气怒,鲜衣策马路过她与旁人新柳洗沐。

他余生可留念想不过一副用命求来的书画,上头「三愿岁岁年年不相见」够禁锢他一辈子的快乐。

他目送她踏上别人的花轿,不知道自己当初以退亲之名假借送出去的聘礼是否又混入那一箱箱的嫁妆中。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与她举案齐眉、以共白头,如今连半步都靠近不得。

他向来守诺,月光下也说的都是实话。他说,愿她所愿皆如愿。

他二十四岁那年,燕云十六洲终于收复,那还是一个冬天,听闻她生下一女,如珠如玉。他也喜欢女儿,料想定如同姜琇般可爱。

可他在雪里慢慢地走,终于还是摔在了雪里。他想起十五岁的姜琇,清透婉容,那样的鲜妍。燕云十六洲已然收复,姑母、叔父之名已正,可他从未如此绝望地意识到,他被困在了那个冬天里,再也不愿走出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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