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做过最让你恶心的事是什么?

……

一幕幕的画面,刺痛着我的大脑。

玉嫣,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就在那时候,我似乎被击中了。

考点。

从一开始,这就是写在那里的考点。

小马是仇恨。

雯雯是猜疑。

小甜是背叛。

这些考点,都在她们身上应验了!

可是……至少她们都完成了一项考点——

仇恨、猜疑、背叛……

怎么活到最后的人,却应该是我和你呢?

……

因为我们的信任,因为我们的……爱?

这和考点,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

为什么呀,那时候我又开始接着想。

明明我和雯雯正在努力地寻求着答案。

可是玉嫣,却轻描淡写地,改动了我们的寻找方向。

两次。

第一次,是玉嫣用雯雯爸爸的死,激怒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雯雯。

第二次,是她轻飘飘的一句,「真的,是因为蠢么」。将我引进了对雯雯的嫌疑。

事情,无可挽回地,极速恶化。

直到,雯雯的死。

……

为什么呀,玉嫣,我这个该死的思考,偏偏就是停不下来。

我很想让自己闭嘴,嗓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玉嫣,」我说,「刚才,你投给雯雯的时候,是不敢看她吗?」

「嗯。」玉嫣她总是学不会防备我,下意识地说,「毕竟,朝夕相处。」

我苦笑了起。

「玉嫣。」我说,「你笑了。」

「那时候,你低着头,笑了。」

1

玉嫣明显地一愣,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子宁,你误会了……我承认那时候我有些卑劣,我是想到了我们可以活下去。所以不自觉地就……」

很好的解释。

如果是之前的我,一定会信的。

「玉嫣……」我说,「你这个解释的前提,是你坚信雯雯就是凶手。」

「可是你投给雯雯的时候,你说过你没有把握会是她。」

「你说过的,你没有把握。」

「玉嫣,你说的这些,全都是自相矛盾的啊。」

玉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许久地沉默。

「你是在怀疑我吗?」她问我。

我苦笑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想找证据。

我想找到,不是她的证据。

因为,如果凶手是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啊,我就是在怀疑。」我干枯的嗓音说,「回答我吧,玉嫣。」

求你了。

2

她怔怔地看着我,最终,她轻轻地叹气。

她开了口:

「酒装在瓶子里,我怎么下毒?」

她逃避着我的质问。

「小马说的那种针呢?」

「拧进酒瓶里,女生哪有那样的力气?」

我的身体,抖了一下。

「你知道有这个问题。」我说,「你明知道有这个问题的。」

「让我们投给小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愣住了。

「小马欺负你,我为什么要说。」她说。

对的,玉嫣。

反驳我,你要反驳我。把我的所有质疑都打得粉碎。

「那还有谁能下毒?」我说。

「谁都没法下毒,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我问她,「没人下毒,我们中的哪门子毒?」

「那时候在吵架,倒酒的时候,偷偷加点什么东西,谁都没法发现。」她低下眼睛,说,「就像雯雯做的那样。」

「可雯雯已经死了,她已经排除了。」我说。

我说:「能够给酒里加东西,不被大家发现,这种时机是很难有的。」

我说:「在我和小马吵架的时候,雯雯给我们倒酒,是一个。」

我说:「可存在仅剩的一个时机。」

我说:「如果刚才我继续回忆下去,我本该发现这个时机的……」

我说:「玉嫣,今天晚上,是你在阳台洗的杯子,你一个人。」

「那是唯一的机会了,在洗完杯子之后,把毒涂在杯底。」

「而我们几个女生,都没有大口喝酒的习惯。」

「毒素或许是少量的,或许是,溶解需要时间……」

「直到我们最后一轮,喝干了杯里的酒,喝完了所有的毒。」

「那时,也是你劝的酒。是你,催促我们所有人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这是唯一的结论了。

玉嫣抬起头,我发现她神色悲伤。

「我不可能杀你,也不可能给你下毒。」她说。

「你知道原因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是的,我知道原因。

那个晚上。

我们间特殊的感情。

谈霏玉屑,心有千千结。

但是。

「可是,小马的那一轮,你不是的呀。」我惨笑着,「小马栽赃我的时候,我向你求助,你却告诉我,你要听完,你要听每个人的发言。」

「那时候,那个对我好的女生,又上哪去了?」

玉嫣不说话了。

「我帮你解答吧。」我惨笑着,「因为小马那一轮,每个人都还算清醒。你必须表现得公正,才能决定考试的走向;雯雯那一轮,你发现我们接近了正确的方向,所以你才必须站出来,把水搅浑,阻止我们继续下去。」

「你确信等到雯雯死了,我会听你的话,跟你一起,把票投给雯雯。」

「这个时候,三轮的次数已经用尽了。」

「你完成考题了,你活到了最后。」

「我呢?像她们一样只剩下巴,信任着你直到死去?」

「玉嫣,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把我留到最后一个去死,你就不需要把票投给我。这样,就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玉嫣彻底沉默了。

我绝望地看着她。

一个残酷的事实,就这样摆在我眼前。

我想找到不是她的证据。

可我找到的所有证据,每一个,都是她。

「所以……那个晚上是假的吗?」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就为了今天?」

【投票截止时间:00:19】

还有 19 秒,时间不多了。

玉嫣终于抬起了头,朝我笑了笑。

「陆子宁,你哭了。」她说。

3

我下意识地擦了才眼角。

诡异的话,她就是在这时候说的。

「子宁呀。」玉嫣说,「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小甜都没有在听哦。」

「我想,你应该是忘了一件事。」她说。

「现在决定谁出局的,是小甜。」

我愣住了,猛地转头看向小甜。

她别说在听了,整个人都是疯癫的,一会哭,一会傻笑。

最后一局,如果再错,所有人都要死!

「小甜!」这时候,玉嫣却大喊了起来,「陆子宁刚才承认了,她就是凶手!你除了给她投票以外,她什么话都不要信!」

「这样啊……」小甜双眼无神,喃喃着,「那就投陆子宁好了。」

小甜举起了手,愣愣地指向了我。

13 秒!

我看着玉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颤抖地问她。

她的这番话。

已经彻彻底底,证实了就是她!

「小甜!」我转过头,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大吼着,「凶手是玉嫣!如果你还想见你男友,投给玉嫣!」

「放心吧……放心吧……」

可现在小甜完全无法思考了,双眼呆滞的,「我不会相信陆子宁的……」

该死的!该死的!

9 秒!

玉嫣笑盈盈地看着我。

「为自己活。」她说。

我咬了咬牙,望向小甜。

「小甜!看看你面前!」

「看看这地上的血!」

她终于有所反应,望了一眼,神色里些许恐惧。

「想一想雯雯是怎么死的!……想一想小马是怎么死的!哪一次,不是玉嫣主导的!」

「如果你不投她……下一个就是你!」

小甜犹豫着,似乎是终于有所动摇。

5 秒!

「小甜!」我试图继续劝说她,可是嗓子猛地一紧,像是接连的大吼,伤到了声带。

努力克制着咳嗽,想要继续喊她。

可是刚一张口,就被嗓子眼里冲上来的血腥味堵得说不出话。

3 秒!

「小甜呀。」玉嫣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别忘了,每一次被怀疑的人里面,都有陆子宁哦。」

「她真的是个骗术高明的女人呢。」玉嫣说。

2 秒!

「小甜,我没被投出去都有原因!可是玉嫣为自己辩解过吗?!她来到这里,一次辩解都没有做过!!」我艰难地呼唤着她,「凶手是玉嫣,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缠绕手指的眼球。

猛地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瞳孔,等待着映入其中的人选。

我在最后一刻,把手指向了玉嫣。

抬起头,小甜指着我,从未变过。

小甜那双无神的双眼,根本无法分辨我脸上的绝望。

时间落在了 0 秒。

完了。

全都完了。

玉嫣,赢了。

4

「叮咚!」

电视上传来了声响。

那上面,在计票了。

我绝望地站在了那里。

脑袋僵硬地转动,看向电视上滚动的文字。

那是我见过,最诡异的票数。

【陆子宁 1 票】

【何玉嫣 2 票】

5

我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玉嫣,被投了两票?!

怎么会……

我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转头的一瞬间,鲜血从天花板上滴落,溅起了血花。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我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透过那些发光的浮尘。

我看见玉嫣举着手,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像是一把要对自己发射的枪。

她望着我,眼里带着我总是无法理解的笑意。

6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她,声音沙哑得细不可闻。

为什么?

你明明已经赢了。

还要把票投给自己。

玉嫣没有回答。

我看见她抬起手,解开了头上的蓝色发卡,她晃了晃脑袋,长发就那么散落下来。

那乌黑的长发早就被汗打湿了。

像落日前刚洗完澡,要和我出去上晚自习的样子。

「你变了。」

终于,玉嫣开口了。

「来了这里以后,变得比以前勇敢了。」她把玩着那个蓝色发卡。

「记性也好了。」玉嫣说,「是呀……我下的毒,下毒的办法,我的想法,都很接近了。除了……」

她低下眼睛。

「那个晚上,抱着你,是真的。」

7

我怔怔地看着她。

她垂下手,拍打了下裙子上的灰尘。

脸上的神色,仿佛野餐之后般平静。

「抓紧问吧。」她说,「我不剩多少时间了。」

她手指上缠绕的眼球,也在离开她了。

「她们该死……是为什么?」

她望向了窗上的那些眼睛,像是想要看到更遥远的地方。

「很多啊。」她说,「在背后议论你;合起伙来欺负你……」

「我是你的被子嘛。」她朝我笑笑,「为你消灭寒冷的被子。」

「那你自己呢?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因为……倦怠了。」

「什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她说,「一次又一次,倦怠了。」

我想了想,这样问她。

「那我呢?」

「你为什么下毒给我,最后又选择把死亡的票投给自己……」

真的,玉嫣,你让我很费解。

还是说,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因为我知道的,以后只要想到你,我的胸口就会有个地方,比死还难受。

一声轻响。

蓝色的发卡,落在了我的脚边。

她朝我扔出了那个发卡。

她朝我笑着。

那副愉悦的笑容。

「谢啦。」她说,「谢谢你来陪我。」

「这次,我玩的很开心呀。」她说。

我刚要出声。

可是下一秒,我眼前的她消失了。

头顶,一声浑浊的巨响。

电视上,滚动起了那些该死的文字。

【本场考试已经结束】

……

【本场考试已经结束】

……

【本场考试已经结束】

……

在那场雨水般的血流中,我想要尖叫,可是我只能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了。

8

我不知在那间教室里过了多久。

血腥味回荡的教室,电视上闪烁着的单调雪花。

尸体、鲜血。

还活着的人,只有我和小甜了。

可是她已经疯了,蜷缩在那,只有无意识地喃喃。

「啪嗒。」

一声轻轻地响动。

我脖子上的铁链打开了。

我早已脱力,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手指很痒。

是缠绕在我们手上的「眼球」,正在离开我们。

犹如暴露在体外的血管,收缩回主人的躯体内,只留下满地的鲜血池塘。

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在地上爬着,想要去把玉嫣的身体放下来。

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她就这么轻易地死……

「叮咚。」

电视上传来的声音。

我回过头。

【陆子宁 通过考试】

我等了很久,可是始终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啊……

小甜的名字呢?

这台该死的电视,这个时候出错了吗……

我转头望去,才发现小甜的脖子上,铁链根本没有松开。

手指,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双眼无神,呆滞地看着我。

她就那样看着我,似乎在最后的时候,明白了什么。

她艰难地挤出了声音。

「就说,我没有投错嘛……」

「凶手是陆子宁……」

【特招考生 完成了考题】

【请带好随身物品,准备离场】

【恭喜特招考生陆子宁,隐藏到了最后,通过了死亡考试】

【你是本场考试,唯一能继续活下去的考生】

……

我愣愣地看着小甜。

「才买的,四件套。」她这样,喃喃地说。

疾驰的声音。

她消失了。

天花板上,最后一次,洒下了雨血。

我想要尖叫,可是我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

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我。

倒在日光灯下,绝望地倒在那里。

我看着讲台上的电视,我想要问它: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害死她们,害死玉嫣的人……

会是我?!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了。

仿佛要那样烂在那里,成为一具干尸。

……

9

……

所以,那是我的一场梦吗?

「脱离危险了?」

「运气真好啊……一间宿舍,就她还活着……」

病房外,有两名警察闲聊着。

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

我的眼睛仍然没有力气完全睁开,浑身都是乏力的,只能模模糊糊地望着天花板。

没有尸体。

没有滴落后又溅起的鲜血。

所以……那是梦境吗?

一个荒诞的,却又无法自圆其说的梦魇?

在这个傍晚的黄昏。

当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教室已经消失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眼前这个安静纯白的病房。

还有病房外等待的警察。

仿佛所谓的考试,从没有出现过。

一切只不过是我中毒昏迷,意识不清时发的臆梦。

我浑身乏力,连手都抬不起来。

左眼的眼角很痒。

那上面缠着绷带。

一直到有护士推门进来,看见我艰难地抬起手,想要为自己解开绷带。在催促声中,是医生赶来的脚步。

10

康复花了我很长时间。

但那期间,在我们的宿舍里都发生了什么,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从新闻,从医护的闲聊。

时间回到那个夏季的夜晚,我们坐在宿舍里,喝了一场酒,吵了一场架。

后来,隔壁宿舍的女生,听见我们宿舍传来了什么东西摔倒的动静。

接连不断。

她们担心我们是不是打起来了,过来询问,始终无人回应。

隔着宿舍门,里面只有一片死寂。

面面相觑之中,有女生搬来了一条椅子,踮起脚尖,从小窗往宿舍里窥探。

她看见的,是我们宿舍女生的惨状。

我们扭曲地倒在地上,早已悄无声息,满地是食物和酒的狼藉。

很快,有人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医生告诉警方:我们喝进肚子里的,是通过几种处方药,配比的神经毒素。

我能够被抢救回来,甚至几乎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这已经完全是奇迹了。

是啊,奇迹……

小甜,雯雯,在抢救的时间里,先后脑死亡,成为了冰冷的遗体。

玉嫣……

有天我在病房的电视上,看到了玉嫣的照片。

那是本地的新闻台。

玉嫣被通缉了。

11

人们在宿舍里,没有找到玉嫣的遗体。

警方通过学校,试图联系玉嫣的家人。

却发现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玉嫣的户口、身份证、在行政机构里都有录入。

可偏偏,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

住址、户主、家人,全部都是捏造的信息。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背后又牵扯到什么背景。

只是,她被列为了重大嫌疑人。

那天在病房里,我愣愣地看着新闻上的通缉令好久。

回忆中闪过的,是那间诡异的教室。

玉嫣朝我丢来她的发卡。

却又笑笑,对我说:这一次她玩的很开心。

直到警察示意我,我才回过神来。

我告诉了他们那个梦。

我仍然很虚弱,说话都吞吞吐吐的,也记不得,那场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我说到底清楚了没有。

我说我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梦境,我会记得这么清楚。

一丝一毫都在眼前那般清楚。

他们告诉我,那只是我的梦境,神经中毒,难免意识混乱。

又或许。

是我以前看过的电影漫画,在意识错乱时拼凑出的记忆也说不定。

可是……

当他们离开后,有护士来病房给我换药。

闲聊时,她告诉我,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发卡。

蓝色发卡。

那是我爬行在那间教室里的时候,从地上紧紧抓到手里的,玉嫣的发卡。

谈霏玉屑,心有千千结。

到头来,还是无法可解。

我和她想要一起度过的生活,大概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12

……

半年后,我坐在下班的公交车上,偶然看见了路边枯叶落下。

才意识到,已经是深秋了。

这半年来,我找了一个文员的工作。

在郊区,租了一个空间不大,但是阳光很好的单间。

宿舍出了那样的事情,学校有提出给我保研,但是我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

是有天,我回学校去拿迟来的毕业证。

有几个暑假留在学校的女生,说笑着从我身边经过。

我抱着那本毕业证,听见她们聊起暑假前的一场考试。

「当时好险啊,被抓到作弊就完蛋了……」

「你小点声诶。」

她们疑惑地发现,我突然捂着自己的嗓子,弯下了腰,用力地干呕了起来。

从此以后,只要一靠近任何一所学校,我都会浑身发抖,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13

下了公交车,蒙尘的街道,再走二十分钟,一个老旧的社区,我租的房子就在里面。

有老人的家里,总是会有中草药的味道。

「阿妈,我要吃饭!」

我推开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催促着我。

一个带着假牙的老人,坐在餐桌边上,筷子不满地敲打着碗。

他是我爷爷。

自从被我爸气到进了医院,醒来后就糊涂了,认不出人。

去医院看过,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只是开了药。

我放心不下,于是就把他接过来了,也方便照顾他。

只是没想到,时间久了,他总管我喊阿妈。

思维也返老还童一样,越来越像一个小孩了。

「爷爷,我是你孙女!!!」

「阿妈,你是要饿死我吗!?」

「知道了!!别敲了!!」

说起来,这就是我如今的生活了。

格子间的打字声,茶水间的小声交谈。

穿着不自在的工作装,低头接受领导的责骂。

微波炉里加热的超市便当,躲在出租屋里和爷爷一起吃的晚饭。

生活里的一切,好像都在反复向我强调一件事:

那场死亡考试,不过是我的一个无稽梦魇。

这期间,警察仍然会时不时联系我,问我有没有玉嫣的线索。

其实我也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该去问谁。

玉嫣到底还活着没有?

她现在又在哪里?

往往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愣愣地发呆。

直到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跳动,才意识到再不快点出门,就赶不上打卡的时间。

14

但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警察。

我想,应该不会有任何人会相信。

我从死亡考试里,带出来的眼睛。

我的,左眼。

15

那天我系着围裙,在烧菜,身后是爷爷在敲着碗筷。

起锅下油的瞬间,辣油被溅起。

热辣的油烟,不小心熏进了我的左眼。

随后,左眼突如其来的黑了一下。

那时我的绷带已经拆开了。

医生告诉,我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左眼流了很多血。猜测是摔倒的时候,有玻璃渣扎进了眼球里。

只是,医生并没有找到碎片。医生说,可能是被送去医院的途中掉了,也可能只是擦伤了一下。总之呢,是不用在意的。

此刻左眼的深处,夸张地跳跃起了刺痛。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神经。

我连忙关火,忍着眼球里突如其来的剧痛,深吸了几口气,视力慢慢恢复。

身后,爷爷不玩筷子了,开始摇晃凳子。

我回过身,想要让他消停一下,却发现他摇晃着身下的椅子,身体倾倒,失去了平衡。

他疑惑地哎?了一声,眼看就要径直摔倒在地上!

「等等……」

心中猛地一紧。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我无法想象的一幕。

那正在倒下的椅子,停住了。

原本张牙舞爪的爷爷,就那么凝固在了那里。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凝固成了一张定格照片。

身后躁动的热油声,窗外几乎人家的吵闹声。

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仅仅是短暂的一秒钟,我甚至分不清是不是我的错觉,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爷爷摔倒在地上,抱着脑袋叫疼不已。

热油声、窗外的吵闹声,喧嚣赶来。

我回过神来,急忙去扶起爷爷。

「阿妈,刚才谁推我?」

「你自己搞的!!都让你别玩了!!还有我是你孙女!!」

我给爷爷揉着脑袋,回忆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

要怎么形容……就好像,在那一刻,我暂停了一秒钟的时间一样!

16

所以,那是我的错觉吗?

第二天的清晨,我很早就醒了,爷爷还在酣睡。

我打着哈切,准备着早饭。切菜的时候,又回忆起了昨天那凝固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概,我已经被无数问题困扰了太久。

至少,先搞清楚一件事吧。

我举起了一颗洋葱,在半空中松开了手。

「啪嗒」一声。

洋葱毫无悬念地摔在了地上,在地上滚动了出去。

「白痴……」我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

一群白鸽,扑扇着翅膀,飞过厨房的窗户。

我眼角有些痒,下意识地揉了揉。

眼睛被辣了一下,反应过来要找水冲,可随之而来的,是那熟悉的刺痛。

眼球的深处,跳跃起了剧痛。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了头。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停!」

在我的身后,洋葱瞬时停下了滚动。

窗外的白鸽,翅膀停止了扇动,静谧地悬停在空中。

所有的白鸽。

在那扇窗户外的远处,红绿灯的数字停下了跳动。

斑马线的行人,脚步抬起,却无法落下。

被骑着的单车没有踩动,却不会倒下。

颤抖的油门,发不出任何噪音。

1 秒。

短暂的一秒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苹果滚进了床底,

飞鸟扑打着翅膀飞远。

行人穿行马路。

窗外恢复了喧嚣。

我愣愣地收回视线,脑中,轰鸣作响!

到现在,我终于可以确信一件事。

那场死亡考试,是真实发生过的!

天花板上的尸体,滴落的鲜血,

窗户上密密麻麻眨动的眼睛,玉嫣在最后时刻向我投来的笑容……

无数的回忆,像是冲破了上锁的门,带着那些淋漓的鲜血,汹涌地在我脑袋中翻滚着。

它们都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的!

17

时间回到那场死亡考试。

谎言、争吵、混乱、哀嚎……

到最后,小甜也死了。

天花板上,挂着四具只剩下巴的尸体。

整间教室里,只剩下了我这一个活人了。

我躺在那间教室里,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在那一片死寂当中。

我仿佛要那样烂在那里,成为一具干尸。

可是后来……

我注意到,窗户上的那些密密麻麻地眼球,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好像有什么它们不敢直视的「东西」,要来了。

我回过头。

才发现,那台电视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的背影。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背对着我。

赤裸着上身,头发是雪白色的。

「你是……」

【死亡考试的主人】

少年没有说话,电视上,滚动的文字,这样回答我。

「为什么……」我想要问他那些问题。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考试?

为什么,玉嫣要选择输给我?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凶手却会是我?!

【她,在帮你作弊】

18

我彻底愣住了。

因为我看见。

那少年的后背上,冒出了一颗眼球。

活着的眼球。

那眼球逐渐凸起,直至脱离身体,落在地上。

眼球连着血管,像蛇一样,极速地朝我爬来。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躲闪了。

那眼球有如毒舌的咬吻,猛地扑向了我的左眼。

尖锐的刺痛。

我的左眼仿佛被吞噬了,浑身因为这个钻进眼眶的异物而颤抖。

可随着这个异物进入眼眶。

大脑仿佛火山迸发一般。

喷涌而出的,是一段画面。

一段,我不曾有的记忆。

19

那是毕业季的傍晚。

我和玉嫣,站在宿舍里。

我的手里,好像握着一瓶药剂。

玉嫣就站在我面前,她的手里抓着一张单子。

像是我在哪见过的医院报告单。

我们在争论着什么。

玉嫣绝望地看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朝我伸出手,却被我拍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甚至,它翻涌在我脑袋里。

我除了能看见这些画面以外。

我连理解它也做不到?!

……

我不知那疼痛持续了多久,一直到「轰」的一声巨响。

那血管离开了我的左眼眼眶。

原本在血管上的眼球不见了。

我的左眼流着血。

而我眯着那只眼睛,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取代了我原本的眼球。

背对着我的白发少年,仍旧沉默不语。

我看见他缓慢地举起了一只手。

「你……你不要走,你不能走……」

我挣扎地在地上爬着,向那个少年爬去。

我要答案。

我要一切问题的答案……

可是。

「啪。」

那少年高高举起的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我的心脏,猛地被撞了一下,整个身体,弹了一下。

有如心脏起搏器的电击。

空气中,隆隆作响。

墙壁晃动。

整间教室,仿佛正在坍塌。

无数的砖块落下,灰砂漫灌下。

我模糊看见了少年身下的电视,最后滚动的信息:

【这是我给你的奖学金】

【你还要继续参加考试】

【直到我准许你毕业】

砂硕与砖块轰然倾斜而下,彻底覆盖了我。

我最后模糊看见的,是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忽明忽暗。

20

……

奖学金。

是我的左眼?

时间回到此刻,我感受着左眼深处的剧痛。

爷爷在我身后打着哈切。

我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我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要伸出手去摸左眼,却又停下了。

想要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终于慌乱地又拿起了一颗洋葱。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再来一次,验证自己的左眼。

这份,那个少年给我的,奖学金。

可就在这时,剧烈的电话声,暴躁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我愣愣地接了起来。

「差不多得了。」那头,是一个慵懒的男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大声说,「周六啊大姐!」

21

我完全没有听懂,皱了皱眉。

「你打错了……」

那慵懒的男声打断了我:「别玩你那眼睛了,有点公德心行不行!?」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

我手中的手机,猛地攥紧了。

「你怎么会知道……」

「你,陆子宁,参加过那场考试。」他那慵懒的声音,却每一句都在我的心上炸开,「你那个眼睛,是你拿到的奖学金吧。」

「……你到底是谁?!」我心脏狂跳,疯狂地追问着。

「重要的不是这个。」他这样说。

「我现在困得要死,你再玩,我把你左眼挖出来!」

他愤然地挂断了电话。

爷爷凑了上来,抓着我的胳膊,催促着我,「阿妈,早饭呢?」

而我捧着手机,久久地发蒙。

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找到这个人,我就有机会,解开所有的问题!

扭曲的考生

蒙尘的教室。

我挣扎着,想要解开脖子上的铁链。

天花板上,有四个圆形的黑色印记。

那是小马、小甜、雯雯、玉嫣……她们的半截脑袋留在天花板上的印记。

【你还要继续参加考试。】

——人影如烛火般摇曳的讲台,以及电视机上滚动的文字。

我发疯地想要挣脱铁链。

一滴液体,从天花板上的圆形印记中渗出,清脆地在地面上摔碎。

我愣愣地抬起头。

天花板上,那四道印记,犹如横切的伤口,开始不停地渗出鲜血。

无数的鲜血,从天花板上洒下。

漫延至我的脚边。

我能从血流的倒印中,看见我的左眼。

那是和窗户上密密麻麻的眼珠,一模一样的——完全漆黑的左眼。

……

「嘭!」

我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爷爷又在打鼾,鼾声好似汽笛。

又一次了,梦见这些噩梦一样的记忆。

我喘息着,揉着自己的眼睛。

缓过劲来后,我下了床,来到了电脑前。

那上面打开着一个网页:

「参加过死亡考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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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也以为只是一个巧合。

可匿名的提问,整个问题下,我看到了唯一的回答:

「爷觉得,死亡考试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账号叫「猫语」,看头像,居然还是一个女生写的: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有钱的权贵就喜欢真实的杀人场面,看别人自相残杀。

「爷觉得,这就是一些不要脸的权贵,用什么手段,制造出来的角斗场。把快要死的人传送进去,赢的人活着出来,然后其他人都要死。」

真正让我惊愕的,是她接下来的内容:

「你说体验,爷反正是真的参加过。

「冬天嘛,爷煤气中毒,醒来就在一间教室里,电视上说要考核我们狡诈、阴谋,作为人的生存基本……乱七八糟的反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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